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接送孩子上托兒所的日本男性越來越多，抱著孩子上街的男性也隨處可見。這和10年前大不一樣。10年前，在工作日帶著孩子外出的日本男性會遭人白眼。當時人們普遍認為，只有失業(yè)的男性才會照顧孩子。
對男性來說，就算有做家務和照顧孩子的意愿，如果得不到職場的理解，也會心有余而力不足。職場對男性育兒的偏見，是傳統(tǒng)觀念殘留的桎梏。隨著時代進步，年輕人的育兒觀念有了變化，但作為公司老板的上一代人觀念依然陳舊。老板和年輕員工之間的代溝，嚴重阻礙著年輕男性承擔家務和育兒的責任。另外，當下就業(yè)形勢嚴峻，也是男性承擔育兒責任的阻礙。
究竟為何男性明明“心里也很苦”，卻仍被妻子詬??？本章將逐一分析原因，并探討丈夫應如何做才能避免被妻子怨恨。
“真的太苦了！”—非正式員工的育兒。
“奶爸？那不是左手抱著孩子，右手拎著名牌產(chǎn)品的幸運男人嗎？”
一位研究女性就業(yè)等問題的權(quán)威人士如此說。
日劇《不完美的丈夫》劇照
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和收入，就無法避免結(jié)婚和育兒對自身事業(yè)的影響。要想平衡工作與家務、育兒之間的關(guān)系，更是難上加難。
林田廣樹（化名，38歲）是一名非正式員工，一直處在不知何時會被公司解雇的恐懼當中。
由于正值就業(yè)困難時期，廣樹面試了很多公司，都未能得到工作。最終，只能去做派遣社員或零工。兩年前，他開始在一家批發(fā)超市打零工，最近“升”為了合同工。雖然月薪有30萬日元，但必須加夠70個小時的班才能拿到全額工資。而在被公司強迫加班超過100個小時的情況下，公司卻以“固定工資”為由，從未多給過他一分錢。若投訴，就會慘遭解雇，所以大家都不敢發(fā)聲。超市的工作內(nèi)容除了接待顧客，還有整理庫存、采購和配送。一旦出錯，便會被店長罵得狗血淋頭。
可是，不管怎么說，對此前一直都是非正式員工、月薪只有20萬日元的廣樹來說，這是一份有機會轉(zhuǎn)為正式員工的工作，他只能咬緊牙關(guān)堅持下去。他說：“家里有老婆孩子。這份工作很可能是我最后的機會了?！?/p>
過去，年富力強的人很少做非正式員工的工作，如今，像廣樹這樣的人日益增多。從1990年到2015年，日本25～34歲的男性非正式員工由3.2%增加到了16.5%，35～44歲的男性非正式員工從3.3%增加到了9.5%（總務省《勞動力調(diào)查》）。
沒有機會成為正式員工，只能以非正式員工身份參加工作的“非自愿型非正式員工”中30歲左右的占比最多。據(jù)總務省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2015年，25～34歲的男性“非自愿型非正式員工”平均占比為26.5%（71萬人）；35～44歲的平均占比為17.9%（67萬人）。從工資金額看，以廣樹的年齡層為例，35～39歲的正式員工平均時薪為1888日元，而非正式員工的時薪只有1068日元（厚生勞動省《工資結(jié)構(gòu)基本統(tǒng)計調(diào)查》，2015年）。
廣樹的孩子只有三歲，必須有人照看。廣樹每天都要加班，所以育兒工作全交給了妻子。廣樹心里很過意不去，想幫妻子一把，可超負荷的工作讓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廣樹的妻子也是派遣社員，每三個月續(xù)簽一次合同。如果孩子頻繁生病發(fā)燒，請假過多，工作合同馬上會被終止。此外，妻子也有自己的其他煩惱和壓力。盡管廣樹夫妻倆了解彼此的情況，但妻子因為照看孩子，變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成天埋怨廣樹不幫忙照顧孩子，甚至要鬧離婚?！袄蠈嵳f，真是太難了！”廣樹說。
