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猿人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他們不是我們的祖先；食人族生存的地方不能圈養(yǎng)動物，人的尸體是他們獲取蛋白質(zhì)的主要來源，所以他們必須吃掉；島上的象是小矮象，小到我一手能推它一跟頭……”在社交平臺、知識分享型網(wǎng)站或者綜藝節(jié)目上，如果你聽到這些新鮮而實在的言論，應該不會吝嗇那一點注意力吧。
在每年有700多萬人次參觀量的“國博”同樣如此：一群不分長幼的參觀者圍著一個年輕人，有序地隨著他的手勢注意那些文物的細節(jié)，或皺眉疑惑，或長出一口氣而釋然——總之不論“走神”或“走人”都不容易。
在網(wǎng)絡空間，他是致敬量子力學家海森堡的“河森堡”。這是他的理想狀態(tài)。河森堡在微博、知乎等平臺上圈粉的法寶是他龐大的閱讀量，不論是學術論文還是典章古籍，只要和他的好奇相關，他都會仔細閱讀甄別，最終呈現(xiàn)給讀者、參觀者、觀眾一份知識大餐。所以在知識類節(jié)目《一站到底》上，他借用海森堡測不準原理的名稱告訴對手：你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會打敗你，這是河森堡測不準原理。
在國家博物館，他是專職講解員袁碩。這是他生存的現(xiàn)實狀態(tài)。作為“武力最強的講解員”，走出不被認可的曾經(jīng)，接受對自己的宣戰(zhàn)，直到與現(xiàn)實和解，這些都標記了一個年輕人真實的成長軌跡。
袁碩在做《進擊的智人》演講
1. 就這么算了？
從地鐵站出來，袁碩以講解員的身份看了看他即將工作的地方——位于長安街畔的中國國家博物館，挺起胸膛，以一種戰(zhàn)斗打響的雄姿從北門進入了男講解員們不算寬敞的辦公室。
這是2011年7月，剛從首都師范大學軟件工程專業(yè)畢業(yè)的袁碩選擇了這里作為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報到的這天，他領到一枚寫有數(shù)字1997的方形徽章——這說明他是國博第1997號員工。
即便被業(yè)內(nèi)簡稱為“國博”，其“國字頭”的莊重也依然不可忽視——這里被譽為中華文化的祠堂和祖廟，收藏著130多萬件先輩留下的寶貴文化遺產(chǎn)。
“我們在里面工作是很有榮耀感的。這是所有人想了解中國歷史文化的重要窗口?！奔幢闶枪ぷ髁?年，袁碩的這種榮耀感也只增不減。
但現(xiàn)實并非如想象的“榮耀”，無論是體現(xiàn)在工資單上，還是體現(xiàn)在地下室辦公加更衣的辦公環(huán)境上。
國博的職業(yè)講解員第一項要訓練的基本功就是講解復興之路展覽，其后才開始準備古代中國基本陳列展等?！罢f是準備，其實一開始就是背講解詞?！痹T告訴記者，復興之路展覽主要介紹新中國歷史，講解詞總共約4萬字，16開大小，5號字印刷，整本厚1厘米多?！拔覀兊恼Z速要控制在每分鐘200字左右，按這個速度從頭到尾念一次，耗費3個多小時。我大概花了一個月才背下來?！?/p>
復興之路是國博的常設展覽，展廳位于西北角，一層和二層連通。“我們有自己的紀律。由于近現(xiàn)代歷史的特殊性，這一部分只能由職業(yè)講解員講解，且不能有自己的發(fā)揮和觀點闡釋，必須按照講解稿一字不差地背出來?！?/p>
另一個常設展覽古代中國基本陳列也需要講解員們背誦。這部分內(nèi)容較多，總計8萬字。為了方便記憶，袁碩常帶著講詞本到展廳里，邊看文物邊背。這個展館面積達1.7萬平方米，陳列了包括人面魚紋彩陶盆、四羊方尊、擊鼓說唱陶俑等在內(nèi)的2500多件展品?！肮馐亲咭惶讼聛?，就累得腰酸腿疼了?！?/p>
然而，再熟練的準備也無法挽回第一次的尷尬，這似乎成了國博講解員的“宿命”。袁碩認為，排練的目的是訓練內(nèi)容與實物匹配，但在實際講解中會遇到各種問題：如何回答觀眾的臨時提問？參觀隊伍亂了怎么辦？“各種問題都會出現(xiàn)，所以我們最開始的講解一定是不盡如人意的?！?/p>
