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將至，93歲的知名藝術家丁立人2022年1月22日起在上海米奧藝術中心呈現(xiàn)了其數(shù)十幅畫虎之作——“?；⑸闲小×⑷怂囆g作品展”。
“我畫了百余幅虎畫，畫時邊畫邊看，看到稱心之處，心里自然快樂，這個快樂只是我一人的快樂，獨個兒自己快樂，充其量不過是‘獨樂樂’?，F(xiàn)在這些虎全都‘站’起來，奔出籠子，攀上展廳的墻上，亮起相來，與廣大觀眾見面，讓大眾欣賞，樂大眾一樂，這叫‘眾樂樂’。”丁立人說。
丁立人與根據(jù)其作品設計的虎玩具
丁立人93歲了，身材魁梧，甩著手，行走在掛滿虎畫的展廳之間，虎虎生威。
對于畫虎，他眼睛里是掩飾不住的開心，他說他一個人折騰，畫畫，剪剪，貼貼，有時能到深夜，“我畫了百余幅虎畫，畫時邊畫邊看，看到稱心之處，心里自然快樂，現(xiàn)在這些虎全都‘站’起來，奔出籠子，攀上展廳的墻上，這叫‘眾樂樂’?！?/p>
“我一直是自由散漫，畫畫是好玩嘛，得畫出自己，什么材料什么方式，都可以試試，太有趣了，對畫畫，還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地去理解?！倍×⑷苏f。
《虎來哉》 紙本拼貼 52×58cm 2021
《天女散花》 紙本拼貼 41.5×58cm 2021
丁立人是浙江臺州人，1950年代考取華東美院（現(xiàn)中國美院），后退學，六七十年代在上海工作后，與劉海粟、關良先生交往較多，其藝術取法廣博，無論是漢畫、民間藝術乃至非洲木雕與西方現(xiàn)代藝術，往往注重稚拙天真的一面，從題材到手法都有著樸拙、醇厚的氣息，繪畫作品以戲曲人物畫影響頗大，作品涵括繪畫、雕刻、剪紙拼貼、版畫等。
此次展覽的策展人孫永康也是丁立人的學生，他說，“丁老師以原生心態(tài)，將自然之虎化成心中的虎，就這么制構了上百幅虎圖在本館登臺亮相，此次展出的全是新作，可見老師仍以有趣好玩的心態(tài)去對待繪畫，自由揮灑，工具、材料也改為剪刀和彩紙，剪剪貼貼，奇思妙想，靈動有趣，都說畫如其人，眼前的老師活脫脫就是一個童心老翁。老師對中外民間藝術的審美情懷影響了我對藝術收藏與經(jīng)營的方向。”
丁立人 生肖牛
展覽現(xiàn)場除了畫虎之作，還包括生肖牛作品、雕塑等，以及民間藝術家結合丁立人畫虎形象設計的虎玩具等。
據(jù)悉，此次展覽在上海米奧藝術中心將展出至2022年3月6日。
展覽開幕現(xiàn)場
對話｜丁立人：一生追求的就是兒童狀態(tài)
孫永康（下簡稱孫）：我腦子里一直在想，以前采訪您的人很多，各種各樣的問題。今天我們換一個角度，用一種自由的形式進行今天的訪談。最早在學生時代跟著您，最有趣的，您也知道的。
丁立人（下簡稱?。?/strong>對西雙版納，在原始森林。
孫：是的，在西雙版納的原始森林，還有膽子更大的，一起去打洛邊境，就是跨境去緬甸……
?。?/strong>這種地方，異鄉(xiāng)情調十足，可以多拍。
孫：我們過去是去看緬寺的。我對這個不了解，那個時候丁老師您肯定先了解過了當?shù)匚幕系臇|西，緬寺里面有專門供奉用的陶器，很有意思，這些讓我印象很深?；氐轿覀兦懊娴脑掝}，丁老師能否用最簡單的形式介紹一下自己。
?。?/strong>我介紹我，就是我的童年 ，我覺得的一個人的一生都具有一個童年 ，童年是一生的濃縮，一個人什么樣，童年已經(jīng)都表現(xiàn)過了。我舉個例子，我很早就喜歡畫畫，我父親說你畫畫就找個老師，身邊老師很多，舅舅是上海美專的，表哥是上海美專的，還有王伯敏，也是我舅舅同學，寄住在我家里，王伯敏有一個好朋友陳曼聲也是上海美專的，隨便請哪一個教我都不錯。我不要，為什么不要呢？他們的畫我看過，我不喜歡，我喜歡畫自己，我從小就畫西游記。我從小就有主意，自己自學，自己畫自己的，不喜歡跟別人學。
長大了，考到杭州中國美院，考進去之后，我想林風眠在這里，我可以向他學，還有關良、吳大羽都很好，一考進去三個人都靠邊了，那么西洋畫的靠邊，中國畫的也靠邊，王賓虹，潘天壽都靠邊了，我只有自學了，我不學了，自動退學走了。年輕時每一個經(jīng)歷，就是我童年的翻版。所以我說人的一生，童年已經(jīng)決定。
