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在修筑第一條橫貫北美的鐵路——太平洋鐵路時,無數(shù)的華工犧牲在這里。這條鐵路對美國意義重大,但是華工的貢獻卻在150多年來,被美國官方忽略了。斯坦福大學教授張少書帶領(lǐng)團隊,聯(lián)合國內(nèi)大學,還原了修筑太平洋鐵路的華工的歷史,研究成果之一的《沉默的鋼釘:鑄就美國鐵路奇跡的中國勞工》一書中文版即將出版。本文為該書的結(jié)語,澎湃新聞經(jīng)授權(quán)刊載,標題為編者所擬。
美國早期漫畫:華工在橫貫新大陸的美國中央太平洋鐵路建造工程中工作
隨著普羅蒙特里峰[1]慶典的結(jié)束,人們興奮的情緒漸漸平復(fù),華人被排擠到美國主流生活的邊緣,他們在修筑橫貫美洲大陸鐵路線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也隨之模糊,甚至被完全抹去。不過仍有人偶爾會記得他們,回憶起他們所做的貢獻。1919年5月10日,竣工儀式50周年紀念慶典舉行,組織者找到了3名鐵路華工,據(jù)說他們參與鋪設(shè)了最后一段鐵軌。[2]金貴、黃福和李邵退休之后居住在內(nèi)華達州西部的小鎮(zhèn)蘇珊維爾,鐵路工人退休后一般都在此處定居。據(jù)報道,他們在鐵路上工作了50多年,多年來從未“請過一天假”。直到3年前,他們才從崗位上退休,開始領(lǐng)取養(yǎng)老金。前來參加慶祝儀式時,3位老人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他們身穿具有時代特色的工作服站在游行隊伍中,喚起了人們對那段被周年慶典浪漫化的歷史的回憶。但是,從流傳至今的幾張照片來看,3位老人看上去很疲憊,一篇新聞報道稱,他們當時已經(jīng)90多歲高齡,被邀請參加盛典,接受眾人矚目的眼光,他們似乎并不是很高興。一篇新聞報道寫道,他們看上去很“害羞”,接受眾人的歡迎對他們來說“有點奇怪”。當?shù)貓蠹埛Q他們?yōu)椤澳吧恕?,他們被安排“坐在一輛彩車上”,上面還有他們在筑路期間使用的工具和其他建筑材料。由于他們的名字以不同的方式出現(xiàn)在新聞報道中,我們甚至無法確定他們的真實身份。慶典結(jié)束之后,他們再次被歷史的塵埃湮沒,我們不知道他們之后的生活狀況,甚至不知道他們葬在何處。
多年來,新聞報道偶爾會提到其他鐵路華工,1931年,幾家加利福尼亞的報紙用簡短的文字報道了熊華去世的消息。根據(jù)這些文章透露出的匱乏的信息,他應(yīng)該就是那個修筑中央太平洋鐵路的熊華,但是也不十分確定。如果真的是那個熊華,那么他比他的老朋友威廉·麥克丹尼爾活得久。E. B. 克羅克死于1875年,查爾斯·克羅克于1888年去世,利蘭·斯坦福1893年去世,1921年,詹姆斯·斯特羅布里奇離開人世。
這個可能是熊華的人于1931年4月14日凌晨3:15在奧本小鎮(zhèn)附近的普萊瑟維爾縣醫(yī)院去世,享年96歲。[3]去世前,他在醫(yī)院里住了整整20年。看起來,政府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鎮(zhèn)上的居民都認識這個脾氣古怪的流浪漢,他每天“蹣跚著”去撿“廢棄的錫紙和民眾扔在路上的其他垃圾”,然后把它們堆放在醫(yī)院的病房里。當病人出去的時候,護士就會定期來清理這些垃圾。
根據(jù)新聞報道,他是“加州淘金熱時期唯一幸存的華人拓荒者”,報紙還提到他做伐木工人和在礦區(qū)工作的經(jīng)歷,但唯獨沒有提到他修鐵路的故事。當?shù)厝私o他起了一些侮辱性的綽號,這些綽號經(jīng)常用來侮辱中國人,如“石頭人熊華”“石頭峽谷查理”“查理砰砰”和“嘖嘖之王”。新聞報道和醫(yī)院的記錄里沒有提到任何親屬或好友的姓名,在加利福尼亞居住了81年之后,他因心臟病去世。根據(jù)埋葬許可證顯示,他是“單身”,父母的名字“未知”,沒有舉行葬禮或追悼儀式,去世當天就被埋葬在縣醫(yī)院的公墓里。[4]3年之后,這塊公墓也廢棄不用了。如今,墓碑都找不到了,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確切的埋葬地。熊華漫長而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就這樣孤獨而悲慘地落下帷幕。他孤獨地離世,逐漸被后世遺忘,象征著鐵路華工在歷史上留下的空白。
