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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薩克斯坦之旅:中亞地區(qū)的“小人物”

1中亞漫游的日子里,我先后四次經(jīng)過阿拉木圖。旅途中,這座城市始終扮演著驛站的角色。在這里,我可以短暫地安頓下來,整理旅行的頭緒,完善筆記的細節(jié),順便光顧幾個美妙的小餐館。我看到的大部分中亞依然是一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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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亞漫游的日子里,我先后四次經(jīng)過阿拉木圖。旅途中,這座城市始終扮演著驛站的角色。在這里,我可以短暫地安頓下來,整理旅行的頭緒,完善筆記的細節(jié),順便光顧幾個美妙的小餐館。

我看到的大部分中亞依然是一個深陷歷史與宗教傳統(tǒng),囿于地緣政治和民族主義,面對全球化裹足不前的地方。那樣的中亞至今存在,因此值得不辭辛勞地前往。除了主要景點之外,旅行都很困難。你需要面對層出不窮的意外。很多時候,舒適又能負擔(dān)得起的旅館難得一見。在一些地方,即便是提供最基本設(shè)施的干凈房間,也算得上奢侈。阿拉木圖的情形卻不大一樣。旅館和餐廳全都干干凈凈,甚至富有情調(diào)。在這里,我多少對中亞的未來有了些概念。

我在阿拉木圖待了一個星期,安排接下來在哈薩克斯坦的旅行,申請必要的許可證。我買好了火車票,打算一路前往突厥斯坦。火車在午夜出發(fā),因此晚餐時我去了一家格魯吉亞餐館。

阿拉木圖(圖片來自Kalpak Travel)

我點了哈恰普里和烤羊肉,喝了一杯卡赫季產(chǎn)區(qū)的葡萄酒,又喝了一杯產(chǎn)自天山山麓的葡萄酒,接著打車到火車站,找到我的車廂,爬上搖搖晃晃的臥鋪,醒來已置身大草原之中。

這個時節(jié)的草原,紅燦燦的郁金香遍地開放,偶爾可見奔跑的馬群。包廂內(nèi)響著下鋪女人輕微的鼾聲,好像穴居動物的小巢穴。車站上停著運送木材的貨車,光線灑在瓦楞鐵皮斜屋頂上,空氣中有新雨的味道。我走出包廂,經(jīng)過餐車的廚房。一個系著圍裙的哈薩克大媽,正支著油鍋,奮力炸餡餅,額頭上滲出汗珠,臂膀上的贅肉上下顫動。我又回到包廂,一邊用海頓的小號協(xié)奏曲抵抗鼾聲,一邊等待早餐?;疖囋阼F軌上晃,走廊上終于傳來大媽俄語的叫賣聲。我買了一個熱乎乎的油炸餡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發(fā)現(xiàn)竟然沒餡兒,多少有些失望。

我想起在南俄草原的火車上吃到的炸餡餅——乘務(wù)員大媽做的。羊肉和洋蔥細細切碎,拌上香料,填入面團中油炸。從這里到南俄草原是一個條狀帶,幾乎沒有任何地理上的阻隔。那也是歷史上游牧民族如潮水一般征服與遷徙的傳統(tǒng)道路。在通往南俄草原的路上,可以遇到幾個歷史上的重要名稱,塔拉茲便是其中之一。我在這里下車,是因為一段幾乎已被遺忘的歷史。

塔拉茲,在中國典籍中稱為“怛羅斯”。公元751年,當(dāng)時世界上最強大的東西兩帝國——阿拉伯與唐朝——在這里發(fā)生了一場軍事沖突。唐軍大敗,后經(jīng)安史之亂大傷元氣,自此退出中亞舞臺。阿拉伯人的圓月彎刀和宣禮塔,則又用了數(shù)個世紀(jì),將中亞永久地打造成伊斯蘭的世界。

據(jù)《新唐書》和《資治通鑒》記載,怛羅斯戰(zhàn)役的起因是西域藩國石國(首都位于塔什干)“無番臣禮”。安西節(jié)度使高仙芝領(lǐng)兵征討。在石國請降的情況下,高仙芝依然血洗石國,掠奪財物,并將國王帶回長安斬首。僥幸逃脫的石國王子遂向阿拉伯的阿拔斯王朝求救。