孫：童年還是很重要的，本身的家人，家里的環(huán)境，我印象中丁老師家中還有小戲臺……
?。?/strong>有戲班子。
孫：的確是，一個人從小環(huán)境對他的影響，可以決定他今后人生很長的路，甚至還會改變他的命運。
?。?/strong>一定會改變，但主題沒有變。
《雨打芭蕉》 紙本拼貼 36×50cm 2021
孫：丁老師您人生的主題就是對藝術的愛好，一直在追求。
丁：我對藝術的愛好，一個主題就是原生藝術，最厲害的。
孫：是不是我理解，中國和外國的民間藝術……
?。?/strong>民間藝術也是原生藝術，原生藝術比民間藝術還要擴大一些，沒文化的，沒有學過畫的，沒有進過學院的，都是原生藝術。所以馬蒂斯說，我只能回到兒童狀態(tài)，一生追求就是兒童狀態(tài)。
讀書時我最喜歡原始動物，單細胞動物，不喜歡高等動物，昆蟲較復雜，比其它動物還要低級，就是象細菌，微生物，全是單細胞的，全是原生動物，我就是喜歡這個東西。草履蟲，一個細胞，非常簡單，可是功能具全，真是不可思。
孫：單細胞狀態(tài)……
丁立人 《打花鼓 》紙本拼貼 36×50cm 2021
丁：眼睛看不見，要顯微鏡看的，這里面運動，飲食，交配樣樣都有，你看看它小，它都全了，它沒腦子，腦子還有沒形成，用什么思考？怎么生活，誰指揮它的，很神秘。
孫：丁老師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現(xiàn)這些，喜歡這些的？
?。?/strong>我從小就喜歡蟲子，上了中學以后，有兩個老師，對我影響很大，一個是魯富川魯老師，魯老師的老師是朱洗，朱洗是中國科學院實驗所研究所所長，他是留學法國的，法國著名的生物學家巴德榮是他的老師，他是巴德榮的得意門生。他法國留學回國后，在家鄉(xiāng)教書，魯老師是他的得意門生，魯老師教我生物，我受他影響很大。
高中畢業(yè)后，生物課已經(jīng)沒有了。后來山東大學生物系的一個尹教授，他是回家養(yǎng)病 ，養(yǎng)病沒事到臺州中學代人上生物課。我同他關系很好，我經(jīng)常到他學校的寢室里，看顯微鏡，看他的生物書。兩個老師影響我很大，所以我高中畢業(yè)后沒有考美院，直接考到南京大學生物系去了。
老虎運梨 紙本拼貼 36×50cm 2021
孫：那個時候沒有關心造型藝術，更多的是關心科學。
丁：搞藝術也是為了好奇，生物里有很多好奇的東西，很有趣的東西，一樣的。
孫：所以您在藝術創(chuàng)作里，很重視有趣、好玩。您的藝術變得更加自如，更加隨意了……
?。?/strong>對。
丁立人作品
?。?/strong>你出的《資本畫廊》這本書中接觸過許多藝術家，還有《藝術華爾街》，你是見多識廣，這兩本刊物辦得很好。里面有很多好畫，你結識不少藝術家。
孫：對，有很多……
?。?/strong>我在這兩本刊物里看到不少的畫，不光國內，還有國外，有澳大利亞、澳洲土著的，總之通過你的刊物，我接觸了很多藝術家……
孫：謝謝丁老師這么多時間過來，從人數(shù)，從資歷，從經(jīng)歷，從繪畫的造詣上來說，實際上丁老師是真正的大家。我在想，在這些里面，您可以按您的經(jīng)驗，這么多年了，說一說您最難忘的，比較特別的經(jīng)歷。
丁：我還是回到兒童狀態(tài)吧，我的父母根本沒有管我畫畫，一般講兒童他是沒有主意的，沒辦法自己掌握自己，都由大人指揮，你去報個名學美術吧，或者學鋼琴，學書法，全是家長作主，孩子是被動的?？晌业母改覆还艿模麄冏约和孀约?，他們大概20多歲生我的，母親20歲不到，還是青年，他們自己玩，他們本身的事情也多，管不了我。
我就是自學的，自學你畫什么呢，一般講，看到人家畫的很好，我就學他們的，我沒有。我父親要我指定老師我都不跟他學。我是聽到奶媽講了個《西游記》，很好玩，開始畫畫的。我要把《西游記》畫出來。因為聽過就忘掉了，我要把他留下來。畫《西游記》是我畫畫的起點，也是我一生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非常重要。我學畫的過程和別人有點不一樣，一是自學的，二是由《西游記》開始畫起來的，三是聽了故事想畫畫的，先有內容再有形式，這三點都不同。
