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清平樂》已經(jīng)迎來的大結(jié)局,宋代文學、審美、文化在劇中一一展現(xiàn),文人世子的博學廣文、書法創(chuàng)作彰顯個人風采,宋仁宗的仁政、公主的情感和崔白的那張《雙喜圖》都引發(fā)當下對歷史的回顧、藝術(shù)的探究。而在劇中眾多女性形象也頗為引人注目,無論是宋真宗皇后劉娥、宋仁宗的曹皇后、張貴妃,以及??倒鞫颊故玖舜笏蔚娘L范,劇中她們的服飾也顯示了禮儀制度,宋代后妃命婦們平日里如何穿?最高等級的禮服何等盛飾?
《真宗后坐像》(左);《仁宗后坐像》
與奔放熱烈又充滿異域色彩的大唐不同,北宋似乎氤氳著更多屬于傳統(tǒng)儒家的中庸和雅之氣?!扒逖艃?nèi)斂,淡雅柔美”也成為今天的很多人對宋代女性的衣飾的大體印象。但從南北朝以來所形成的,大致包括仿溯古禮而成之“禮服”與緊隨時尚而變之“便服”的服飾雙軌制卻并未停下演進的腳步,在清秀之風大行其道的日常服飾之外,禮制層面的女性服飾則依舊奢華繁復。華美與絢爛交織出的種種細節(jié)在凸顯品階高低的同時,又輝映出屬于后妃命婦們的尊榮地位,甚至成為時代賦予她們或是她們賦予時代的獨特印記。
袆衣與花釵冠
趙宋立國伊始,太祖即命儒臣損益唐之《開元禮》而成《開寶通禮》。袆衣,作為隋唐禮制中皇后的最高禮服,此時仍為襲用。清宮南熏殿舊藏的十幅宋代皇后坐像中,著袆衣者就有九人,由此也可得觀袆衣之華彩。
《英宗后坐像》軸;《神宗后坐像》軸
《徽宗后坐像》軸;《欽宗后坐像》軸
《高宗后坐像》軸;《光宗后坐像》軸
《寧宗后坐像》軸 ;《女孝經(jīng)圖》(局部)
袆衣為交領大袖袍制,以深青織成,上有翟紋十二等。所謂“翟”,原指長尾雉雞,御容中皆表現(xiàn)為數(shù)對紅腹錦雞雄鳥,還以小輪花間隔。而袆衣內(nèi)所穿中單再真宗后御容中可見領緣;外皆有與袆衣色彩紋飾相同的蔽膝,所著裳裙則為蔽膝和袆衣遮擋。御容中的皇后腰系以青羅裹造的革帶,上施桃形金飾,自徽宗后始還可見大帶垂紳,更為完備。著袆衣時大綬、小綬垂于身后,真宗后即將之披于椅背,南宋《女孝經(jīng)圖》中亦可見著袆衣的皇后身后之綬?;屎笊韨?cè)的白玉雙佩于大袖底部隱隱可見;足上之舄亦隨衣色,如意頭,珍珠裝綴。值得一提的是,衣、裳裙、蔽膝之緣皆紅羅織成云龍,尤其真宗后、仁宗后、英宗后、神宗后袆衣龍紋,曲頸遒軀,猶有唐風,五彩華艷,神氣活現(xiàn)。
真宗后、仁宗后、英宗后、神宗后御容中的衣緣云龍紋
皇后于受冊、謁廟、朝會等重大場合服用袆衣,而內(nèi)外命婦(包括后宮妃嬪、公主及有品級的官員之母、妻)亦有與之形制類似的禮服——褕翟,或曰翟衣。妃與太子妃之褕翟大致仿皇后服制,然衣改為“以青羅繡為搖翟之形”,且僅有九等。命婦翟衣亦以青羅繡為翟, 唯以所飾翟之等數(shù)對應品級:第一品九等,第二品八等,第三品七等,第四品六等,第五品五等。
《清平樂》中曹皇后(仁宗后)的冊封禮
在《清平樂》中皇后受冊禮上,曹皇后正著袆衣,雍容典雅,并依仁宗后御容面施三白妝,加珍珠面靨,戴垂珠耳墜,手持玉圭,在儀扇簇擁下升御座。而作為背景的命婦們或著翟衣,翟紋疏密不同以示等級,或著大袖常服,與鼓樂儀仗一道烘托出儀式的盛大端嚴。
