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推拿按摩，在你的印象中，視障人士還可能從事什么職業(yè)？
馬寅青已經失明二十六年了，和大多數盲人不同，從推拿專業(yè)畢業(yè)后，她并沒有從事傳統(tǒng)的推拿工作，而是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有聲書演播。如今，馬寅青是喜馬拉雅平臺上的人氣主播，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團隊成員達到二十多人，其中75%是視障人士。
和馬寅青有著相似經歷的人不在少數。他們雖然沒有看到過世界的色彩，卻不斷向大眾傳遞動聽的聲音。他們的經歷里藏著這個時代的最新隱喻。
看不見光的人，推開了聲音的世界
推開錄音室的門，馬寅青熟練地摸索到錄音設備并打開，在話筒前醞釀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便開始了一天的錄制生活。如果沒有特別說明，可能很多人不會注意到，這個認真工作的女孩有什么特殊之處。
馬寅青在喜馬拉雅開設主播賬號“逐光之聲”
當回想往事，馬寅青偶爾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如果現(xiàn)在的我回到兩年前，是否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她的回答是肯定的。
因為早產放暖箱里吸氧過量，1994年出生的馬寅青，還沒認清新世界就失去了視力。遁入黑暗后，收音機成為馬寅青生命里的光。“可以說是聲音治愈著我的苦悶和寂寞，慢慢地接觸到網配圈、廣播劇，沒想到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馬寅青說。
2018年，馬寅青從上海中醫(yī)藥大學推拿專業(yè)畢業(yè)。求職季里，她最初滿懷期待地前往一家做有聲類內容的公司面試：“這個愛好我堅持了很多年，大學期間也在不斷嘗試，除了掌握同樣的技能，在制作音頻時，我們視障者具備一些獨特優(yōu)勢，例如對聲音的敏感度異于常人，且遇到套路和程式化的制作環(huán)節(jié)時能真正靜下心來，更細致地完成后期工作。”但因對方擔心視障人士出行不安全，這個嘗試戛然而止。“這樣的拒絕也在意料之中吧，它們存在于我們的很多生活瞬間里?！?/p>
盡管針灸推拿是視障人群中最主流的就業(yè)去向，她還是想遵從內心：“要在一個我不喜歡的崗位上待到退休，想想都覺得可怕。在一些同樣喜愛聲音的視障朋友的建議下，我選擇創(chuàng)業(yè)，自創(chuàng)團隊做有聲書?！?/p>
馬寅青團隊演繹的文學名著
反對的聲音撲面而來。老師覺得這份工作不可能，父母覺得這不務正業(yè)，他們都勸她放棄創(chuàng)業(yè)的念頭，安心從事按摩工作。
創(chuàng)業(yè)的開始也確實如父母師長擔憂的那樣，困難重重，四處碰壁。馬寅青回憶：“最初三四個月，團隊完全接不到業(yè)務。我當時整夜整夜地失眠、大把脫發(fā)，而團隊里的其他伙伴還在兼職做按摩以保障收入。”為了找到項目資源，馬寅青開始堅持每天在QQ群、豆瓣小組等平臺搜羅合作方。終于，就在他們陷入“無望”之際，這不到5人的創(chuàng)業(yè)團隊與一家杭州的公司相遇。對方很滿意團隊發(fā)過去的demo并提出合作，馬寅青飛一般從上海奔赴杭州，簽下團隊的第一單業(yè)務?！爱敃r的感覺就是慶幸，公司終于不用關門了。另外就是一種希望，我們可能真的能行?！?/p>
馬寅青不愿意消費自己的苦難，在談業(yè)務之前一般不特意說明自己的團隊是一個視障團隊。“不想因為這個原因被別人同情，從而被放低要求，我們團隊的成品質量至少跟健全人保持一致，甚至做得更好。”
