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學在啟蒙運動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也揭示19世紀早期科學和犯罪之間的聯(lián)系。近日,位于愛丁堡的蘇格蘭國家博物館展覽“解剖學:生與死”探索了500年來人們對于解剖科學的追求,也展示了與之相關的藝術、歷史。其中包括達·芬奇的素描,與販賣尸體者威廉·伯克的骨骼——一個為科學而殺人的人,最終自己成為了科學標本。
在一個關于解剖學藝術和科學的展覽中,每個人都躺在一個小木棺材里。那么,這些小小的尸體在做什么?畢竟,它們都是未經雕琢的人工制品,沒有任何醫(yī)療精度可言。展覽中,一些展品展現(xiàn)的是解剖學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事件之一,是為了紀念威廉·伯克(William Burke)和威廉·黑爾(William Hare)刀下的遇難者而制作并埋在愛丁堡郊外的物件。
描繪德國萊頓大學解剖劇院的蝕刻版畫,1610年????
剃須刀制造商John Weiss設計的手術器械,1823-1837年
伯克和黑爾是科學創(chuàng)造出來的怪物。他們在短短幾個月內殺害了16名貧窮、被邊緣化的人,為該市競爭激烈的解剖學老師提供了尸體。
18世紀的愛丁堡是蘇格蘭啟蒙運動的中心,是歐洲著名的醫(yī)學研究和教學中心。在19世紀早期,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就是愛丁堡大學解剖學專業(yè)的學生之一。他對自己老師的譴責如下:“門羅醫(yī)生把人體解剖學的課程講得和他自己一樣枯燥,這門學科令我感到惡心?!?/p>
達爾文那沉悶的講師叫門羅·特圖斯(Monro Tertius),后者從他父親和祖父那里繼承了大學解剖學家的職位。在當時,一些獨立醫(yī)生開辦了各自的、更時髦的解剖學課程。其中就包括才華橫溢的醫(yī)生羅伯特·諾克斯(Robert Knox),該人物也出現(xiàn)在了此次展覽中。在先鋒攝影師大衛(wèi)·奧克泰維斯·希爾(David Octavius Hill)和羅伯特·亞當森( Robert Adamson)拍攝的肖像中,羅伯特·諾克斯舉起右臂,怒目而視,舉手投足的姿態(tài)讓人感覺他能令死人復活。
一個用來保護棺材不被盜墓賊偷走的巨大鐵盒
愛丁堡的盜尸者就是如此做的(令死人復活)。一個被稱為“萬無一失(mortsafe)”的巨大鐵盒子里鎖著一副棺材,展示了這座城市的復活主義者激發(fā)的恐怖。展廳里還有一個用來守衛(wèi)墓地的瞭望塔模型,關于這一形象,你可以在愛丁堡卡爾頓山(Calton Hill)找到幸存的參照物。
(注:在當時,偷竊尸體從技術上來說并不違法,但用于醫(yī)學研究的尸體必須是新鮮的,而死者的家屬總是會想出巧妙的方法來拖延盜墓者的行動。他們雇傭看守、修建瞭望塔,還租用大塊石板蓋住墳墓,直到遺體開始腐爛。)
展廳中呈現(xiàn)的棺木
1828年,伯克和黑爾開始販賣尸體給諾克斯醫(yī)生。諾克斯得到了比過往更新鮮的尸體,但他并沒有問伯克和黑爾關于尸體的任何問題。伯克和黑爾依靠謀殺廉價旅館里的房客而得到尸體。直到有目擊者發(fā)現(xiàn)了最后一名受害者瑪麗·多切蒂(Mary Docherty)的尸體后,伯克和黑爾這對夫婦才被抓獲。但當他們被警察傳喚時,尸體已經被偷偷帶到了諾克斯的解剖室。所以,諾克斯也有罪嗎?他逃脫了懲罰。而海爾也逃脫了,因其在法庭上指責了伯克。最終,只有伯克被處死了。
策展人艾爾薩·赫頓(Ailsa Hutton)與被保存下來的威廉·伯克(William Burke)的骨架
現(xiàn)在,伯克站在一個玻璃柜里,而他的骨骼無疑也是當下最奇異的藝術品之一。當你知道正在研究誰的骨骼時,解剖學就變得個性化了。作為懲罰的一部分,伯克就這樣被保存了下來。一個為科學而殺人的人,最終自己成為了科學標本,這被認為是合適的(如果你能遵循這個邏輯的話)。