如果新聞報道中的這個人不是那個參與修建中央太平洋鐵路的熊華,雖然方式不同,這個故事也以另一個悲劇結(jié)尾。奧本小鎮(zhèn)的熊華自此完全從歷史上消失,除了他在商業(yè)上的成功以及遭受的毀滅性打擊之外,奧本的報紙和公共檔案上再也找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在長達150年的時間里,他為修筑中央太平洋鐵路所做的貢獻從未得到認可。
這就是我們最后能得到的信息。在中央太平洋鐵路修筑完成之后,勞務(wù)承包商熊華回到了奧本小鎮(zhèn),重拾做生意的老本行。他租了幾英畝土地,又轉(zhuǎn)租出去,還開了一家專門售賣中國商品的雜貨店。不過作為鎮(zhèn)上最杰出的華人,隨著這個國家種族情緒日益高漲,熊華在1880年也遭到了直接的暴力襲擊。根據(jù)該鎮(zhèn)的報紙報道,7月的一個深夜,“雷鳴般的爆炸聲”響徹整個小鎮(zhèn),居民都被驚醒,玻璃被震碎,許多房屋倒塌。這種聲音類似于炮彈爆炸或地震的聲音,不知名的匪徒用黑炸藥炸毀了熊華的洗衣店。[5]
熊華和他的堂兄在中央太平洋鐵路附近開了一家洗衣店,因給旁邊的酒店提供服務(wù)而大獲成功。當?shù)氐膱蠹埻茰y,兄弟二人的成功引發(fā)了其他人的“怨恨”,招致了滅頂之災(zāi)。爆炸的威力如此之大,以致“所有的房梁和房柱都坍塌了,甚至連一塊完整的木板都找不到”。熊華幾十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雖然起初他也萌生過重建房屋這個耗資巨大的念頭,但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遲早還會被那些暴徒摧毀。記者說他“非常沮喪”,沒有人被逮捕,“我們認為也不會有什么人被逮捕,因為公眾并沒有被這件事激怒”。也許就是在那時,熊華徹底受夠了奧本,搬到了距離奧本小鎮(zhèn)不算太遠的普萊瑟維爾,再也沒有回去過,擺脫了那里日益高漲的反華情緒。
令人振奮的是,一些華裔美國人傳承著家族歷史,講述著鐵路華工的生活經(jīng)歷。通過世代相傳的文件和傳說,近幾年,他們收集了許多祖先在做鐵路華工時的經(jīng)歷和故事,他們家族中首先移民美國的人證實,美國華人社區(qū)的建立和中央太平洋鐵路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這表明,雖然鐵路華工在許多場合都保持沉默,但他們活在子孫后代心中,他們的故事通過后世子孫傳承了下來,這些華裔美國人珍藏著祖先的經(jīng)歷,保留了一段鮮活的歷史。
已經(jīng)退休的火箭推進設(shè)計師陳吉恩就是鐵路華工的后代,[6]1855年,他的曾高祖父喬祺從中國南方出發(fā),在太平洋上航行了兩個月之久,才在舊金山登陸。他一開始在一家礦業(yè)公司上班,雇主鼓勵他學習英語。他為自己起了一個英文名字吉姆·金,1865年,他憑借翻譯和做工頭的經(jīng)驗,受雇于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陳吉恩經(jīng)過多年努力才發(fā)現(xiàn)他的曾高祖父曾修筑過中央太平洋鐵路,他認為,鐵路公司一定許諾給他的曾高祖父豐厚的工資和良好的工作環(huán)境,否則他不會離開之前的礦業(yè)公司。礦業(yè)公司的一部分華工跟著他轉(zhuǎn)投鐵路公司,因為在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工資簿上發(fā)現(xiàn)了“吉姆·金,勞務(wù)承包”的字樣,熊華從事勞務(wù)承包業(yè)務(wù)時,在工資簿上保留的字樣與此類似。
