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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

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擁有反抗"被設(shè)置的生活"的勇氣?是否仍然有“什么也錘不了”的勁頭去做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而不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

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

“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是不夠的,他還應(yīng)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事實上,有些崇高是人所共知的虛偽,這種東西比墮落還要壞。”

“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么也錘不了我?!?/p>

據(jù)說這是某媒體調(diào)查的,“王小波最受關(guān)注的語錄”前三名?;蛟S每一個被冠以著名作家稱號的人,都在網(wǎng)上流傳著類似的語錄,但王小波總有些不同。

1997年的今天,王小波因突發(fā)心臟病在家中去世,年僅45歲。在他離世之后,他的書不斷被再版,成為當代中國文壇影響力最大的作家之一。曾經(jīng)有過一個時期,在街頭巷尾,王小波的書是年輕人認出彼此的“接頭暗號”。他對“被設(shè)置的生活”的反抗、對自由和思考的追求是如此生猛,什么也錘不了這種勁頭。

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擁有反抗"被設(shè)置的生活"的勇氣?是否仍然有“什么也錘不了”的勁頭去做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而不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

王小波和我們這個時代

王小波已經(jīng)去世19年了,他仍在“寫書”。他去世后,既有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的全集,也有各種文集,僅僅在2015年,就有兩家出版社重出了他的文集?!兑恢惶亓ⅹ毿械呢i》《你為什么活著》??以他某一篇專欄的題目為書名,編輯以某一個角度,重新“精選”他的一些文章,就可以出一本書,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請李銀河老師寫一篇序。這種要求,恐怕她也很難拒絕。事實上,李銀河自己也把王小波和她的書信拿出來出版,書名叫《愛你就像愛生命》。

論講理最好,沒人能超過王小波

以這種不斷被開發(fā)的方式,王小波成為一個“經(jīng)典”作家。如果他還活著,他對這種現(xiàn)象會感到不滿。和魯迅一樣,雖然也寫大量的雜文,但是他更想寫出偉大的小說。“我自己讀雜文,有時還寫點雜文。照我看,雜文無非是講理,你看到理在哪里,徑直一講即可。當然,把道理講得透徹,講得漂亮,讀起來也有種暢快淋漓的快感,但畢竟和讀小說是兩道勁兒。寫小說是則需要深得虛構(gòu)之美,也需要些無中生有的才能;我更希望能把這件事做好。所以,我雖能把理講好,但不覺得這是長處,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劣根性,需要加以克服”(《小說的藝術(shù)》)。在他心目中,好的小說是藝術(shù),而雜文永遠不是,那只是知識分子對社會要盡的義務(wù)。

他最佩服的中國作家有兩個,穆旦和王道乾,他們在年輕時就能寫出很好的詩來,但是,在中年時卻遭受到大環(huán)境的不幸,只能潛心搞翻譯。他們已經(jīng)深諳現(xiàn)代漢語之美,但是只能體現(xiàn)在對他國文字的翻譯之中,這是非??上У氖隆M跣〔ㄗ约涸谥心陼r,他知道他要成為偉大的小說家,他也知道他能做好(他已經(jīng)寫出了偉大的小說《黃金時代》),但是他的生命卻戛然而止了。

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

《黃金時代》,1999年3月花城出版社版本

世界上存在兩個王小波,一個是王小波自己希望的(偉大的小說家),一個是我們所希望的(雜文家或?qū)谧骷遥N覀円o念王小波,主要是紀念這后一個:一個專欄作家,或者更嚴肅地說,一個知識分子。

他把知識分子定義為“講理之人”?!笆裁词侵R分子最害怕的事?我也有答案,自以為經(jīng)得起全球知識分子的質(zhì)疑,那就是:‘知識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利略低頭認罪,承認地球不轉(zhuǎn)的年代,也是拉瓦錫上斷頭臺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殺的年代,也是老舍跳進太平湖的年代。我認為,知識分子的長處只是會以理服人,假如不講理,他就沒有長處,只有短處,活著沒意思,不如死掉?!?0年來,隨著市場化媒體機構(gòu)的發(fā)展,專欄作家越來越多,但是講理最好的,目力所及,還沒有人能超過王小波。

王小波是一個自由主義思想家嗎?

