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黃河,除了上游、中游還有一些局部河段的水上運輸以外,絕大部分河段早已與水運和通航無緣了。特別是由于黃河下游兩岸已經(jīng)沒有從干流分出單獨入?;蛄魅肫渌恿鞯姆至魉?,也沒有從干流分出流經(jīng)一段較長里程后又匯入干流的汊道,即使能通航,也無法與其他水系和地區(qū)溝通了。但根據(jù)歷史文獻記載,黃河下游在一個較長時期內(nèi)存在過許多流路很長、水量充沛的分流和汊道,北入渤海,南至淮河,將黃淮海連成一片。這些分流大多是中原地區(qū)理想的天然航道,其中有幾條是經(jīng)過人們加工的運河,因此黃河下游也曾經(jīng)有過發(fā)達的水上交通。這是黃河以及這些分流、汊道的水、沙長期作用的結(jié)果,也與其他人為因素有關(guān)。
黃河圖
1.鴻溝開鑿與定陶興衰
根據(jù)《漢書·地理志》記載,在公元前一二世紀的西漢時代,黃河下游自武陟、滎陽以下,南岸的分流有濟水、浪湯渠、汳水、睢水、渦水、魯渠水、濮渠水、漯水、篤馬河等;北岸主要有屯氏河、屯氏別河、張甲河、鳴犢河等汊道,另外還有漳水、洹水和淇水等支流。這些分流、汊道和支流北入渤海灣,南注淮河,遍布于整個華北平原。北岸分流和汊道大多是由決口后洪水沖刷而成,起著分泄洪水和泥沙的作用。南岸分流有的是早期黃河下游的分流,大多是原來并不與黃河直接溝通的天然河道。大約在戰(zhàn)國魏惠王時(前370—前362),以大梁(今河南開封市)為中心開鑿了鴻溝,將黃河和淮河之間的濟、汝、淮、泗諸水聯(lián)通了,從此黃河南岸才形成了以黃河為主要水源、鴻溝為主干的水系網(wǎng)。
南岸分流中最長的是濟水,當時與黃河、淮河、長江合稱四瀆,被列為全國最要的四條河流之一。濟水自今滎陽分河水東流,至今山東定陶附近分為二支:一支東北流,穿過巨野澤,又東北流至今山東東營市墾利區(qū)南入海;另一支出菏澤后走菏水(大致即今萬福河),至今魚臺縣附近注入泗水,由泗水連接淮河、長江。正因為如此,從戰(zhàn)國以來濟水一直是中原地區(qū)溝通中西部的主要航道,處于濟水和泗水交匯處的定陶(今山東菏澤市定陶區(qū)西北)被稱為“天下之中”。
由于這些分流都有航運和灌溉之利,對沿線各地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物資交流、人員來往、經(jīng)濟開發(fā)和城市擴展都起著積極作用,所以沿線各地不僅經(jīng)濟發(fā)達、人煙稠密,在全國居于前列,而且形成不少重要的經(jīng)濟都會,除定陶外,還有濮渠水沿岸的濮陽(今河南濮陽縣南),獲水沿岸的睢陽(今河南商丘市),獲水、泗水交會處的彭城(今江蘇徐州市),浪湯渠沿岸的大梁(今河南開封市),浪湯渠和潁水交會處的陳(今河南淮陽縣),潁水、淮水交會處的下蔡(今安徽鳳臺縣)、壽春(今壽縣)等。
這些分流和汊道形成的初期,對減輕黃河干流的洪水和泥沙負擔方面起過積極作用。但由于黃河本身含沙量大,又經(jīng)常決溢改道,從西漢末年開始,黃河下游的分流和汊道逐漸淤淺和減少。王莽時河水南決后,鴻溝水系遭到嚴重破壞。東漢初黃河改走新道后,原來由大河分出的屯氏河、屯氏別河、張甲河、鳴瀆河等都先后干涸。
公元3世紀初,曹操統(tǒng)一北方后,為了征吳的需要,在潁、渦、睢諸水間開鑿了不少人工渠道,如睢陽渠、賈侯渠、討虜渠、廣漕渠、淮陽渠、百尺渠等,因此在這一部分鴻溝水系中,灌溉和航運狀況依然良好。但濟水、汴水部分卻因經(jīng)常受到黃河決口的溢淤,逐漸淤塞不通。到東晉太和四年(369)桓溫北伐時,由于濟水、菏水的運道已經(jīng)不通,只得新開了從金鄉(xiāng)至巨野澤的三百里運河。從戰(zhàn)國時開始就依靠水運樞紐的地位而繁榮起來的“天下之中”定陶也每況愈下,到唐朝貞觀元年(627)終于連一個縣的建置都不能維持了,被廢入濟陰縣。