除華彩服章之外,與之相配用的“首飾”亦是后妃命婦禮服之必須。御容中著袆衣的皇后皆戴高大而繁復的“冠”,左右各有三扇博鬢,今人或謂之“鳳冠”,或謂之“花株冠”,亦有稱“亸肩冠”“平肩冠”等。實際上,宋初禮制仍依照唐禮謂之曰“首飾:花(釵)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數(shù),并兩博鬢”,而還未稱“冠”。唐代皇后袆衣首飾,今于隋煬帝蕭皇后陵已有出土,經(jīng)復原可見內(nèi)為框架,兩側(cè)各一博鬢,架上飾十三株樹狀花飾,以彈簧狀銅絲為花枝,上連接金銅花片,料珠、牙雕人物為蕊,并有長搖葉,又有嵌寶珍珠花鈿,蔚然燦爛。此應即特化之“花(釵)”,其源頭可追溯至漢晉皇后禮服所用桂枝狀步搖,唐時雖已具“冠”之形,然仍依古禮稱“首飾”。宋承其制,雖冠之制更顯,博鬢也曾為六扇,但所飾云頭花之下應當仍為彈簧花枝,呼應“步搖”之像。而由北宋皇后御容可見,諸后所用首飾又有不同。
蕭皇后墓出土皇后袆衣“首飾”(左)及復制品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人都將真宗后御容中人物看作是真宗皇后劉娥,但據(jù)元人的記錄,此御容的像主應是受追尊為皇后的仁宗生母李氏。但無論像主為誰,真宗后的袆衣首飾都應反映了北宋早中期對首飾花釵的增益。仔細辨認,可在珠翠縈繞間發(fā)現(xiàn)游龍數(shù)條,正面頂端大龍上有御龍仙人,下為一對降龍,兩側(cè)又有五條行龍,并夾雜仙人隊列,整體造型前出明顯,巍峨華貴。此或接近真宗劉后,即仁宗劉太后所用之“九龍十二株花釵冠”。而禮服首飾首次取“花釵”之名謂之“花釵冠”,也正是在仁宗時期。仁宗后御容所著首飾則更近球形,繁密的珠花之間除龍紋外還隱約可見飛鳳,此后花釵間踵事增華的龍、鳳、仙人主題逐漸固定,“冠飾以九龍四風”并出現(xiàn)中央大龍銜穗球,也稱之為“龍鳳花釵冠”。
真宗后、仁宗后、英宗后御容中的花釵冠
內(nèi)外命婦之褕翟(翟衣)首飾又有小異。妃所用即是在花九株基礎上“冠飾以九翚四鳳”,而命婦所著則仍是花釵,亦與翟衣上的翟紋對應:第一品九株,第二品八株,第三品七株,第四品六株,第五品五株。當然,“花釵”首飾的大體形態(tài)仍應已有“冠”之制。
劇中曹皇后出嫁所著花釵冠
《清平樂》中曹皇后所用袆衣首飾顯然是參考了真宗后御容,龍、云花及仙人隊列都得以精致再現(xiàn),冠上飾物以翠色為主,并綴飾大量白珠,應是注意到宋人喜用鋪翠、珍珠為飾,且恪守時代特點而無穗球。不過略顯遺憾的是未作出花枝搖葉的效果,且單以龍為飾似是劉太后專屬,曹皇后袆衣首飾更應依仁宗后御容而飾以龍鳳。至于??倒鞒黾匏ㄢO,由于缺少圖像參考,應是減損皇后花釵冠而來,博鬢減為四扇,不見龍鳳,而主要飾以鋪翠、珍珠花,并體現(xiàn)了顫動的花飾等細節(jié)。
劇中??倒鞒黾匏ㄢO
鞠衣與朱衣
除受冊、朝會外,皇后還需行親桑(親蠶)禮,以為天下女子表率?!堕_寶禮》謂親蠶著袆衣,親桑著鞠衣,此“鞠衣”亦是依唐禮所設皇后禮服,后也專為親蠶所用。其制與袆衣基本一致,只是衣以黃羅為之,且無翟紋,蔽膝、大帶、革帶、舄等皆隨衣色。太子妃從蠶亦有黃羅鞠衣,內(nèi)外命婦從蠶則服翟衣。