在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工作讓吉姆·金積累了一定的資源,他后來在薩克拉門托河三角洲地區(qū)定居,在那里務(wù)農(nóng)并和一個女人霍氏結(jié)婚,婚后二人生了8個孩子。在其他人眼中,她是一個“勤勞、聰明、節(jié)儉”的女人,靠縫制漁網(wǎng)和衣服補貼家用,不管是務(wù)農(nóng)還是經(jīng)營賭博業(yè)務(wù),他們都相當成功。不過和其他鐵路華工一樣,悲劇還是降臨到這個家庭。1898年或1899年的一天,吉姆·金突然失蹤,而且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直到今天,他的子孫仍懷疑他被謀殺了,因為當時這一地區(qū)的反華勢力橫行。但是他們也只是猜測,因為吉姆·金的尸體至今仍未發(fā)現(xiàn)。
另一位鐵路華工的后代拉塞爾·N. 洛是一名內(nèi)科醫(yī)生,同時也是一位研究家族史的歷史學家。他自豪地提起自己的曾祖父黃禮和,他于19世紀60年代中期來到美國,受雇于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雖然他的名字和熊華類似,但并不是同一個人。和黃禮和一同來美的是他的一位堂兄,也在鐵路公司工作,后來在一次意外爆炸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為了保護塞拉嶺地區(qū)的鐵路,兄弟倆曾參與修建了長達數(shù)英里的雪棚。他們家中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洛的曾祖父正走在一座高高的木棧橋上,一列火車迎面而來。情急之下,他抓住一根枕木,身子懸在半空中,只聽見火車在他頭頂上呼嘯而過。在鐵路修建完成之后,他來到了舊金山。在這里,他學會了卷煙,這在當時還是一個新興行業(yè)。后來他成為一家雜貨店店主,再后來在唐人街開了自己的煙草店。和吉姆·金一樣,黃禮和在1888年娶了一位比自己年輕許多的中國姑娘湯姆·邢,他們生了5個孩子,這些孩子后來生活在美國不同的城市。洛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兩人在美國共有100多個子孫,其中包括12名玄孫。他們當中有工程師、退伍軍人、歌劇演員,還有一名女戰(zhàn)斗機飛行員。[7]
19世紀50年代中期,年僅12歲的林立洪從四邑地區(qū)來到美國,他做過許多工作,如洗衣服、建造石頭圍墻和在薩克拉門托三角洲地區(qū)挖運河,之后他受雇于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后來他還和摩門教徒一起修筑過猶他州的其他鐵路。[8]他的后代說,他在內(nèi)華達州從事采礦工作時和一個土著婦女結(jié)婚生子。不過后來他拋棄了他們?nèi)チ伺f金山,被他拋棄的子女后來怎么樣就不得而知了。再后來他和舊金山的一位華人女子陳氏結(jié)婚,這位女子長得很漂亮,當時才17歲。兩人生了7個孩子,在舊金山波特雷羅山開了一家家禽和肉食店,生意比較興隆。
林立洪一家在20世紀與親戚的合影
林立洪事業(yè)成功、家庭美滿,他的子孫都在美國出生,成為美國公民。[9]他有一位玄外孫名叫邁克爾·安德魯·索洛里奧,他的祖父母來自墨西哥,移民美國后以務(wù)農(nóng)為生。大約12歲時,在母親那邊的親戚舉行家庭聚會時,他得知了林立洪和他在中央太平洋鐵路的經(jīng)歷。多年來,邁克爾的好奇心與日俱增,當他了解到“中央太平洋鐵路和中國移民在美國歷史上發(fā)揮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時,他自豪地講道,中國移民“幫助塑造了今日之美國”,他感到自己在這個國家有了根基,能夠深深地融入這個國家。2017年,邁克爾不遠萬里來到中國,重訪林立洪的故土,“他的出身竟然如此卑微,這讓我非常驚訝?!边~克爾坦言,他非常感謝多年來家人的辛勤工作,正是他們的辛勤工作,才使他能夠入讀斯坦福大學。邁克爾雄心勃勃地說,家族的歷史激勵“我更加努力地工作,就像我的祖先那樣,努力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記,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目標”。
