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上海書展落幕了,而來自世界各地作家們的友誼似乎還在延續(xù)。
就在離開上海的兩天后,作家張悅?cè)皇盏絹碜悦绹骷抑熘Z·迪亞斯的一封熱情洋溢的郵件:
我們小組的談話是我這次上海之行中最精彩的部分,你寫作的過程以及關于寫作的看法引起了我深深的共鳴。行程太緊,無法當面表達我的欣賞之情,所幸的是,我發(fā)現(xiàn)新加坡有兩本你的小說的譯本,它們正在送來的途中,迫不及待想閱讀它們。
美國作家朱諾·迪亞斯
迪亞斯出生于多米尼加共和國,六歲隨父母移民美國。大學期間,師從托尼·莫里森、桑德拉·希斯內(nèi)羅斯等著名作家。
2007年,他的首部長篇小說《奧斯卡·瓦奧短暫而奇妙的一生》獲美國普利策獎,2010年,迪亞斯成為第一個擔任普利策獎評委的拉美裔作家。
作為一名拉丁裔的美國移民,迪亞斯在自己的作品中通過一個男孩的成長折射出龐大的多米尼加歷史與政治。他是一個非常緩慢的作家,每一部作品之間平均間隔10年,這些讓作家張悅?cè)欢己苡型小?/p>
張悅?cè)粍倓偝霭娴拈L篇小說《繭》距離她上一部長篇小說也已經(jīng)過去10年,以80后一代人的視角,講述祖輩、父輩的恩怨糾葛。 對于兩位年輕作家而言,面臨的寫作處境具有驚人的相似性。
迪亞斯說:“對我來說最困難的是寫以我父輩那代人為原型的時候。我父母這一輩人經(jīng)歷過重重艱難險阻,在歷史上生活在恐怖的,充滿磨難的時期。作為他們的孩子,我自己并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那些歷史,而我父母對他們那段歷史是完全的沉默。當然我后來通過其他途徑了解到,我父母那代人經(jīng)歷過長期的獨裁統(tǒng)治下的種種磨難。多米尼加的獨裁統(tǒng)治幾乎吞噬了所有人。所以對我來講努力的去對我父母這代人表達出同情,捕捉他們經(jīng)歷的種種創(chuàng)傷,以及把災難性的東西寫好,是非常困難的?!?/p>
張悅?cè)?/p>
關于“父輩與歷史”的追溯也幾乎是張悅?cè)蛔钚滦≌f正在處理的問題。巧合的是,這樣的問題在另外一場和智利作家桑布拉的談話中繼續(xù)延宕,從中國到美國,到拉丁美洲,全世界的青年作家似乎都在思考一些共同的問題。
“有人質(zhì)疑我們能不能講述父輩的歷史,當時我們還小,我們沒有在場,但是我們有我們的經(jīng)歷,是獨立于歷史之外的。 我們在這些故事中通常是以一種無關的人物形象出現(xiàn)?!鄙2祭f。
像這樣的對話交流在整個上海書展·上海國際文學周活動中還有很多。比如2015年諾貝爾獎得主、白俄羅斯女記者阿列克謝耶維奇和北大教授陳曉明的對談,“法國人看待我的書會當做一種奇聞,而我們兩個國家卻能感同身受。我們的問題是,我們急于想告別過去,但是卻不知道未來在哪里,就像被懸置擱淺的人,無法回到過去,也無法走入當下,常常會感到焦慮。”
參加過很多所謂的國際文學交流活動,常常感覺到的是中國作家和外國作家間的交流就像在兩個平行的空間,波段互不干擾。進入實質(zhì)的文學內(nèi)部的討論是非常困難的,在此之前,要說掉好幾籮筐的客套話,或許在活動的結(jié)尾,有些人半條腿跨進了門里,而更多人在門外一圈又一圈地慢跑?;顒又?,由于語言等各種問題,大家也幾乎各玩各的,很多人聚在一起,又很快散去,就像稀落的雨點落在水面激起的水紋 ,迅速地消失,沒有交集。
上海國際文學周或許可以是真正被稱為“國際”的文學交流活動,這種真正的對話不僅發(fā)生在活動沙龍的現(xiàn)場,也發(fā)生在人群之外的安靜角落。