孫：所以您有一個階段創(chuàng)作了《西游記》系列，可見在童年大人給您講得故事，非常重要，是您的創(chuàng)作源泉。
?。?/strong>對對。在這里面，大人長輩和你講故事固然重要，還看講什么故事。而我奶媽講的偏偏是《西游記》，充滿幻想神奇，這對我影響就大了，不光兒童時期受影響，一直到老了，自然會影響到繪畫，圖式比較靈活，都充滿好奇心。
孫：丁老師您曾經(jīng)講過中外的民間藝術對您的繪畫創(chuàng)作影響很大，特別是中國民間的灶頭畫的這種圖式給您的影響更大，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接觸這類作品的？
?。?/strong>我覺得人生好多事情是不可捉摸的，比如說灶頭畫，我根本沒想過灶頭畫，當然也不可能去找灶頭畫，都是偶然碰到的，所以人生的經(jīng)歷妙就妙在這個地方 。我怎么碰到灶頭畫的呢？也和昆蟲有關系，昆蟲研究所經(jīng)常到農村去捉蟲，捉蟲并不是捉了看看，是調查蟲的情況，畫它長的什么樣子，是幼蟲階段，還是成蟲階段，三天兩頭要到農村去調查。我有一次，天氣很熱，口很渴，去農民家里討口水喝，把灶頭間門推開，灶頭間很小，光線很暗，灶面的一面白的很顯眼的，灶墻上面畫的是就是灶畫。喲，一看這個畫就投入了，無論他的題材，表現(xiàn)方法，還有構圖，筆法，正是我想畫的。他的題材就是普通的東西，魚啊，荷花啊，藕啊，還有其他一些，有的還有寫的字啊，什么火燭小心，天下太平，還有年年有余，五谷登豐，都是吉祥語，字也不是象一本正經(jīng)的書法，都是隨性的，都是原生的。畫也是沒有學過畫的人畫的，是砌灶頭的泥水匠畫的，泥水匠自然沒有學過畫，泥水匠砌好灶頭以后，也不過是為了讓主人高興一點，把墻畫一畫，熱鬧熱鬧。燒飯的時候有好看的東西，三筆兩筆畫好了，這個隨興而作就是我動心的理由，所以我看的時候很感動，我甚至于覺得比敦煌壁畫還要精彩。這個畫會影響我現(xiàn)在的畫風，所以這個無意中遇到的東西，作用都是很大很大的。
孫：還有很重要的在你在年輕時就接觸了很多畫，從舅舅的畫室里看到了很多印象派、野獸派的東西，包括德國表現(xiàn)主義的東西，這些東西在您童年的時候，加上后期接觸到的民間的灶頭畫，這些東西相融，形成了多方位的屬于您自己獨有的表現(xiàn)形態(tài)，是很不容易的……
另一個問題，剪紙是您的拿手好戲，這幾年又產生了大量拼貼作品。在這個上面依然含有您獨特的表現(xiàn)方式，相當奇妙。我前段時間看見您的作品上有一只老虎，那老虎是站著的，身體上面有從印刷品上剪貼下來的英文字母體現(xiàn)，一下子覺得這幅作品就靈活了，而且形成一個國際的語境狀態(tài)，這個相當有意思。
丁老師談談您是什么時候開始傾向于拼貼，而且這里面所表現(xiàn)出的東西，思考的東西，靈感的發(fā)揮是沒有邊際的，相當?shù)膭e具一格。
?。?/strong>拼貼的制作過程，也是剪紙，剪好紙，把紙拼起來，他來源是剪紙，剪紙我是2000年開始的，已經(jīng)有22年了，時間過得很快哦！
2000年進這個家，家具都沒有，空蕩蕩的，就一張桌子在小房間里，桌子上面還有一把剪刀，抽屜還有幾片紙片，我想畫畫現(xiàn)在沒條件，什么都沒有，那就剪紙吧。剪了2個多月，大概剪了有100多張，全是手，一個題材，沒有別的。
孫：創(chuàng)作的數(shù)量相當多。
?。?/strong>后來在北京的站臺中國有一次到我這里看中了，說這個不錯，可以辦個展覽，我去辦了個展覽。后來不太剪，一直到2019年剪了些彩色的手。
孫：后來開始剪貼昆蟲了……
丁：昆蟲本身我就喜歡，剪貼起來很方便，越剪越多，也有100多幅。
孫：剪貼昆蟲一發(fā)不可收，再到剪貼?！?/p>
丁：牛年剪牛了。牛年前一年，2020年，當代藝術博物館也來找我，他們不來找我，我也就不會想到剪牛了。