到了唐朝久視元年(700),為了分洪的需要,在今山東境內(nèi)修浚了馬頰河,又稱新河。由于分洪作用較大,歷史上稱為唐大河北支。五代后周顯德元年(954),在今山東東阿境內(nèi)決出了一條赤河,但到11世紀中葉就淤塞了。這是黃河北岸的分流。
2.汴河淤塞
南岸最主要的分流是隋煬帝大業(yè)元年(605)所開的通濟渠(后稱汴河)。這是隋煬帝所開南北大運河中主要的一段,他從洛陽前往揚州就是通過這一條水道。通濟渠自滎陽汴口分黃河水,東南流至今江蘇盱眙縣北入淮河。通濟渠的水源主要來自黃河,唐宋時在汴口設(shè)置了水門(水閘),按季節(jié)調(diào)節(jié)水量。但由于黃河的流量極不均衡,含沙量又非常高,汴河日漸淤塞,每當黃河來水稍大或降水量增加,便會泛濫決口。唐末長期未加疏浚,到五代時下游宿州(今安徽宿州市)以下已經(jīng)斷航,后周時兩次疏浚后才勉強恢復(fù)。宋初曾規(guī)定每隔三五年就得疏浚一次,以后甚至規(guī)定每年一次。但實際上并未執(zhí)行,所以汴河河床迅速被泥沙淤高。到北宋后期,根據(jù)沈括記載,汴河從開封東水門到襄邑(今河南睢縣)一段的河底已經(jīng)高出堤外一丈二尺,站在汴河堤上看下面的民居,就像處在深谷中一樣。汴河河床中的積沙幾乎與開封城中相國寺的屋檐平了,完全成了一條與黃河相同的懸河。從汴河分出的浪湯渠(魏晉以前稱為蔡水)到八九世紀之交時也已淤塞不通,五代時經(jīng)過清理一度恢復(fù)了通航,但為時很短。原來從浪湯渠分出的睢水和渙水以后都不與它相通了,因而成了無源之水,降水一少就完全斷流。
南岸分流如此快地淤塞,主要原因當然在于黃河的泥沙量逐漸增加,而且經(jīng)常在今河南滑縣、浚縣、濮陽一帶決口,這一地區(qū)分流淤積得更快。就是新開的分流,用不了多少年也就報廢了。所以在疏浚舊河和開挖新河時,不再用黃河及其分流為水源,以避免隨水而來的大量泥沙。如宋初重浚蔡河時,不用汴河水,而改引許昌西北的洧水(今雙洎河)、潩水(今清潩河)為源。就連原來以黃河為水源的分流,也在設(shè)法避開,另找含沙量少的水源。如宋元豐二年(1079)曾在黃河灘地開了一條50余里長的人工渠道引洛河水入汴河,因來水清而一度使汴河獲得了“清汴”的名稱。另一個原因則是人為因素。唐宋二代的汴河是南北交通要道,也是國家主要漕運航道,必須確保暢通。在黃河來水并不充裕的情況下,為了保證汴河暢通,就只能嚴格限制從汴河中分出的其他河流的水量,有的分水口被堵死,使這些河流淤淺甚至完全斷流,睢水、濟水、浪湯渠(蔡水)、渙水等河流水源的缺乏或斷絕都與此有關(guān)。
到金代黃河河道南移后,新道在汴口以下已經(jīng)不再有分流存在。汴河長期不加疏浚,終于完全淤廢,黃河下游就不再有任何分流了。金代開始,黃河下游曾分成幾股,但因為變化極其紊亂,河道很不穩(wěn)定,基本不能用于航運。元代和明代前期,為了避免黃河向北決口沖潰會通河(南北大運河山東段),經(jīng)常在南岸保持幾條通向潁河、渦河、睢河的泄洪水道,但也時塞時通,并不是穩(wěn)定的分流。到了明代后期,在治黃中以“束水攻沙”為原則,兩岸高筑堤防,堵塞一切缺口,黃河下游再也不容許任何分流存在了。
3.大澤陳跡
今天當我們飛越華北平原時,俯視大地,除了還能見到幾條水量不多的河流以外,已經(jīng)看不到什么湖泊了。在我們乘火車從徐州駛向鄭州的途中,更難見到一片水的景色。因此大概不會想到,黃河下游地區(qū)曾經(jīng)也是湖沼彌望的地方。如果你有機會在建于洪澤湖堤上的公路旅行,面對這煙波浩茫的巨浸,也許不會相信,它的形成不過六七百年的歷史,而擴大到今天這樣的規(guī)模還只有三百余年。這一切雖然也與千百年來的人類活動有關(guān),但主要的創(chuàng)造者卻是黃河。