“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頭??？沒有積蓄，也買不起保險，萬一哪天我死了，我老婆的日子就更苦了。除了拼命工作，我沒有其他辦法?！?/p>
廣樹想對妻子說：“男人也不容易?。 笨稍挼阶爝吘妥兂闪耍骸拔覓瓴坏藉X，這個家就塌了。你再忍忍，忍到我轉(zhuǎn)為正式員工好嗎？再堅持堅持！”別無選擇的廣樹，只能這樣安慰妻子。
根據(jù)日本勞動組合總聯(lián)合會的《第二次非正式員工工作方式和工作意識調(diào)查》（2015年），日本30～39歲的男性非正式員工成為家庭主要收入來源者的比例約為30%，40～49歲的比例約為50%。其中，四分之一的家庭沒有任何儲蓄。一半的男性非正式員工希望能夠轉(zhuǎn)為正式員工。雖然約30%的受訪者當時就職的公司有轉(zhuǎn)正的制度，但是，約40%的受訪者表示，該制度“幾乎無效”。
既無法做家務，也無法育兒
非正式員工的工作不穩(wěn)定，那么如果是正式員工，就沒有問題了吧？并非如此。
在東京一家咨詢公司工作的萩原雄一（化名，45歲）說：“加班太多了！可為了不被降級，只能拼了命地干?！?/p>
雄一的公司雖實行年薪制，但幾乎每個月的加班時間都會超過100個小時。雄一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除了睡覺，他其余的時間幾乎都在工作。分派到雄一手上的業(yè)務已經(jīng)多得讓他忙不過來，可隨著同事們一個個辭職，他們負責的業(yè)務也被轉(zhuǎn)到了雄一手里。工作中，雄一必須恪守“客戶至上”的原則，如果客戶說“請在明天之前完成”，他就別無選擇，只能加班加點。前一天熬了夜，第二天客戶又要求早上8點開會的情況也是家常便飯。
如果哪天雄一能趕上搭乘末班車回家，就算非常幸運了。為了防止客戶信息外泄，公司嚴禁員工將客戶的資料帶出。因此，雄一無法把工作帶回家做，只能待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兩三點。
總務省《勞動力調(diào)查》的結(jié)果顯示，日本每周工作60個小時以上的人數(shù)比例在逐年下降，但2015年仍有8.3%，即大約每10人中，就有1人處于超長時間工作的狀態(tài)。
此外，根據(jù)交叉營銷公司以東京都內(nèi)20～64歲員工為對象的《長時間工作調(diào)查》（有效回答600份），40～49歲的日本男性，每7.1人中，就有1人每月加班時間超過100個小時。另外，聯(lián)合綜合生活開發(fā)研究所《第三十次勞動者短期調(diào)查》（2015年）的結(jié)果顯示，日本約10%的男性正式員工每月的加班時間超過80個小時，而認為“就職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與前一年相比有惡化”“有失業(yè)焦慮”的受訪者近30%。由此可見，由于公司經(jīng)營狀況不佳，員工加班也是無奈之舉。
雄一工作極為努力，妻子（39歲）5年前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后重返職場，卻因“育兒歧視”被迫辭職。
雄一的妻子會遭到“育兒歧視”，是因為育兒假結(jié)束后，他們送孩子去了托兒所，不料孩子一到托兒所就發(fā)了燒。雄一無法取消與客戶的約定，于是孩子生病只能是妻子請假。