《大唐西域記》成書后不到十年,唐朝就殲滅西突厥汗國。此后,唐朝逐步在西突厥故地設(shè)置行政機構(gòu),確立起對西域的統(tǒng)治。那些原來臣服于西突厥的中亞諸胡轉(zhuǎn)而臣服唐朝,大多數(shù)中亞地區(qū)都被納入唐朝的版圖。

與此同時,阿拉伯(大食)在中亞的勢力也在迅速擴張。波斯薩珊王朝原本是阿拉伯帝國和大唐之間的屏障,然而651年被阿拉伯人吞并,使得兩大帝國的疆域直接接觸。怛羅斯戰(zhàn)役,正是唐朝遏制大食與大食對外擴張之間的矛盾爆發(fā)。

阿拉伯一方的將領(lǐng)是杰出的軍事家艾布·穆斯林,中國史書中稱為并波悉林。他是奴隸出身,后來舉起反抗倭馬亞王朝的大旗,攻占呼羅珊、伊朗、伊拉克、敘利亞,最終在庫法擁立阿拔斯家族的阿布·阿拔斯為哈里發(fā),開啟阿拔斯王朝時代。唐朝一方的高仙芝同樣是一代名將,統(tǒng)領(lǐng)著整個西域的軍隊。他率領(lǐng)大唐聯(lián)軍長途奔襲七百余里,最后在怛羅斯與大食軍隊相遇。當(dāng)時唐朝軍隊中有許多葛邏祿(維吾爾人的祖先)和拔汗那國(位于費爾干納山谷)的軍卒,唐兵只占三分之二。

怛羅斯戰(zhàn)役持續(xù)了五日。唐軍開始稍占上風(fēng),但由于大唐聯(lián)軍中的葛邏祿部突然叛變,唐軍遭到兩面夾擊,最終潰不成軍。高仙芝收攏殘部,逃往安西方向,途中恰逢拔汗那兵也潰逃至此。副將李嗣業(yè)惟恐大食追兵將至,殺死百余名拔汗那軍士才得以率先通過。唐軍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shù)僥幸逃脫。

怛羅斯之戰(zhàn)只是兩大帝國邊陲上發(fā)生的一段插曲。然而,由于怛羅斯之戰(zhàn)的失利,大批唐朝士兵成為俘虜,被押往阿拉伯統(tǒng)治的地區(qū)。這些軍士中有不少能工巧匠,據(jù)說其中就包括造紙工匠。阿拉伯人組織他們在撒馬爾罕設(shè)廠造紙。隨著阿拉伯人的征伐,造紙術(shù)由中亞傳入西亞、北非和歐洲。

塔拉茲確實很古老,然而唐朝的影響即便在考古遺址中也難覓蹤影。如今,那里只留下兩座伊斯蘭早期建筑——喀喇汗王朝的遺跡,還有成吉思汗走后的一片瓦礫。

天下著小雨,我是唯一來訪的客人。售票處里那個長得挺有個性的女孩,揮揮手就放我進去了。我徘徊在考古遺址中間,不免感到塔拉茲的歷史其實很單純。大部分的時間里是一片空白,只有幾個如流星般閃過的“決定性瞬間”。

征服者來了又走,疆界不斷變換。存亡年代,王朝更替,勢力范圍,全都難以記住。即便在書中翻找,也只能得到一些干枯的基本數(shù)據(jù)。在漫長的歷史中,塔拉茲沒什么成就可言。除了我這個為“怛羅斯之戰(zhàn)”而來的好事之徒,我也沒有再見到第二個旅行者。

蘇聯(lián)重建了塔拉茲,稱之為“江布爾”,但它依舊只是帝國邊陲上的小鎮(zhèn),是失意落寞者的流放地。在塔拉茲博物館里,有一間展室專門獻給畫家李奧尼德·布雷默。他是出生在烏克蘭的德國人,長年在克里米亞工作。“二戰(zhàn)”時,德軍入侵克里米亞,斯大林將那些“不可靠”的族群,統(tǒng)統(tǒng)發(fā)配到遙遠的中亞,其中就包括克里米亞的德國人、希臘人和韃靼人。

