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匈人王阿提拉，動搖了羅馬帝國的根基

在人類歷史上，更先進的農(nóng)業(yè)文明曾多次被落后的游牧文明所征服。古羅馬帝國、南宋、明朝都是如此。另一方面，馬背上可以得天下，但馬背上不能治天下，這一情況中西習見；契丹、金人、女真人、蒙古人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在歐洲歷史上，5世紀的匈人王阿提拉也是如此。

阿提拉自稱“上帝之鞭”，鐵蹄所到之處望風披靡，曾經(jīng)讓東、西羅馬帝國聞風喪膽。劍橋大學教授克里斯托弗·凱利的《匈人王阿提拉與羅馬帝國的覆滅》揭示，匈人的殘酷進襲，動搖了羅馬帝國的根基。

[英]克里斯托弗·凱利著《匈人王阿提拉與羅馬帝國的覆滅》，李寒冰譯，華章同人·重慶出版社，2020年5月

公元376年，8萬哥特人非法進入羅馬帝國，雙方為此開戰(zhàn)。哥特人組織了2000匈人的雇傭軍，將此前最可怕的敵人變成了盟友，以抵抗羅馬軍隊。378年8月9日，阿德里安堡之戰(zhàn)爆發(fā)，羅馬人遭到700年來最慘痛的失敗，3萬大軍陣亡了2萬，東羅馬帝國皇帝瓦倫斯中了一箭，避難時因哥特人縱火而窒息身亡。

379年，西羅馬皇帝格拉提安（瓦倫斯的侄子）任命狄奧多西為軍事指揮官（也是共治皇帝，統(tǒng)治東羅馬帝國）。在與哥特人相持作戰(zhàn)一段時間后，狄奧多西與其談判并于公元382年10月達成協(xié)議，同意特溫基人、格魯森尼人及其同盟的小部分匈人占領多瑙河以南，但他們必須被編入羅馬軍隊。此時，大部分匈人繼續(xù)在多瑙河地區(qū)對抗哥特人。

匈人從哪里來？這是一個飽受爭議的話題。19世紀末，中國學者洪鈞出使俄國，接觸到西方史籍，后著《元史譯文證補》一書，記敘了匈奴進入歐洲的過程。其后，王先謙在注《后漢書集解》時，將洪鈞的材料輯錄入《后漢書·西域傳》注解。1919年章太炎寫了《匈奴始遷歐洲考》，梁啟超也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一書中也注意到了北匈奴西遷的歷史。

當代學者齊思和先生1977年發(fā)表的《匈奴西遷及其在歐洲的活動》一文認為，匈人就是東漢時期戰(zhàn)敗之后西遷的北匈奴，北匈奴西遷的過程分為四個階段：(一)悅般時期；(二)康居時期；(三)粟特時期；(四)阿蘭時期。鄭州大學副教授馬利清2004年發(fā)表的《關于北匈奴西遷的考古學新探索》一文，從考古學角度提出認為，“哈薩克斯坦七河流域遺址的發(fā)現(xiàn)為北匈奴西遷路線確定了一個重要的里程碑，而新疆和靜縣察吾乎溝口三號墓地匈奴墓的發(fā)現(xiàn)又把它與新疆巴里坤這兩地聯(lián)系了起來，從西漢時期的巴里坤到東漢前期的和靜縣察吾乎溝口三號墓地，再到公元2世紀前的別里克塔什1號墓地，時間上前后相繼，空間上自東向西連成一線，文化特征上表現(xiàn)出明顯的漸遠漸變的趨勢。這些新的考古材料印證了文獻關于單于屏氣蒙氈，遁走烏孫之地，以后又入康居的記載，為我們指明了匈奴西遷的前半段路程的大致路線。而從新疆地區(qū)至南俄草原一直到歐洲一線發(fā)現(xiàn)的大量匈奴人遺留下的銅鰒標本又為匈奴西遷的后半部分路線提供了具有說服力的證據(jù)。文獻記載北匈奴西遷歐洲而成為‘匈人’的過程應是可信的?！?/p>

但是，克里斯托弗·凱利認為，北匈奴西進成為匈人的理論尚未得到證實。他采取了一個較為“穩(wěn)妥”的說法，匈人起源于哈薩克斯坦中部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干草原。

395年1月，東羅馬帝國皇帝狄奧多西在西羅馬都城米蘭去世，羅馬帝國一分為二，西羅馬由10歲的兒子霍諾里烏斯繼承，東羅馬由18歲的大兒子阿卡迪烏斯繼承。因為霍諾里烏斯年紀尚小，大臣斯提里科稱狄奧多西臨終前任命自己為攝政王，大權獨攬。

匈人對羅馬東部邊境構成了巨大壓力。395年，一支匈人軍隊越過高加索山脈，穿越亞美尼亞進入敘利亞，到410年，匈人已經(jīng)牢牢扎根于匈牙利大平原。他們改變了此前對外燒殺搶掠的做法，改為定期向富裕的農(nóng)業(yè)地區(qū)索要貢品。