雄一夫婦以第一個孩子的出生為契機，貸款購買了一套公寓。因為是按照夫妻二人均是正式員工的收入貸的款，所以妻子被迫辭職后，家庭經(jīng)濟遭受的打擊頗大。這也是雄一努力工作的原因之一。很快，他們有了第二個孩子?？紤]到孩子們的學費，雄一必須比以前更加拼命地工作。排隊等待上托兒所的孩子很多，他們還沒有找到接收4歲和3歲孩子的托兒所。妻子重返職場也變得遙遙無期。
不管多累，星期六或星期天只要有半天的休息時間，雄一都會撐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帶孩子們?nèi)ス珗@玩?！敖o我老婆一兩個小時出去逛街的時間。”雄一說。然而，雄一妻子的想法卻是：“我休完育兒假返回職場那會兒，他哪怕稍稍調(diào)整一下工作，我都不會落得被迫辭職的下場。”雄一夫妻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緊張。在家里，雄一剛拿起報紙，妻子的責罵聲就會響起：“我連坐下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你倒有時間看報紙？過來幫我一下?！?/p>
雄一認為：“我的同事中沒有一個人帶孩子去公園玩，和他們比，我已經(jīng)算做得很好了。我上班都累得快過勞死了，真的沒有力氣做家務，也沒有力氣看孩子。不是不幫，是真的幫不動！”
筋疲力盡的雄一很想給妻子跪下，說：“饒了我吧?！?/p>
根據(jù)明治安田生活福祉研究所的《20～49歲生產(chǎn)與育兒調(diào)查》（2014年8月），在丈夫給出的不愿照看孩子的消極理由中，“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和精力”占60%。46.3%的妻子認為丈夫不愿照看孩子，是因為丈夫“優(yōu)先考慮自己的時間和自由”，而認為妻子在“優(yōu)先考慮自己的時間和自由”的丈夫占24.3%，占比幾乎比妻子少一倍。而在這一倍的差異中，亦能感受到夫妻間感情的溫差。
“只休了兩周假，不要自鳴得意了”
“既然平時工作太忙沒時間，就申請育兒假吧?！焙芏嗄行砸驗槠綍r工作繁忙，嘗試以休育兒假的方式為家庭盡力。但是，和孩子出生長大的漫長歲月相比，他們的育兒假只有短暫的一瞬而已。很多因為休了育兒假而自鳴得意的丈夫，遭到了妻子的反擊。
增田康幸（化名，36歲）是一家制造公司的技術(shù)員。第一個孩子出生后，他休了兩個星期的育兒假。妻子雖是全職主婦，無須上班，但產(chǎn)后身體非常虛弱。兩人的父母住得很遠，幫不上忙?？敌移綍r工作很忙，常加班至深夜，在公司過夜是家常便飯。如今，妻子處于特殊時期，康幸決定“讓妻子好好歇歇”，于是申請了育兒假。男性員工申請育兒假，這在康幸的公司是首例，他為了說服老板，費了一番口舌?？敌液蛣偝錾暮⒆右黄鸲冗^了幸福美滿的兩個星期，他覺得“老婆肯定也很高興。”可是，他想錯了。
孩子愛哭，不抱在懷里就不停地哭鬧。睡眠嚴重不足的妻子每天都給育兒假后重新上班的康幸發(fā)短信：“早點回來！今天幾點回來？”字里行間怒氣沖沖。康幸一到家，妻子就把孩子往他懷里一塞，氣呼呼地說：“你來抱！”孩子睡著以后，做家務的妻子會突然停下，說：“再做家務，我就沒力氣帶孩子了。”然后，爬上床，和孩子一起昏昏睡去。深夜下班回家的康幸雖然疲憊不堪，但也不得不洗衣做飯，因為妻子認為，育兒工作是必須分擔的。
有時要上夜班。上夜班的時候，我覺得特別輕松。上夜班不用哄整夜哭個不停的孩子，下了夜班，還能堂而皇之地睡覺。不過，我妻子一見我睡覺就生氣，說：“你上什么夜班呀！別睡了，起來把垃圾扔了！”
日劇《坡道上的家》劇照
我跟她說：“我也休了兩個星期的育兒假呢。”她馬上反駁說：“你當然要休育兒假了！我生孩子那么辛苦，生完連路都走不了，你休兩個星期的假有什么了不起？廢話少說，每天早點回家?！?/p>
早點回家，早點回家。每次早下班，老板和同事的目光就變得冷冰冰的……每天都早回家的話，我在公司就待不下去了……