根據(jù)歷史文獻的記載,漢代以前(公元前3世紀末以前)在今華北平原上黃河下游沿岸有很多湖沼,如黃澤(今河南內(nèi)黃縣西)、雞澤(今河北邯鄲市永年區(qū)東)、大陸澤(今任縣以北一帶)、泜澤(今寧晉縣東南)等。在今黃淮平原上古黃河與鴻溝水系各河流之間的背河洼地、廢棄的古河床,以及山東丘陵西部和平原交接處的凹陷地帶也形成了很多湖沼,如滎澤(今河南滎陽市東)、圃田澤(今鄭州、中牟之間)、萑苻澤(今中牟縣東)、逢澤(今開封市南)、孟諸澤(今商丘市睢城區(qū)東北)、菏澤(今山東菏澤市定陶區(qū)東)、雷夏澤(今菏澤、鄄城交界處)、大野澤(今巨野縣北)、阿澤(今陽谷縣東)等。
據(jù)成書于6世紀的《水經(jīng)注》中所記載的黃河下游湖泊做粗略統(tǒng)計,大小湖沼陂塘約有130多個,大的周圍數(shù)百里,小的也有方圓數(shù)里。但在以后的一千多年間,黃河在華北平原上不斷決溢改道,泛濫的黃河水帶來了大量的泥沙,洪水的沖蝕又使平原的地貌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這些湖沼經(jīng)歷了不同的命運。
4.消失的湖泊
一些湖泊由深變淺,由大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今河南滎陽市境內(nèi)的滎澤是見于記載的最早完成這一過程的。古人說滎澤是濟水的產(chǎn)物,當時黃河與濟水相通,滎澤自然也接受黃河來水,黃河輸入濟水的泥沙首先就在這里淤積,所以在《漢書·地理志》中已經(jīng)不見滎澤的名字了。東漢以后由于濟水、汴渠都筑了堤防,流入滎澤的水大大減少,逐漸成為淺平的洼地,今天已經(jīng)毫無遺跡可尋。
離滎澤不遠的圃田澤則經(jīng)歷了相當長的時期。圃田澤見于《詩經(jīng)》的記載,是古代中原著名的淺水湖沼。戰(zhàn)國魏惠王十年(前360)引黃河水入圃田澤,又引圃田澤水東流為鴻溝,使它成為調(diào)節(jié)黃河下游和鴻溝水系之間水量的水庫?!端?jīng)注》記載的圃田澤跨中牟、陽武二縣,東西40余里,南北20余里,湖中有茂盛的水生植物,湖中還有不少沙洲,將湖分隔成20多個淺狹的湖沼,各有名稱,均有水道溝通,總稱為圃田。到唐朝時周圍東西50里,南北26里,面積并無明顯變化。宋代已分為大小不等的水塘,有房家、黃家、孟家三陂及三十六陂,但仍一度作為汴河的水庫,起著一定的調(diào)節(jié)作用。元代這一帶經(jīng)常受到黃河水的泛濫,不僅原來的水塘水量增加,而且在低洼地上形成新的陂塘,數(shù)量增加到150多個,大的周圍有20里,小的也有2—3里,秋汛時一望無際。以后水量減少,較高的灘地被墾為田地,但到清乾隆年間還分為東西二澤,周圍尚有不少小水塘,此后墾田擴大,才逐漸成為平陸。
宋代以后,由于黃河長期向南決口泛濫,金以后干流南移,一些湖沼受到黃河的泛濫沖刷和泥沙淤積,既而斷絕了水源,以至成為平地。如見于《左傳》的孟諸澤,唐朝前期還有周圍50里的記載,以后就消失了?!端?jīng)注》所記的雷夏澤是東西20余里,南北15里,宋以后被黃河經(jīng)常性的泛濫淤平。
5.巨野和大陸的遷移
另一類湖泊是從上游向下游移動,最典型的例子是在河南的巨野澤和河北的大陸澤。