不過,鞠衣在仁宗朝的穿用場合又稍有變動。仁宗即位的第一年,即天圣元年(1023)十二月真宗皇帝喪期將近之時,大權(quán)在握的劉太后便“令禮官檢詳禮衣制度以聞”。對太后詢問“禮衣制度”的意圖心知肚明禮官們在合議之后,不僅重申“皇太后服與皇后同禮”,更別出心裁地“復活”了古禮中的“朱衣”:“隋朝皇后服四等,其四有朱衣,以緋羅為之,宴見賓客則服之。今詳參考,朝謁圣容及乘輦則服朱衣,加蔽膝、革帶、大帶、珮、綬、襪、金飾履,并隨衣色?!笨梢娭煲轮仆瑯优c袆衣同,而無翟紋。不過接下來提到的“如常視事,則亦服朱衣”恐怕才是太后此時最需要的。常程視事時,朱衣可只用大帶、綬、金飾履(或去綬,只用大帶),而不用蔽膝、革帶、佩等,顯然比袆衣更為便捷。而作為皇后親蠶所服之鞠衣,此時也被改為和朱衣一樣于常朝視事可用,當是考慮了“總理軍國”的太后更為現(xiàn)實的需要。另一種說法是,太后臨朝所用朱衣亦可用黃羅為之,如鞠衣之色。
劇中太后劉娥著朱衣于珠簾后端坐御座
劇中著朱衣的劉娥
《清平樂》的另一用心之處是難得一見地展示了太后的“朱衣”。劇中臨朝理政的劉太后于珠簾后端坐御座,所著鮮麗的朱紅禮衣即是朱衣。劇中朱衣的處理即依袆衣為交領大袖之制,尤其緋羅上的暗紋及衣緣等處的繡云龍,仍顯示出細節(jié)的低調(diào)奢華。而在后來的孟春“祁谷”時,曹皇后也再一次著朱衣登場。不過實際上,隨著劉太后的故去,朱衣似也幾乎再未被提及,想必此為太后特意置辦的“公服”當是又遭塵封了。
劇中曹皇后在孟春“祁谷”時著朱衣登場
袞衣與儀天冠
真宗遺詔謂“軍國事兼權(quán)取皇太后處分”,賦予了劉娥臨朝攝政的權(quán)力?!端问贰吩唬骸俺酰首诩次簧猩伲蠓Q制,雖政出宮闈,而號令嚴明,恩威加天下。左右近習亦少所假借,宮掖間未嘗妄改作?!?/p>
不過在天圣元年(1023),劉太后之生辰即被定為長寧節(jié),其出入則乘大安輦,鳴鞭侍衛(wèi)也一如皇帝。然而,當太后向群臣問及對唐之武后的評價時,卻得到了“唐之罪人”這樣的回復?;蛞虼耍瑢τ讷I上《武后臨朝圖》作為暗示的程琳,劉太后擲其書于地,曰:“吾不作此負祖宗事?!钡吘篂榇笏尾賱跀?shù)十載,劉氏的內(nèi)心深處也仍存一絲欲念。明道元年(1032)末,許是預感大限將至,劉太后終于提出要舍太后禮服袆衣,而身著帝王袞服謁太廟行禮。
甘肅敦煌莫高窟第98窟壁畫于闐國王李圣天供養(yǎng)像
皇帝袞服(袞冕)在輿服制度中地位崇高,晚唐五代至宋初所見似又更顯花哨。敦煌莫高窟壁畫所繪于闐國王冕服像即是如此,于闐王所戴冕加飾走龍、花鈿、垂飾,還似有綠松石點綴。宋初,天子袞服為青色、裙為紅色,日、月、星、山、龍、雉、虎蜼七章在衣,藻、火、粉米、黼、黻五章在裙,即十二章紋。而所用袞冕則更添華麗,在日本嘉靜堂藏高麗佛畫《地獄十王圖》中當可得觀仿佛。畫中閻羅王著袞服,袞冕冕版上可見北斗七星圖案,當以玉綴飾而成,兩側(cè)應是小琥珀瓶、犀角瓶各二十四枚,冕版前后的十二旒外又有碧鳳銜翠旒,簪導之金飾雖未得見,而紅絲絳組帶正系在頜下。宋初冕版還以龍鱗錦表,周又綴金絲網(wǎng),鈿以真珠、雜寶玉,加紫云白鶴錦里,四柱再飾七寶,紅綾里。雜寶鑲綴,金碧交輝,簡直無以復加,亦謂之曰“平天冠”。同時皇帝還佩以玉飾鏢首的鹿盧玉具劍等。
日本嘉靜堂藏高麗佛畫《地獄十王圖》“閻羅王”(局部)及袞冕特寫