可是，康幸怕老婆，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
雙薪家庭對社會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目前，讓父母在孩子出生后能夠立即得到育兒支援的政策也正在逐步增加。
男性育兒只是給公司打廣告？
盡管育兒男性的數(shù)量有所增加，但職場環(huán)境并未改變。
一名30多歲的男性員工，在當?shù)匾患乙浴爸С謫T工平衡工作與育兒”而聞名的公司工作。新人入職會上，他作為男性育兒員工被優(yōu)先介紹，但他說：“我只休了兩周的育兒假而已。如果想申請多休，就會被當作公司‘不需要的人’?！彼€透露：“公司不過是想貼上支持育兒的‘呵護標志’，以改善公司形象。我的育兒假，不過是公司的業(yè)績?！?/p>
“呵護標志”是授予經(jīng)過認證的、積極支持員工育兒的公司的標志。在《撫養(yǎng)下一代措施推進法》的基礎(chǔ)上支持員工平衡工作與育兒，達成此目標的公司會被厚生勞動省認證為“支持育兒企業(yè)”。認證的要求之一，是公司必須允許至少一位男性員工休育兒假。
公司獲得認證后，便可以在產(chǎn)品和廣告中打上“呵護標志”，以此來提升和改善公司形象。另外，隨著公司內(nèi)“男性育兒員工”人數(shù)的增長，公司不僅能受到求職畢業(yè)生的青睞，還能得到稅收方面的優(yōu)惠。不過，如果公司需要的僅僅是一個認證，自然不會徹底實施真正的育兒假。
一位綜合貿(mào)易公司的男性員工稱：“雖然公司內(nèi)部制定了支持育兒的制度，但實際情況卻是連兩個星期的暑假都休不了，更別說男性員工休育兒假了?！?/p>
從妻子的角度看，丈夫休短短兩周的育兒假，不過像是人生中一個小小的紀念日；但對丈夫來說，讓妻子不屑一顧的兩周育兒假，他們卻常常需要抱著決一死戰(zhàn)的心態(tài)向公司申請。
一位在關(guān)西地區(qū)一家金融機構(gòu)工作的男性（32歲）小心翼翼地問老板：“我的孩子馬上要出生了，我能不能休育兒假？”老板果斷拒絕道：“你仔細想想，你擔得起休假的后果嗎？”這，就是現(xiàn)實。
“男性育兒歧視”
雖然有成文規(guī)定“妻子是全職主婦的職業(yè)男性可享受育兒假（同樣適用于丈夫是全職主夫的職業(yè)女性）”，但休育兒假的人數(shù)卻未見增加。日本休育兒假的男性比例從1996年的0.12%增長到了2013年的2.03%，比例依然極低。實際的休假時間也很短。根據(jù)2012年的調(diào)查，休假時間由高到低的占比為：“少于5天”（41.3%），“5天～2周”（19.4%），“1～3個月”（17.9%），“2周～1個月”（14.8%）。與其說是育兒假，不如說是產(chǎn)假。
根據(jù)日本勞動組合總聯(lián)合會面向在職男性的《男性育兒歧視調(diào)查》（2014年），針對“職場中，男性育兒最容易得到誰的理解”這一問題，回答“沒人理解”的人最多，占45.1%；其次為“同事/下屬（女性）”，占15.9%。針對公司是否有“支持男性育兒的制度”，雖然回答“是”的人占43.3%，但認為此制度“確實被推行”的人僅占8%。
針對“育兒假未被批準/未能申請”的原因（多選），占比較高的為以下幾項：“沒有代替自己工作的人”（57.9%），“（因育兒假期間無薪）經(jīng)濟負擔加重”（32.6%），“上司不理解”（30.2%），“影響晉升／漲薪”（22.2%）。
在沒有孩子的職業(yè)男性受訪者中，表示“孩子出生后想申請育兒假，且認為會被批準”的占26.3%，表示“想申請育兒假，但認為不會被批準”的占52.2%，表示“不想申請育兒假”的占21.5%。此外，大約一半有孩子的受訪者表示“想休育兒假但從未休過”，在這些男性受訪者中，20～30歲的占60%。男性的苦悶由此可見一斑。