人生最后的三十年,布雷默在塔拉茲度過。他在塔拉茲的生活,沒有留下文字記錄。但他大概不怎么畫畫了,因為陳列室中留下的畫作大多完成于克里米亞時期。在塔拉茲,在這個遠離大海的內(nèi)亞小鎮(zhèn),雅爾塔的海濱風(fēng)光看上去像是對一場舊夢的描述。

最后,我終于找到一幅塔拉茲的風(fēng)景畫:仿佛是春天,高大的楊樹如毛筆一般聳立,淡綠的枝葉在風(fēng)中抖動。我留意了一下畫作的時間——1954年。前一年,斯大林剛剛?cè)ナ?,蘇聯(lián)進入“解凍”時期。已經(jīng)在塔拉茲待了十三年的布雷默,想必也感受到一絲春意——你甚至能在他的畫筆中看到一種有意克制的輕松。

布雷默不是多么聲名顯赫的畫家,也沒有足以流傳后世的杰作。在塔拉茲,我看到的是一段歷史的破碎腳注,是那些與布雷默分享著相同命運之人的縮影。

2

在塔什干養(yǎng)病時,我遇到過一個叫卡琳·柯特的姑娘。她是美國人,容貌端莊,在奇姆肯特的一家哈薩克女子足球俱樂部踢球。那時,賽季剛剛結(jié)束,她背上行囊,跳上小巴,穿越邊境,來到幾十公里外的烏茲別克斯坦旅行。她計劃住在一個可以為她提供沙發(fā)的當(dāng)?shù)厝思依?,卻與沙發(fā)主失去了聯(lián)系。她的哈薩克手機卡沒有信號,而塔什干的咖啡館也很少把提供Wi-Fi作為必要服務(wù)。

我讓她用我的熱點,當(dāng)時我正坐在咖啡館外吃番茄意面。看著我吃飯,她也餓了,于是用英語問服務(wù)員有沒有素食。我想不到她還是嚴(yán)格的素食主義者——不吃肉奶蛋,也不用任何動物產(chǎn)品。這讓她在一個游牧國家的足球之路,看上去如同一場行為藝術(shù)。

卡琳大概告訴過我為什么選擇奇姆肯特,只是我沒記在心上。當(dāng)我在塔拉茲坐上火車,前往下一站奇姆肯特時,我想到了卡琳,同時開始在頭腦中勾勒奇姆肯特的形象。

火車上有很多剛?cè)胛榈男卤?,車廂像咸魚罐頭一樣擁擠。坐在我對面的女人穿著一件藍毛衣,用烏茲別克語和我搭話。站臺上,送兵的婦女隨著火車小跑起來。透過刮花的窗玻璃,我看到一張張模糊的面孔,一顆顆閃光的金牙。

奇姆肯特(圖片來自Yorian)

奇姆肯特位于哈薩克斯坦與烏茲別克斯坦邊境,距離塔什干只有兩小時車程,與阿拉木圖卻相隔七百公里。這里有數(shù)量龐大的烏茲別克人口,周圍幾乎全是烏茲別克村莊。歷史上,奇姆肯特是絲綢之路的重要貿(mào)易站,如今又有時髦的女子足球俱樂部和卡琳這樣的外籍球員——我想象中的奇姆肯特,應(yīng)該是一座融匯古今的城市。

可是,城里沒有半點古跡。唯一值得一去的是一座荒草萋萋的公園,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幾個閑來無事的少年和推著嬰兒車的婦女。我在奇姆肯特最好也最貴的酒店吃了頓晚餐。酒店是歐洲城堡風(fēng)格,卻意想不到的冷清,好像一家快要經(jīng)營不下去的主題樂園。餐廳主打“泛亞”菜式,菜單從中亞、西亞,到東亞、東南亞,無所不有,可主廚只有兩個韓國人,客人也只有兩位。侍者照常為你攤開餐巾,上菜撤碟,然后理直氣壯地在賬單上追加百分之十的服務(wù)費。

