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開雍容華貴、艷壓群芳，被譽為“國色天香”、“花中之王”，歷來深受國人喜愛，形成了悠久而獨特的牡丹文化。牡丹最初以藥用為人所知，盛唐以降，觀賞牡丹蔚為風(fēng)尚，呈現(xiàn)“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的盛況。除了藥用功能和日常賞玩之外，牡丹還是歷代畫家喜愛的花鳥畫題材之一。
第39屆中國洛陽牡丹文化節(jié)這些天正在舉行，屆時還將舉辦中國牡丹博物館開館系列活動。澎湃新聞特整理歷代畫家的牡丹之作，其中，既有典雅清麗的宋代院體牡丹，也有文人筆下直抒性情的潑墨牡丹，還有帝王御筆題寫，寄托其平安富貴良好愿望的并蒂牡丹。
宋 趙昌 《畫牡丹》軸（局部）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牡丹是雙子葉植物綱、芍藥科、芍藥屬植物，原產(chǎn)于中國的長江流域與黃河流域諸省山間或丘嶺中。牡丹最初以藥用為人所知，據(jù)《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記載：“牡丹味辛寒，一名鹿韭，一名鼠姑，生山谷”。在甘肅省武威縣發(fā)掘的東漢早期墓葬中，發(fā)現(xiàn)醫(yī)學(xué)簡數(shù)十枚，其中有牡丹治療血瘀病的記載。
牡丹栽培的歷史較晚，大約在漢代1932年的《柏鄉(xiāng)縣志》記載劉秀曾躲入彌陀寺的牡丹花間，避掉敵方的追兵，劉秀稱帝后，遂賜名“漢牡丹”。牡丹作為觀賞植物栽培，則始于南北朝。據(jù)唐代韋絢《劉賓客嘉話錄》記載：“北齊楊子華有畫牡丹極分明。子華北齊人，則知牡丹久矣。”又據(jù)《太平御覽》謝康樂說：“南朝宋時，永嘉（今溫州一帶）水際竹間多牡丹”。
隋唐時期，牡丹的栽培數(shù)量和范圍開始逐漸擴大。尤其到唐代，宮廷寺觀，富豪家院以及民間種植牡丹已十分普遍。據(jù)《杜陽雜記》記載：“高宗宴群臣賞雙頭牡丹”。《酉陽雜俎》載：“穆宗皇帝殿前種千葉牡丹，花始開香氣襲人”。
及至宋代，牡丹栽培中心由長安移至洛陽，栽培技術(shù)更加系統(tǒng)、完善，對牡丹的研究有了很大的提高，出現(xiàn)了一批理論專著。這其中有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周師厚的《洛陽牡丹記》、《洛陽花木記》；張峋的《洛陽花譜》等。明清時關(guān)于牡丹著述更是層出不窮。
除了藥用功能和日常賞玩之外，牡丹還是歷代畫家喜愛的花鳥畫題材之一。
典雅清麗的宋人牡丹
在卷軸畫中，現(xiàn)存最早的牡丹形象，見于宋人摹的東晉顧愷之《洛神賦圖》，在這里牡丹僅是作為洛水河畔的點景花卉，但作者仍以古樸的筆法刻畫出其雍容的花姿。唐代，隨著人們對花鳥畫的重視和表現(xiàn)技法的成熟，花鳥畫獨立成科，貞元年間的邊鸞就以“牡丹第一、正面鳥雀第一、折枝第一著稱名畫壇”，可惜其牡丹畫作現(xiàn)已失傳。但是通過傳為唐代周肪所作的《簪花仕女圖》或可一窺唐宋之際卷軸畫里的牡丹。牡丹在此圖畫中只是人物畫的點綴，或為貴婦的頭飾，或是紈扇中的花樣。
傳 五代 滕昌祐 《牡丹》軸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五代是中國花鳥畫發(fā)展史上的重要時期，以徐熙、黃筌為代表的兩大流派，確立了花鳥畫發(fā)展史上的兩種不同風(fēng)格類型，“黃筌富貴，徐熙野逸”，黃筌的富貴不僅表現(xiàn)對象的珍奇，在畫法上工細，設(shè)色濃麗，顯出富貴之氣，徐熙則開創(chuàng)“沒骨”畫法，落墨為格，雜彩敷之，略施丹粉而神氣迥出。