2020年，馬寅青團隊業(yè)務步入正軌，團隊效益逐步增加，開始盈利，2020年全年預計收入近百萬，可以養(yǎng)活公司20多人。
馬寅青的團隊中，四分之三是視障者?！霸谡衅钢薪∪撕鸵曊险呤且灰曂实?，只是遇到能力相近的求職者時，我會優(yōu)先讓視障者入職。就是想證明，視障者除了推拿還可以做很多事。我們可以用自己的長處去回饋社會?！瘪R寅青說。
人也像馬，一旦找到了寬闊的草原奔跑，習慣了就很難回去了。今年，馬寅青把團隊業(yè)務從音頻剪輯擴展到制作原創(chuàng)的有聲內容，并入駐喜馬拉雅。以平臺為依托，她的團隊接到了更多的工作，并且與知名公司合作產出了很多膾炙人口的音頻內容，而有些作品已交出亮眼的“成績單”。
2020年，她終于松了一口氣，暗自想著還好兩年前做出了創(chuàng)業(yè)的決定。生活的洼地，現(xiàn)在已經被聲音填平，她和她的團隊，通過聲音謀生，在喜歡的事業(yè)里，享受構建未來的感覺，在參與社會活動的每一刻，都有新的力量。
在這個圈子里，互助是一種常態(tài)。在馬寅青創(chuàng)業(yè)的同時，90后視障小伙王彥龍同樣也經營著自辦的公司，3年來已幫助200多位視障人士，教他們在喜馬拉雅等平臺用聲音自立。
王彥龍帶著“黑樂電臺”入駐喜馬拉雅
“看不見的人，可以通過按摩以外的職業(yè)來掙錢，可以通過自己的聲音來穩(wěn)定地獲取收入，來養(yǎng)家糊口，”王彥龍說，“這是從古到今，大部分視障人士都不敢想的事?！?/p>
在王彥龍看來，互聯(lián)網創(chuàng)造的平行世界，為視障者打開了重新接入世界的機會。依靠語速快到常人無法理解的讀屏軟件，視障人士可以在手機和電腦上完成與普通人完全一樣的操作?？柯牁O快的語音提高接收信息的效率，這項技能讓他們在網絡世界里接近自由暢通。隨著近年來有聲書平臺的崛起，賦予了他們了解世界的窗口，也給予了他們一份新工作的可能。
2017年，王彥龍成立“寧波黑樂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幫助視障人士了解有聲演播行業(yè)的現(xiàn)狀、并且為公司有聲主播提供培訓和指導。
“黑樂，意思是‘黑暗中的伯樂’?！鼻髮W路上曾受到其他視障者鼓勵的王彥龍說，希望黑樂成為同類人的伯樂，為他們挖掘推拿以外的職業(yè)。2020年王彥龍的“黑樂電臺”正式入駐喜馬拉雅，平臺為他們提供了十幾本書的錄制權，由黑樂培養(yǎng)的有聲主播來演繹。
從未忽視自身與媒介的傳播價值
寫過《推拿》的作家畢飛宇曾說：在中國，盲人，或者說殘疾人，始終是遮蔽的，或半遮蔽的，他們的日常生活從來沒在陽光下面得到充分的展示。
24歲時，劉志偉在網上發(fā)了《互聯(lián)網：請不要忘記殘疾人》一文，無疑成為純黑人生中的一處高光。那時，中國殘聯(lián)主席、全國政協(xié)委員張海迪給他打電話，許諾將“盲道被占用”“驗證碼阻礙盲人上網”等問題寫進“兩會”提案。
先天性失明的他，一直關注殘疾人的社會生存問題，并且從未忽視自身與媒介的傳播價值——想把這個群體拽到更光明敞亮的地方，讓更多人看見。做推拿20年的劉志偉，如今是主播“臥龍殘雪”。出于自己對平等就業(yè)觀的堅持，他希望失明的人不僅用這個平臺收聽，還要“通過這個小小的APP實現(xiàn)多元化就業(yè)”。
借助平臺，他們還可以轉身成為情感導師?！皩煵桓耶敚沂莻€樹洞?！睂τ?2歲的情感主播“歸期_SoMo”而言，聲音意味著能釋放出予他人以慰藉的價值。他的電臺里裝滿了故事，這些故事有大有小，有關于“老婆很暴躁怎么辦”的家長里短，有關于“學習工作效率很差怎么辦”的情感傾訴，還有關于親子、成長、親情、友情、愛情的嬉笑怒罵，人生百態(tài)。