奇姆肯特的郊外,有一個叫塞蘭的小鎮(zhèn)。玄奘大師在《大唐西域記》中稱之為“白水城”。發(fā)現(xiàn)在奇姆肯特?zé)o所事事后,我去那里走了一遭。起先,我以為能在那里逛上半天,可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過于樂觀。塞蘭曾經(jīng)是一座絲綢之路上的古鎮(zhèn),如今借以聞名的一切已經(jīng)消失,只剩下一幅閉塞、滯悶的景象。

穿過那座紀(jì)念塞蘭建城三千年歷史的拱門,我進入的小鎮(zhèn)普通得令人稱奇。丑陋的鋼筋水泥建筑已經(jīng)蔓延到每個角落,看上去都是近年才建的。鎮(zhèn)中心有一個二層的小商場,有一座不老不新的清真寺,還有兩座古代圣人的陵寢,但顯然也是后建的。

天上下起了雨,道路變得泥濘,我也就愈加不知道該去哪里。我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個黑洞洞的現(xiàn)代茶館,就走進去坐了下來。茶館地方不小,裝潢敷衍草率。旁邊有幾個女人圍坐一桌,正在分享一大塊蛋糕。其中一個小女孩也就十二三歲,竟然已經(jīng)戴上了頭巾。

服務(wù)員是一個胖乎乎的姑娘,不太喜歡外國人添亂。我用俄語問她有沒有菜單,她立刻露出驚恐的神色。后來她幾次從我身邊經(jīng)過,也把我當(dāng)成空氣對待。我慢慢地醒悟過來:在這樣沒落的小鎮(zhèn),在這樣質(zhì)樸的茶館,根本就不會有菜單這類煞有介事的玩意。于是我一把抓住她的圍裙,用不標(biāo)準(zhǔn)的烏茲別克語問:“抓飯有嗎?茶有嗎?”

她聽懂了,很快把飯菜端了上來。

3

我想盡早離開奇姆肯特,誰知旅程卻在這里擱淺。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突厥斯坦的所有酒店和小旅館(只有四五家)全都沒有房間,最早的空房也在半個月之后。突厥斯坦曾是哈薩克汗國的首都,也是艾哈邁德·亞薩維的安息之所。亞薩維是伊斯蘭圣徒,生于塞蘭。他最早用突厥語傳教,幫助突厥民族完成了信仰的伊斯蘭化。在我看來,他的地位大致相當(dāng)于達摩祖師之于中國禪宗。這位大人物的圣陵就在突厥斯坦,是去世兩百多年后由帖木兒勒令修建的——那里被稱為突厥人的“耶路撒冷”。

我輾轉(zhuǎn)找到一個出租民宿的人——整個突厥斯坦只有這么一個人。簡介上寫著,他是烏茲別克人,名叫巴布爾,會說英、法、俄、德、中等數(shù)國語言。他與母親一起生活,住在一個傳統(tǒng)的烏茲別克庭院里。簡介上沒有照片,但我估計巴布爾可能是大學(xué)生,頗具語言天賦。

奇姆肯特的汽車站看上去秩序井然,可是明亮的售票大廳并不售票,你得走到停車場和“趴活兒”的司機討價還價。到了哈薩克斯坦,我才深切感受到烏茲別克人多會做生意。他直接開出一個包車的價格,暗示我可以馬上出發(fā)。于是我就信了,乖乖交出鈔票,他也就真的只載了我一個人走了。可是通往城外的公路上不時有人招手叫停,大包小包堆在腳下。每次遇到招手的人,他就把車停下來。很快,小巴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我的包車服務(wù)才享受了不到二十分鐘。

窗外是平坦無樹、適合耕種的土地,只有少數(shù)被開墾出來,如同大地上的補丁。褐色的地塊上停著大型拖拉機,讓人聯(lián)想到北美的農(nóng)場。這樣的土地的確適宜大規(guī)模的機械化耕種。