布達佩斯廣場的匈奴雕塑

434年夏季，匈人首領盧阿在羅馬帝國北部發(fā)動了進攻，匈人搗毀色雷斯，直奔君士坦丁堡。因為盧阿暴斃，匈人很快撤軍。盧阿的兩個侄子布勒達和阿提拉成為新的匈人首領。兄弟倆在434-440年聯(lián)合執(zhí)政。

439年冬，阿提拉派出的匈人特使和羅馬特使會面于馬古姆。雙方商定：羅馬人遣返境內(nèi)所有匈人難民，并且不為進入羅馬境內(nèi)的匈人提供任何幫助；羅馬人不得與任何匈人的敵人結為盟友；貿(mào)易公平；羅馬每年向匈人王阿提拉和布勒達繳納700磅黃金。

北部邊境終于“穩(wěn)定”了?，F(xiàn)在，東羅馬帝國皇帝狄奧多西二世開始準備對付占領北非領土的汪達爾人了——10月19日，蓋薩里克率領汪達爾人占領了迦太基。441年春天，羅馬艦隊從君士坦丁堡起航，其中包括從多瑙河邊境調(diào)遣的兵力。阿提拉和布勒達獲悉羅馬艦隊奔赴西西里島后，立即在一個集市日襲擊了多瑙河北岸的羅馬邊防要塞康斯坦莎。狄奧多西二世不信匈人會發(fā)動全面戰(zhàn)爭，派阿斯帕為特使和匈人談判。阿斯帕發(fā)現(xiàn)，阿提拉根本不想談判，于是迅速離開。匈人繼續(xù)進攻。狄奧多西二世只得和汪達爾人首領蓋薩里克講和。442年春，羅馬軍隊撤回君士坦丁堡。打到塞迪卡的匈人軍隊從容退回了匈牙利大草原。445年，阿提拉殺害了自己的哥哥布勒達，獨掌大權。

446年末，阿提拉要求羅馬立即遣返匈人，補繳439年馬古姆協(xié)議商定每年700磅的黃金。因為邊境上羅馬的兵力和防御都得到了加強，狄奧多西二世拒絕了這兩項要求。

中國古代自秦、漢開始，統(tǒng)治者對于邊陲外敵經(jīng)常采用羈縻政策，以夷制夷。在國力強大的情勢下，局面尚可控制。一旦國力衰微，則會面臨大禍。郭建龍的《汴京之圍》一書顯示，宋徽宗為了收復燕云十六州因小失大，犯下了聯(lián)金滅遼的重大戰(zhàn)略錯誤，導致金軍滅遼后，于1126年第二次圍攻汴京，北宋轟然崩潰，從盛世到滅亡僅隔三年，而宋欽宗和宋徽宗都成為了俘虜。羅馬帝國疲于應付外敵，同樣采取了類似的羈縻政策，過多的外敵讓其顧此失彼。

447年1月26日黎明，君士坦丁堡發(fā)生嚴重地震，大部分狄奧多西城墻被毀，57座瞭望塔盡數(shù)崩塌。阿提拉率領匈人占領了拉提亞里亞，并開始進攻其他主要城市和要塞。匈人先后劫掠了70多個城市，其中的阿塞拉斯離君士坦丁堡不到32千米。因為作戰(zhàn)不利，狄奧多西二世派出高級將領安納托利烏斯與阿提拉和談。雙方商定，羅馬遣返所有滯留的匈人，每年支付2100磅黃金，還清之前拖欠的6000磅，以及戰(zhàn)俘贖金。

戰(zhàn)場上打不過阿提拉，羅馬人另生一計。決定買通阿提拉身邊的保鏢，尋機殺死阿提拉。不料陰謀敗露。君士坦丁堡先否認后掩蓋。450年初，狄奧多西二世派安納托利烏斯、諾姆斯和阿提拉談判。

450年初，西羅馬皇帝瓦倫提尼安的姐姐霍諾里婭派宦官辛瑟斯拜見阿提拉。幾個月前，因為瓦倫提尼安的安排，三十多歲的她被迫與意大利貴族弗拉維烏斯·巴蘇斯·赫爾庫拉努斯訂婚?；糁Z里婭愿意付出一筆黃金，請阿提拉出面干涉此事。阿提拉請辛瑟斯告訴霍諾里婭自己可以干涉，但要求霍諾里婭成為自己的下一任妻子。

瓦倫提尼安獲悉霍諾里婭和阿提拉達成交易后大怒，覺得霍諾里婭背叛了羅馬宮廷。他命令霍諾里婭立即出發(fā)，去多瑙河北岸與阿提拉完婚。這時，兩人的母親加拉·普拉西提阿出面，作為兒子的瓦倫提尼安妥協(xié)了，命令霍諾里婭嫁給了赫爾庫拉努斯。