其中黃筌畫鳥雀師刁光胤，花竹則師滕昌祐，滕刁二人，對北宋院體花鳥畫之發(fā)展，皆有功焉。
舊傳為五代滕昌祐之作的《牡丹》軸是目前所見最早的牡丹畫作。滕昌祐活動于九世紀(jì)后期，吳人，隨僖宗避黃巢亂入蜀，與刁光胤同居四川。其畫風(fēng)亦屬工麗一路，隨類賦彩，用色鮮艷，擅繪鵝、折技花果及蟬雀。本幅《牡丹》軸繪湖石牡丹，左右、繁疏、高下相對，布置得體。用墨筆勾勒花瓣，復(fù)填色于內(nèi)，以白粉點蕊。葉則先涂色再鉤出葉脈。湖石筆意疏澹，再以石綠提醒墨苔，全幅于工謹(jǐn)中別有流麗之意趣。
宋 趙昌 《畫牡丹》軸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北宋時期與宋徽宗趙佶齊名的趙昌，是宋代花鳥畫壇的杰出畫家。舊傳為宋代趙昌之作的《畫牡丹》軸絹雖黃舊，仍有艷麗之感。趙昌生卒年不詳（約公元11世紀(jì))，字昌之，廣漢劍南（今四川劍閣之南）人。工書法、繪畫，擅畫花果，多作折枝花，兼工草蟲。初師滕昌祐，后來發(fā)展出自身畫風(fēng)，沒骨花鳥自成一派，有徐熙、黃荃遺風(fēng)。他很珍惜自己的畫，從不輕易給人，晚年甚至還把流落在別人手中的作品收購回來，所以很少有他的作品留傳下來。本幅寫湖石下有鳶尾、蘭草、靈芝，石后則有牡丹盛開布滿了畫面。湖石右側(cè)有“趙昌”款印，疑為后人偽款。
宋 錢選 《畫牡丹》卷（局部）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宋末元初，與趙孟頫等合稱為“吳興八俊”的錢選，工詩，善書畫。畫學(xué)極雜：山水師從趙令穰；人物師從李公麟；花鳥師趙昌；青綠山水師趙伯駒。錢選的花鳥畫成就最高，是元代繼承宋代設(shè)色工筆花鳥畫這一派中的代表人物。他的《花鳥圖》所畫花鳥用筆盡勁，細潔而光潤，設(shè)色淡雅清麗，精巧傳神。傳世作品《畫牡丹》卷寫紅白牡丹二枝，枝莖、葉脈、筋絡(luò)均以細筆勾勒，用筆精謹(jǐn)，賦色淡雅，清新脫俗。卷末尚自題七言詩一首?？钍穑骸半惢砦体X選舜舉”。
宋 錢選 《畫牡丹》卷（局部）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現(xiàn)藏故宮博物院的宋人《牡丹圖》頁，圖繪牡丹花后魏紫，花冠碩大，重瓣層疊，嬌艷華貴，左右以綠葉相襯?；ò陮哟呜S富，刻畫入微，先用中鋒細筆勾花瓣，然后用胭脂紅層層渲染，以淺黃色點花蕊，以花青汁綠染花葉。此圖頁精工富麗，美不勝收，構(gòu)圖豐滿，設(shè)色艷而不俗。
宋 《牡丹圖》頁 紈扇頁 絹本設(shè)色 故宮博物院藏
直抒性情的墨色牡丹
進入明代，在“吳門畫派”興復(fù)文人畫的風(fēng)潮影響下，隨著思想家強調(diào)發(fā)揮主觀能動的“心學(xué)”興起，明代中期的繪畫變得更有生氣，在技法上也有許多突破，表現(xiàn)于花鳥畫創(chuàng)作上，水墨寫意的大家應(yīng)運而生，他們就徐渭和陳淳，“青藤白陽”。
徐渭（1521—1593），漢族，紹興府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長，號天池山人，或署田水月、田丹水，青藤老人、青藤道人、青藤居士等別號。他是詩人，畫家，書法家，戲曲家，民間文學(xué)家 ，美食家，歷史學(xué)家。與解縉、楊慎并稱“明代三大才子”。清代鄭板橋?qū)π煳拈L非常敬服，曾刻一印，自稱“青藤門下走狗”。徐渭的水墨大寫意，用筆狂放，墨法變化多端，出神入化，自成一家。徐渭還擅長行草，運筆一如潑墨花卉，不拘繩墨，騰挪多姿，為明代書法注入了鮮活的氣息。