虞容儀芳是專注于研究美國華人社區(qū)歷史的杰出歷史學家,尤其熱衷于研究自己的外曾祖父李黃生的歷史。他生于臺山縣,移民美國時年僅19歲。他被鐵路公司許諾的高工資吸引,做過工頭和翻譯。黃金是鐵路華工最珍視的東西,他的曾祖父曾用自己的工資買了一塊價值20美元的黃金帶在身上,以祈求好運降臨。但是一天從廁所回來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把這塊黃金弄丟了。他整整哭了一個月。19世紀70年代,中央太平洋鐵路修筑完成后,他把自己移民美國之前在家鄉(xiāng)娶的妻子錢氏接到美國來,這個女人沒有裹腳,性格堅韌,頭腦機靈。這對夫妻最終養(yǎng)育了四子一女。李成為一名成功的商人,但修筑鐵路的經(jīng)歷仍是這個家族珍視的回憶。[10]
多年來,有關(guān)鐵路華工和這條鐵路的故事一直在這個家庭傳承。[11]有一個故事讓虞容儀芳尤為感動,她回憶起父親告訴她,在20世紀初的幾十年里,以前的鐵路華工和她的祖父有時會圍坐在自家的商店里喝茶,他們會講起關(guān)于鐵路華工的故事。她的父親就聽著這些故事長大。就像19世紀許多在美華人一樣,他們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老光棍,從來沒有結(jié)過婚。他們談?wù)撈鸩坏貌蝗淌苋找娓邼q的反華情緒,以及為了安頓在建設(shè)中央太平洋鐵路過程中死去的同胞所做的努力。他們說,相關(guān)的華人組織會派人到塞拉嶺地區(qū)尋找在“鐵路沿途死去的同胞的遺骸”,他們有時會拿著一張標注著遺骸位置的地圖,在遺骸的旁邊,通常會找到一個玻璃瓶,里面裝著一塊寫有家庭和身份信息的布條。這些人小心翼翼地把這些遺骨收斂起來,待日后送回中國安葬。虞容儀芳的父親在講到遺骨收斂時神情“異常嚴肅”,這讓當時還是孩子的她深受感動。她說,到她這一代,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代人的時間,但依舊感覺到對這些人和他們的歷史負有一種“深切的責任”。對于她還有許多人來說,這是一段屬于私人的歷史。
總的來說,虞容儀芳和其他鐵路華工的后代講述的故事已經(jīng)超越了個人經(jīng)歷的范疇,他們講述的故事真實地發(fā)生過,有一個固定的中心主題。[12]講述這些故事的鐵路華工的后裔,他們的祖輩一般都小有成就,似乎在修建中央太平洋鐵路期間學到了知識,積累了一定的資源,后來憑借這些知識和資源在西部大大小小的社區(qū)中站穩(wěn)了腳跟。在獲得穩(wěn)定的經(jīng)濟來源之后,他們決定像許多其他人一樣留在美國,不再返回家鄉(xiāng)。他們通常和比自己小很多的女性結(jié)婚,有些甚至是從良的妓女。他們對中國有很深的感情,有時會回國探望親友,或者讓自己的孩子在中國接受一段時間的教育或工作一段時間。許多人為中國的反侵略斗爭和現(xiàn)代化建設(shè)慷慨解囊,這些人無疑都在建設(shè)中央太平洋鐵路期間做過勞務(wù)承包商或工頭。他們有經(jīng)商的天賦,并把自己的魄力、雄心和好運帶給了子孫后代??杀氖牵切]有技能和經(jīng)濟基礎(chǔ)、無法成家立業(yè)的鐵路勞工,卻無法留下后代講述他們的故事。
鐵路華工的后裔在講述這些故事時也夾雜著自豪、痛苦、頌揚和怨恨的復(fù)雜情緒,因為修建中央太平洋鐵路的工人本就經(jīng)歷了世間百態(tài),體味了人世間最廣泛的情感。對于許多鐵路華工的后裔來說,他們的祖先為修建中央太平洋鐵路做出的巨大貢獻無疑讓中國人更深切地參與到美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就像人們看到的那樣,中國人付出巨大代價修建的這條鐵路,使美國在19世紀插上了騰飛的翅膀。因此鐵路華工用他們的勞動換來了在美國的立足之地以及美國公民的身份,這是他們本就應(yīng)得的。廣受歡迎的華裔女作家湯婷婷寫道:“內(nèi)戰(zhàn)結(jié)束之后,中國人用四通八達的鐵路網(wǎng),將這個國家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拓荒者?!?/p>