劉太后欲著天子盛服的僭越之舉招致了熟讀儒家經(jīng)典的朝臣大力反對。但最終,雙方還是選擇各退一步,其結(jié)果是太常禮院特為太后依“皇帝袞服減二章,衣去宗彝,裳去藻,不用劍”,并更名為“袞衣”,且取消佩劍,此外再沒有大的變動。至于“首飾”,則是在太后本應服 “花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數(shù),并兩博鬢”的基礎上,改制“九龍、十二株花,前后垂珠翠各十二旒”之冠。太后想必對此十分滿意,詔名之曰“儀天冠”。此冠兼顧了后妃禮服首飾中的“花”,又添皇帝袞冕之旒,在外形、稱名上都幾可與“平天冠”比肩。
劇中劉太后的“袞衣”
此種禮服較之“朱衣”更為特殊,亦無圖像或?qū)嵨?。然《清平樂》劇中僅出境短短四十幾秒的太后袞衣、儀天冠卻仍可圈可點。袞衣依天子袞服而制,可見兩肩的日、月及袖上的金龍。儀天冠冠體裝飾上與花釵冠一致,做出云華鋪翠的效果,綴白珠為飾,左右各行龍三,正中二降龍,中央一大龍頭還隨太后步履顫動,“九龍、十二株花”應距此效果不遠;其上所施“冕版”也極類《十王圖》所繪,前后珠旒十二、翠旒十二,亦在一定程度上再現(xiàn)了宋初袞冕之踵事增華。
劇中劉太后的儀天冠
歷史上的明道二年(1033),著祎衣、九龍花釵冠的劉太后乘玉輅謁太廟;后更換袞衣、著儀天冠行首獻之禮,皇太妃為亞獻,皇后為終獻。至此,劉太后不僅心愿得償,袞衣也短暫地取代袆衣,成為她專屬的最高禮服。同年,太后不愈,臨終前數(shù)扯所著禮服。仁宗與臣下了然,為之更換皇后袆衣。看來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她還是做出了和武后一樣的選擇。
大袖與背子
北宋后妃禮服基本仍依唐制,分袆衣、鞠衣及鈿釵禮衣三等,而又以“龍鳳珠翠冠、霞帔”為常服。參以南宋禮制,包含霞帔的后妃常服還應包括大袖衫及長裙、墜子等在內(nèi)。
中晚唐以來,寬裙大袖逐漸成為女裝時尚,且在禮儀場合的地位越發(fā)突出。敦煌藏經(jīng)洞出土的晚唐五代引路菩薩絹畫中的女性亡者就多著披在裙外的大袖衫,步入西方極樂。宋代后妃的大袖常服當源于這一風尚。
敦煌莫高窟藏經(jīng)洞出土晚唐五代《引路菩薩圖》中的女性亡者
《宋宣祖后坐像》中的宣祖后內(nèi)著訶子、長裙,裙外又罩一極長的曳地紗羅籠裙,胸下系紅白相間長帶;外罩黃羅大袖衫,披于裙外,于胸下結(jié)系;披掛于兩肩的藍底五彩云鳳紋霞帔緣飾白珠,底有帔墜一枚;頭頂形似蓮冠的珠翠冠,左右各有牡丹飛鳳,通體鋪翠,綴白珠為飾,遺憾的是“龍”的元素似尚不明晰,但仍不失為較為標準的常服穿戴。在服色方面,畫中太后用黃,而皇后則當用紅,如《文獻通考》載南宋孝宗乾道年間“中宮常服,有司進真紅大袖,紅羅生色為領,紅羅長裙,紅霞帔,藥玉為墜”等,似與士大夫之家所用無太大差異。
《宋宣祖后坐像》軸; 《宋宣祖后半身像》冊頁
宣祖后的珠翠冠前加飾銜珠正鳳一枚及插梳,冠兩側(cè)又飾垂珠云狀絡珠飾,冠后還可見鋪翠牡丹步搖簪,上有追逐的金鳳一對,頸間佩四掛珠纓,上二為紅珠,下二為白珠。傳統(tǒng)禮制并不重視對頸部的裝飾,但敦煌壁畫所見著盛裝的晚唐供養(yǎng)人已多佩戴掛串珠纓,在慈云寺塔發(fā)現(xiàn)的宋代紙畫中,貴婦裝扮的某位神女亦佩珠纓。
贛州慈云寺塔內(nèi)發(fā)現(xiàn)的“洗錢圖”(局部)
