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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神獸:為什么平平無奇的羊能夠成為神獸?

羊這一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動物,很早就與人類關(guān)系密切,特別是進入農(nóng)耕社會以后,它被人馴養(yǎng),成為人類生存必需的一分子。并且,羊有時還會被賦予某種信仰風俗上的含義,成為人們表達愿望的象征物。我國古代藝術(shù)對羊作

羊這一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動物,很早就與人類關(guān)系密切,特別是進入農(nóng)耕社會以后,它被人馴養(yǎng),成為人類生存必需的一分子。并且,羊有時還會被賦予某種信仰風俗上的含義,成為人們表達愿望的象征物。

我國古代藝術(shù)對羊作了準確而生動的描摹。比如在商周青銅器上常見的獸首紋,就多以羊首為原型。在漢代藝術(shù)中,羊的造型更是紛繁多姿,它既可以被塑作燈座的造型,如河北滿城劉勝墓出土的青銅羊燈;也可以被雕作神道石獸,放置于墓園,如陜西興平霍去病墓前的石羊雕塑;而刻畫羊題材最豐富、數(shù)量最多的作品,還是畫像石。

畫像石上的羊既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場景中,也以神獸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仙境中。前者不難理解,因為大量畫像石圖像就是時人現(xiàn)實生活的寫照;但在后者中,為何原本平平無奇的羊成為了神獸?它作為神獸會有哪些圖像表現(xiàn)與場景展示?反映出漢代人怎樣的觀念和信仰?從中可以洞見漢代人什么樣的想象空間與知識結(jié)構(gòu)?這些都是有意思的話題。

神羊的圖像表現(xiàn)

刻有羊圖像的畫像石在幾大漢畫區(qū)皆有分布,其中帶翼羊、乘羊、羊首等幾類圖像明顯具有神話色彩。

(一)仙界中的翼羊圖像

安徽宿縣褚蘭漢畫像石墓M2石祠堂中,其東、西壁墻基石各自的南側(cè)面上,皆刻有一只翼羊伏臥于樹下(圖1)。畫面上的樹木線條分明,主枝分作上、下兩層,每層主干上綻開一排扇形枝葉,形似合歡樹。樹下有一羊伏臥于地,羊首頂上雙彎角向外卷,雙耳豎立;其中東壁石上的羊下巴蓄有一綹長須飄拂于胸,西壁石上的羊則無胡須。兩只羊的肩部皆長有一對羽翼,向上翹起;四肢跪伏在地上,身軀后背處向下凹,臀部略抬,自背至臀部連成一條流暢曲線。兩只翼羊體態(tài)安詳、靜若處子,與身后樹木一同營造出自在閑適的氛圍。

圖1 安徽宿縣褚蘭漢畫像石墓M2石祠東、西壁墻基石南側(cè)面拓片

圖1 安徽宿縣褚蘭漢畫像石墓M2石祠東、西壁墻基石南側(cè)面拓片

羊圖像更為明顯的神圣屬性表現(xiàn)在它與云氣紋、其他神獸等相組合時,周圍環(huán)境與組合對象的神性共同暗示著羊所具有的非凡仙氣。陜西畫像石上的云氣紋獨具特色,它往往被描繪為一條長藤狀,自左向右或自下而上蔓延著貫穿畫面,藤狀主干的側(cè)旁再紛紛延伸出分枝一樣的線條,枝頭綻開花狀云朵;在云氣之間此起彼伏地出沒著各式神禽異獸,整幅畫面極其生動。

在陜北畫像石上有的云氣紋中,就刻有神羊圖像。如一塊綏德墓門楣畫像石,畫面分上下兩層,上層為云氣紋圖像,下層為歷史人物故事圖像(圖2)。在上層畫面的左端,便刻有一只神羊,但見它昂首奔躍,頭頂雙角曲長向后,下巴胡須隨風飄拂,四蹄騰空而起在云間翻躍,富有動態(tài)感。加之整幅云氣紋中隱沒顯現(xiàn)的其他神獸,特別是神羊前面內(nèi)含金烏的月輪、后面的雙角神獸,也印證出羊的神性,它們相互共同組合成仙界圖像,反映出漢代人對于神仙世界的浪漫想象與無盡向往。

圖2 綏德墓門楣畫像石拓片

圖2 綏德墓門楣畫像石拓片

再如另一塊綏德墓門楣畫像石,構(gòu)圖大致呈左右對稱的形式(圖3)。從左右兩端向畫面中央的圖像依次為:日、月輪,鶴銜魚,奔馬及仙人乘鹿,直到正中央為一只神羊,背景依舊飾流線云紋。此羊于云端向左方挺立,昂首挺胸,頭頂獨角后向卷曲,五官清晰;左前與左后蹄站立于地,右前與右后蹄則揚起,姿態(tài)悠然而自得。兩旁的鶴、馬與鹿皆從左或右方朝向中央而來,使得畫面的中心也就成為視線的聚焦點,神羊正好位于此點上,標志其為畫面的主角。