而在所有受訪者中，遭受過“男性育兒歧視”的占11.6%。想休育兒假、想和妻子一同承擔育兒責任的職業(yè)男性，一旦付諸行動，大多會被降級或受到職場歧視。
一名在信息公司負責技術(shù)開發(fā)的職員（34歲）4年前開始接受不育治療，終于盼來了期待已久的孩子。被公司委以重任的他交接了工作，休了三個月的育兒假。等他結(jié)束假期回到公司時，卻被調(diào)離了之前負責的項目。上司的理由是：“負責人換來換去，會給商業(yè)合作伙伴留下不好的印象。”但他聽說，自己休假期間，上司曾向周圍人抱怨：“一個男人休什么育兒假，他根本沒把工作放在眼里?！焙髞?，公司又以他“經(jīng)常因為孩子請假，去做不用加班的工作比較好”為由，將他降級，并調(diào)離了開發(fā)部。
從此以后，公司里的年輕男員工沒有一個再敢休育兒假。無論是提到休育兒假，還是因為孩子和家務提早下班，每個人都會在心里反復嘀咕：會影響晉升吧？會影響公司對我工作的評價吧？
對就職不利的育兒愿望
我最早接觸到“男性休育兒假遭受冷待”的話題，是在2006年。那時，我還在《每周經(jīng)濟》雜志社工作。以《男女雇用機會均等法》實施20周年為契機，雜志社推出了特刊《男女均可輕松工作的職場》。我寫了一篇名為《你為什么休假》的文章，內(nèi)容是資生堂一位男性員工休完育兒假回到職場后遭受了責難（2006年10月3日刊）。
當時，資生堂因支持員工平衡工作與生活聞名，這名男性是資生堂大阪工廠的一名正式員工。作為男性員工，他第一次休滿了半年的育兒假。我們將此事作為“正面案例”進行了采訪。在育兒假結(jié)束之前，他的生活一切順利、幸福圓滿。盡管處于就業(yè)極為艱難的“就業(yè)冰河期”，他的妻子仍在當?shù)匾患抑行⌒推髽I(yè)找到了一份銷售的工作，每天開著車四處拜訪客戶。他們結(jié)婚時，曾約定“一人承擔一半育兒工作”，妻子先休了半年育兒假，接著，他也休了半年育兒假。他說：“孩子第一次開口叫的是‘爸爸’喲！”為此，他興奮了很久。
日劇《男文案撰稿人，要休育兒假》劇照
但是，當我采訪他的妻子時，卻聽到了怒氣沖沖的抱怨：“我丈夫重返工作崗位后，遭到了職場冷遇。”他的工作是協(xié)調(diào)工廠的生產(chǎn)線，與妻子的工作相比，更容易找到代班的同事。因此，孩子生病時，都是他提早下班或者請假。結(jié)果，上司對他極為不滿，訓斥道：“你作為男人，為什么要請假育兒？”同事們也漸漸疏遠他。即使在全球知名的企業(yè)，因為地區(qū)和上司的差異，也很難全面做到支持員工的工作與生活平衡。
10年后，如《AERA》雜志2016年2月的文章所述，在應屆畢業(yè)生招聘會上，竟也出現(xiàn)了同樣的問題。
大多數(shù)男性應屆畢業(yè)生都有“結(jié)婚生子后休育兒假”的想法。然而，一名大四的男生卻說，求職時若表露出有休育兒假的意愿，會對求職極為不利。
這名男生曾在一家金融機構(gòu)的招聘會上舉手發(fā)問：“男性員工是否可以申請育兒假？”人力資源負責人笑著回答：“當然，這是員工應有的權(quán)利。”他當時不禁想：“這家公司的工作環(huán)境真是太好了，我愿意一輩子在這里工作?！?/p>
順利通過筆試，進入面試環(huán)節(jié)后，他覺得自己入職這家公司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于是，他在面試時詳細詢問了有關(guān)育兒假的問題：“有多少男性員工休了育兒假？”“能休多長時間？”“各位面試官是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的？”