劇中劉太后的大袖衣與《宋宣祖后像》所著服裝相似
《清平樂》劇中劉太后的大袖衣即依宣祖后御容而置,霞帔、珠纓等細節(jié)都得以再現(xiàn)。只是劇中的珠翠冠被處理成了類似菩薩寶冠的“半冠式”,而就畫像看來,更應是類似現(xiàn)實生活中使用的“蓮冠”一般圍裹整個發(fā)髻;步搖釵上的雙鳳皆昂首向上,也缺少了顧盼追逐的靈動。不過正如前文所述,劉太后臨朝時更多還是應著專門的“辦公服”——朱衣或鞠衣(黃羅朱衣)并以十二株花釵為首飾。
福建南宋黃升墓出土霞帔
福建南宋黃升墓出土霞帔圖案線描圖
劇中仁宗后妃
劇中仁宗后妃也常著大袖常服出席宴會,她們的霞帔則應借鑒了福建南宋黃升墓及江西德安南宋周氏墓出土的霞帔實物,織繡四季繁花,成為身前一抹精致清雅的亮色。當然,在宮宴上著大袖霞帔恐怕還是過于隆重,宮中后妃似更常著背子,并戴冠。北宋人李廌在《師友談記》中就記錄了哲宗御宴上后妃的座次及著裝:御宴之上,哲宗居中而坐,高太皇太后坐東側(cè),向太后坐西側(cè),三人皆南向,哲宗生母朱太妃及皇后孟氏西向坐。兩位太后即都著黃背子,戴白角團冠,前后貫一白玉龍簪;太妃及皇后僅穿紅背子,戴縷金云月冠,亦插白玉龍簪,而皆以北珠為飾。這一紀錄來自元祐初丞相呂公著夫人,她不僅是外命婦,更是當時中宮皇后的表親,自然對宮中禮數(shù)十分熟悉。
宋墓壁畫中著背子戴冠的女子
而記錄中太后、皇后的裝束也可在文物圖像找到相應的佐證。如河南登封城南莊宋墓、黑山溝宋墓、濟源東石露頭村宋墓壁畫中穿背子并著冠的女子,合江博物館藏宋墓浮雕中的婦人著冠而又簪鳳釵,不過宋代冠上簪釵應多前后插戴,東石露頭村宋墓戴山口冠侍女即在冠前插鳳簪,錢選《招涼仕女圖》中的女子也在所戴高大冠子前插鳳簪一枚。南宋初年的《中興瑞應圖》中宮女簇擁,團扇儀衛(wèi)的后妃仍僅著背子、戴冠,十分清雅低調(diào)。可見,背子及冠才更應是后妃在宮中生活及宮宴場合的主要著裝。
戴冠并插鳳首釵簪
錢選《招涼仕女圖》中的女子
上海龍美術(shù)館藏《中興瑞應圖》之“四圣佑護”(局部)
這里順帶提一下劇中侍宴的宮人?!肚迤綐贰分惺萄鐚m人常有擬照《仁宗后坐像》所繪作男裝打扮,頭戴幞頭帽,上飾珠鈿及“一年景”花飾,面飾珠靨。而雖然《師友談記》記宮宴上侍奉皇帝的四名女使“服飾珠翠之盛,信天下之所未睹”,但王明清在《揮麈錄》中則言侍奉徽宗的宮女“披黃背子、頂青玉冠”,各本《瑞應圖》《孝經(jīng)圖》《女孝經(jīng)圖》中侍奉的宮人也多僅著背子、戴冠或著袍袴而幾乎不見花飾。想來后妃都如此素簡,宮人日常當亦不會動則盛裝。
《宋史?輿服志》“后妃之服”下提及了四種禮服:“一曰祎衣,二曰朱衣,三曰禮衣,四曰鞠衣。”但具體描述中卻只見袆衣和鞠衣,南宋中興以后禮衣更為式微,大袖常服則后來居上,而僅存其名的“朱衣”也恰若輝煌一世的劉太后遺存后世的一縷光焰。
雖然不再是武周后期那個女性馳騁政壇的“紅妝時代”,但史書中的北宋女性卻依舊鮮活可感。她們或臨朝攝政、贊襄幼主,或端莊自持、寬仁御下,或嫵媚動人、萬千寵愛,或明珠在掌、婚姻不幸。從嫁入皇家或生于皇家的那一刻起,她們?nèi)松南矘繁?,就都不曾缺少禮服盛飾的參與。而正是在翟紋掩映,龍盤鳳繞間,這些賢妃嬖寵的故事也似乎更顯矚目卻又平添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