那幾天,如果你有機會在與會作家的住所安亭別墅花園酒店的大堂咖啡廳里坐上一會兒,就能邂逅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家。智利作家桑布拉可能在咖啡館的角落一邊抽煙一邊寫小說,“旅行常常讓人感到混亂,寫作能夠重新連接自己,連接世界。”他說。有的時候,他會順口就咖啡館里的人編一個故事,或者寫一首詩。當你想要離開的時候,他會站起來用某種秘密組織街頭暗號般的口吻說,“別走,我們現(xiàn)在是一個團體了,我們必須一起行動?!碑斈懵冻鲥e愕的表情,他調(diào)皮地聳聳肩,這是智利人開玩笑的一種方式。
在另外一個角落,俄羅斯作家波波夫可能正在接受一個采訪,中國臺灣作家詹宏志正在和幾個朋友聊天。2015年上海國際文學周的受邀作家比拉·馬塔斯則在這個咖啡座上被一位記者問到:我就是2666圖書館的老板之一,你還記得有一年托我們一位朋友從西班牙帶一瓶酒送給我們。比拉·馬塔斯是波拉尼奧的好友,他驚訝于在上海也有一群他好友的狂熱讀者。
中國臺灣作家詹宏志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簽售活動
“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論去到哪里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焙C魍凇读鲃拥氖⒀纭愤@本書中寫到。在上海書展期間,如果你有幸在安亭路上的咖啡館呆過,也會體會到相同的感覺,即便相遇是短暫的,但因為那些重疊的波段,也會形成某種“磁力場”,以文學的名義將大家納入其中,在這個場域當中,不僅有作家、評論家和學者,更重要的還有讀者。
上海作為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確實擁有最具國際視野的文學讀者。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家在這里都能找到自己的讀者,不管是沙龍還是簽售現(xiàn)場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并不為過,僅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一場簽售活動就吸引了幾千人的到來,排隊人群在展館外延伸出幾個街口。這樣的熱情在其它書展中幾乎是非常罕見的,使得每一個曾經(jīng)來到過這里的人都被這種熱度所感染。
上海國際文學周已經(jīng)舉辦了六屆,就在今年開幕論壇上,就專門向兩位作家致敬,他們都曾經(jīng)參加過上海書展的活動,但是在過去一年離開了我們。他們是,匈牙利作家艾斯特哈茲·彼得和中國學者陸谷孫教授。而當天晚上主持主論壇的就是陸谷孫先生的第一位博士研究生、莎士比亞研究者、復旦大學教授談崢先生。
英國作家大衛(wèi)·米切爾
《云圖》的作者英國作家大衛(wèi)·米切爾是2012年上海書展·上海國際文學周受邀作家,在他回國后不久就把上海書展的經(jīng)歷寫進了最新小說《骨鐘》里,他的上海書展經(jīng)歷成了這本小說“2018年8月20日”這一章節(jié)的內(nèi)容:
走出上海文華酒店(注:作家當年住的是上海錦滄文化大酒店)的空調(diào)大廳后,我們撞上一堵溽暑熱氣墻和一大群快閃族的仰慕。我們從來沒想過任何文學作家擁有如此規(guī)模的熱情粉絲。更悲哀的是,那個作家不是我。他們認出他的時候,尖叫聲拉高分貝:尼—克!
……
李小姐帶我來到上海書展會場核心地點,諾大一個演講廳正在等候主講嘉賓——國際出版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到來。
而更多的人,即便不能寫作,也可能因為置身其中,在某個瞬間跨越了某條淺淺的溝壑,因為文學,而與世界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