或許,鐵路華工在修建鐵路期間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以及他們遭受到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無情的盤剝是這些鐵路華工后裔至今悲嘆的原因之一。一想到很久之前,自己的祖先在那么惡劣的環(huán)境下生活和工作,痛苦和憤怒就油然而生。鐵路華工承受了多少痛苦?。∵@簡直無法想象。
好在他們不僅生存了下來,還獲得了成功,在美國和中國都過上了富裕的生活,并有能力回饋社會。從不同的角度來看,他們是華裔在美國的先覺者,應(yīng)該得到他人的欽佩甚至贊揚。
鐵路華工及其后裔對美國社會的無知和偏見充滿了怨恨,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正是這些無知和偏見貶低了鐵路華工及其后裔的地位。盡管他們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但在鐵路修筑完成之后,鐵路華工迅速被排擠到美國社會的邊緣。他們的故事在隨后的歷史中被模糊甚至被抹殺,恢復(fù)這段歷史的努力也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
然而,幸運的是,鐵路華工的歷史從未完全消失,這得益于鐵路華工的后裔對自己家族史的珍視,以及那些拒絕放棄這段記憶的作家、研究人員和學者多年來孜孜不倦的努力。正是他們的努力讓我們更加了解這段歷史。如今,中國的學者和研究人員正在努力追尋這段歷史,重現(xiàn)歷史的努力仍在繼續(xù),將來我們或許還能發(fā)現(xiàn)鐵路華工寫的信件或日記,講述著那段150年前的經(jīng)歷,這將是多么重大的發(fā)現(xiàn)??!
雖然姍姍來遲,但近年來,鐵路工人開始贏得尊重和認可,這得益于社區(qū)工作者多年來的專注努力,鐵路華工的歷史得到一定程度的認同。[13]2014年5月,鐵路華工被載入美國勞工部榮譽榜,2015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期間,與美國總統(tǒng)貝拉克·奧巴馬明確呼吁關(guān)注鐵路華工為修建中央太平洋鐵路所做的貢獻,這條鐵路為中美兩國建立早期聯(lián)系發(fā)揮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隨著塵封的歷史漸漸浮現(xiàn)在人們面前,人們越來越尊重過去的歷史,鐵路華工或許會感到些許安慰。他們不再是“沉默的鋼釘”或“無名的建設(shè)者”,而是真正的歷史塑造者?;謴?fù)歷史的工作就像幽靈一樣,不可預(yù)測且永遠沒有盡頭。生者繼續(xù)與過去的歷史做斗爭,就像鐵路華工的歷史一樣,重現(xiàn)他們的經(jīng)歷和重塑他們?nèi)松囊饬x永無止境?;蛟S有一天,鐵路華工的幽靈會把研究人員引向那個祈盼已久的獎品——一本鐵路華工的日記。
注釋
1.普羅蒙特里峰位于美國猶他州,1869年5月10日,太平洋鐵路在此合龍。此后,太平洋鐵路建成慶典都在這里舉行。
2.《奧格登慶典上的沉默的鋼釘》,《鹽湖城論壇報》,1919年5月11日;《奧格登旗幟報》,1919年5月8日。出現(xiàn)在報道中的工人的名字有黃福、李曹、李邵、李祖、劉仔,金貴和阿金。感謝凱文·胡提供的文章和信息。一些鐵路華工長期從事著鐵路方面的工作,可參閱《修建中央太平洋鐵路的工人依舊在修鐵路》,《南太平洋論壇報》,1914年10月18日。
3.《石頭峽谷查理在縣醫(yī)院離世》,《山區(qū)民主報》,1931年4月17日;《淘金熱時代赴美的華人拓荒者在普萊瑟維爾去世》,《圣克魯茲晚報》,1931年4月14日;《華人拓荒者去世》,《洛杉磯時報》,1931年4月15日。
