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嚴肅的普桑其實是個享樂主義者?這個發(fā)現(xiàn)令人驚喜。
英國國家美術館近日推出展覽“普桑和舞蹈”(Poussin and the Dance),講述了普桑在羅馬度過的首個十年,當時的羅馬還是一座縱情聲色的城市。普桑的固有印象被顛覆,歡樂和調(diào)皮、美酒和女人充滿了畫面,展覽把他塑造成卡拉瓦喬的法國表親,也是雷諾阿筆下舞會的先驅。
展覽現(xiàn)場,巨大的博爾蓋塞花瓶和兩件普桑的“勝利”,突出其作品考古學的意味。
尼古拉·普桑(Nicolas Poussin,1594-1665)讓我感到敬畏,這位17世紀法國藝術家,大半生在羅馬度過,他是如此的嚴肅,以至讓人覺得自己永遠都不夠成熟、無法理解他。他莊嚴地描繪《七圣禮》、他《自畫像》中嚴厲的凝視讓人融化。
普桑,《自畫像》,1650年 ,盧浮宮藏(非展品)
能發(fā)現(xiàn)真正普桑的人并不多,英國作家安東尼·鮑威爾(Anthony Powell)的系列小說《時光之舞》(A Dance to the Music of Time),與普桑作品同名,為世人了解普桑提供了一種新角度。
如今,英國國家美術館試圖破解普桑藝術中的密碼,新展《普桑和舞蹈》展現(xiàn)了一位熱情、人性化、對古代歷史重視的普桑,并通過普桑在羅馬生活的前10年為題材,表達他對羅馬享樂主義的關注。
1620年代,這位來自諾曼底的天真青年來到羅馬,在這座競爭激烈的城市,周旋于畫家、模特、性工作者和熱愛藝術的紅衣主教們之間。一走入展覽,你就會感到當時普桑的興奮。
普桑,《酒神與阿里阿德涅》,1625-1626,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館藏
展覽初始,一尊來自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的蓋塔花瓶,帶著觀眾走入這座帶著原始感官與古典遺跡的“永恒之城”,大理石花瓶上雕刻著仙女和女祭司,她們敲著鈸、瘋狂跳舞,喧囂和飄逸,凝固在時間中。
它兩側的兩幅畫,年輕的普桑似乎給了花瓶上的大理石雕塑以鮮活的姿態(tài),來自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館的《酒神與阿里阿德涅》(Bacchus and Ariadne,1625-1626)將他剛到羅馬時的激動心情定格,畫面中,身體在歡愉中騷動,畫面后方一個年輕的女子正袒胸露乳地舞蹈,你能感覺到畫家興奮的神經(jīng),對于一個剛到這座城市的北方人,畫家對自己的情緒尚有所遮掩,他讓一個陰影落在女子的懷中,讓其隱于畫中。
普桑,《植物王國》,1631,德累斯頓國家博物館藏
五年后,普桑的這些顧慮消失了,在借展自由他創(chuàng)辦的德累斯頓國家博物館的《植物王國》(The Realm of Flora,1631)中,能看到在花神弗洛拉的搖曳身姿下,人們沉浸在花園里放松,噴泉里流淌出晶瑩的水、滋潤著光滑纖細的身體,一種曖昧在感性情緒中平靜地展示出來,這件作品中一種銀色的光,仿佛浸透了夏天。
普桑,《酒神的狂歡》,1632-1633,英國國家美術館藏
發(fā)現(xiàn)享樂主義者普桑是一個驚喜,這場展覽穿越了幾個世紀以來塵封的藝術偏見,揭示了他在羅馬的最初十年里,盡管沒有人比這位深思熟慮的法國人更能忍受它的誘惑。他辱罵于1610年去世的卡拉瓦喬,說他為了“毀滅繪畫”而生。 然而,在普桑精心設計的性與酒的慶?;顒又?,卻讓人覺得他是卡拉瓦喬的法國表親。
