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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光的骨頭:“五個必死女人”的訴訟

這是一段令人難以置信的黑暗歷史。鐳是一種放射性元素,會對人體造成嚴重傷害。

【編者按】

這是一段令人難以置信的黑暗歷史。鐳是一種放射性元素,會對人體造成嚴重傷害。然而,100年前鐳公司里的女工并不知道,她們每日與鐳親密接觸,甚至攝入鐳。在接連地生病、慘死后,她們成了鐳公司賺錢的代價。罪魁禍首的公司卻選擇了隱瞞真相,用法律漏洞逃避責任。官員、專家、律師對這些鐳姑娘的悲慘遭遇漠不關心,就連法律也不支持她們維權。在必死的絕望中,姑娘們堅持捍衛(wèi)自身的權利。她們在支持者的幫助下,勇敢控訴鐳公司,她們的反抗引發(fā)了一場革命,促使政府加強對輻射行業(yè)的監(jiān)管,促成勞工保護法律的修訂。《發(fā)光的骨頭》是這群女性的悲歌,本書作者凱特·摩爾通過閱覽受害者的日記、信件、法庭發(fā)言,走訪受害者親友、有關現場,翻閱律師、醫(yī)生留下的檔案和報紙的相關報道等,深入挖掘了這段被埋藏的黑暗歷史,再現了這些女性所經歷的痛苦掙扎和頑強斗爭。本文摘自該書。

新澤西州,奧蘭治,1927年。

格蕾絲·弗賴爾一瘸一拐地走進漢弗萊斯醫(yī)生的辦公室,她強忍著劇痛,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漢弗萊斯對格蕾絲病情的急速發(fā)展感到觸目驚心,畢竟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給她治療了。讓格蕾絲去找漢弗萊斯看病的不是別人,正是馬特蘭醫(yī)生,他說格蕾絲“因為脊椎出了問題,身體狀況極為糟糕”。

漢弗萊斯把她直接帶到放射科重新做X光檢查時,格蕾絲心里感念的是馬特蘭醫(yī)生和霍夫曼博士此前千方百計幫助她。尤其是霍夫曼博士,對她一直都非常友善。當他發(fā)現格蕾絲的健康狀況急劇惡化時,曾經代表她給總裁羅德寫了一封信,呼吁羅德“本著公平正義的原則”對格蕾絲施以援手。

美國鐳公司的回信令霍夫曼頗感意外?;睾袑懙溃骸傲_德先生與本公司已經沒有任何關系?!?/p>

美國鐳公司對于身處不得不應對訴訟案的境地似乎頗感不滿。在羅德的直接干預下,公司對德林克報告的處理方式非常值得商榷,也許公司認為如果羅德賦閑或離職的話,事情可能尚有轉機。于是,羅德在1926年7月辭職。雖然他不再是公司的代表,但仍然是董事會的董事。

盡管管理層發(fā)生了變化,但公司對身患重病的前員工的態(tài)度卻絲毫沒有改變。即將上任的總裁克拉倫斯·B.李立即拒絕了霍夫曼的援助請求。霍夫曼在寫信給格蕾絲告知她這一情況時,補充道:“你必須立即采取法律行動。”

好吧,格蕾絲心想,她從來就沒有放棄。盡管她身體狀況不佳,卻一直在堅持不懈地尋找代理律師。她就職的銀行已經將她的基本情況告知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如今她正在等待回音。趁著這段時間,她找到了漢弗萊斯醫(yī)生,想看看自己的后背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我們很難想象她在面對檢查結果時可能會做出何種反應?!爱敃r拍攝的X光片顯示,”漢弗萊斯醫(yī)生后來說道,“她的脊椎已經碎了?!?/p>

