新現(xiàn)《多寶塔碑》宋拓善本概述

顏真卿是唐朝著名書法家，《多寶塔碑》是顏真卿重要的代表作之一。華東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所藏北宋拓《多寶塔碑》又是該碑之傳世宋拓本中不可多得的珍品。近日，《宋拓多寶佛塔碑》由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那么，關(guān)于《多寶塔碑》的來歷和館藏狀況如何呢？這篇“新現(xiàn)《唐西京千福寺多寶塔感應(yīng)碑》宋拓善本概述”可以幫助您了解一下。

《多寶塔碑》，全稱《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寶塔感應(yīng)碑》，唐玄宗天寶十一年（752年）四月二十二日建，碑高263厘米，寬140厘米，（一說高285厘米，寬102厘米）碑陽三十四行，行六十六字，碑額隸書二行六字，碑陰刻吳通微書《楚金禪師碑》，碑側(cè)刻有金代蓮峰真逸題名、明昌五年劉仲游詩。原立于陜西興平縣千福寺內(nèi)，宋時遷入文廟，現(xiàn)存西安碑林博物館第二室中。

此碑由岑勛撰文，徐浩題額，顏真卿書丹，史華鐫刻。多寶塔者，由僧楚金建造，楚金曾寫《法華經(jīng)》千部置于塔中，碑文內(nèi)容即記述楚金禪師的生平經(jīng)歷、建塔緣由及建塔前后出現(xiàn)的祥瑞事跡。

《多寶塔碑》撰文者岑勛是唐代詩人李白好友，即李詩中提到的“岑夫子”，題額者徐浩是著名書法家，擅長楷隸。而此碑之所以流傳千古，主要應(yīng)歸功于書寫者——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顏真卿，字清臣，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人 ，祖籍瑯玡臨沂（今山東臨沂），顏師古五世從孫，顏惟貞之子。幼年失祜，由母親殷氏撫養(yǎng)，開元二十二年（734年）登進士第，歷任監(jiān)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后因得罪權(quán)臣楊國忠，被貶為平原太守。安史之亂，顏真卿同從兄顏杲卿，率義軍對抗叛軍。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人稱“顏魯公”。興元元年（784年），被派遣曉諭叛將李希烈，凜然拒賊，終被縊殺。身后追贈司徒，謚號“文忠”。

顏真卿的書法源于家族傳統(tǒng)，其父顏惟貞有書名，傳世有其撰書的《蕭思亮墓志》。顏母殷氏來自書法世家，真卿早年便由舅父殷踐猷傳授家法，后師從張旭，得其筆法。其正楷端莊雄偉，行書氣勢遒勁，創(chuàng)為“顏體”，對后世影響很大。與趙孟頫、柳公權(quán)、歐陽詢并稱為“楷書四大家”。又與柳公權(quán)并稱“顏柳”，被稱為“顏筋柳骨”。

顏一生書風(fēng)經(jīng)歷多次變化，以50歲為界，在此之前是從學(xué)習(xí)虞褚轉(zhuǎn)向探索個人風(fēng)貌的階段。在《王琳墓志》和《郭虛己墓志》發(fā)掘出土之前，《多寶塔碑》一直被視為顏真卿存世最早的書法代表作，顏書時四十四歲，正當(dāng)壯年，精力充沛，寸楷千字，一氣貫之，毫無松懈，其用筆藏露轉(zhuǎn)折，提按交代分明，結(jié)體雄渾茂密中見娟秀挺拔，加之選石精良，鐫刻用工，極能傳達筆意，充分展現(xiàn)了顏真卿對書法傳統(tǒng)精髓的吸收與融匯，比起同時稍晚的《東方朔畫贊碑》、《鮮于氏離堆記》等大楷作品，更顯露鋒芒，便于后人領(lǐng)會運筆脈絡(luò)，極適合作為初窺書法門徑的范本，因此自問世以后，其拓本就廣受追逐，自唐宋至晚清民國，千百年來捶拓不絕。