圖3 綏德墓門楣畫像石拓片

圖3 綏德墓門楣畫像石拓片

(二)仙人乘羊圖像

刻仙人或胡人乘羊圖像的畫像石也值得關(guān)注,這類畫像石在魯南、蘇北、陜北等地都有所見。

如一塊綏德墓門右立柱石,其上畫面分作六格,按照從上往下、從左往右的順序依次為:兩人并肩坐在華蓋下的圖像,舞人與麋鹿圖,羽人、翼羊和羽人騎羊相組合的圖像,翼龍圖,雞首人身神圖像,以及翼虎圖(圖4)。在刻有羽人騎羊的那格圖像中,在右上方刻一側(cè)立羽人,羽翼飄然,面向畫面左上方的一只翼羊;畫面下方則刻一羽人騎在羊背上,羽人的雙臂高舉、雙翼上揚,羊獨角向前曲伸、角尖向上卷,體態(tài)矯健。

圖4 綏德墓門右立柱石拓片及其局部

圖4 綏德墓門右立柱石拓片及其局部

李發(fā)林先生曾總結(jié)騎羊圖像的畫像石,認為其在山東常見,如在鄒縣下黃路屯、濟寧城南張村、嘉祥、臨沂白莊等地都有發(fā)現(xiàn);當這類圖像與神獸仙人等相組合時,其含義應與神靈相關(guān)。

漢代青銅搖錢樹的陶座上,也往往塑有乘羊圖像。青銅錢樹是漢墓中的一種明器,主要分布于今四川、重慶、云南、貴州、陜西漢中,乃至甘肅武威、甘谷、寧夏固原、青海大通、樂都等地區(qū),也有流失到海外的;其流行時段可至東漢早期持續(xù)至魏晉南北朝時期,寓意為墓主人提供財富、保護其升仙以及保佑其子孫繁榮昌盛。錢樹樹座多為陶制,塑有仙人、神獸等仙界形象,或狩獵、庖廚、樂舞等人間畫面。如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就收藏有兩件刻羽人乘羊的陶制樹座,其形制相仿:底座皆由泥質(zhì)紅陶雕刻,上小下大,呈覆鐘狀,上部圓雕一羽人騎在一翼羊身上,羽人懷抱圓柱插座,大耳,面帶微笑,肩生雙翼,半裸穿著半身裙;翼羊帶角、長須,翹尾挺立,腹下還有一只小羊在吮吸奶汁。

(三)羊首圖像

山東還有一種刻羊首圖像的畫像石,也與神話題材相關(guān)。這類圖像多見于門楣畫像石上,多為一個羊首居中,也有兩或三個羊首在畫面上左右平均分布的,周圍夾帶著其他造型各異的神獸。

如濟南長清區(qū)大柿園東漢畫像石墓墓門橫額石的正面(圖5),居中高浮雕一正面羊首,頭頂碩大的雙角分別于左右側(cè)向下翻卷、造型優(yōu)美,羊面部五官清晰、神態(tài)安詳;其兩側(cè)分別為青龍、白虎。青龍在東側(cè),昂首向前,龍首前、后各有一仙人,龍爪前還有一飛鳥;白虎在西側(cè),回首后望,一仙人乘坐白虎身上、手持虎尾,白虎后刻一飛鳥,畫面背景裝飾著云氣紋。這種與仙人神獸相組合的羊首,也應與神仙世界有著密切聯(lián)系。

圖5 濟南長清區(qū)大柿園東漢畫像石墓墓門橫額石

圖5 濟南長清區(qū)大柿園東漢畫像石墓墓門橫額石

羊首除了出現(xiàn)在畫像石上,還可能被雕刻在金屬飾物上。如徐州獅子山楚王陵出土金羊首飾件,寬4厘米、高3.8厘米,雕一正面羊首形象,雙角也自頭頂向左右兩方垂下、角尖卷翹,盡顯雍容之氣派(圖6)。也有的金飾件上并列雕刻雙羊首,如廣州西漢南越王墓出土8件羊首紋金飾片,它們原為綴在南越王絲巾面罩上的裝飾品。每件金片上各雕有兩個相背的側(cè)面羊首,每個羊首顯示一個尖角,也自上垂下、角尖卷翹(圖7)。