因此，入職一個多月后的現(xiàn)場考核，袁碩用了“一塌糊涂”來評價。他靠死記硬背來的知識點撐過了整場講解，但磕磕絆絆，講到朱元璋貨幣改革的時候干脆忘了詞。“估計我是參加考核的新講解員里最緊張的一個，所以說話時習慣性地在雙腳之間不停轉(zhuǎn)換重心。剛開始時好多觀眾跟著我，后來有人悄悄說‘這個講解員講得不行啊’。最后只有一對情侶，出于禮貌聽完了我的講解?！?/p>
在不斷摸索中，袁碩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但卻引起了同行們的分歧。這樣的分歧集中爆發(fā)在2013年的一次業(yè)務考核中。考核要求30多名講解員自由選擇一件文物，完成寫詞并講解。袁碩選擇了明朝抗倭援朝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朝鮮官員給明朝政府寫的一份歌頌明朝的卷軸。通過這份文物，他講了壬辰倭亂的故事。
那是一次國博的定期考核，請來的評委有史學專家，也有講解員專家?？己藭r，評委對袁碩的講解產(chǎn)生不同意見：有些人指出袁碩的講解形式不適合于展廳講解，認為講解員是國家博物館的形象窗口，希望還是按照規(guī)范來；有些喜歡袁碩的評委則給他打出高分。
最終評出的10個優(yōu)秀講解員中并沒有袁碩，評委會認為他“沒有搞清楚講解和講故事之間的差別”。
“那天回來我就在辦公室寫辭職信了?！本拖袷且獙⑽堇锏睦粧叨獾臎Q絕，那一刻，袁碩要把所有的落寞了結(jié)。
他邊寫邊想，200字的辭職信打了10分鐘。
健身訓練時的袁碩
2. “武力最強的講解員”
“咔咔、咔咔咔……”好在辦公室沒有人問他在做什么，好在舊式的打印機逐行打印，要不這個講解員的故事將無從談起。
“我打完字后聽著打印機的聲音，腦子好像也發(fā)熱了，心里更是掙扎。”袁碩說，他在盡力找理由心安理得地承認自己并不適合做講解員，“但忽然跳出當時的境況問自己：‘就這么認輸了？’”
打印機的速度足夠慢，在袁碩下定決心留下來戰(zhàn)斗時還沒完工，于是袁碩利落地起身，從打印機上搶出了辭職信，揉作一團扔進了垃圾桶——“敗而退場不如勝而離席?！?/p>
這個年輕人對勝利的向往早已有之。坐在這個“武力最強的講解員”對面，會有種壓迫感——袁碩身高1米83，雖然膚色白凈戴黑框眼鏡，但他有12年的拳擊、空手道和摔跤經(jīng)驗，因此握手時很容易感知他的力度。
“我喜歡能很明顯判斷勝負的事情。比如跳舞和畫畫，不同的人評判會有不同的觀點。但搏擊不一樣——我把你摔在地上，你起不來了，那你就是顯而易見地輸了?！痹T說話時習慣雙手抱拳，從對面看上去緊實而有力。
但剛開始練搏擊時，袁碩也很容易就被人摔倒。在一次次被虐后，他終于總結(jié)出經(jīng)驗：“搏擊對所有要素要求都很嚴格，即便你技術很強，但只要你心里膽怯，或者有一瞬間的判斷失誤，都會被對手抓住機會，一把就摔倒了。”在充分總結(jié)戰(zhàn)術戰(zhàn)略之后，袁碩開始無往不勝，在搏擊館里很難遇到對手。
堅持不懈的搏擊訓練讓這個年輕人將生活中的一切都看作是訓練場，要理所當然地奪取勝利?！拔也涣晳T打敗仗?！?/p>
但接下來該怎么辦？袁碩開始反思。“知識本身是有趣的，只是被以不同的面貌呈現(xiàn)出來時有了差距?！睆男”磉_能力就很強的袁碩舉例：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國民黨大量發(fā)行法幣，造成嚴重的通貨膨脹。講解詞很概括地說：“國民黨反動派通過發(fā)行法幣的方式，造成通貨膨脹，掠奪民間財富，造成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边@樣的表達很難讓聽眾有直觀的感受。后來在《沈醉回憶錄》里，袁碩找到了一個現(xiàn)實的注解：你去餐廳吃飯，點了碗面條，必須吃得特別快。因為物價變化太快，你可能吃之前是一個價錢，吃完就是另一個價錢了。
雖然這個故事不能應用到復興之路的講解中，但卻給袁碩尋找有效有趣的講解方式開拓了思路：“能打動人的永遠是故事和細節(jié)?！?/p>
袁碩在講解中
3. “河森堡”誕生記
