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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六號車廂》:長途列車上的微妙情愫

電影《六號車廂》海報小說《六號車廂》封面俄國的鐵路上總會發(fā)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尤金尼奧馬丁的科幻片《恐怖快車》(1972年)中,一群乘客遭到了來自一個英國人類學家?guī)宪嚨膭倓偨鈨龅氖非叭说耐{。


電影《六號車廂》海報

電影《六號車廂》海報


小說《六號車廂》封面

小說《六號車廂》封面

俄國的鐵路上總會發(fā)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尤金尼奧·馬丁的科幻片《恐怖快車》(1972年)中,一群乘客遭到了來自一個英國人類學家?guī)宪嚨膭倓偨鈨龅氖非叭说耐{。布拉德·安德森的驚悚片《跨西伯利亞》(2008年)中,一對美國夫婦經(jīng)歷了一場陰謀、販毒和兇殺的噩夢。C. J. 法林頓的小說《跨西伯利亞快車上的死亡案》(2013年)中……好吧,你大概已經(jīng)有了一幅圖像:很長一段時間里,你目之所及只有針葉林,還得跟陌生人擠在狹小的車廂里。作為一種敘事設(shè)置,它已經(jīng)充分浸透了偶然性,飽含隨時發(fā)生異常事件的潛力。

尤霍·庫奧斯曼恩(Juho Kuosmanen)的電影《六號車廂》(Compartment No.6)倒是比較風平浪靜。有一些酒精,一些尷尬;一點兒威脅,一點兒緊張。氣氛是重點——但偶然性仍然不可或缺。影片根據(jù)羅莎·利克索姆(Rosa Liksom)的同名芬蘭語小說(2011年出版)改編,背景是1990年代末,兩個看似毫無關(guān)系的人——俄羅斯粗漢礦工廖哈和幼稚的芬蘭語言學生勞拉——在從莫斯科北上摩爾曼斯克一路上逐漸形成的聯(lián)系。兩人年齡相近,都是二十多不到三十歲,但共同點僅此而已。廖哈粗魯、不善言辭、對抗性強,而且積極地渴望與人接觸。你不會希望看到同行旅伴像他那樣吃香腸,而當他喝醉的時候——這時常發(fā)生——他的粗鄙感又造成了一種富有威脅的氣氛。他的頭發(fā)剃得很短,像個牢犯。勞拉則猶疑不定,行為不自量力,隨時想要退縮到她的隨身聽當中。她的俄語還不錯,但她對這個國家的了解僅僅限于大都市莫斯科人的圈子。她難以接受列車工作人員的無禮。她的頭發(fā)總是一絲不茍。

勞拉也渴望愛情。電影的開頭是勞拉的莫斯科“朋友(情人)”伊琳娜的聚會,她時髦又博學,比勞拉年長,頭發(fā)蓬亂得很藝術(shù)。勞拉還是太嫩,但又大開眼界、心醉神迷。那間公寓窗戶高敞,洋溢著波西米亞風情,聚會中來自學術(shù)圈的客人玩起了找出文本出處的游戲。勞拉念出“阿赫瑪托娃”的時候支支吾吾,被溫柔地責備。伊琳娜一直在跟勞拉說最近在北極圈發(fā)現(xiàn)的卡諾澤巖畫。她們計劃進行一次浪漫之旅,去參觀那些石器時代的奇跡,但伊琳娜被迫取消行程,勞拉獨自前往。隨著敘事的發(fā)展,越來越清楚的是,伊琳娜做出了更為徹底的放棄。

當勞拉在列車于圣彼得堡首次長時間停站時沖動地下車的時候,影片第一次清楚地暗示了她的情感處境。廖哈之前對她言辭粗魯(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妓女),我們涉世未深的女主角在考慮要不要回家。她淚流滿面地給情人打電話,但伊琳娜卻心不在焉——旁邊還有人。突然間,6號車廂似乎成了更好的選擇。當勞拉回來時,廖哈很生氣,因為這位旅伴下車時帶著隨身物品。難道她認為他是個賊?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漸漸解凍。當廖哈提出學習一些芬蘭語時,勞拉展示出一些幽默感。廖哈問:“你們怎么說我愛你?”她的回答是:“Haistavittu”——芬蘭語里的“我操”?!癏aistavittu”,他用夢境般的語調(diào)念叨著——這個誤會在后面還有戲份,并產(chǎn)生了非常出色的效果。當廖哈問勞拉為什么要去摩爾曼斯克時,這兩人的差異就進一步顯現(xiàn)出來。她解釋了那里的巖畫,并且——也許是因為她的異想天開而突然感到尷尬——假裝自己是一個考古學學生。他對此大惑不解:“你坐這趟火車……去那個鬼地方……只為去看看……難以置信。”事實證明,勞拉在經(jīng)濟方面同樣不成熟。廖哈可能不關(guān)心巖畫,但他確實看重其他種類的石頭:在奧列諾戈爾斯克有一個巨大的鐵礦,他正要去那里工作。勞拉傻乎乎地問他:“你是個建筑工人嗎?”“只是為了賺點錢……我在為自己的生意攢錢?!薄笆裁礃拥纳??”“就是……生意?!?/p>