不料，面試官一臉不解地說：“育兒假？哪有這么好的事？！哪有男人休長假的？暑假能休一個星期已經(jīng)很難得了。你有工作熱情嗎？我們公司可還有各地調(diào)動哦！”
結(jié)果，他沒有被錄用。也許是巧合，所有聽到他說“想休育兒假”的公司都拒絕了他。他愕然地說：“似乎男人育兒天理不容啊?！痹诮酉聛淼膽钢?，他不敢再提育兒假了。
為了平衡工作與生活，他參加了“區(qū)域限定正式員工”的考試。區(qū)域限定正式員工沒有全國范圍內(nèi)的調(diào)動，不會因此而搬家。但在面試時，面試官一再詢問：“現(xiàn)在你一個人住，工作以后能搬回父母家住嗎？你父母都健在嗎？”他應聘的這家公司很少加班，
似乎能夠滿足他平衡工作和生活的需求，但新入職員工的月薪只有大概16萬日元，也沒有太多加薪的機會。另外，這家公司以員工能住在父母家為錄用前提，因為這樣一來，公司便無須為員工支付住宿費用。
這名男生憂心忡忡地說：“現(xiàn)在，哪家公司招我，我就進哪家。育兒假看來是休不到的。到底有沒有既讓員工經(jīng)濟獨立，又讓員工照顧孩子的公司？”
現(xiàn)狀是“想做”但“做不了”
年輕人的觀念確實正在改變。
旭化成住宅公司雙薪家庭研究所的《30歲以上男性家務參與意識和實況》顯示，由于日本1993年和1994年開始先后在初中和高中設(shè)置了“家政課”，促使現(xiàn)今30多歲的男性提前形成了“做家務”和“育兒”的意識。
該報告還指出，從調(diào)查的起始年度1989年開始，25年來，丈夫的家務參與度有大幅提升。從調(diào)查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今天的丈夫，特別是雙薪家庭中的丈夫，不僅會在工作日盡力完成力所能及的家務，還會在節(jié)假日承擔更多家務。1991年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孩子突然生病，表示“主要是妻子請假”的人約占六成，表示“夫妻會輪流請假”的約占兩成。而2012年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雙薪家庭中“孩子生病時請過假”的丈夫上升到了66%。從這一數(shù)據(jù)，似乎可以窺見夫妻地位日趨平等的變化。
調(diào)查報告還將丈夫分為以下三類：做飯、清洗、打掃和育兒工作全部參與的“超級顧家男”，主要參與育兒但不太做飯和清洗的“略顧家男”和一切家務及育兒工作幾乎都不參與的“不顧家男”。
“超級顧家男”中的年輕人占大多數(shù)，“不顧家男”則是年長者居多。家務分擔意識調(diào)查中，贊成“根據(jù)家務內(nèi)容，夫妻二人分別做擅長的事”“父親做家務對孩子的教育有積極影響”“做家務是家庭內(nèi)部的溝通方式”的“超級顧家男”占比超過了“略顧家男”和“不顧家男”。“超級顧家男”不認為“做家務是女人的事”，認為“家務是自己在家庭中要承擔的重要任務”。像這樣的丈夫，妻子一定不會盼他去死。
根據(jù)內(nèi)閣府的《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等手段檢查與評價少子化措施的用戶意識調(diào)查最終報告》（2009年），認為“雙薪家庭中，家務應由夫妻雙方共同承擔”的男性占22.6%，女性占23.4%。針對“夫妻承擔家務和育兒工作的實際比例”，在所有年齡段的受訪者中，回答“丈夫承擔10%，妻子承擔90%”的人數(shù)最多，在40～49歲的受訪者中，回答“妻子承擔100%”的男性占8.6%，女性占18.4%。
也許，丈夫做家務和育兒的現(xiàn)實情況是：“想做”但“做不了”。不過，盡管如此，仍有許多丈夫在慢慢地努力……
太天真！
