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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慕文教,琉球最篤”:琉球國赴華留學生的沉浮

在北京通州區(qū)的張家灣,有著一處琉球人墓園,根據(jù)學者考證,這里前后共埋葬過14位琉球人,出身在碧海藍天的群島,卻最終歸葬于水深土厚的幽燕大地,這群遠離故土的琉球人多是來華使者或者留學生。其中最早安葬在此

在北京通州區(qū)的張家灣,有著一處琉球人墓園,根據(jù)學者考證,這里前后共埋葬過14位琉球人,出身在碧海藍天的群島,卻最終歸葬于水深土厚的幽燕大地,這群遠離故土的琉球人多是來華使者或者留學生。其中最早安葬在此的,名叫蔡宏訓(漢名),他被琉球國派到國子監(jiān)研讀漢學,雍正二年(1724年),因病而逝,皇帝下賜300兩撫恤,并在張家灣為其修墓。能夠得到皇上的親自過問,是因為蔡宏訓的琉球“官生”身份。

公費的官生與久米村閩人三十六姓

明洪武五年(1372年),朱元璋遣使招諭琉球,同年十二月,琉球中山王派遣使團赴京,自此,中琉間五百多年的藩屬關系正式建立。在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朱元璋感于琉球“修職勤且最恭順”,特別提出琉球中山王、山南王可以派遣貴族子弟進入國子監(jiān)留學,學成后歸國,由此開始了持續(xù)明清五百年的琉球官生派遣制度,這一期間琉球共派遣官生26批,人數(shù)約96名。

在明朝時期的官生,均就學于南京國子監(jiān),未隨永樂帝遷都北京而改變。這些進入明朝最高學府國子監(jiān)的留學生受到了充分禮遇,他們大多本就是王室貴胄,抑或已被委以重任,明朝給他們的待遇相當于正七品以上的外藩子弟,由此被稱“官生”。作為未來琉球國的統(tǒng)治精英,他們學習的內(nèi)容也以儒家文化、冊封禮法為主,

官生在華學費和各項生活費用由朝廷承擔,皇帝還專門命人為其建造光哲堂和王子書房,作為他們的宿舍。于夏、冬兩季還分賜琉球官生及其從人季節(jié)性衣物、靴襪、被褥,并成為了此后定例。除了在物質(zhì)上的豐厚賞賜外,官生歸國時,皇帝還派專人一路護送至閩。

在明代早期,琉球官生皆是王公貴族子弟,其后當長一段時期內(nèi),官生名額由久米村閩人三十六姓后裔所壟斷。所謂久米村閩人三十六姓,是對明朝前期一批福建移民的統(tǒng)稱。為了方便琉球朝貢,明朝向琉球賜予舟船和福建舟工,加上其后陸續(xù)出現(xiàn)的其他自由移民,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規(guī)模較大的福建移民團體,稱為“閩人三十六姓”,在那霸港附近的浮島上建立了一個自己獨立的聚居區(qū)。這個村落,最早被稱為“唐營”或“唐榮”,后來改名為“久米村”。

由于通曉漢文,熟悉中國禮儀,同時還掌握了比較先進的航海技術,在中琉朝貢交往中久米村群體就深受重用,“知書者授大夫、長史,以為貢謝之司;習海者授通事,總為指南之備”,并且職位還能夠世襲。從明代中期開始,久米村人就憑借文教的優(yōu)勢壟斷了官生的所有名額,一直到清代中期,琉球的貴族子弟也就是首里士族才開始加入官生隊伍。明清兩代琉球共遣官生人數(shù)約96名,其中久米村人有58人。

官生名額被一個僑民群體長期壟斷,琉球國王自然內(nèi)心不安,但一直沒有借口采取行動打破久米村人的壟斷。直到嘉慶年間,從久米村出身的官生蔡世昌自發(fā)向國王進言,主張在王城首里設立儒學,從琉球貴族子弟中選拔官生。琉球尚溫王采納了他的建議,這樣久米村子弟對官生資格的壟斷被正式打破。但此舉也激起了久米村人的反彈,他們掀起了小小的暴動,放火焚燒了蔡世昌在久米村的住宅以宣泄不滿。暴動很快平息下去,但也讓琉球王放棄了用考試選拔官生的做法。


明清琉球遣華使團久米村人擔任部分官職統(tǒng)計表

來源:張沁蘭,賴正維,《久米村人與明清中琉關系》,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8年第11期