在鐵路電影的豐富傳統(tǒng)之外——從大衛(wèi)·里恩的《相見恨晚》、希區(qū)柯克的《火車上的陌生人》,到理查德·林克萊特的《愛在黎明破曉前》——庫奧斯曼恩也將索菲亞·科波拉的《迷失東京》視為一種影響因素,他說:“你為他們感到非常欣喜,但你同時真的希望他們不要做愛?!绷喂蛣诶谝黄鸬珱]有做愛的時間很長,不過電影確實塑造了某種微妙的情欲張力,而且與科波拉電影中比爾·默瑞(年邁、出名、憂郁)和斯嘉麗·約翰遜(年輕、夢幻、無聊)所扮演的角色相比,我們在《六號車廂》的兩位身上所抱的希望更加復(fù)雜。這是因為其中有一種不同的力量平衡在起作用,旅途中的三個主要事件精彩地強調(diào)了這一點。

首先是列車在彼得羅扎沃茨克通宵停車時,廖哈設(shè)法說服一開始不情愿的勞拉下車,與他和他的“朋友”一起過夜?!澳阆矚g老東西,而她是真的很老?!比齻€人共度了一個可愛而醉人的夜晚,廖哈和老婦人之間充滿了溫情。盡管我們只知道這位老奶奶并不是廖哈的母親(“她比媽媽好”)。在第二起事件中,一個英俊而有文化的年輕芬蘭男子上了火車。勞拉起初對新的伙伴感到欣慰,而廖哈顯然因她的注意力轉(zhuǎn)移而受到傷害。但這個芬蘭人很快就暴露出令人難以容忍的特性,而且做了出格的事。第三件事是在快到摩爾曼斯克時,廖哈建議勞拉一起去餐車里慶祝他們的旅程結(jié)束。他穿上了一件漂亮的襯衫,開始時一切都還順利。但隨后勞拉給他看了一張她為他畫的素描,并建議他們交換地址;更糟的是,她要求廖哈也給她畫素描。對廖哈來說這太過分了,他在防御性的憤怒中后退然后反彈:“所以我們就做最好的朋友?……這是個愚蠢的想法?!泵恳粋€事件都展示了廖哈不同方面的脆弱,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件,在這其中他,也許勞拉也清楚地認識到,他的粗將永遠是他們關(guān)系中的障礙。

《六號車廂》憑借其暖意與微妙,堪稱是一部美麗的電影。塞迪·哈拉和尤里·鮑里索夫為勞拉和廖哈這兩個形象帶來了非常精彩的表演,擔當攝像的雅尼-佩特里·帕西耐心地捕捉到了那種日益增長的親密關(guān)系。在很多時間中畫面中只有兩位主角,別無多余;戶外鏡頭很少出現(xiàn)。最后離開火車的場景充滿了小小的驚喜,并且飽含多元意義的救贖。

自從該片去年于戛納電影節(jié)首映之后,庫奧斯曼恩被迫重新評價這個故事,一個粗魯?shù)罱K顯得可親的俄羅斯人強迫一個纖弱的芬蘭人去接受他?!读栜噹吩诙砹_斯受到了歡迎。上個月在《衛(wèi)報》上,導(dǎo)演對記者這么說:“他們對一個外國電影人能夠如此滿懷同情地表現(xiàn)俄羅斯和俄羅斯人感到驚奇?!蹦敲?,在目前的境地下,這意味著什么?盡管庫奧斯曼恩很快就指出,俄羅斯與烏克蘭的爭端“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八年”,但去了解他的遺憾也很有趣。他還對記者說:“我希望這是一部無國界的電影。”而且盡管片中的男女關(guān)系被故意虛化,但他最近明確強調(diào),這部電影的背景被設(shè)定在1998年?!拔也幌Mc普京有任何關(guān)系”,上個月的《新歐洲》里,他對記者說:“(普京)在1999年上臺,我的電影必須與他毫無關(guān)系。”

這種沖動是可以理解的,但它對觀眾來說是一種無益的行為?!读栜噹房赡芘c普京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它以今天的俄羅斯為背景是明確無誤的,包括普遍的不平等(例如摩爾曼斯克那個“鬼地方”)、反西方的怨恨(例如勞拉在一開始在列車工作人員那里受的氣,以及廖哈的類似舉止)、在“生意”中出人頭地的動力,以及為了出人頭地而對開采自然資源的強調(diào)。如果試圖將廖哈解讀為某種反普京的英雄人物,那就更加有害無益?!缎l(wèi)報》的影評說:“這是一個從衣服上到心里都沒有Z字的俄羅斯人。”是這樣嗎?被塑造出來的廖哈這個形象可能擁有奇妙的深刻維度與人性,但人類大多如此,就像他們?nèi)菀妆恍麄鞴噍?、沙文主義和恐懼所操縱一樣。廖哈顯然不排斥本土主義。“在愛沙尼亞有什么是我們這里沒有的?”一開始他還沒搞明白勞拉的國籍,就對她大加撻伐。四分之一世紀后,廖哈可能會真的戴著Z字,也可能不戴,或者對那些戴著Z字的人無動于衷,就像他十八歲的兒子可能會在烏克蘭作戰(zhàn),無論是否出于自愿。也許這就是現(xiàn)在看《六號車廂》會令人如此不安的原因。

(本文英文原文發(fā)表于2022年4月29日《泰晤士報文學增刊》,由作者授權(quán)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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