圖6 徐州獅子山楚王陵出土金羊首飾件

圖6 徐州獅子山楚王陵出土金羊首飾件

 

圖7 廣州南越王墓出土羊首紋金飾片

圖7 廣州南越王墓出土羊首紋金飾片

在金屬上刻動物圖像,多為北方草原文化的風格,本土文化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已受其影響,羊首紋金飾即屬其產(chǎn)物。如斯基泰文化中的一件雙羊銅器,上塑雙羊首,頭頂雙角長而向后彎曲;頸項以下各伸出一扇羽翼、分別向左右展開,羽翼由數(shù)條長條形羽毛組成、翼尖向上微卷,線條簡潔而明快,造型剛健、充滿力度,又因流暢的弧線而被賦予了柔韌與彈性(圖8)。

圖8 斯基泰文化雙羊銅器

圖8 斯基泰文化雙羊銅器

羊為什么能夠成為神獸?

羊在漢代作為神獸,其形象被刻畫在形形色色的器物,如畫像石、畫像磚、陶制明器、金飾、銅器等上。圖像的分布地區(qū)基本覆蓋漢代帝國的領(lǐng)域,流行時段也貫穿了兩漢。

神話動物的造型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其手段往往是在現(xiàn)實動物的基礎(chǔ)上加以想象性元素、賦予其神力,能被化用的現(xiàn)實動物身上往往具備可被神圣化的因素。這些因素,可以是外型上的出塵奇特,也可以是精神內(nèi)涵上的契合。就羊來說,它之所以能夠成為神獸,且其圖像的流行能有如此盛況,既與現(xiàn)實的生活生產(chǎn)條件緊密相關(guān),也離不開當時人對羊的主觀認識與想象。

透過神羊這一圖像,我們能夠貼近漢代社會的現(xiàn)實,也能夠了解當時人們的造神邏輯。

(一)現(xiàn)實生活的基礎(chǔ)

羊在外型生理上具有豐滿、綿柔的特征,給人以安詳、和美、端莊之感?!墩f文·羊部》:“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在六畜給膳也。美與善同意?!毙煦C注曰:“羊大則美,故從大?!绷硗?,羊的肉鮮美,經(jīng)馴化,它還能承擔一定程度的重力,可用作出行或農(nóng)作的工具,這些特性都有益于人類生存,所以人們將之馴養(yǎng)以改善生活條件。

在先秦時期,羊就已被用于祭祀和日常生活,漢代延續(xù)了這些風俗。羊常被描繪在畫像石上的庖廚、狩獵、車騎、甚至樂舞中的建鼓圖像中,還有一類專門表現(xiàn)牧羊的圖像,更是栩栩如生地描摹了漢代養(yǎng)殖羊群的情境,這類畫像石在山東、陜西綏德多見,應是當?shù)匦竽翗I(yè)與經(jīng)濟發(fā)達的寫照。

如榆林橫山孫家園子墓墓室門楣石的圖像,充滿生活化情趣(圖9)。畫面右方自左向右刻有牧牛、牧羊及相馬圖,其中的牧羊圖中,左側(cè)有一羊站立,后蹲一人俯首擠奶。右側(cè)立一人,面向一群朝他奔躍而立的羊,羊的姿態(tài)各異,或前蹄頓地、后蹄揚起,形容其急速奔跑的動態(tài);或四肢立地緩步向前;格外有趣的是居中、正面對牧羊人的一只大羊,它低頭埋于胸前,弓起身子凸出后背,臀部的重心向后,四肢立地但皆向后傾,在它的后背上挺立一只小羊,應是子母圖像的寫照。大羊如此奮力相抵的情態(tài),與其背上小羊的天真盎然形成對比,可能正突顯出大羊?qū)π⊙虻膼圩o之意。畫面形象反映出當時社會家畜業(yè)的繁榮。

圖9 榆林橫山孫家園子墓墓室門楣石拓片局部

圖9 榆林橫山孫家園子墓墓室門楣石拓片局部

而其他器物,如陶質(zhì)房屋、羊圈等模具上也有此圖像。美國納爾遜藝術(shù)博物館藏一件釉陶羊圈,施深綠釉,露天,平面為長方形,四面為矮墻,前部正中開一長方形門。圈內(nèi)立有四只小羊俑,右側(cè)有一人俑騎在一只大羊俑上,應為牧羊人。這件釉陶器可能出土于河南三門峽地區(qū)的東漢墓中,也是當時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的寫照。