明 徐渭 《水墨牡丹圖》軸 紙本墨筆 故宮博物院藏
牡丹是徐渭最喜歡畫的花卉之一。徐渭的大筆寫意牡丹前無古人。他不用色彩，僅以潑墨為之，無論花頭及葉皆大筆點染而成，僅枝莖及葉脈用線條畫出?，F(xiàn)藏故宮博物院的《水墨牡丹圖》軸作牡丹花頭用蘸墨法點花瓣，花瓣內(nèi)端深外端淺，花頭中部淺周邊深?；^點成后，趁濕用重墨點花蕊。整幅作品無論布局、筆墨，均潑辣豪放，氣勢逼人，立意鮮明，水墨潤澤，極有生意。雖是水墨畫成，卻有富貴莊嚴(yán)之相，屬徐渭代表作之一。
明 徐渭 《畫牡丹圖》軸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明 徐渭 《墨畫九段圖》卷之牡丹 故宮博物院藏
陳淳（1483—1544），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字道復(fù)，后以字行，更字復(fù)甫，號白陽，又號白陽山人。 少年作畫以元人為法，深受水墨寫意的影響。他的寫生畫，一花半葉，淡墨欹毫，自有疏斜歷亂之致。與他的山水畫相比，陳淳花鳥畫的成就更高，他的沒骨寫意花鳥畫，深具特色。從他現(xiàn)存作品中即可見風(fēng)格和用筆，既能放得開，又能收得住。陳淳的繪畫當(dāng)屬文人雋雅一路的，即“白陽”一派畫家。
明 陳淳 《牡丹花卉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陳道復(fù)創(chuàng)作過許多以牡丹為主題或含有牡丹形象的繪畫作品，如故宮博物院藏《牡丹花卉圖》、《天香圖扇》、《洛陽春色圖卷》、《墨花十二種圖卷》以及上海博物館藏《洛陽春色圖卷》、《玉樓春色圖卷》，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的《畫牡丹》軸等等。這些作品多為墨筆或淡設(shè)色寫意繪畫，充分展示了畫家在狀物造型以及靈活運用水墨方面的高超技藝，正如明末大鑒賞家李日華為此幅作品所題云：“破一滴墨水，作種種妖妍。改旦暮之觀，備四時之氣”。
明 陳淳 《畫牡丹》軸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寫實工細的清廷牡丹
至清代，牡丹深得康雍乾三代皇帝的青睞?？滴趸实墼鳌稌炒簣@眾花盛開最為可觀惟綠牡丹清雅迥常世所罕有賦七言絕以記之》等詩文贊賞牡丹?？梢娔档ぴ谄湫闹械牡匚环峭话恪Ｓ赫实鄹菍δ档ご蠹臃Q賞，說牡丹是“天下無雙品，人間第一花”。而乾隆皇帝對牡丹也是喜愛異常。甚至當(dāng)乾隆皇帝觀察到宮中的牡丹長勢不如往年時，還專門為此做了一首有感而發(fā)的詩，題為《今歲牡丹頗遜往時憮然有感》來表達惆悵之情。
清 弘歷 《折枝牡丹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在乾隆朝，乾隆皇帝常常以牡丹為表現(xiàn)題材，進行繪畫創(chuàng)作。目前，故宮博物院還藏有乾隆皇帝以牡丹為描繪對象的畫軸數(shù)件，其中《折枝牡丹圖》軸是他五十七歲所繪墨筆牡丹，圖右上方自識:“才報春歸已大開，盆前顏色笑寒梅。相稱富貴真無忝，原是熱中場里材。盆中溫牡丹正開偶寫水墨折枝戲題以句，丁亥春朝御筆?！庇稍娢目芍?，此圖是乾隆皇帝的寫生之作，其畫面布局簡約，僅繪一枝盛開的牡丹，花瓣以墨線勾勒，葉片以水墨暈染，突顯了牡丹形態(tài)之美。乾隆皇帝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七十一歲所繪《并蒂牡丹圖》軸是他創(chuàng)作的另一幅寫生畫，圖繪一枝雙頭牡丹插于素色釉瓷瓶之中，端莊典雅的花器與嬌艷欲滴的牡丹，一出人工，一出天然，兩相輝映，成為天人合一的雙美。乾隆皇帝于詩塘處墨題“絢芳聯(lián)玨”，表明畫意。牡丹并蒂極少見，被視為吉祥瑞應(yīng)，故而乾隆皇帝在御園見到它，不但以淡彩敷色的方式細膩刻畫，還諭令工匠仿造此圖用緙絲技法加以表現(xiàn)，以此寄托其企盼“平（瓶）安富貴”的良好愿望。