不單單是伯克的尸骨讓這一展覽成為恐怖秀,展覽中還有用伯克和黑爾在監(jiān)獄里的臉制作的面具,以及伯克死亡時的面具,在上方,它們以一種幽靈般的方式被照亮了,白色的五官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睜開雙眼。
伯恩哈德·西格弗里德·阿爾比努斯(Bernhard Siegfried Albinus),關于人體骨骼和肌肉表的插圖,1747年
科內利斯·特羅斯特,《威廉·瑞爾的解剖學課》,1782年
解剖學似乎是一門永遠無法消除恐懼的科學。威廉·荷加斯(William Hogarth)的作品《殘忍的獎賞(The Reward of Cruelty)》明確地說明了這一點。這一作品諷刺了1751年的一項議會法案,該法案規(guī)定被絞死的人死后會被解剖。與此同時,窮人則認為這種內臟解剖是非??膳碌?,而這一法案有助于防止犯罪。荷加斯展示了一只狗在吃死者的內臟,眼神呆滯的醫(yī)生們看著一名外科醫(yī)生將一只手伸進死者的胸膛,而另一位醫(yī)生則挖出了一只眼睛。
在展廳中,你可以看到荷加斯是如何模仿解剖插圖本身的。他的版畫模仿了安德烈亞斯·維薩里(Andreas Vesalius)的第一本解剖學書籍《人體結構》的卷首。該書卷首描繪了1543年的一個擁擠的解剖室里,這位文藝復興時期的著名科學家對著他親自解剖的尸體進行演講。
這幅插圖可能是出自提香的學生簡·范·卡爾卡(Jan van Calcar)之手,它也是這次展覽的真正線索。諾克斯、伯克和海爾的罪行并非是孤立的。解剖學是一門服務于人類科學的縮影。但根據(jù)這次展覽的呈現(xiàn),它也揭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等級制度。
列奧納多·達·芬奇的素描,描繪的是足與肩膀的骨骼
展覽從列奧納多·達·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三幅畫作開始,它們純粹是充滿好奇和富有同情心的作品:其中一幅看起來如同華麗花朵的素描描繪的是人體腸道,還有一幅看起來像大教堂內部的素描描繪的則是心臟。500年前,達·芬奇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受到權力的影響。達·芬奇沒有上過大學,也沒有在大學任教。而當醫(yī)生維薩里在帕多瓦大學開始教授解剖學之后,知識就被權力腐蝕了。因為你會注意到,在他的講堂里,所有的學生都是男性,而被解剖的尸體卻是女性。
艾倫·拉姆齊,亞歷山大·門羅·普里默斯肖像
解剖女性尸體的蠟像更讓人覺得解剖絕不是一種中立的社會活動。這也使得這門科學令人恐懼。對窮人來說,解剖學家的刀只是對社會秩序的又一次確認。艾倫·拉姆齊(Allan Ramsay)在1750年為愛丁堡大學解剖學的創(chuàng)始人亞歷山大·門羅·普里默斯(Alexander Monro Primus)畫了一幅肖像畫。畫中的門羅是半身像,穿著優(yōu)雅的衣服,戴著白色假發(fā),面對著我們,高貴而杰出。他是啟蒙運動的代表。但在這幅令人不安的作品中,你會有一種吉基爾博士(Dr Jekyll)成為了海德先生的感覺。(在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小說《化身博士》中,紳士吉基爾博士(Dr Jekyll)為了探索人性的善惡,發(fā)明了一種藥物,服用后分裂出邪惡的海德先生人格。)
展覽“解剖學:關于生與死”將展至10月30日。
(本文編譯自《衛(wèi)報》,作者喬納森·瓊斯系藝術評論家,部分內容來自蘇格蘭國家博物館官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