(二)儒家禮教的演繹

羊天性溫厚、富有忍耐力,這一特性被漢代人準確捕捉并加以演繹,進一步賦予羊孝順忠厚的品格,以印證儒家所宣揚的美德?!洞呵锓甭丁?zhí)贄》曰:“羊有角而不任,設(shè)備而不用,類好仁者。執(zhí)之不鳴,殺之不諦,類死義者。羔食于其母,必跪而受之,類知禮者。故羊之為言猶祥與,故卿以為贄。”儒者認為羊具備仁、義、禮等美德,有利角卻不傷人,懷仁者之心;被傷害卻默默忍受,操義士之節(jié);而羊羔跪奶,則體現(xiàn)出它知禮孝順的品質(zhì),故人們將之視作吉祥物。

漢畫中多見母羊哺乳的圖像,多描摹得溫情脈脈。廣東省博物館藏一件佛山大松崗出土的東漢陶羊,胎質(zhì)為紅陶,高12.3、長16、寬10厘米(圖10)。一只母羊跪伏在地,頭向右轉(zhuǎn),目光下垂,慈愛地注視著依偎在懷里的兩只稚嫩嬌憨小羊。小羊一前一后黏貼著母羊,一只垂直攀爬在母親的肩部,四肢緊扣母親的身軀,腦袋歪向一邊、面龐湊至母親的嘴唇,似在與母親咩咩呀呀地絮語;另一只則擠在母親的腹部,頭部前伸、嘴唇前努,四肢立地,小尾上翹,似在開心吮吸奶汁。這件陶塑格外傳神地摹刻出舔犢情深的情形。

圖10 廣東省博物館藏東漢陶羊

圖10 廣東省博物館藏東漢陶羊

四川出土漢代青銅搖錢樹的樹座上,有塑仙人騎羊圖像的,其中有一些大羊的下方也刻有一或兩只吮吸奶汁的小羊。周克林先生做過相關(guān)統(tǒng)計,這類資料如新都互助村M4漢墓出土的陶樹座、綿陽涪城區(qū)石塘鄉(xiāng)漢墓出土的陶樹座、重慶國有博物館2001年入藏的陶樹座等。

因此,羊本是隨處可見的尋常動物,人們憑借它既能夠滿足一些日常生活所需,又因其豐美溫順的特質(zhì)而契合了自身的審美心理,從而在對其產(chǎn)生好感的基礎(chǔ)上,將之想象作可依賴的神獸,寄托著人類的情感信仰。

神羊體現(xiàn)的神話想象與愿景

(一)求吉觀念

《列仙傳·修羊公》記述戰(zhàn)國時代魏國人修羊公的神奇事跡:“語未訖,床上化為白羊,題其脅曰:‘修羊公謝天子。’后置石羊于靈臺上。羊后復去,不知所在。”羊與仙人之間似乎存在某種特別的聯(lián)系,之所以如此,可能與當時羊代表吉祥的觀念有關(guān)。

《說文·羊部》:“羊,祥也?!薄夺屆め屲嚒吩疲骸把颍橐?,祥善也?!弊⒃唬骸皾h碑每以吉羊為吉祥?!睗h元嘉刀銘文載:“宜侯王,大吉羊?!睗h代的銅鏡、瓦當?shù)绕魑镏幸喽嘤小按蠹颉钡目蹄懀敃r人常以“大吉羊”一詞來表達“大吉祥”之義。

江蘇邳州東漢彭城相繆宇墓后室東壁南側(cè)的畫像石,畫面分上下四格,從上往下的第一、二格各刻人物圖像,第三、四格各刻瑞獸圖像(圖11)。其中第三格畫面的左側(cè)為一羊,左向而立,雙角卷曲,神態(tài)祥和,長有胡須,羊背上棲有一鳥,回首后顧,羊前方榜題為“福德羊”三字;右側(cè)為一鹿形帶蹄神獸,頭頂豎一帶肉獨角,傲然挺立,長尾垂下,此神獸的榜題為“騏驎”。從榜題和相組合的騏驎獸可知,羊也被賦予了保佑人有福氣、德望等美好愿景的特質(zhì)。

圖11 邳州繆宇墓后室東壁南側(cè)畫像石局部線圖

圖11 邳州繆宇墓后室東壁南側(cè)畫像石局部線圖

(二)驅(qū)魔辟邪

羊可能有驅(qū)邪的寓意?!把颉蓖ā瓣枴?,在道家學說有否去泰來之義?!妒酚洝た鬃邮兰摇沸稳菘鬃拥南嗝矔r曰“眼如望羊”,《釋名·釋姿容》曰:“望羊:羊,陽也,言陽氣在上,舉頭高,似若望之然也。”注引畢沅言曰:“古‘羊’‘陽’字通”。我們今天調(diào)侃說“掛羊頭,賣狗肉”,可在漢代魏晉人那里,他們卻普遍相信門上懸掛羊首,能起到壓勝之用。《太平御覽》獸部引裴玄《新言》曰:“正朝縣官殺羊懸其頭于門,又磔雞以副之,俗說以厭厲?!薄俺跄陸已蝾^磔雞頭以求富?!薄啊峨s五行書》曰,懸羊頭門上,除盜賊。”也見于《荊楚歲時記》。前述山東多見刻羊首圖像的畫像石,其含義得到文獻記載的印證。