秦暉先生在《論王小波與當代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之命運》一文中討論了一個問題,“王小波是一個自由主義思想家嗎”?他的看法是,王小波具有反烏托邦的自由主義精神,但沒有試圖建立一個歐幾里得式的自由主義“思想體系”,也沒有從理論邏輯上來展開對某一領(lǐng)域的細致研究以補充自由主義的思想庫。這種看法當然是對的,王小波是一個文學(xué)意義上的作家,而不是哲學(xué)家。但是,我認為,在上世紀90年代,王小波稱得上是中國大陸最出色的“自由主義思想家”,他所有的雜文,都建立在對“消極自由”的捍衛(wèi)上。

所謂的“消極自由”,來自英國思想家以賽亞·伯林,根據(jù)現(xiàn)在流行的解釋,是一種不讓別人妨礙自己的選擇為要旨的自由,它的含義是:當個人處于非強制或不受限制的狀態(tài)時,個人就是自由的;過多的國家干預(yù)常被看做是削弱了個人的積極性并侵犯了基本自由。王小波寫雜文的時代,以賽亞·伯林的著作在中國知識界還沒那么流行,“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的區(qū)分還少為人知。事實上,王小波雖然英文閱讀廣泛,但他也很少提到以賽亞·伯林,他的思想資源是羅素。他在文中經(jīng)常說“羅素曾經(jīng)說過,??”但他很少用直接引語來引用,而是用一種他理解并消化了的方式,重申羅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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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1872—1970),英國哲學(xué)家,是王小波的思想來源之一

雖然沒有專門寫過論文,來展示自己的“思想體系”,但是王小波對消極自由的捍衛(wèi)是一貫的,也是他所有雜文的出發(fā)點。很多人在評論時事的時候,往往會以問題為中心,為了把理說透,而不惜使用多種理論和視角。伯林曾用“刺猬”與“狐貍”的比喻來區(qū)分兩種類型的知識分子及其對待世界的態(tài)度:刺猬之道,一以貫之(一元主義);狐貍狡詐,卻性喜多方(多元主義)。

王小波表面上看是“狐貍”,所談問題包羅萬象,他也提倡多元,但是在思想的根基是,他卻是一只明確的刺猬,是一個對“消極自由”的捍衛(wèi)者。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捍衛(wèi)的是“精神家園”和“講道理的自由”,沒有這種最基本的自由,則生無可戀。

這種思想,在他的名篇《一只特立獨行的豬》中有最明確的體現(xiàn)。在這篇文章中,王小波講了他在云南插隊時所飼養(yǎng)過的一只豬的故事。這只公豬,拒絕像別的豬一樣接受被人類安排好的生活(被宰殺或者做配種的公豬),它身體強悍,能輕易跳出豬圈,跑到鄰村去和它自己喜歡的母豬交配,對身邊負責(zé)生育的母豬不屑一顧。在它屢次闖禍后,生產(chǎn)隊決定獵殺這頭豬,在手槍和火槍組成的包圍圈中,它卻機智地逃脫了,最終它逃進甘蔗林,對人類充滿了警惕。

在這篇文章的結(jié)尾,王小波寫道:“我已經(jīng)四十歲了,除了這只豬,還沒見過誰敢于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shè)置。相反,我倒見過很多想要設(shè)置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shè)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為這個原故,我一直懷念這只特立獨行的豬”。他既反對“設(shè)置別人的生活”,又反對“對被設(shè)置的生活安之若素”,這就是“消極自由”的真諦吧。

