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猜心游戲》,安念青 著,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7年4月
圖源于網(wǎng)絡(luò)
原標題:他是催眠師
辦公室十分悶熱,沒有空調(diào),簡陋的吊扇有氣無力地轉(zhuǎn)著,四處散布的闊葉植物盆栽被吹得簌簌作響。沈秋站在寫字臺前,煩躁地看著眼前謝頂?shù)哪腥恕D腥擞凸怙恋哪X門兒晃得她眼花,手里翻動簡歷的聲音十分刺耳。
“完美的簡歷,真的。我們這樣的小雜志社,還是第一次招到有留學(xué)背景的。何況沈小姐年輕漂亮,怎么看都是個人才?!蹦腥吮砬橛悬c夸張,尷尬地撓著他頭頂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根毛,以相當微妙的角度自下而上看著沈秋。
沈秋今天穿的襯衫有點緊,胸口的布料留了一條縫隙,露出點內(nèi)衣的邊角來。
“但是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招滿了。您可以留個電話,以后如果有空缺,一定會第一個聯(lián)系您。”禿頭主編笑得諂媚,口氣也相當惡心。沈秋知道,只等她轉(zhuǎn)身一走,這份簡歷就會被丟進垃圾桶里。
“我明白了。”沈秋淡淡點頭,狠狠提了一把自己的領(lǐng)口,低頭道,“其實我從剛才就想對你說,陳先生,你年紀也不小了,頭都禿了,留心點自己的眼珠子,小心閃著?!?/p>
她滿意地看到禿頂主編的臉從緋紅變成醬紫色,然后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頭,揚長而去。
八分跟的小高跟鞋,被沈秋踩得噔噔作響,她走出寫字樓,默默數(shù)著“五、四、三、二、一”,電話鈴聲如期響起。
“沈秋,我告訴過你,只要有我沈成陽一天,你就別想在秦城的傳媒圈混下去,我說到做到,絕不夸張?!眹虖埗嫖兜哪幸?,仿佛可以任意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間。沈秋閉上眼,似乎都能看到他那張囂張跋扈的臉。
野種、賤貨、小三生的破爛玩意兒……
幾年以前,沈秋的詞匯量比現(xiàn)在豐富得多,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罵人文化被她帶到海外又帶回來,也絲毫沒有削減的意思。
然而這兩年,她的氣量比原來大得多,再怎么生氣,也不過慢慢消化。發(fā)怒除了讓自己血壓升高,并沒有什么益處。
“沈成陽,你很無聊?!鄙蚯锓藗€白眼,隨后掛斷了電話。午餐時間,她沒空和沒品的人浪費時間。
感謝國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如沈秋這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可以去超市買點現(xiàn)成的吃食,不至于被餓死。沈秋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拿了錢包站到收銀臺前。中午的小超市人聲鼎沸,尤其是熟食區(qū)域,到處都是解決午餐的白領(lǐng),香水味和夏日里的汗?jié)n味道混在一起,讓人作嘔。
若是幾年前的沈秋,她是肯定不會去的,然而去年她熬壞了身體,胃相當脆弱,被折磨得久了,再任性的人也會注意飲食和作息。無論生活如何艱難,人總是要活著,沒必要苦了自己。
又是一個小高峰,不少人擁過來結(jié)賬,沈秋往前走了一步,準備付賬。身后有人擠過來,她沒有在意,往前躲了躲。然而身后的人似乎得寸進尺,又往前擠了擠。汗味兒熏得沈秋難受,原本就沒怎么壓下去的火氣噌地冒出來。她想回頭斥責一句,卻突然感到腰間被什么東西抵著,手中的錢包被人一把扯了過去,電光石火間,她只聽到一聲“小心”。
隨后是一陣騷亂,等沈秋回頭,便看見一個男人把另一個瘦小的男人按倒在地上。瘦小男人的胳膊似乎脫臼了,被掰成一個詭異的弧度,一個勁兒地哀號,地上跌落著一把尖刀和她的錢包。
沈秋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被搶劫了。
“你沒事吧?”見義勇為先生抬頭,關(guān)心地問道。
沈秋搖搖頭,有些不知所措。
周圍吵吵嚷嚷,嘈雜不息,騷動引來圍觀的人群,大家湊在一起,把現(xiàn)場圍了個水泄不通,毫不避諱地議論著。
沈秋絲毫沒有被圍觀的自覺,只是站在那里,低頭看著這位見義勇為先生。
他穿休閑的T恤和卡其褲子,一雙板鞋,小麥色皮膚,又是長手長腳的,乍一看像個年輕的大男孩兒,然而出手干凈利落,嚴肅認真的樣子一丁點也不顯得幼稚。
超市的保衛(wèi)拿來了繩子,男人利落地把搶劫犯捆成粽子,然后把地上的錢包撿起來遞給她。
沈秋這才發(fā)現(xiàn)他很高,也許快到一米九了,她站在他面前,得仰起頭來,才能正對他的臉。
正是炎夏,即使開著空調(diào)也不夠涼快,男人的臉上有汗珠滴落,慢慢滑過喉結(jié),沒進鎖骨。他的輪廓深沉,薄唇緊緊抿著,T恤有點緊,清楚地勾勒出強健的身材,然而腰線極窄,更不用提那兩條修長的腿。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荷爾蒙氣息。
超市的經(jīng)理趕過來,說已經(jīng)報了警,邀請他們到保衛(wèi)科休息片刻。
警察來得并不快,保衛(wèi)科里,超市經(jīng)理一再道歉,直到沈秋聽得不耐煩了,主動打斷了經(jīng)理的話。隨后她轉(zhuǎn)頭看向那個男人:“謝謝你,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p>