更直接的圖像證據(jù)如洛陽燒溝61號壁畫墓墓門內(nèi)的門額上,豎有一塊長方形空心磚,磚上彩繪著壁畫(圖12)。畫面中上部繪一只正面羊首,雙角在左右兩側(cè)向下鉤卷,上以濃墨繪角的環(huán)節(jié);雙耳豎立,雙目圓睜,嘴向前伸。羊首旁繪一株樹,樹頂棲息幾只飛鳥,下方的樹枝上搭有一件紅衣;羊首正下方則有一只紅白彩繪的兇猛翼虎,正俯身按住一名裸身女鬼咬噬。這幅畫面將羊首與虎噬鬼魅圖像組合在一起,羊首可能也帶有驅(qū)魔的含義。

圖12 洛陽燒溝61號壁畫墓墓門門額壁畫

圖12 洛陽燒溝61號壁畫墓墓門門額壁畫

與之類似的有現(xiàn)藏于美國波士頓美術(shù)館,據(jù)說出土于洛陽八里臺的壁畫。畫面分作上下兩部分,上方居中繪一正面羊首,其形制與洛陽燒溝61號漢墓中的如出一轍;羊首的左右兩側(cè)繪大鬼驅(qū)儺圖。畫面下方則繪一列人物圖像。在此幅壁畫中的羊首也是與反映驅(qū)魔辟邪的圖像相組合。

(三)協(xié)助升仙

羊可能被視作幫助墓主人升仙的工具,此時羊往往以仙人坐騎的形式出現(xiàn)。《列仙傳》載:“葛由者,羌人也。周成王時,好刻木羊賣之。一旦騎羊而入西蜀,蜀中王侯貴人追之上綏山。綏山在峨嵋山西南,高無極也,隨之者不復還,皆得仙道?!鼻笆霎嬒袷?、搖錢樹座上的相關(guān)圖像,與文獻互相印證,證明乘羊可能帶有成仙的含義,羊是作為一種升仙工具。

騎羊圖像在漢代有現(xiàn)實基礎(chǔ)。王子今先生討論過漢代兒童的各種游藝項目,其中一項名“挽滿”,為一種習射游戲?!妒酚洝ば倥袀鳌份d匈奴“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士力能毌弓,盡為甲騎”。匈奴兒童騎羊所射獵物用以食,反映出游戲與生產(chǎn)、生活的密切關(guān)聯(lián)。洛陽、偃師都出土過作拉弓引射狀的騎羊石俑,徐州漢畫像石藝術(shù)館則藏有體量較大的持管狀樂器的騎羊俑圓雕石刻。這些文獻及實物資料都反映出騎羊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普及,不僅限于牧羊人的活動。而當這類圖像被運用到墓葬中,特別是明顯反映出其不凡、與仙界相通的特質(zhì)時,可能便帶有乘羊升仙的神奇寓意。

結(jié)語

羊這種現(xiàn)實生活中再普通不過的動物,卻被漢代人賦予了如此綺麗的想象、投射了諸多美好的情感,反映出漢代人與自然世界的和諧關(guān)系。只有對身邊的事物抱有好奇、親近的情感心理,才可能如此活靈活現(xiàn)地摹刻出小動物各式各樣的動態(tài),并且能夠帶著善意去理解它們,甚至借它們來承載自己心中的神圣意義,希冀雙方能在屬靈世界里達到某種程度的共情。

將羊從祭祀品、日常食物,逐漸轉(zhuǎn)化為代表和善、孝順、寬容等一系列美德的象征物,并進一步神化為引領(lǐng)升仙的神圣物。那些遠逝的風土人情與瑰麗想象,凝固保存在神羊形狀器物與圖像中,以物質(zhì)文化的形式展現(xiàn),使我們在將近兩千年的歲月后,重新貼近漢代人的音容笑貌。

徘徊顧盼,相與延戀而不忍去。先民們曾經(jīng)鮮活的愛欲與呼吸,就這樣延展進一幅幅圖像當中,融入民族的記憶,為一代代人所繼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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