“在蘇聯(lián)時代,這里都是農(nóng)田,”司機告訴我,“但現(xiàn)在荒廢了?!焙臀彝嚨某丝蛡?,在沿途凋敝的村鎮(zhèn)下車,踏著土路,向更偏僻的地方走去。司機說,他們不再務(wù)農(nóng),而是每天通勤,前往奇姆肯特的工廠工作。

巴布爾說好在汽車站接我,可是不見蹤影,電話也打不通。我像逗哏的相聲演員一個人跑上了臺,一時間茫然無措。我等了十幾分鐘,一個滿臉胡茬的老人走了過來,叫了聲我的名字。我想象中的巴布爾應(yīng)該是個年輕人,可是眼前這位至少五十多歲了。巴布爾應(yīng)該會說多國語言,可這個人只會說俄語和烏茲別克語。

“你是巴布爾的父親嗎?”

“不,我是巴布爾!巴布爾!”

他穿著一件黑色夾克,領(lǐng)口大敞,開一輛老式歐寶汽車,已經(jīng)有日子沒洗了。

“你餓了嗎?”他做了個吃飯的手勢。我們鉆進汽車,拐進一片被挖土機刨得千瘡百孔的空地。汽車開不過去,我們就下了車,連蹦帶跳地越過幾個壕溝,來到一家烏茲別克飯館前。

雖然是飯點,可餐廳空無一人——沒有像我們這樣翻過壕溝來吃飯的人。我們點了兩份湯和一個馕。巴布爾掰著馕,用勺子喝著湯,然后不勝愛憐地撈起碗里的那塊帶骨羊肉。他看起來很疲憊,額頭布滿皺紋,胡子拉碴的瘦臉因為用力咀嚼而顫抖。

我們艱難地交流著。

我問巴布爾多大年紀(jì)了。

他說,四十六歲。

他真的和母親住在一起?

是的,他和妻子分居了。她的精神有問題。他們的感情破裂了。

他靠什么謀生?

開出租車,他是司機。

就是這輛歐寶嗎?

對,這是他自己的車。

他有幾個孩子?

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jīng)結(jié)婚,小女兒在奇姆肯特上大學(xué)。為女兒籌備嫁妝要花掉一大筆錢。

他喝完湯,一邊小口吃著馕,一邊啃著免費的方糖。他倒了一杯綠茶,又放進四塊方糖。他把方糖當(dāng)作寶貝,不知道這東西最終會毀了他。

“下午有何打算?”他問我。

我說,我想先去訛答剌,再回來看艾哈邁德·亞薩維的圣陵。他說,你至少應(yīng)該在突厥斯坦待兩天。第一天去訛答剌,第二天看圣陵。

我沒有告訴他,我原本打算待三天,無奈旅館客滿。

我問巴布爾包車多少錢——訛答剌離突厥斯坦五十公里,在一片荒野上,沒有公共交通。他說了一個價格,比我剛在汽車站打聽的貴了一倍。即便對于住在家里的客人,他也沒有手軟。

我說:“有點貴了?!?/p>

他好像早已料到,馬上說:“我們不妨各退一步。”

他拿出手機,先按出他的價格,歸零;再按出我的價格,歸零;最后按出“各退一步”的價格——那個數(shù)字介于兩者之間,但依然比正常價格貴出三成。

他早有準(zhǔn)備,說不定在家排練過。那張消瘦的胡茬臉,配合抑揚頓挫的口氣,外加聳動的眉骨,活脫脫地展現(xiàn)了一個烏茲別克人的“交易的藝術(shù)”,體現(xiàn)了哈薩克人心目中“薩特人”的狡黠。我一時間欽佩不已,于是沒再還價,就點頭同意了。

我們買了單,走出餐廳。巴布爾把剩下的半塊馕用餐巾紙包起來,塞進夾克里。我們再次鉆進歐寶,開往訛答剌。

本文經(jīng)授權(quán)摘自《失落的衛(wèi)星:深入中亞大陸的旅程》(劉子超 著,文匯出版社,2020年6月),現(xiàn)標(biāo)題為編者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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