清 弘歷 《并蒂牡丹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清 緙絲雙頭牡丹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清 緙絲御筆花卉圖屏軸 故宮博物院藏
乾隆朝，除皇帝外，宮廷中還有以鄒一桂、錢維城、汪承霈、福長安等為代表的詞臣畫家，以及郎世寧、余省、謝遂、張舒、楊大章、黎明等職業(yè)畫家紛紛揮毫圖繪牡丹。他們?yōu)橛锨』实鄣膶徝廊の?，以寫實工細的畫風(fēng)為主，真實地再現(xiàn)了牡丹的枝容葉貌，表現(xiàn)技法雖不盡相同，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乾隆朝，主要流行以學(xué)仿清初惲壽平“寫生”法繪制的牡丹。
惲壽平，原名格，字壽平，后以字行，江蘇常州人?；B畫在宗孫隆的基礎(chǔ)上又師法自然，崇嗣的沒骨畫法。如現(xiàn)場故宮博物院的《山水花鳥圖》冊，圖冊分別描繪鵝群、荷花、山水、古木寒鴉、牡丹、喬柯急澗、夜雨初霽、菊花、蘭花蝴蝶花、溪山行旅等。全冊為作者臨仿宋、元、明諸家。山水以宗董源、巨然、米芾、趙孟頫諸家為主，秀骨清幽，富有文人書卷之氣。花鳥以宗徐崇嗣、趙昌、沈周諸家為主，重視寫生，力求形似，如第五開的牡丹，技法靈活，宗法徐崇嗣的沒骨法，同時又強調(diào)“與花傳神”，力去華靡，追求“澹雅”，不刻意求工，唯求自然天趣，揭示出惲壽平一向所追求的平淡超逸的審美意趣。此外，臺北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亦藏有惲壽平的牡丹圖冊。
清 惲壽平《山水花鳥圖》冊之牡丹 故宮博物院藏
清 惲壽平 《摹古冊》之牡丹 臺北故宮博物藏
在乾隆朝還有一種表現(xiàn)牡丹的繪畫方式，就是郎世寧以中西合璧法繪制的牡丹圖。郎世寧作為來自意大利的西洋畫家，有著深厚的素描功底，對花卉的觀察和表現(xiàn)技法也與中國畫有著顯著的不同。他為了適應(yīng)中國人的審美，在花卉畫創(chuàng)作上做了中西合璧的改變，從其獻給皇室的《花鳥圖》冊中可見一斑。
清 郎世寧 《花鳥圖》冊之牡丹 故宮博物院藏
這套圖冊共十頁，列為畫院處一等畫畫人。此圖冊分別描繪了牡丹、蘭花、罌粟、萱草、荷花、梅花等艷麗多姿的花卉和體態(tài)生動的蝶、鳥。構(gòu)圖上取法中國傳統(tǒng)花鳥畫的格局，以虛托實，注重對所繪物象的突出。在表現(xiàn)技法上，則充分發(fā)揮了歐洲繪畫注重明暗及透視的特點，以工致細膩的筆觸，刻畫出花瓣、葉片以及鳥雀的羽毛質(zhì)感和體積感，呈現(xiàn)出與傳統(tǒng)的中國花鳥畫迥然不同的藝術(shù)風(fēng)貌。這種“中西合璧”的畫風(fēng)成為清代宮廷繪畫藝術(shù)的一大特色，受到了清皇室的青睞。
（本文部分圖文資料來自故宮博物院、臺北故宮博物院，同時參考《丹青染花枝——乾隆朝宮廷牡丹繪畫欣賞》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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