古代碑石長年立于戶外，經(jīng)受風(fēng)侵雨蝕、捶打氊蠟等多重考驗，再堅實的石刻，隨時間推移，也難免會遭受損泐，因此能夠盡可能保存石刻原來面貌的早期善拓，就成為了備受珍視的藏品。《多寶塔碑》便是如此，雖然傳世拓本數(shù)量眾多，但真正的早期善本仍然稀見。此碑早期拓本和晚期拓本之間差距極大，碑石越到晚近，字口就越顯混鈍，只存結(jié)體形狀，難見精妙的點畫神采，因此清代坊間出現(xiàn)了很多翻刻版本，以滿足學(xué)書者的需要，筆畫雖完整無缺，但精神氣質(zhì)與原刻相去甚遠?！抖鄬毸穫魇赖乃未乇荆垐阅?，氊蠟精細，張彥生在《善本碑帖錄》中就提到辨別北宋早期拓本最簡單的方法：“此碑北宋拓與明、清拓字體差別很多，宋拓精本顏原書凡三點水多連絲筆細畫，或兩點間。拓本隨年代近，而多不顯連筆。宋拓字肥方，字口棱角鋒芒完好，其次字漸細瘦禿，全失原體，近拓更不足觀?！?/p>

綜合前人所述，《多寶塔碑》傳世宋拓佳本見于著錄以及影印出版的，主要有如下數(shù)種：

1、 故宮博物院藏清內(nèi)府懋勤殿本 （文物出版社）

2、 故宮博物院藏李宗瀚臨川十寶本 （民國李翊煌石印本、故宮出版社）

3、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汪稼門本 （日本二玄社）

4、 國家博物館藏上海俞氏本 （日本柳原書店、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

5、 蘇州博物館藏顧文彬本（展覽圖錄）

6、 馬氏小玲瓏山房本（文明書局）

7、 王文治跋汪心農(nóng)本（有正書局）

8、 崇恩藏御府賜本（有正書局）

以往碑帖鑒定家多以第三十一行“歸我帝力”的“力”字是否損泐作為區(qū)分北宋拓本和南宋拓本的標準，如李宗瀚本便因未損而被《增補校碑隨筆》列為北宋拓，近日因有清晰印本問世，可知李本“力”字已損，只是經(jīng)過后人填描充作未損，李本類似情況不止一處，同行“真龍”的“龍”字也是經(jīng)過填描作不損，實則此本拓制時代并不比諸宋拓本更早，其他所謂北宋本也情況相類。以筆者所見，并未有明確無誤的“力”字不損本。

因此 “力”字之外，十五行“鑿井見泥”的“鑿”字不損便成為判斷早期宋拓本的可靠標準，“鑿”字損前，字口棱角鋒芒畢具，“鑿”字損后，字口漸禿，三點水間纖細的牽絲連筆基本都已看不到，藝術(shù)欣賞價值隨之遜色很多。

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收藏一冊宋拓《多寶塔碑》，久不為世人所知。此冊錦面精裝，挖鑲經(jīng)折裱，開本高大， 正文二十一開，每開十行，行十字，內(nèi)有前人隸書舊簽：“宋拓多寶佛塔碑，內(nèi)府舊裝”，確為典型的明代內(nèi)府庫裝式樣。宋白麻紙氊蠟，拓工極精，十五行“鑿”字清晰完好，全本完整無缺，字字神采奕奕，牽絲分明，罕有填描，與故宮博物院藏懋勤殿本及東京國立博物院藏本相較，實在伯仲之間，并為此碑傳世最佳之一，是極為難得的宋拓明裝善本。

封面及首面

“鑿”字未損

“三點水”牽絲分明

此冊流傳有序，曾經(jīng)清代名家徐用錫、王志瀜收藏，冊中前后有何焯、王志瀜、崇恩、陳燮堃觀款題跋，并附有光緒間鄭子兆和某人的來往信札。

冊后最早的題跋者是清代著名學(xué)者何焯（1661~1722）。焯字潤千，后因喪母改字屺瞻，號義門，江蘇長洲人，寄籍崇明，得李光地舉薦，康熙四十二年（1703）癸未科第二甲第三名進士，曾為皇八子胤禩伴讀，通經(jīng)史百家之學(xué)，長于考訂，?？惫偶孀罹?，撰有《義門讀書記》、《道古錄》、《義門題跋》、《困學(xué)紀聞箋》、《義門先生文集》等著作。焯擅書法，與笪重光、姜宸英、汪士鋐并稱為康熙年間“帖學(xué)四大家”。此本《多寶塔碑》后的題跋文字同時也被收入道光間刊行的《義門題跋》中，題為《內(nèi)府顏魯公多寶塔》，書跡可以訂正刻本之誤。題跋書于康熙五十三年（1714）甲午，據(jù)跋中提到當(dāng)時的收藏者“壇長二兄”，可知是為徐用錫所題。