碰到了釘子的尚溫王也不敢動久米村人的蛋糕,他想出的辦法就是擴大官生名額,也就是 “副官生”的方案。所謂“副官生”就是給每位官生再配一個小伙伴,懇求中國皇帝讓這些小伙伴作為陪同也能夠進入國子監(jiān)入學,這樣,在不明著要求擴大官生名額的情況下,實際入學名額就擴大到了8人。在分配上,官生和副官生名額都由久米村和首里士族各占一半。但這種打擦邊球的辦法根本未被清政府接受,這多次嘗試后也只落得一個“奉上諭,與例不符,遣令回國”的下場。從嘉慶十年(1805年)后,官生名額又恢復到了4人,由久米村和首里士族各占一半。

自費的勤學生

除官生外,琉球還派遣了數(shù)量眾多的自費或半自費留學生,前往中國福建和其他地區(qū)“讀書習禮”或?qū)W習生產(chǎn)技藝,這批留學生又被稱為勤學生,其名稱來源自《久米村系家譜》“為勤學事”。相比公費的官派留學生,琉球的自費或者半自費的勤學生群體數(shù)量更為龐大,有學者估計在超清代有超過一千名琉球勤學生來到福建,而目前根據(jù)琉球方面的家譜史料,能夠確切考證出家世姓名的勤學生就有300多名。

雖然不享受正式的官方待遇,但這些勤學生也帶有半官方色彩。這些勤學生往往跟隨琉球使團前來,會受到中國政府的接待,但其拜師學藝,尋找老師的活動都屬自發(fā),并無官方統(tǒng)一管理,琉球政府在行前賜予他們金銀貨物作為日后在華求學生活的資金,如果他們是隨使節(jié)團北上進京,也會被當作使者受到中國政府的賞賜,總之雖然其待遇不如官生,但也是有相當保障的。

與在最高學府國子監(jiān)就讀的官生不同,勤學生求學地點集中在距離琉球較近,聯(lián)系最為密切的福建地區(qū),赴閩后他們會拜入當?shù)叵壬T下求學,除了“讀書習禮”或“學文習禮”這些與官生類似的學習內(nèi)容,勤學生還很重視對生產(chǎn)技藝的學習,以滿足琉球王室的需要和琉球居民的生產(chǎn)生活要求,勤學生學習內(nèi)容包括天文歷法、風水地理、制茶制漆、番薯種植、甘蔗制糖、繪畫書法、醫(yī)學等各個方面的內(nèi)容。

根據(jù)史料我們能看到他們的學習內(nèi)容多與實際的生產(chǎn)活動密切相關,如金鏘在成化元年(1465年)八月十五日,以通事身份,隨正議大夫程鵬赴閩,學造歷法。這也是目前所知最早前往中國的琉球勤學生。松氏比屋,弘治三年(1490年),跟隨貢使入閩赴京,學煙花火藥;毛文英,嘉靖二年(1523年),以王舅通事身份赴京朝貢,返回時在福建學習“鳳凰橋”及“石龍頭”造法;野國,萬歷三十三年(1605年),以總管身份隨使團赴閩,學習番薯栽培之法……這些更接地氣的生產(chǎn)技術對琉球的影響并不小于儒家文化,比如那位松氏比屋就是將中國煙花技術引入琉球的第一人,“本國為煙花戲自此而始”。


福州琉球館,官方名稱“柔遠驛”,現(xiàn)位于臺江區(qū)琯后街。始建于明成化年間。勤學生入閩后的學習和生活主要在琉球館

這些勤學生的留學時長以七年為限,同時赴閩的次數(shù)并沒有限制,琉球王室會依據(jù)需求派遣勤學生多次赴閩學習所需的專業(yè)技術,一些勤學生也會依據(jù)自身需求再次請求王室赴閩讀書??滴跄觊g,久米村人金溥甚至有先后三次赴閩勤學的記錄。

“欲寄相思淚,不知何處流”