孫：剪的牛，也相當精彩……
?。?/strong>他們來讓我提供牛的形象，我剪牛了，我牛從來沒剪過，后來就這樣剪出來了。去年年底前2、3個月剪虎了，馬上是虎年了，我想再剪牛沒意思了……
孫：對，對，剪老虎……虎年剪虎，紅紅火火、福之富之。
?。?/strong>那么我就剪虎了，可是，老虎我腦子一片空白……因為，我從來沒剪過虎。
孫：但是我現(xiàn)在看到您弄出來的老虎畫面相當豐富……
丁：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我剪之前一片空白，可以改變，只要腦筋一動，他不會空白。我剪過牛同老虎的紙作以后，我有這種感覺，只要你心放進去，就會有很多形象會來，所以我文章說心想事成，心手相應，這個心很重要，動腦筋很重要。
孫：心到手到，作品就成立了。
?。?/strong>對的，心要先到。
孫：相當有意思。丁老師德高望眾，對現(xiàn)在年紀輕的搞藝術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們又有什么要對他們說的？
丁：保持童年狀態(tài)很重要，看到世界的東西很豐富，都很新鮮，都是第一次看到，那你的創(chuàng)作題材是沒有問題的，每樣東西都可以畫，風格不要去追求他，他會自己來，問題就是不要老畫陳舊的，要不斷地創(chuàng)新，不斷的向前，勇往直前很可貴，不要回頭，一切都會過去的。我覺得其實藝術就是這么一回事。
孫：不需要一本正經(jīng)，就是畫畫……
?。?/strong>對，不是創(chuàng)作，就是畫著玩玩，所以在生活中，藝術家、畫家就是畫畫的，很輕松的。
孫：您早些年在一本畫冊里就寫道：“農民與藝術家沒什么區(qū)別，只不過一個用鋤頭，一個用畫筆，一個是在土地里，一個是在畫布上，留下自己的心態(tài)”。
?。?/strong>對，農民不耕地干什么呢？
孫：有這種心境就可以了，不需要更多的假裝，現(xiàn)在有很多藝術家這個上面裝腔作勢，自視很高。但是您一路上走過來的東西，就是本真的東西，就是自我的東西，就是相當自由的東西，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有多少人能90年不變，始終精力旺盛一直在堅持動手畫畫。在丁老師當下的作品中，還體現(xiàn)有更多的幽默靈趣，童心依然。
丁：其實畫畫里面就是種幽默，象我畫的這個老虎，這個就是幽默。
孫：對，象我后面墻上的這張母老虎彈琴，這本身就是一種幽默，相當有意思。
?。?/strong>藝術生命是鮮活的，一本正經(jīng)地去畫，就僵死了。
孫：對，對。
?。?/strong>既好玩，畫出來不能是僵死的東西，牛也可以彈琴，對吧，人家說對牛彈琴。
孫：對，人家說對牛彈琴是亂彈琴，但牛自己彈給您聽，這里面就是一種幽默。別有趣味。
一般藝術家比較保守，只有一種風格，但您的風格一直在變，不斷在變化里有很重要一點，就是別人始終覺得這是丁的作品，不是說這是其他人的，或是畢加索的，是馬蒂斯的，這樣就沒意思了。是在學別人，而您不管怎么變，到最后都是自己的風格作品，這個不容易，您能不能解釋下為什么會有這個現(xiàn)象。
展出現(xiàn)場
?。?/strong>為什么我要變，也不是我為變而變，我覺得一個人人生很短促，地球是45億年，人生最多100歲，有的人還到不了，象朱振庚比我小9歲，很早就走了，象盧沉走了，周世聰也走了。我覺得活著每天都很寶貴，要對得起生命，你所謂畫畫，整天畫一樣東西干什么，畫要豐富多樣，要不斷變，越多越好，甚至于你不一定畫畫，干別的，五花八門都可以。但是不是閑著，你要讀書學習，讀書學習的時候，我又學鋼琴，又學提琴，就是將有限的人生，盡量無限的用。一樣的風格沒意思，不光改變風格，還有材料要多樣，工具多樣，制作手法多樣，你看我不光畫畫，剪紙，雕刻，材料也要多樣，這樣子豐富對得起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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