袁碩所謂故事和細節(jié)，就是信息含量。他隨手拿起個杯子，“假如這是個青銅器的杯子，我說它造型優(yōu)美、線條流暢、氣質(zhì)端莊，展現(xiàn)了我國勞動人民的偉大智慧，這是標準的解說詞，你沒法說它錯。但它沒有太多信息含量，說了等于沒說。當我們只是按照標準模板背下來講，那就是人肉背詞機。”
“但如果我告訴你這些，”袁碩舉起“青銅器”說，“‘青銅是銅、錫、鉛三種金屬的合金，殷商時的貴族會用它來喝米酒。但米酒和含鉛的青銅器接觸后，會產(chǎn)生一種甜味的醋酸鉛，這可能導致中毒。而在殷商的甲骨文中，也確實記載了不少貴族出現(xiàn)過頭疼、體弱、視力下降、無法生育等問題。所以有專家據(jù)此推測，殷商貴族可能和羅馬貴族一樣也出現(xiàn)過嚴重的鉛中毒問題?！绻阌龅竭@樣的講解員，恐怕你很難離開。”
袁碩把講解員比作一個博物學者，帶領參觀者打開人類與大自然之間的大門，對動物、植物、礦物、生態(tài)系統(tǒng)等做細致的觀察和描述?！斑@樣就可以把有趣和豐富結(jié)合，從而留住參觀者?！?/p>
說來簡單，對講解員來說意味著巨大的閱讀量，尤其是要閱讀國際期刊、學術論文等十分晦澀難懂的內(nèi)容?！拔矣X得，這就是一種挑戰(zhàn)?！?/p>
在不斷的知識獲取中，袁碩就變成了“河森堡”。
“我發(fā)現(xiàn)自然世界和計算機世界有相通的地方?！痹T說，所有的軟件都不可能脫離計算機的硬件獨立運行，而它們的最本質(zhì)，無非就是不同排列組合的代碼?！白匀皇澜缫餐瑯尤绱?。物理是最基本的層面，所有的生物、化學，及建立在此之上的人類社會的各種現(xiàn)象，披露到最后都是物理的原因?！?/p>
袁碩以北方游牧民族曾經(jīng)特有的收繼婚制舉例。這個婚制規(guī)定，父親死后，兒子可以繼承父親的妻子；兄弟死后，其他兄弟可以娶嫂或弟媳為妻?！吧鐣幕瘜W者會從風俗習慣、倫理等多個方面進行解讀，但在最本質(zhì)上，其實是物理的原因?！?/p>
袁碩在這里援引了鄭州大學歷史學院高凱老師的研究成果。學者們通過對游牧民族生存的土壤中微量元素含量變化、傳世文獻與大量考古資料的研究考察來看，匈奴、鮮卑之所以產(chǎn)生這樣的婚俗，是因其居住地區(qū)地處高緯度、干旱、干燥的內(nèi)陸寒冷地帶，土壤微量元素中鋅的含量極低。這就造成了匈奴、鮮卑族育齡婦女在妊娠過程中的大量死亡，嬰兒許多也都有先天性疾病。因此，匈奴與鮮卑族中育齡男女比例產(chǎn)生失調(diào)?！耙贿吺欠N族滅絕，一邊是打破倫理，人們別無選擇，只能在一定范圍內(nèi)突破倫理。這種制度也為漢魏時期匈奴、鮮卑與漢族的大融合提供了契機。”
類似的例子俯拾皆是。在印尼的巴布亞省新幾內(nèi)亞島，直到上世紀還有食人的風俗，當?shù)厝说慕忉屖欠窒硗稣叩撵`魂，但這種說法是文化層面的，無法證偽?！耙灿蟹治稣J為是由于地理條件限制，島嶼環(huán)境無法規(guī)模飼養(yǎng)牲畜，當?shù)厝俗匀徊粫装桌速M人體中豐富的蛋白質(zhì)。所以會有這樣的事：調(diào)研人員聘請的當?shù)叵驅(qū)蝗挥幸惶煲埣?，理由就是‘女婿死了，要回去吃肉’?！?/p>
“從表面看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但深層次卻是一種物理現(xiàn)象?！痹T因此而崇拜物理學家海森堡，“他把人類的認知水平推到了量子力學層面，所以在美國學者麥克·哈特所著的《影響人類歷史進程的100名人排行榜》，他名列第43位?！?/p>
“他的知識如大海一般，我只是學者們知識的搬運工，傳遞給大家，比他小得多，所以就把河森堡作為自己的名字?！?/p>
有了這些知識儲備，袁碩申請了國博的課程開發(fā)項目，對一些問題進行專題匯總，便于知識傳播?！爱斘以谧鲞@些事情時，我覺得我是在戰(zhàn)斗，并且不斷地提升戰(zhàn)斗指數(shù)?！?/p>
4.“知識網(wǎng)紅”不避諱現(xiàn)實處境
當河森堡為他的“秘籍”課程奮戰(zhàn)時，逐漸有人注意到了他。彼時的他，開始在網(wǎng)上以國博講解員的名義開微博、寫文章，并在知乎上舉辦了3場“Live”知識分享。尤其是在知乎網(wǎng)站上做了一些問答，粉絲量已經(jīng)初見規(guī)模，因其知識含量而被網(wǎng)友評為“不可不知的網(wǎng)紅”。但他始終無法證明在現(xiàn)實中的自己會得到什么評價。