“歸期_SoMo”始終記得開播日“特別懵”的場景：9月7日，只有七八個聽眾。雖然出師不利，但運營一個月后，歸期定下直播風格：要讓聽眾覺得“這里就是有一個很真實的人存在，現(xiàn)在就是一個很真實的溝通過程”。
自2019年9月以來，超過千名的聽眾在喜馬拉雅里的《歸期暖心電臺》中得到了他的情緒梳理。由他主創(chuàng)的這檔音頻直播節(jié)目，目前已有超過140萬的收聽量。
對于這個數字，很多人都覺得震撼。但他潛入這條河，想游得更遠。今年歸期把聲音傳遞的情感連結延伸至實體，在自建的情感陪伴室里，他一對一幫助近百人，還準備在直播之余繼續(xù)做線下的“樹洞”。
“窮開心廣播”頁面
33歲的吳光告別推拿行業(yè)后，開始說相聲評書。他的賬號“窮開心廣播”，作品播放量超3500萬，通過說書擁有了近20萬粉絲?！稌f天下之新說水滸傳》、《書說天下之細說聊齋》、《新說三國演義之決戰(zhàn)赤壁》……這些經典名著的重新演繹吸引了大批年輕觀眾，頁面的彈幕層數不窮。
“窮開心廣播”不僅有大量粉絲還成立了自己的團隊
對于互聯(lián)網帶來的工作機會，吳光說是科技和互聯(lián)網成就了他：“我現(xiàn)在和別人通過微信聊天，對方一般是感受不到我是一個盲人，包括我使用錄音設備、剪輯軟件，以及我自己刷微博、公眾號文章，以及我做主播，都無障礙，這都要感謝科技、感謝互聯(lián)網。”
1800萬人的時代機遇
據國務院新聞辦公室2019年《平等、參與、共享：新中國殘疾人權益保障70年》白皮書披露，中國現(xiàn)有8500萬殘疾人，這個數字約占中國總人口的比例的6.21%。其中視障群體人數接近1800萬，他們的就業(yè)率不足30%，95%做的是推拿。
對于這些被社會邊緣掉的人，做普通人也是一個有難度的愿望。少數群體的生活狀態(tài)的改變，需要社會觀念的嬗變作推手，更需要技術的演進作保障。聲音平臺的崛起，或許幫助很多人完成了自我救贖。
互聯(lián)網浪潮之下，視頻、音頻、自媒體等不同形式的工作機會為所有人敞開大門。這是時代賦予馬寅青、王彥龍、吳光他們這些少數群體人的機會。他們積極融入時代大潮，探索新的工作方式，將自己的興趣與職業(yè)相結合，并由此改寫自己人生的劇本。在喜馬拉雅平臺上，目前有殘疾人主播8000多人，分布人數最多的是親子兒童、有聲書和情感生活頻道。播放量最高的已達8.7億，粉絲最多的有72萬，年收入最高的可達近百萬，“耳朵經濟”的蓬勃發(fā)展可見一斑。
一直以來，社會對殘疾人士的偏見還停留在行動不便、就業(yè)難、弱勢群體等固有認知上。社會帶來的進步與改變，不僅應該公平地提供給每一個受困于身體的殘疾人，還應該體現(xiàn)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認知上。
喜馬拉雅創(chuàng)始人兼聯(lián)席CEO余建軍告訴澎湃新聞：“我們希望為更多殘疾人提供就業(yè)機會，對殘疾人主播進行持續(xù)的浮華、賦能和支持?！?/p>
截至目前，喜馬拉雅已開展殘疾人主播培訓40余次，培訓殘疾人1100多人（包括盲人、高位截癱、智力、精神等不同類型的殘疾聲音愛好者），簽約100多人，近3萬殘疾人領取了喜馬拉雅殘疾人文化大禮包。
余建軍介紹，在 2020年12月3日國際殘疾人日，喜馬拉雅也升級了殘疾人主播賦能政策：定向提供優(yōu)質IP，提高殘疾人主播收入；加大培訓力度和頻次，簽約更多殘疾人主播，使殘疾人主播收入更穩(wěn)定；聯(lián)動社會各界力量發(fā)起公益活動，為保護殘疾人的尊嚴、權利和幸福持續(xù)發(fā)聲，為助力殘疾人就業(yè)創(chuàng)業(yè)貢獻更大力量。
“未來，會有更多殘疾人士在聲音里找到光?！庇嘟ㄜ娬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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