徐用錫（1657～1736），字壇長，號晝堂，江蘇宿遷人?？滴跛氖四辏?709）進士，治學(xué)以李光地為宗，服膺最篤，乾隆初年，授翰林院侍讀，以80歲高齡參與纂修《三禮》，著有《圭美堂集》二十六卷。何、徐二人的出仕生涯都與李光地密不可分，相交篤深，可稱同門之誼。徐用錫亦擅書法，惜未在此冊中留下書跡印鑒。

崇恩觀跋

冊中還有一則咸豐七年（1857）陳燮堃的觀款。陳燮堃，字洪猷，綦江東溪人，道光年間進士，曾任漢中府知府。同樣過于簡略，無法了解是為誰而題。

陳燮堃觀跋

冊中另附有兩紙光緒間的信札，應(yīng)是當(dāng)時收藏者與友人關(guān)于此冊拓本后何焯題跋內(nèi)容的來往交流，其中有名款的一紙是光緒九年（1883）鄭子兆所寫。鄭子兆（1837~1892）安陸府天門竟陵城內(nèi)人，咸豐辛酉科考以拔貢出仕，同治六年（1867），時任欽差大臣、陜甘總督的左宗棠重其才，招為幕僚，后升幕僚長，隨同理略軍政事務(wù)約十余年。征西收復(fù)新疆后，清廷論功行賞，授鄭子兆花翎二品銜，后任西安府知府，漢中府知府，卒于任所。

另一紙花箋手書，未署名款，審語氣必為當(dāng)時收藏者所寫無疑。鄭子兆曾追隨左宗棠多年，過從密切，而從書跡角度觀察，鄭札為恭楷寫就，此為行草，且與左的習(xí)慣筆跡頗有相近處，筆者妄測，或即左宗棠手跡，然無確據(jù)，未敢定言。

鄭子兆及未詳者題跋

據(jù)了解，拓本是五十年代華東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從上海古籍書店購入（《善本碑帖錄》提到見上海舊書店售中學(xué)本，疑即此本，張彥生將學(xué)校記錯），當(dāng)時500元已是極高價格，此后一直秘藏未宣，直至1980年以黑白照片選印的方式作為圖書館對外交流之用，方為外界所知。在此之前的流傳經(jīng)歷，除明確的收藏者徐用錫和王志瀜外，還有缺失環(huán)節(jié)，鈐印或可成為解開懸疑的線索。

拓本首開除王志瀜的印外，尚有白文“王篤印信”與朱文“寶珊珍玩”。王篤（1781~1855年），字寶珊，號實夫，陜西韓城人，是大學(xué)士王杰長孫，道光三年(1823)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歷任國史館協(xié)修、四川學(xué)政等職，曾奉林則徐命赴虎門監(jiān)銷鴉片，鴉片戰(zhàn)爭中監(jiān)守廣州城防，道光二十二年 (1842) 戰(zhàn)事結(jié)束后，赴任山東按察使，因政績顯著，改任布政使。王篤學(xué)書亦從顏入，正是王志瀜后此冊《多寶塔碑》的收藏者。

王篤印：“寶珊珍玩”、“王篤印信”

拓本中有5方滿漢雙文官印，為清代鈐蓋，部分印文模糊不清或不完整，較為清晰的是“山東等處承宣布政司之印”，此印鈐蓋兩次。山東等處承宣布政司從明代開始設(shè)置，清代沿襲，清代任職者有一百多人。而題跋鈐印者中，崇恩與王篤皆擔(dān)任過此職，崇恩所書落款為“敬觀”，可知在冊中鈐官印者，便是王篤。另有一方官印為“□廣□轉(zhuǎn)運鹽使司印”，王篤履歷中曾任廣東督糧道代理鹽運使，亦可對應(yīng)。

王篤官印

另外還有部分印鑒的歸屬有待研究：“兩笙竹室”、“冀方觀察使”、“契蘭室書畫記”、“白樓逸叟”、“松南珍賞”、“鯫汀”、“彭城鼎新”，期待博雅君子教我。

作為顏真卿書法發(fā)展中重要的里程碑，《多寶塔碑》標志著中唐楷書革新時代的來臨，其影響可謂深遠廣大。經(jīng)過歷代收藏家的呵護珍重，華東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藏本今日終得以仿真精印的方式公諸于世，為傳世稀若星鳳的宋拓善本隊伍又添一件國寶級重器，無論對于研究書法史、藝術(shù)史的專業(yè)學(xué)者，還是喜愛顏真卿書藝的廣大書法愛好者，都是莫大之幸事！

2019年5月于海上淳石齋

（作者單位：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在讀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