在實踐中檢驗自己的機會來自于一次偶然的客串。去年9月，博物館里的一位領導要去給北京十二中的學生講課，但上課時間跟一個重要的會議沖突。于是領導找到袁碩說：“你不是開發(fā)過一些專題課程嗎？要不你替我去講吧！”
就這樣，袁碩帶著他開發(fā)的第一期課程——《進擊的智人》走進了北京十二中。面對著200多名初中學生，袁碩用他獨特的方式，將人類的發(fā)展和演變層次清晰明了地展現(xiàn)，獲得了學生們的喜愛。下課后，老師同學都問他后面還有沒有別的課程。
“我覺得要抓住這個機會，于是就答應了后面的課程。”就這樣，他去講了第二節(jié)課、第三節(jié)課，形成了之后的系列課程——《命運之路》《天啟四騎士》。這些課程內(nèi)容與學生的反饋也為之后在互聯(lián)網(wǎng)及電視媒體上的大眾傳播打下了基礎。
直到今年3月，袁碩以河森堡的身份出現(xiàn)在知識分享型網(wǎng)站“一席”上，并帶來了他的《進擊的智人》。袁碩作為“一席”的第449位講述者，用一口略帶北京腔的普通話，將人類祖先征服自然的故事娓娓道來，全程有笑料也有思考，一經(jīng)傳播立刻刷屏。
這場講座是去年12月22日錄制的。當天，在位于大望路附近一處小劇場里，擠了200多名觀眾。這也是當年“一席”的最后一站公開演講，袁碩被安排在最后出場。
當話筒遞到袁碩手里時，已將近晚上9點。趁著換場的空當，有現(xiàn)場觀眾悄悄躬身退場，但這并沒有影響到袁碩。他緩步上臺，在紅色圓形地毯中間站定，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從左到右在觀眾席里掃視一圈，之后開口：“大家好，我是來自中國國家博物館的袁碩?！?/p>
這招“目光巡視”的動作要領是臉像電風扇一樣慢慢地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確保不留死角，這樣會引起注意?！边@是袁碩工作6年的習慣。
接著，他用北京男孩特有不惹人厭煩的貧嘴給出了結(jié)論：北京猿人和現(xiàn)代人“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由此展開了他收集的知識匣子。
有人說袁碩像是在說相聲，袁碩也認為這和生活習慣密不可分?！拔沂峭辽灵L的北京孩子，又生長在上世紀90年代，讀王朔的小說，看《編輯部的故事》《我愛我家》……這種東西進入血液和你一起生長，并在講解和表達上成為天賦?！?/p>
3月初的幾天，河森堡與《進擊的智人》成為搜索熱詞。此后在保證日常工作的同時，袁碩額外的工作越來越多。有時候連續(xù)幾天晚上都要去各個平臺上演講，包括騰訊視頻的《演說家》、第四屆知乎“鹽Club”等。直到此時，一個理想中的河森堡和現(xiàn)實中的袁碩才達成和解。
“不習慣敗陣”的河森堡有沒有恐懼？
“有。我害怕匱乏，無論是在知識、體能還是在生活上?！焙由な挚隙ǖ貙ξ艺f：“我要掙錢，掙好多錢?！睕]有任何難為情或羞澀?！斑@就是正常的生活，你聽著好像庸俗，但生活就是這么直接?！?/p>
他用“邪惡”來評價匱乏?！皠偣邮欠侵拮畲蟮纳锏乩砥琳现?，隔離出了黑猩猩和倭黑猩猩。雖然名字很像，但兩者的天性有著巨大的差異?！眲偣右员钡暮谛尚尚愿癖╈鍤埲蹋燃壷粕瓏?，習慣用打斗來解決沖突；而以南的倭黑猩猩則愛好和平，善于用協(xié)調(diào)來處理問題?！皟烧叩纳L環(huán)境不同，黑猩猩生長的地方食物匱乏，要通過暴力來取得，而倭黑猩猩則不是。長此以往則形成了迥然不同的結(jié)果。這都是匱乏這種邪惡的狀態(tài)所導致的。”
河森堡不想陷入?yún)T乏，所以在體能和知識含量上武裝自己：“機會隨時都會出現(xiàn)，但需要在關鍵時刻能一把抓住?！保ㄎ?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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