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

雜文集《一只特立獨行的豬》,北方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我懷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會真有這種豬的存在。在漢語語境下,豬是很下賤和不堪的動物,王小波選擇賦予一頭豬“特立獨行”的靈魂,有很深的用意:既然最渾渾噩噩的豬都能如此,何況人乎?在現(xiàn)代社會,要過上“不被別人設(shè)置的生活”并不容易,不僅商業(yè)和媒體對人生活的“設(shè)置”無所不在,還有國家這一強大利維坦的存在。和左派人士喜歡批判的商業(yè)暴力不同,王小波最警惕的還是“國家”。

他對一切冠以“國”的東西都保持警惕,包括國學(xué),“這種東西實在厲害。最可怕之處就在那個‘國’字。頂著這個字,誰還敢有不同意見?這種套子套上脖子,想把它再扯下來是枉然的;否則也不至于套了好幾千年。它的誘人之處也在這個‘國’字,搶到這個制高點,就可以壓制一切不同意見;所以它對一切想在思想領(lǐng)域里巧取豪奪的不良分子都有莫大的誘惑力”。

王小波讓90年代從宏大敘事中脫離而出

上世紀90年代中期,王小波的秘密流行是一種耐人尋味的現(xiàn)象。要知道,在這個時期,隨著美國允許李登輝訪美所引發(fā)的臺海危機,中國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高漲起來,這就造成《中國可以說不》這樣粗制濫造、幾個寫手炮制出來的讀物引發(fā)閱讀狂潮。在差不多相同的時間段,在北京的高校和知識群體中,王小波悄然流行,不少人讀他著作的打印本,這為當時的中國提供了一種個人主義的思考面向。20年后,他的著作讓人不斷再版,雖然他自己可能不喜歡,對我們來說,卻不是壞事。

可以說,王小波開啟了不少人從宏大敘事中脫離而出的旅程。雖然反應(yīng)遲鈍,我個人也身處其中。1997年4月,我還在讀高三。那是高考前第一次重要的模擬考試,我感覺狀態(tài)奇佳,作文幾乎是一氣呵成。如今已不記得當初的題目,但是我確信我談到了愛國與民族復(fù)興,那時我正在讀《中國可以說不》,被一種激情所控制。早早交了試卷,坐在國旗下的臺子上,我為這個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而憂心忡忡——或許被這種虛幻的集體主義激情沖昏了頭腦,那次考試我成績很糟,差點精神崩潰。

我讀到的《中國可以說不》是再版,也可能是盜版,后面附了一篇后記,對一個叫王小波的人大加批判,罪名是崇洋媚外。作為一個在縣城讀高中的青年,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王小波。我根本不知道,這位叫王小波的人,就是在那幾天告別了這個世界。

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

1997年6月,王小波逝世兩個月后,他的雜文自選集《我的精神家園》出版,這是第一版的封面。

幾個月后,我到外地讀大學(xué),在書攤上看到一本《我的精神家園》,從此,我開始了真正的閱讀,以前教育所建構(gòu)出來的那個自我開始坍塌。

王小波曾在《擺脫童稚狀態(tài)》一文引用孫隆基先生的看法,指出中國文化還處于童稚期,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說的“肛門期”(幼兒通過排便所感受到的快感)。對一個人來說,過去那種統(tǒng)一式教育所打造的自我,就是一種童稚狀態(tài),人只有通過自我的重建,才能走向成年(那種引用中學(xué)課本知識與人辯論的,多半永遠處在了童稚期)。

這種重建是一種孤獨的旅程,一旦開始,就注定沒有終點,你將作為“一個人”而不是“我們”中的一員,來面對世界。

昨天,我到廣州一所大學(xué)的書店去尋找他。我有點忐忑,既不想在暢銷書推薦那一排看到他,如果他還像當初那么紅,會讓人尷尬;我也怕根本無法找到它,如果世界徹底把他遺忘,又會讓人悲哀。還好,我在某一排書架的最下面一格發(fā)現(xiàn)了他。他不再顯眼,但是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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