田村良介（化名，29歲）認為“偶爾做做飯可以轉(zhuǎn)換心情，也能讓老婆開心”。良介對自己做飯的手藝自信滿滿，說“要給老婆看看什么是‘男人的料理’”。每個月，他都會做一兩頓飯。端上桌的都是精心烹飪的西班牙海鮮飯、雜煮飯等精致的菜肴。良介的妻子（28歲）總是滿面笑容地說：“哇，好好吃！”看著妻子高興的樣子，良介的滿足感油然而生。然而，美滿幸福的畫面只持續(xù)了半年。
“怎么這么亂呀？”
良介的妻子吃完飯后走進廚房，看到用過的平底鍋、碗盆擺得到處都是，便發(fā)怒道：“怎么不收拾一下？”見菜燒焦了粘在鍋上，她一臉嫌棄地說：“偶爾做一次飯，還弄成這樣?！?/p>
為什么啊？做了好事還被罵……
唉，就當耳旁風吧。不過，良介擔心：“現(xiàn)在兩個人一起生活還好，等以后有了孩子，該怎么辦呢？”
良介向一位有小孩的女同事請教，女同事笑著對他說：“你一個月才做一兩頓飯怎么行呢？”這位女同事的丈夫每個周末都做飯，工作日每周也做一兩次晚飯。良介說：“平時要工作，哪有時間做飯呀！”女同事說：“你太天真了！有了孩子以后，每天的生活都像打仗一樣。就算我丈夫做了飯，要是他做完飯后不收拾，我肯定會發(fā)飆。你和你愛人都有工作，對吧？還沒有孩子，照你這樣下去，肯定會離婚的。離婚！不是開玩笑的，知道嗎？”
可是，我能做到嗎？
試試吧！良介心想。從那以后，每次做完飯，他都收拾廚房，把該洗的都洗干凈。良介妻子見狀，心情大好，表揚他說：“想做還是能做到的嘛！”良介還試著在工作日給妻子發(fā)短信，問：“今天晚飯我做什么好呢？”妻子回復：“好棒—?”結(jié)婚后，良介第一次收到了妻子帶著“?”的短信。—哦，原來要這樣做??！
為了維系婚姻，良介暗暗盤算著自己還能再做些什么努力。
理想丈夫都做些什么？
論家務和育兒，雖然男性有各種迫不得已，但仍有許多人在做著努力。然而殘酷的是，很多人的努力在妻子眼里一文不值。
妻子期待丈夫分擔多少家務和育兒工作呢？由于價值觀和家庭條件不同，每一位妻子的要求肯定都不一樣。我想舉一個例子，也許能夠接近妻子心目中的理想丈夫。
在教育機構(gòu)工作的山野正人（化名，46歲）語氣平緩地說：“我不認為家務是夫妻中的某一方必須做的事情。很難講丈夫做多少家務妻子才會感到幸福。這就是為什么必須要明確雙方都能接受的規(guī)定和具體承擔的家務內(nèi)容。如果丈夫年收入兩三千萬日元，也許就不用親自做家務和育兒了。專心工作，等年收入達到5000萬日元，妻子就可以待在家里，或者請一位阿姨?？墒?，我們這些工資不高的打工族，不可能有那樣的生活條件。所以，男人在家必須做家務、看孩子?！?/p>
正人大學畢業(yè)后入職教育機構(gòu)，25歲時結(jié)婚，妻子是他的大學同學。妻子曾是一家食品公司的正式員工，最近辭了職。他們生活在埼玉縣頗具田園風光的地區(qū)，周圍有許多農(nóng)場，可以買到清晨剛從果園采摘的水果，當?shù)胤N植的蔬菜又新鮮又美味。夫妻倆常常在晚飯時段，就著用鮮美食材做出的飯菜喝上一杯。他們的生活可謂悠哉樂哉。
每年2月進入工作忙碌期后，正人必須住進公司附近的酒店，一個星期都回不了家。6月出差頻繁，一個月中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時間不在家。其余月份出差也不少。因此，正人總是趁自己在家的時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星期天，正人一邊做當天的飯菜，一邊考慮“明天做什么”。決定后，他把第二天要用的芋頭提前煮好，放進保鮮盒。孩子出生前，正人和妻子經(jīng)常在周末就計劃好下一周每一天的菜單，并約定每天“誰先到家，誰做飯”。