巨野澤又名大野澤,在今山東巨野縣北,古代是濟水和濮水匯注的地方。漢武帝時黃河在瓠子決口,流入巨野,使湖面擴大,逐漸將一些縣治和居民點都沒入湖中了。唐代元和年間(806—820),巨野澤的范圍南北有300里,東西還有百余里。以后由于濟水斷流,湖的上游一側(cè)岸線開始收縮。10世紀初以后,湖的西南部上游因被黃河洪水帶來的泥沙淤積逐漸抬高,湖區(qū)向下游(北部)低洼處移動。五代后晉開運元年(944)黃河在滑州決口后,洪水繞著梁山注入汶水。梁山原來在巨野澤的北岸,由于巨野澤的南部已經(jīng)淤高,洪水就北移到梁山一帶積蓄,匯為梁山泊。宋天禧三年(1019)和熙寧十年(1077)黃河又兩次決口,洪水都注入了梁山泊,使湖面又大為擴展,成了著名的“八百里梁山泊”。梁山成為湖中的島嶼,這就為《水滸傳》中宋江等一百零八位好漢嘯聚提供了絕妙的環(huán)境。
湖面擴大的同時,洪水帶來的大量泥沙抬高了湖底,等到黃河南移,主要的來水斷絕,梁山泊就也難逃消亡的命運。以后水面逐漸縮小,周圍露出大片灘地,被居民開墾。元代黃河決口后又流入梁山泊,湖面重新擴大,已經(jīng)開墾的土地又沒入湖中。明朝中期以后黃河長期由淮河入海。為了阻止向北的決口,北岸都筑了堤防,使梁山泊再次失去黃河水源,漸漸被周圍居民開墾為農(nóng)田。清朝康熙初年,昔日浩淼的大湖“村落比密,塍疇交錯”,完全成了陸地,甚至已經(jīng)“一溪一泉不可得”了。今天我們?nèi)绻傧雽ぴL“水泊梁山”的遺跡,一定會大失所望。
梁山泊淤高后,原來注入的汶水下游改為折北流入大清河。到咸豐五年(1855)黃河奪大清河入海,河床淤高,汶水下游被堵塞而形成東平湖。從大野澤到東平湖,由西南到東北(上游到下游)移動了六七十千米。
大陸澤是河北平原西部太行山?jīng)_積扇和黃河故道之間的一片洼地,據(jù)《山海經(jīng)》和《禹貢》的記載,先秦時黃河流經(jīng)此處,在西漢則是漳水以南和泜水以北諸水匯集的地方,其范圍大致在今河北任縣、平鄉(xiāng)、隆堯、巨鹿之間。6世紀以后,漳水改道從澤西流過,從太行山上流下的河流被漳水挾帶向北流去,不再流入大陸澤。到唐朝后期,由于來水更少,面積僅剩下“東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湖中遍生“葭蘆、茭蓮、魚蟹之類”,成為日漸干涸的淺沼。北宋大觀二年(1108),黃河北流于邢州(今河北邢臺市)決口,大陸澤受到洪水的灌注,泥沙淤積,湖底抬高,積水向下游相對低洼處排泄。
在大陸澤下游今寧晉縣東南原來有泜澤和皋澤兩個小湖,此后成為大陸澤湖水下泄積聚的地方。到了明代,滹沱河向南改道,洪水流入,下游卻排水不暢,這兩個湖擴大成為寧晉泊。明、清時的洪水季節(jié),寧晉泊和大陸澤就連成一片,合稱為大陸澤。但在枯水季節(jié)還分為兩部分,寧晉泊稱北泊,大陸澤稱南泊。
但大陸澤的最終消失卻還是人為作用。清代治理這一帶水患的基本方法,是將南泊的水排入北泊,北泊的水從滏陽河、滹沱河、子牙河流入東淀,因此北泊逐漸大于南泊。雍正年間,正定、順德、廣平三府廣開稻田,將原來流入大陸澤的水引作灌溉,水源更加減少。所以到道光年間,大陸澤已只限于任縣境內(nèi)的一小片,寧晉泊也因受到滹沱河水挾帶泥沙的淤積而湖底升高,積水不斷排入東淀,終于使大陸澤成為平原上的遺址了。
6.從無到有的南四湖和洪澤湖
第三類湖泊則是由于黃河的變遷而產(chǎn)生、擴大的,如魯南和蘇北的南四湖、洪澤湖、高寶湖等。
古代的泗水是沿著山東地壘的西緣和黃河沖積扇的東緣之間低洼地帶南流入淮河的。自西漢開始,泗水不時被黃河決水所奪,下游河道也時有壅塞,所以到隋代時曾在今山東兗州南形成過一個大湖,這就是大運河在濟寧以南的南陽、獨山、昭陽、微山四湖的雛形。金、元以后,黃河長期奪泗水入淮河,泗水河床被日益抬高,出現(xiàn)了一系列背河的洼地,西面受到黃河洪水的漫決,東面承受魯中丘陵的山水,于是在濟寧和徐州之間逐漸形成了南四湖。從明代中葉開始,泗水逐漸離開故道,而原來的河道演變成為今天大運河山東境內(nèi)的南段和江蘇境內(nèi)的北段。這樣,南四湖就與大運河聯(lián)系在一起了。