但是，阿提拉不肯放手。450年秋，他派使者到拉文納求婚，另外，阿提拉還派使者到君士坦丁堡挑釁東羅馬的新皇帝馬爾西安，要求支付狄奧多西二世欠下的“奉金”。馬爾西安認為，支付給匈人的應該叫“禮物”，不能稱為“奉金”，阿提拉決定先對西羅馬宣戰(zhàn)。

為了抵抗匈人，瓦倫提尼安決定與哥特人結盟。阿提拉率領匈人軍隊向巴黎進發(fā)，他自稱“上帝之鞭”。451年6月中旬，匈人軍隊進發(fā)到奧爾良，遭遇哥特人和羅馬人的盟軍阻擊。阿提拉向東撤退了160千米。6月末，雙方軍隊在卡塔勞尼亞平原交鋒，羅馬軍隊首領是埃蒂烏斯，哥特人首領狄奧多里克和兒子道里斯穆德做策應。戰(zhàn)斗中，狄奧多里克被殺死，匈人和羅馬軍隊均傷亡慘重，雙方打成平手。然后，埃蒂烏斯和道里斯穆德分別向不同方向撤出，阿提拉也撤回了自己的地盤。453年，道里斯穆德在圖盧茲被兩個弟弟暗殺，與父親同名且年長的弟弟狄奧多里克奪得了王位。

451年末，東羅馬帝國將軍阿波羅尼奧斯到多瑙河北岸和阿提拉談判，阿提拉要求羅馬支付“奉金”，阿波羅尼奧斯則堅持送給阿提拉的是“禮物”。

阿提拉帶領匈奴軍隊攻下意大利

452年，阿提拉的匈人大軍穿越匈牙利和斯洛文尼亞，直奔意大利，他準備奪回霍諾里婭。阿提拉洗劫了阿奎萊亞，然后是屠殺和焚毀。匈人接著攻下了帕維亞和米蘭。夏末，匈人軍隊向米蘭西南進發(fā)130千米到曼托瓦，西羅馬皇帝瓦倫提尼安撤退到了羅馬。在這里，阿提拉會見了瓦倫提尼安從羅馬派來的使者。阿提拉知道，東羅馬皇帝馬爾西安派軍進攻匈人邊境，阿提拉被迫同意撤退。452年末，阿提拉的使者告訴馬爾西安，阿提拉將于次年進攻東羅馬。

453年初，阿提拉決定再娶一位妻子。婚禮結束后，阿提拉飲酒作樂到深夜。第二天早上，阿提拉流了大量鼻血，暴斃身亡。他的三個兒子艾拉克、丹茲奇克和厄拉克為爭奪王位自相殘殺。454年，一支曾經(jīng)屬于匈人帝國的聯(lián)合力量打敗了合作起來的三兄弟，艾拉克和大約30000匈人士兵陣亡。此后，丹茲奇克和厄拉克試圖繼續(xù)控制多瑙河地區(qū)，并于468年派使者到君士坦丁堡，要求建立和平外交關系。但是，457年繼位的東羅馬皇帝利奧趕走了匈人使者。丹茲奇克隨后索要土地和金錢未能如愿，于是率軍越過多瑙河。但是，阿納吉斯克魯斯的兒子阿納葛思特率軍打敗了丹茲奇克，匈人撤退到東部直到黑海地區(qū)，漸漸銷聲匿跡。然而，哥特人取而代之，成為羅馬帝國的心腹大患。

但羅馬帝國逐漸衰落。蓋薩里克率領汪達爾人襲擊了羅馬，洗劫兩個星期，劫掠了大量財物，并且把瓦倫提尼安的女兒尤多西亞帶到迦太基，與小時候訂婚的蓋薩里克的兒子胡內(nèi)里克成親。此后，哥特人、汪達爾人、法蘭克人紛紛攻城掠地。476年，最后一任羅馬皇帝穆盧斯·奧古斯都在和平政變中下臺，他的繼承人奧多亞塞成為意大利第一位皇帝。493年3月，奧多亞塞被哥特人圍困三個月之后，同意和哥特人共同統(tǒng)治意大利。但是，他于10天后被狄奧多里克在宴會上殺死。此后，意大利變成了哥特人王國。

縱觀本書描述的羅馬帝國衰亡過程不難看出，匈人王阿提拉的多次進襲撼動了羅馬帝國的根基，在對應措施上，羅馬帝國剿匪不成，于是撫之以金，阿提拉一旦有機可乘，即大舉進襲……如此往復循環(huán)。除了匈人以外，羅馬帝國需要應對的外敵還有哥特人、汪達爾人等等，這讓其疲于奔命。盡管羅馬帝國滅亡原因有很多，但是，這幾股“野蠻人”的入侵無疑是重要的原因。本書在史料并不十分充足的情況下，拼湊出羅馬帝國末期和匈人進襲的全貌，展示了一段豐富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