光緒元年(1875年),由于日本阻貢,久米村人林奕叢赴閩讀書后,琉球終止派遣子弟赴閩勤學,官生派遣制度也一并廢止。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時為國子監(jiān)祭酒的王士禎曾對琉球國做出評價:“向慕文教,琉球于諸國為最篤,國家待之亦為最優(yōu)?!绷鹎驀蛑袊姆e極靠攏,其政治意圖誠如中山王尚真所言:“臣祖宗所以殷勤效貢者,實欲依中華眷顧之恩,杜他國窺伺之患?!遍L期以來,琉球以強大的明清為庇護,對外有威懾北鄰日本,保障自身安全的考慮;對內(nèi)樹立政府威望,維持朝貢貿(mào)易這一重要經(jīng)濟來源。由官生派遣和入閩勤學共同組成的琉球生赴華留學制度是宗藩體制的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不僅加強了中琉間的宗藩聯(lián)系,而且對中國儒家思想和文化,中國先進生產(chǎn)力在海外的傳播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明清兩朝,包括官生與勤學生在內(nèi),琉球向中國派出了數(shù)以百計的留學生,他們成為了琉球的文化精英,并通過政治或者教育的影響而改造了琉球,向琉球輸入了儒家思想,使其接受了中華文化的洗禮,從一個沒有文字的國家變成了在東亞享有美譽的“守禮之邦”,這一意識形態(tài)資源也有助于維護琉球國王的統(tǒng)治。另一方面,留學生帶給琉球豐富的物質(zhì)生產(chǎn)技術,有效推動了本國生產(chǎn)技術的進步,使得琉球貿(mào)易樞紐的作用更加突出。

而隨著西方與日本在近代的崛起,清王朝日益處于自身難保的境地,其所維系的宗藩體系也走向瓦解,依附于其上的琉球生赴華留學制度也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終結(jié)。1879年,日本政府宣布改“琉球藩”為“沖繩縣”,末代國王尚泰與其他王室重要成員乘坐日本東海丸號離開琉球,在東京被封為侯爵。琉球國從此滅亡。

在日本吞并琉球的滅國關頭,對中華文化的向心力很自然地使得一批琉球人流亡中,爭取其借助清王朝的干預。但此時正是多事之秋,邊疆危機與屬國問題此起彼伏,19世紀80年代,清廷同時進行著多項艱巨的外交活動,在西北與沙俄展開收回伊犁的談判、在朝鮮忙著鎮(zhèn)壓政變、在越南則要應付法軍入侵,對在華琉球人的復國運動,清廷僅能極力安撫而已。

與清朝的不作為相反,日本則步步緊逼,采取鎮(zhèn)壓及拉攏兩手策略。一面大肆搜捕琉球本土的反日人士,另一面又給予舊日的琉球士族種種優(yōu)厚待遇,明治政府宣布自1885年始,每年支付給部分士族1 6萬元,并將很多士族遷往日本,同化為日本貴族的一部分。為了根除琉球自有文化和中華文化的影響,日本還大力推廣日語,實行皇民化教育,并提出“日琉同祖論”。在琉球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也出現(xiàn)了以末代琉球國王尚泰第四子尚順為代表的開化黨,主張投靠日本實行改革,。


最后的琉球國王尚泰

在外部高壓與內(nèi)部分裂的形勢下,琉球國王尚泰也屈服于日本當局,被迫并發(fā)表告諭宣示琉球人遵循日本統(tǒng)治,琉球獨立運動最終瓦解。

但琉球留學生的故事卻并沒有隨著日本的入侵戛然而止,在滅國關頭,琉球王尚泰派遣其姐夫向德宏攜同蔡大鼎、林世功等人秘密前往福州,向中國求援。林世功是1865年的琉球官生,而蔡大鼎則是1848年的勤學生,他們在中國盤桓數(shù)年,為琉球奔走呼告,持續(xù)近20年。為了表達決心,并刺激清王朝對日采取實質(zhì)行動,光緒六年(1880年),林世功在總理衙門前揮劍自刎,以死殉國。清廷官員大為震動。

不過,由于清廷的消極被動、日本的處心積慮以及琉球的內(nèi)部分裂,琉球復國希望徹底破滅。在林世功去世5年后,蔡大鼎也因為長期憂勞,離開人世,其長子蔡錫書最后也離開福州琉球館,返回到琉球。

琉球的在華留學生大多留在本土,或為日本鎮(zhèn)壓,或最終被同化。少部分流亡中國近十余年,也未能爭取清廷復國,只能徒留遺憾。


福州琉球墓園

流連中國日久,東望海上,故國難尋,琉球詩人多有鄉(xiāng)愁之作,殉國的林世功曾有《江上》:“欲寄相思淚,不知何處流?”正是最后一代琉球赴華留學生的悲涼寫照。

參考文獻:

張逸舟:《明清琉球官生派遣制度之研究》,碩士論文,福建師范大學,2017年

賴正維:《清末琉球王國在華的復國運動》,《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5年第25卷第1期

文圓:《清代琉球赴華勤學生之研究》,碩士論文,福建師范大學,2018年

張沁蘭,賴正維:《久米村人與明清中琉關系》,《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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