鐳已經將格蕾絲的脊椎骨擊得粉碎。與此同時,她的足骨也因為“不斷的輻射侵蝕,已經遭到了徹底破壞”。這一定痛苦難忍。

“就像大火肯定會焚燒木頭一樣,”后來格蕾絲在接受一個記者的采訪時說,“鐳也會不斷吞噬人的骨骼?!?/p>

漢弗萊斯除了設法使她的生活稍微舒適一點外,什么也做不了。他得找到一些方法幫她繼續(xù)生活下去。于是,1927年1月29日,他給當時27歲的格蕾絲·弗賴爾安裝了一個堅固的鋼制后背支架。支架從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部,用兩根鋼條加以固定。她每天都要戴上這個鋼架,每次只能摘下來兩分鐘。這種治療方式對時間的要求非常嚴格,但她別無選擇,只能遵醫(yī)囑。后來她吐露了心聲:“沒有它,我?guī)缀跽静黄饋??!彼_上也戴了一個支架。有一段時間,她覺得如果沒有這兩個支架,自己會癱作一團,寸步難行。

當她在3月24日收到律師的回函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這兩個支架。信中寫道:“我們很遺憾地通知您,我公司認為,鑒于您兩年前已辭職,限于訴訟時效,您已經無權對[美國鐳公司]提起訴訟?!?/p>

事情的發(fā)展又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格蕾絲只剩下最后一張底牌了。“[馬特蘭醫(yī)生]跟我的看法一致,”霍夫曼曾經寫道,“我們都認為當務之急是你必須立即采取法律行動。[他]建議你去找[波特貝里]律師事務所求助。”

她已經失去了一切;她打算孤注一擲。時年28歲的格蕾絲·弗賴爾背部骨折,腳部骨折,下頜骨行將粉碎。她與律師事務所約好了會面時間——1927年5月3日,星期二。在其他律師都畏手畏腳的情況下,也許這個名叫雷蒙德·赫斯特·貝里(Raymond Herst Berry)的律師能夠扭轉乾坤。

只有這一條出路了。

為了赴約,格蕾絲精心打扮了一番。這可是成敗的關鍵時刻。自從裝了支架,原來的衣服都已經不合身,她只好給衣櫥來了個大換血。格蕾絲透露:“無論換哪件外衣,幾乎都遮不住里面的支架。以前常穿的連衣裙一件都穿不上了?!?/p>

她把自己那一頭深色短發(fā)打理得時尚迷人,然后又照著鏡子檢查了一下容顏。格蕾絲習慣于每天在銀行里與那些富裕的客戶打交道;她從經驗中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

那些有可能會代理她案件的律師似乎也會有同感。波特貝里律師事務所(Potter & Berry)的規(guī)模不大,卻設在紐瓦克最早修建的一座摩天大樓——軍事公園大廈里。這座大廈是當時整個新澤西州最高的建筑,前一年才剛剛竣工。格蕾絲走進事務所,剛一見到預約的律師,就意識到他跟那里的辦公室一樣,都是新鮮出爐的。

雷蒙德·赫斯特·貝里還不到30歲,是個年輕有為的律師。他金發(fā)碧眼,這張好看的娃娃臉很容易讓人忽視他那敏捷睿智的大腦。他剛從耶魯大學畢業(yè)沒多久,中學畢業(yè)于布萊爾學院并代表班級在全校師生面前發(fā)表畢業(yè)演講。如今他已經成為該事務所的初級合伙人。此前,他曾經在林達布里、迪皮尤和??怂孤蓭熓聞账吐殻@家事務所恰好代理美國鐳公司的法律事務。也許這樣的工作經歷讓他能了解到一些不為他人所知的內幕消息。貝里詳細地詢問了格蕾絲種種細節(jié),并做了記錄。格蕾絲可能跟朋友們講述了這一情況,因此三天后,凱瑟琳·肖布也拜訪了貝里。