28歲的時候，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雖然正人的妻子休了育兒假，但正人為了方便照顧孩子，每晚也睡在嬰兒床旁邊。孩子哭了，他抱起來哄哄；如果覺得“欸，拉粑粑了？”，就一邊逗孩子，一邊給孩子換尿布。正人開心地照顧著孩子，突然有一天，孩子扶著東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沖著正人笑。那一刻，他的心都融化了。
飯也是正人來做。他每周日去購物，回來后，把魚用醬料腌好，冷凍起來，把做孩子輔食的高湯倒進制冰盒里冷凍，這樣，一塊冰正好是15毫升，量剛好合適。凍好的高湯塊存儲在冷凍包里，做粥的時候也可以用。正人一邊忙活，一邊想：“就算我不能和家人一起坐在餐桌旁吃飯，他們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知道是爸爸為他們準備了飯菜。這樣，我就不會和家人疏遠了?！?/p>
享受“男歐巴?！钡纳?/strong>
孩子上托兒所以后，正人負責每天接送。因為工作，無法參加孩子的運動會等活動，正人就每天堅持認真寫家校聯(lián)絡本，內(nèi)容十分詳細，以至于托兒所的老師說：“感覺我們每天在交換日記?！?/p>
妻子早上出門上班前，化妝要花費比較多的時間，因此，正人包攬了做早餐和照顧孩子吃早飯的活兒。他說：“誰能做，就誰做?！闭艘谠绯恳粋€小時的時間里，叫醒孩子，準備早餐，和孩子一起吃飯，給孩子量體溫、換好衣服，做好自己上班的準備，寫好家校聯(lián)絡本。
孩子生病了，也是正人請假在家照顧。因為小孩子常常突然發(fā)燒，正人總是提前做好手上的工作，以便能隨時請假。算上前一年沒有休完的帶薪假期，正人一年總共有40天假期，可到了年底，常常用得只剩下一兩天。正人自己絕不能感冒發(fā)燒，因為他沒有可以用來休息的帶薪假了。
丈夫和妻子，都有工作上的忙碌期，如果提前協(xié)商調(diào)整家務分工，就不會發(fā)生爭執(zhí)。最近，正人下班回家后，會提前準備第二天的晚飯，用自己熬制的高湯做味噌湯。持家有道的正人，還在托兒所里交了很多“媽媽朋友”。
正人自稱是“男歐巴?！薄Ｋf：“男人拎著菜籃子去買菜為什么不可以？很多人覺得男人不必做家務，但是，認清自己的生活條件，直面家務和育兒，才是最自然不過的活法?！?/p>
自得其樂的育兒
夫妻談論家務分工時，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妻子埋怨丈夫“什么也不做”，而丈夫哪怕只做了一丁點家務，也堅持說自己“在做家務”。夫妻之間，難免彼此誤解。做家務是家庭生活中最平常的事，只要活著就得面對。大多數(shù)女性雜志和育兒書籍往往建議妻子“用多夸贊的方法讓老公幫您做家務”，這簡直像是在說：男人是白癡。讓丈夫清洗、消毒嬰兒奶瓶，一點點培訓丈夫做家務的能力，才是行之有效的方式吧。
談到自己的育兒經(jīng)時，正人說：“相比之下，爸爸帶孩子出門時更容易得到周圍人的善待。我感覺和孩子的醫(yī)生、托兒所的老師，還有媽媽朋友們的交流總是很順暢。我常和媽媽朋友們聊天，向她們請教。這樣，自己照顧起孩子來就更加順手了?！逼鋵崳灰秃⒆右黄鹜獬?，就有各種機會和不同的人交談。在育兒過程中自得其樂，是最好的育兒方式。
也許，很多人很難立刻變成正人這樣的理想丈夫，但如果做到了，妻子們的心底會再次涌起愛意吧？只是，現(xiàn)實中正人這樣的丈夫少之又少。因此，丈夫不是被妻子詛咒去死，就是會收到一紙離婚協(xié)議書。
本文選自《有恨意但不離婚的妻子們》（[日]小林美希 著，阿夫 譯，春潮｜中信出版集團，2022年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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