4.參見加州公共衛(wèi)生署人口統(tǒng)計,“熊華:遷移和埋葬許可證”,1931年4月15日,由普萊瑟維爾埃爾多拉多縣歷史博物館的瑪麗·凱利通過郵件提供給作者。另可參閱https://www.edcgov.us/Government/Cemetery/Pages/county_hospital.aspx(存取日期2018年8月18日)。聯(lián)邦政府的出入境記錄顯示,熊華從未離開美國返回家鄉(xiāng)。
5.參見熊華和彼得·馬赫于1879年7月24日簽訂的合同,2018年7月13日,布里安娜·瑞恩通過郵件的方式提供給作者;1991年3月28日,莉蓮·羅徹曼徹口述史,普萊瑟維爾縣口述史收藏館,普萊瑟維爾縣檔案和研究中心,奧本;另可參閱《反華》,《普萊瑟維爾每周縱橫》,1880年7月24日。
6.陳吉恩和虞容儀芳,《吉姆·金,中央太平洋鐵路上的工頭:鐵路華工的后裔講述的故事》,《鐵路華工的聲音:鐵路華工的后裔講述的故事》(舊金山,美國華人歷史協(xié)會,2014年版),由李閏屏和虞容儀芳集結(jié)成冊,第9-13頁。
7.拉塞爾·N. 洛,《素未謀面的曾祖父黃禮和》,《鐵路華工的聲音:鐵路華工的后裔講述的故事》,第15-19頁;另可參閱拉塞爾·N. 洛,《黃禮和的故事:修建橫貫美洲鐵路線的鐵路華工》。
8.安德莉亞,《林立洪:一位不屈不撓的拓荒者》,《鐵路華工的聲音:鐵路華工的后裔講述的故事》,第21-26頁。
9.2018年8月6日,邁克爾·安德魯·索洛里奧通過郵件提供給作者。
10.2017年9月22日,虞容儀芳通過郵件提供給作者。虞容儀芳,《對位于圣何塞唐人街店鋪的回憶》,2016年6月8日;另可參閱2013年5月29日,巴雷·馮對虞容儀芳的采訪,收藏于斯坦福大學鐵路華工項目檔案館。
11.虞容儀芳,《工資薄上的三個人》;另可參閱收藏于斯坦福大學鐵路華工項目檔案館的鐵路華工后裔口述記錄。
12.許多華裔美國人為了不讓自己的歷史消失,付出了孜孜不倦的努力。對包括趙耀貴、陳參盛、胡垣坤、謝開、麥禮謙、郭長城和虞容儀芳在內(nèi)的幾代美國華人史研究者來說,鐵路華工的歷史意義非凡。鐵路華工激發(fā)了許多美國華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靈感,例如趙建秀、黃哲倫、湯婷婷、劉肇基、李小琴、鄺麗莎、徐忠雄和葉祥添。鐵路華工在胡健良和王世明的現(xiàn)代音樂中永生。美國華裔先驅(qū)藝術(shù)家李鴻德、黃齊耀和當代藝術(shù)家劉肇基、林志、司徒綿(本書美版封面就使用了他的杰作)、劉虹,他們針對鐵路上的工作進行了富于想象力的創(chuàng)作,以此紀念這段經(jīng)歷。演員魯伊·伊斯坎德爾、尊龍、馬泰、文峰、吳越坤、安吉拉·周在舞臺和銀幕上塑造了鐵路華工的形象。鐵路華工的后裔當中涌現(xiàn)出湯婷婷、鄺麗莎這樣的作家,或許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黑人女性宇航員梅·賈米森也是鐵路華工的后代。參閱馮品佳,《歷史教訓(xùn):銘記〈龍之門〉和〈唐老亞〉中的鐵路華工》,《華人和鐵路:在北美修建橫貫美洲大陸鐵路線和其他鐵路》;另可參閱朱莉婭·李,《湯婷婷〈中國佬〉和趙建秀〈和瘦雞籠一起游鐵路〉中鐵路的寓意》,《美國亞裔研究期刊》,2015年10月,第265-287頁。
13.2014年4月30日,美國總統(tǒng)貝拉克·奧巴馬在“2014年美國亞裔和太平洋諸島后裔傳統(tǒng)月”發(fā)布的公告,關(guān)于美國歷史教材對鐵路華工的評價,可參閱威廉·戈夫,《美國歷史教科書中的鐵路華工:一個歷史譜系,1949年到1965年》,收錄于《華人和鐵路:在北美修建橫貫美洲大陸鐵路線和其他鐵路》;關(guān)于多年來中國人對鐵路華工的觀點,可參閱舒沅,《北美鐵路華工代表:中國的史學和文學,1949年到2015年》,收錄于《華人和鐵路:在北美修建橫貫美洲大陸鐵路線和其他鐵路》。
《沉默的鋼釘:鑄就美國鐵路奇跡的中國勞工》,【美】張少書/著 周旭/譯,文化發(fā)展出版社,2021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