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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憶新作《一把刀,千個字》:切膚的痛楚付諸語言

近日,作家王安憶的第十五部長篇小說《一把刀,千個字》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

近日,作家王安憶的第十五部長篇小說《一把刀,千個字》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

這部作品完成于2020年5月,之前在《收獲》雜志發(fā)表,是王安憶上一部作品《考工記》寫作的兩年之后。這兩年間,世界上發(fā)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對我們的生活影響最大的莫過于肉眼不可見的新冠病毒。也是在這兩年間,王安憶寫出了這部在她的寫作史上別有意義的長篇小說。

王安憶談道,小說最初的動念,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王安憶在《兒童時代》雜志的夏令營里的見聞,直到2016年,她到美國訪學(xué)半年,流連紐約,才為心中的人物找到了合適的環(huán)境,讓他在美國法拉盛的紅塵里活了起來。王安憶說:

我第一次去那里,便被吸引住了,身前身后的人臉,都有故事,有的找得到范本,比如林語堂的“唐人街”,比如白先勇的“謫仙記”;比如聶華苓“桑青與桃紅”;七十年代“保釣”運動,中美建交,中國大陸改革開放。還有找不到范本,原始性的,單是看那寫字樓電梯間里的招牌,不知道有多少故事的頭尾:律所,牙科,相術(shù),婚姻介紹,移民咨詢,房屋中介,貨幣兌換。至于門面后的隱情,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王安憶將這些見聞編織進這部《一把刀,千個字》中。小說的主人公名叫陳誠,靠一手廚藝在紐約法拉盛謀生。姐姐不時帶美國男友來弟弟家吃飯,姐姐尖刻,弟媳爽快,二人時有言語較量。姐姐的男友知一二中文,似懂非懂之間常有令人或捧腹的話。陳誠的父親與一眾朋友,閑聊中常有碰撞,帶著老一輩的認真執(zhí)著。

生活軌跡的改變與社會動蕩相關(guān),陳誠被送到上海和嬢嬢相依度日。孤僻的嬢嬢給了他文化的開蒙和謀生的本事,里弄的生活給了他可靠的朋友和意外的妻子。而消失的母親,一直深刻而無形地對父親、姐姐和他產(chǎn)生影響,給他們增添了許多故事,許多幸與不幸。多年以后,嬢嬢去世,陳誠回上海奔喪。睹物思人,少年時的謎團不解自開,唯有感慨無法言說。

穿插在故事中的人物,嬢嬢,姐姐,爺叔,招娣,舅公,黑皮,單師傅,小毛,超哥,師師,倩西……還故事另外一種充實和豐富。

除了人物的設(shè)置,故事中也有許多值得注意的意象,如作者從“一把刀”——淮揚菜寫起,其詳細透徹一度使人以為這是一部像《天香》寫顧繡、《考工記》寫建筑那樣的以文化遺產(chǎn)的淵源與傳承為主題的作品。其實,這“一刀剁下,四濺起來的不是火花,而是‘字’”。

在與《收獲》的編輯鐘紅明的對談中,王安憶對自己最新的長篇小說是這樣介紹的:

《一把刀,千個字》這個書名,字面上看,“一把刀”是指“揚州三把刀”中的一把,是菜刀;“千個字”則來自揚州的個園,袁枚的題聯(lián)“月映竹成千個字,霜高梅孕一身花”,替主人公繪一幅背景。我曾經(jīng)設(shè)計,故事到末尾,讓主人公有一番傾訴,竹筒倒豆子一般。問題是倒給哪一個?疏闊的人世里,說的和聽的完全可能不是一回事。切膚的痛楚一旦付諸語言,立馬遠開十萬八千里。所以,最后只是讓他向著鋼廠舊址的行車軌道、虛空茫然中的招娣,濺出一泓熱淚。

王安憶對于自己的寫作風(fēng)格自陳:我是以“瑣碎”著名的,初寫作時候,不懂得挑選,拾到籃里都是菜,舍不得丟棄,像一個勤儉的農(nóng)人,顆?;貍}。漸漸地,學(xué)會了鑒別,有的有用,有的確實無用,或者用處不大。并且,事物有大有小,大和小不能等量齊觀。隨著生活經(jīng)驗的增長,還有寫作的進深,變得越來越挑剔,一把材料在手,往往留的少,棄的多,這也是近些年的寫作,篇幅收縮的緣故。倘若在過去,這部小說寫得成三十萬字。過去初稿結(jié)束寫二稿都是加法,現(xiàn)在是減法,減掉的越來越多。倒不是提煉的結(jié)果,而是對細節(jié)的要求嚴格了。但在這背后,還是對日常生活的愛惜,常情常態(tài)中,說不定隱藏著怎樣的真理,需要花終身的時間去認識。