然而,相比卡拉瓦喬,普桑卻癡迷于繪畫。 展覽中很多作品借展自英國皇家收藏,從普桑使用鋼筆和墨水創(chuàng)造出銳利而迷人的陰影設計,您可以看到從肉欲發(fā)展到令人費解的狂歡——赤裸的森林之神站在一袋酒上,酒神的追隨者在孤獨的喜悅中舞蹈。
普桑,《酒神的舞蹈信徒》,約1630-1635年
對普桑而言,希臘和羅馬的異教古代世界是失落的桃花源。在人們還沒有意識到罪惡之前,諸神和他們的信徒在沒有規(guī)則或理性的情況下跳舞、喝酒……普桑就是這樣直接描繪他們。他的想象力來自考古學,他是第一位以科學眼光仔細觀察古代藝術的畫家。展覽還展出了一些雄偉的古物,他以這些古物為原型,塑造了他夢想中的舞蹈。在從巨大的博爾蓋塞花瓶(Borghese Vase)到花瓶附近《潘神的勝利》中倒在地上花瓶的精確描繪,可見其中關系。
公元一世紀的博爾蓋塞花瓶啟發(fā)了普桑。
公元二世紀的舞者
《潘神的勝利》畫面中,花瓶之所以會側倒,是因為在紅著臉的潘神邪惡的凝視下,一位坐在山羊上、露著腿的仙女,向后仰著身體投入森林之神的擁抱;詭異而閃亮的人形面具被丟棄在地上。畫面另一角,一個肌肉健壯的年輕人用雙臂摟住了醉酒的人,歡愉的氣氛洋溢哎畫面中。
普桑,《潘神的勝利》,1636
在結構精美的混亂中,眼睛從一處感性的細節(jié)被引導到另一處。展覽還重建了普桑用來幫助自己完成復雜畫面的小蠟像,但是除了他自己,還有誰愿意如此精心制作異教狂歡呢?
這個人就是紅衣主教黎塞留(Cardinal Richelieu),這位對法國政治影響巨大的神職人員除了委托普桑畫了《潘神的勝利》外,還請他畫了《酒神的勝利》和《西勒諾斯的勝利》。在《酒神的勝利》中,一個女人在半人馬的背上保持平衡,他們身邊女性半人馬帶著寬容的微笑看著她的對手;在《西勒諾斯的勝利》中,一個雌雄同體的人醉倒在地,山羊腿的女森林之神和她的愛人去尋找一個更安靜的地方。
普桑,《酒神的勝利》,1635-1636
普桑,《西勒諾斯的勝利》,可能是1637,英國國家美術館藏
在視覺刺激下,展覽也到了尾聲。最后一件作品被宣傳為亮點,但卻有點令人沮喪。它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更加陰郁的普桑,之前對他羅馬生活的幻想被時間和死亡喚醒。來自華萊士收藏館《時光之舞》描繪了四個人背對著彼此圍圈跳舞的場景,他們的輪回似乎是永恒的,然而這個烏托邦式的慶典卻被死亡籠罩——一個孩子吹著泡泡、時間老人演奏著舞曲,這都是生命短暫的鮮明象征;再往下看,你會發(fā)現(xiàn)一座墳墓。
普桑,《時光之舞》,1634-1636,華萊士收藏館藏
在羅馬盛大的肉欲狂歡之后,普桑成為了一位描繪死亡的嚴肅畫家和基督教信仰的歷史學家。也許這是因為他變老了,也許一天早上,他從畫室里醒來,看到周圍的裸體圖像,他感到羞愧。然而,這次展覽證明了,他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一些藝術上最持久、最奢侈的狂歡。
注:此次展覽由英國國家美術館和洛杉磯蓋蒂博物館共同舉辦,展期為2021年10月9日—2022年1月2日;本文編譯自英國《衛(wèi)報》,原標題為《藝術上最奢華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