男人抬頭看她一眼,有那么瞬間的驚訝和愕然,隨即卻又消失不見,他笑了起來:“許重光?!彼f,“我叫許重光?!?/p>
“我是沈秋。剛才謝謝你。”沈秋大咧咧地伸手,他們相握的手,因為炎熱的天氣而有些潮濕,這觸感并不怎么讓人舒適,但沈秋忍不住握在手里捏了好久。
他們坐在一起看超市里的回放錄像。那個倒霉的劫匪盯了沈秋許久,一路跟到超市的收款臺,才突然出手,然而他身后,許重光突然出現(xiàn),在劫匪出手的同時,干脆利落地讓他的肩膀脫了臼。
沈秋轉(zhuǎn)頭,有點驚悚地看著許重光。
許重光斜倚在座位上,手掌撐著下巴,也在端詳視頻,他姿勢舒展,卻因為四肢修長,而不顯得散了骨頭架子。如果說方才制伏罪犯時的許重光像是氣勢洶洶的獵豹,那么此時的他更像是午后小憩的獅子,兇猛卻又慵懶。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他要搶劫我的?”她禁不住問他。
“他跟著你去收銀臺的時候?!痹S重光解釋道,“他沒有買任何東西,卻目標明確地走向收銀臺。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你,雙手自然下垂,肌肉卻很僵硬,這說明他很緊張。這時候他的鼻翼擴張,說明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做一件很危險的事?!?/p>
干脆利落的分析,讓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
“先生,您是警察嗎?”超市的經(jīng)理忍不住問道。
許重光搖了搖頭,似乎有那么瞬間的苦笑:“警察其實不太喜歡我?!?/p>
超市的經(jīng)理似乎還想繼續(xù)這個話題,然而警察已經(jīng)找了過來,看過錄像以后,照例給幾個人做了筆錄,走了流程。
沈秋有些疑惑地注意到,這位負責處理案件的片警顯然不認識許重光,就更不可能說什么不太喜歡他的話。那么他之所以被警察討厭,是指被特定警察討厭,還是曾經(jīng)和警局打過交道?
然而萍水相逢,縱然沈秋再好奇,卻也是沒法多問的。
等一切處理完畢,已是一個小時以后的事情。許重光禮貌地起身告辭。沈秋原本還想追上去要一個聯(lián)系方式,可惜胃又不爭氣地疼了起來,她捂著肚子慢慢蜷縮著坐回椅子上,不甘心地目送許重光離開的背影,等到確認男人走遠了,才抖著聲音開口:“警察同志,能幫忙送我去醫(yī)院嗎?”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沈秋被扶著上了警車,她痛得把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透過茶色的玻璃可以看到她此刻十分狼狽的模樣。冷汗沾濕了劉海,沖刷著本來就該補妝的粉底,妝容已沒法掩蓋她蒼白的臉頰和嘴唇,以及渾身的顫抖。
太難看了。
她不禁有些遺憾地想,否則她一定會追上去,向性感的見義勇為先生要一個電話號碼。
沈秋在醫(yī)院里吊了水,又被醫(yī)生耳提面命了一番,折騰到下午四點多鐘才消停。她困得眼皮打架,卻因為快到飯點,掙扎著回到家,煮了碗面條,囫圇吞了后才躺到床上,連藥都沒顧得上吃,就睡得昏天黑地。
她已很久不曾睡得這么沉,睡著前,心里隱約覺得不好,卻沒想到,她真的又做夢了。
夢里還是小時候,她是個小豆丁,陪著母親在花園里弄新栽的玫瑰。她坐在小板凳上,托著腮,咧著嘴笑:“花花好漂亮,媽媽也好漂亮?!?/p>
母親回眸朝她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
記憶里,她的母親,從來沒有過那樣狂躁的時候。那個女人,無論內(nèi)心多么痛苦和難過,表面上也總是那么恬靜美好。她十六歲出國,一個人孤零零站在登機口,母親也只是抱著她,鼓勵她:“小秋,你要好好地生活,不要恨任何人,生活要向前看?!?/p>
是的,母親總是這樣跟她說,可是她不甘心,一直都不甘心。
在客廳里坐到六點半,她才拿出手機給欒遲打了一個電話。
……
欒遲介紹的醫(yī)生,是他在美國游學(xué)時認識的師兄,三年前回到國內(nèi)開了家心理診所,據(jù)說醫(yī)術(shù)高超,擅長催眠療法,精通犯罪心理學(xué),在美國時還曾經(jīng)配合FBI偵破不少案件,是個隱世高手。
沈秋對此不屑一顧。江湖上所有神乎其神的東西,于她看來都不過是些噱頭,她對于此人的醫(yī)術(shù),也并沒有什么過高要求,只要能讓她不再夢游,睡個好覺,那就是好醫(yī)生了。至于心理疾病,不好意思,她概不承認。
作品簡介
《猜心游戲》,安念青 著,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7年4月
沈秋因為經(jīng)常夢游,成為心理醫(yī)生許重光的病人。在與許重光接觸過程中,沈秋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與許重光是舊相識,并且還曾是一對戀人,可為什么與許重光相關(guān)的記憶會全部消失?難道她真的有?。克麄冇帜芊裰匦聬凵媳舜??還有那層層迷霧之后,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扭曲和罪惡……
只要勇敢地與攜手之人分享力量,終能找回真相與迷失的人心。
安念青,言情小說作家,文風精煉,擅長塑造血肉豐滿、特點鮮明的人物形象,故事嚴謹,跳脫出一般言情小說的純愛框架,在扣人心弦的劇情沖突中體現(xiàn)出了精妙絕倫的謀略布局。愛讀書,愛鉆研,執(zhí)著于自己喜愛的事,用自己的故事展現(xiàn)不一樣的人生精彩。已出版作品《只是突然很想你》《愛我你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