復(fù)旦大學(xué)教授張新穎指出,如果我們只是把《一把刀,千個字》看成王安憶得心應(yīng)手、技藝純熟的又一部力作,就有可能忽視這部長篇所要挑戰(zhàn)的巨大困難:它是小說敘述的困難,也是今天這個時代言說和表達的困難。小說從紐約法拉盛海量匿名存在的一個揚州菜廚師起筆,追溯他從童年到中年的歷程,時間推移,時代改變,地理空間一遷再遷,但無論何時何地,都無法消除生命中的一個黑洞:它是虛空,卻無處不在。它是上一個時代的后遺癥,英雄母親決絕地飛蛾撲火,但代價絕不止于個人的犧牲——沒有母親的下一代,要用幾乎全部的人生與這個后遺癥的幽靈周旋、閃躲、抵抗、搏斗。王安憶真誠而銳利地來叩問、思考、辨證、描述,在革命、理想、信仰與油鹽醬醋、請客吃飯、人間煙火的張力中推進敘述,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出歷史、時代、個人的難以化解的糾結(jié)和持久的創(chuàng)傷,由此成就的這部作品,不僅再次證明她創(chuàng)造力的歷久彌新,也向虛浮嘈雜的現(xiàn)實提示文學(xué)銘刻的莊重和深沉。

作家沈嘉祿認為:“這是一部耐人尋味的‘王安憶小說’,敘事風(fēng)格一如既往的千里奔馬,驚濤拍岸,同時又細針密腳,經(jīng)緯交錯。在人物關(guān)系方面,無論是夫妻、情侶、姐弟,還是同學(xué)、鄰居或者偶遇的朋友,總是處在緊張的狀態(tài),眼神、言語、動作,一進一退,暗藏機鋒?!?/p>

如何將小人物的命運與大時代、大歷史有機融合,一直是王安憶寫作的興奮點。這一選擇是切實的、自覺的,同時也意味著某種當(dāng)代文學(xué)的宿命。七十年天地翻覆,四十年急速變幻,每一滴水都被裹進了巨大漩渦,一個關(guān)于現(xiàn)代中國的總體性敘事,令人神往卻難以想象。為了準確捕攝時代行進的脈跳,探尋并非空無的生活意義核心,她只能一次次往返、折沖、催化,讓那個似有若無的“總體性”不斷衍生出它的變體,它的重巒疊嶂的側(cè)影。

附:內(nèi)容節(jié)選

月映竹成千個字

霜高梅孕一身花

——﹝清﹞袁枚

紐約法拉盛,有許多舊時代的人,歷史書上的名字,都是交游。胡宗南,閻錫山,盛世才,黃維,李宗仁,甚至周恩來和毛澤東。每個人有一段故事,大多發(fā)生于上世紀中葉,鼎革之際。聽起來,那時節(jié)的吾土吾國,就像炸鍋似的。車站碼頭,壅塞得水泄不通,包裹箱籠在人頭間移動,腿縫里擠著小孩子,哭不出聲。街市上,大小車輛,沒頭蒼蠅般東奔西突,輪子里夾了人力車夫的赤足,拼命地跑。也不清楚要去哪里,只是急著離開。黃浦江的輪渡,四面扒著人,稍一松手,便落下水?;疖嚨拈T窗也扒著人,關(guān)也關(guān)不上。飛機呢,一票難求,停機坪變成停車場,到底上等人,求體面,不會扒飛機。交通樞紐的景象是這樣,內(nèi)省和邊地呢?騾馬大陣,絡(luò)絡(luò)繹繹,翻山越嶺。氣象是荒涼的,同時,又是廣大的,四顧茫然,都不知道身在何處。