明代重開會通河以后,昭陽湖在運河東岸,是運河四大水柜(水庫)之一,這是因為當時魯中丘陵的山水具有夏秋暴漲、春冬干涸的特點,所以要將運河以東地勢較高的湖作為“水柜”,蓄積泉水,而將運河以西地勢較低的湖當作“水壑”,宣泄余水。嘉靖初開始,黃河不斷決入江蘇沛縣和山東魚臺一帶,并漫過運河灌入昭陽湖,使湖底淤高,湖面擴大。至嘉靖四十五年(1566)開南陽新河后,運河改經(jīng)昭陽湖東,地勢比昭陽湖高,湖水不能再流進。此時,昭陽湖失去了運河水柜的作用,轉(zhuǎn)而成為處于運河以西的“水壑”。同時西面的黃河決水又不斷流入,使昭陽湖的面積繼續(xù)擴大。
明代隆慶、萬歷年間,黃河向東決口,洪水漫過運河而東,在運河以東和山東丘陵之間的背河洼地中形成一連串小湖泊,稱為郗山、赤山、微山、呂孟、張莊等湖。萬歷三十二年(1604)泇河修成后,運河再度移到微山以東,這些小湖泊就被隔在運河新道之西,成為運河宣泄洪水的場所。西面的黃河也不斷有決水注入,兩面的來水匯集在這里,將一連串的小湖連成一片,總稱為微山湖。由于沒有通暢的宣泄水道,積水迅速增加,湖面也迅速擴大。清代微山湖周圍有百余里,與北面的昭陽湖沒有明顯界線。黃河改道在山東入海后,昭陽、微山等湖因地勢低洼,又有地表水補充,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規(guī)模。1938年黃河在花園口改道后,微山湖的面積有所縮小。1947年黃河回到山東后,湖面又恢復(fù)原狀,可見黃河通過地下水對微山湖予以補給。
微山湖
三國時魏國的鄧艾曾在淮河南岸今淮陰和盱眙之間修筑一些小陂塘,用以灌溉屯田,其中有的到隋代還在使用,如白水陂、破釜塘等。但直到宋代,淮河與南岸諸湖還沒有連成一片。金元以后,黃河南移,淮河下游成為黃河入海水道,河床抬高,黃河與淮河交會的清口淤塞,下流不暢,積水就將原來的零星湖沼洼地連成一片,形成洪澤湖。最初洪澤湖面積還不大,所以元朝經(jīng)常在此屯田。明初在洪澤湖東岸筑高家堰防御淮水東侵,湖面向東擴展受到約束,就日益向西、向北發(fā)展,不僅淹沒了湖與淮河間的陸地,而且越過淮河淹向北岸。萬歷年間,潘季馴為了抬高洪澤湖水位,以便蓄積清水沖刷黃河,修筑高家堰,改為石砌堤堰,將淮河上中游的水流全部匯聚在這里,湖面迅速擴大,清康熙十九年(1680),湖水向西擴展,使泗州城完全淪沒。向北擴展的結(jié)果則使溧河、安河、成子三大洼地中的一些小湖和洪澤湖形成一體。在康熙前期,洪澤湖周圍有300余里,湖面高于黃河水面。
明清時由于黃河水長期倒灌入湖,泥沙淤積使湖底抬高,湖面也大大高于東岸的里下河平原,沒有出水口危險很大,所以在高家堰上開了口門,將湖水排入蘇北里下河地區(qū)。湖東北部處在清口的西南,倒灌入湖的黃河水挾帶的泥沙首先在此淤積,逐漸成為平地。背面三洼因地勢較高又漸漸干涸,到清末都成陸地,湖面后退了30余里。
洪澤湖的形成還產(chǎn)生了連鎖反應(yīng)。洪澤湖的基準面抬高以后,淮河干流上游的坡降減弱了,各條支流注入淮河的水流在汛期往往不能及時由干流下排,出現(xiàn)倒灌,溢入兩岸低洼地,時間一長,逐漸形成湖泊。今天淮河兩岸支流的下游有不少湖泊,如南岸的城東湖、城西湖、瓦埠湖,北岸的茨河、北肥河、澮河、沱河等河下游的花園湖、天井湖、沱湖、香澗湖等,就是這樣形成的,大多還只有幾十年、最多只有一百余年,因而歷史上都未見記載。
(本文選摘自《黃河與中華文明》,葛劍雄著,中華書局2020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