福臨門酒家的單間里,支一面圓臺桌,圍八九個人,老板娘的熟客,所以才能占住這唯一的包房——走廊盡頭橫隔出來,沒有窗,靠排氣扇通風(fēng),說話間就充斥了葉片顫動的嗡嗡聲。夜里十一二點鐘,廚工和跑堂都走了,老板娘鎖上銀箱也要走,交代給做東的先生:臨走鎖上門,鑰匙帶走,明天中午去他店里取。店就在街對面,文玩的買賣。老板娘走出店,穿過夾道,帶上門,留下這一桌人,接著吃喝。酒菜涼了,末座的那一個,即起身端到后廚加熱,添些搭配,換上新盤,再端上來。這晚的主賓是國內(nèi)來客,官至廳局,如今退位二線,主持文化計劃,來美國考察同業(yè),尋找合作項目,攜隨員一名,為末座之二。

這下首的兩個,年紀差不多,少一輩,又身份低,就都多聽少言,斟酒倒茶手碰到一處,抬頭相視而笑,漸漸就有話語往來,題目不外乎桌上的菜肴。這一餐的重點在于“蘇眉”,主人自帶,專請名廚烹制,就是末座上的人。名廚告訴隨員,“蘇眉”名聲響亮,好吃不過平常魚類;那一個就問美國哪一種魚類上乘。這一個想了想:要吃還就是深海的鱈魚,內(nèi)湖里的都差不多。隨員“哦”一聲,不解道:這么廣袤的土地,物產(chǎn)不應(yīng)當(dāng)豐盛富饒?名廚笑了:你以為物產(chǎn)從哪里來?答說:天地間生養(yǎng)!桌面一擊:錯,是人!師傅指的是人工?年輕人問。另一個年輕人就要解釋,上首的貴客早已經(jīng)受吸引,停下自己的說話,問兩個孩子爭些什么。這時候,做東的先生作了介紹,那一位陪客是今日的主廚,姓陳,名誠。聽起來好像蔣介石嫡系的臺灣小委員長,其實無一點淵源。以出身論,倒不是無來歷,他師從鼎鼎有名的莫有財,為淮揚菜系正宗傳人,也是大將軍。

這一番話說的,座上紛紛舉杯敬酒?!按髮④姟弊哉逡粋€滿杯,雙手擎?。焊魑磺拜呺S意。仰頭干了,輕輕放下:淮揚菜正統(tǒng)應(yīng)是胡松源大師傅,莫家老太爺才得真?zhèn)?,底下三兄弟則為隔代,硬擠進去,只算得隔代的隔代,灰孫子輩的。眾人都笑起來,詫異這廚子的見識和風(fēng)趣。笑過后,那主賓正色道:請教小師傅,湘、皖、粵、魯、川、揚、蘇錫常,等等,哪一系為上?小師傅笑答:請教不敢當(dāng),斗膽說句大話,無論哪一派哪一系,凡做到頂級,就無大差別!聽者一錯愕,然后四下叫起好來,不知真贊成假贊成,真懂假懂。貴客說:小師傅一定都嘗過最好的了!小師傅笑著搖頭。上邊客緊著追問:修行人得不到真經(jīng),誰還有這緣分!喝了急酒,又趕到話頭,小師傅臉上泛起紅光,興奮得很:這里卻有個故事!人們都鼓掌,讓他快說。

也是聽我?guī)煾嫡f的——莫有財嗎?有人發(fā)出聲來。小師傅不回答,徑直往下說:上世紀開初,滬上五湖四海,達官貴人,相交匯集,諸位前輩比我知道;茶樓飯肆,燈紅酒綠,一輪方罷,下一輪又開頭,俗話叫“翻臺子”;饕餮大餐,剩的比吃的多,如何處理?打包!但不像今天,各自帶回家去。那時的人好面子,覺得寒酸相,所以是打給包飯作,掙些余錢;包飯作的主顧又是誰?擺香煙攤的小販、老虎灶送水工、碼頭上的苦力、黃包車夫——外地的暴發(fā)戶到上海,搭一部黃包車,問哪里的菜式好,打得下保票,不會錯!眾人聽得入神,說話人轉(zhuǎn)過身,專對了末座的同輩青年:好東西是吃出來的!先前的討論此時有了結(jié)果。座上客卻還迷糊著,漸漸醒過來:小師傅的意思,今天人的品味抵不過昔日一介車夫?小師傅拱起手:得罪,得罪!貴賓嗖地起身:誰說又不是呢?古人道,禮失求諸野,如今,連“野”都淪落了。喝凈殘杯,散了。國內(nèi)來的有自備車,企業(yè)或者政界都有辦事處,專事送往迎來。其余的或開車或乘七號線,最后的人鎖門,過去對面的店鋪宿夜,只淮揚師傅一人,沿緬街步行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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