貝里可不是個愣頭青。他跟所有律師一樣,先要做的是核實姑娘們的訴求。貝里找到馬特蘭的實驗室,向馮·索科基詢問了相關事宜。接著他又在5月7日將格蕾絲和凱瑟琳請到了辦公室。他告訴姑娘們,自己已經做了前期調查,所見所聞讓他深受觸動。雷蒙德·貝里表示愿意接下案子,擔任兩個人的代理律師。貝里已經結婚,還是三個女兒的父親,而且第四個女兒明年就要降生。也許他所做的決定跟他自己就有好幾個女兒之間有很大關系。他曾經在“一戰(zhàn)”那場全球戰(zhàn)爭中作為一名士兵東征西戰(zhàn);如今他知道這個案子將會是一場地獄般的戰(zhàn)爭。在與凱瑟琳達成的協(xié)議條款中,貝里將按照當時的標準抽取賠償金的三分之一作為律師費。不過,格蕾絲跟他談判,將律師費降到了四分之一。

為了解決訴訟時效問題,貝里那睿智的大腦一直在快速運轉。他的理論是這樣的:如果姑娘們不知道公司就是罪魁禍首,就不可能針對公司提起訴訟。問題是公司一直都在千方百計地誤導這些表盤畫工,因此無論如何不能允許公司將自己造成的拖延作為辯護的理由。畢竟,由于公司的誤導,這些姑娘對于病因一直缺乏認識,直到1925年7月馬特蘭做出正式診斷之后,她們才知道真相。因此,貝里認為,兩年訴訟時效的限制應該從那一刻開始算起。

如今是1927年5月。她們還來得及。

刻不容緩!貝里開始為提起訴訟做準備。格蕾絲的案子將會是第一個提交的訴訟案;也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來訪的表盤畫工,也許是因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凱瑟琳的更強大。按霍夫曼的話說,她“能就職于[紐瓦克]最大的商業(yè)公司之一,僅憑這一點就非常難能可貴”。貝里很可能已經知道,美國鐳公司的那些代理律師將會在表盤畫工身上尋找弱點,而格蕾絲的優(yōu)良品格會讓她們受益良多。因此,格蕾絲在1927年5月18日正式起訴鐳公司。

對于美國鐳公司而言,這份起訴書讀起來讓管理層坐立不安。貝里指責他們“漫不經心而又粗心大意地”將格蕾絲置于危險之中,使她的身體“完全暴露在放射性物質跟前”,而這些物質“不斷地攻擊和破壞原告的身體組織……并給原告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令原告經歷了非人的折磨”。他的結論是:“原告第一項賠償請求為12.5萬美元[現約170萬美元]。”

起訴書總共提出了兩項賠償請求。格蕾絲要求前公司合計賠償25萬美元(現約340萬美元)。

該還的,總歸要還。

從一開始,媒體對格蕾絲的訴訟請求就表達出了支持之意,新聞標題讀起來就令人心碎。格蕾絲首次到法院提交訴訟文件后,《紐瓦克晚報》(Newark Evening News)就刊發(fā)了相關消息,標題為《形銷骨立的她起訴雇主:到法院時她只能用鋼架支撐住身體》。這樣的報道一出,再加上姑娘們之間友誼的號召,很快其他表盤畫工都站了出來。金塔·麥克唐納就是其中之一,姐姐阿爾比娜也與她站到了一起。

由于這兩位表盤畫工已婚,如今貝里在提起訴訟時不僅代表她們的利益,還代表了她們的丈夫。正如貝里在金塔丈夫的法律文件中所寫:“詹姆斯·麥克唐納的妻子已經無法履行為人妻的義務。他將來也無法得到妻子的陪伴和幫助,生活也將越發(fā)艱難。此外,他還將被迫花費大量金錢為妻子治病。因此,原告詹姆斯·麥克唐納要求得到2.5萬美元[現約34.1萬美元]的賠償?!?/p>

將丈夫列入訴訟案原告的行列并不過分——事實上,金塔越來越不可能成為她心目中的合格妻子和合格母親。她承認:“我現在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當然,我基本上也做不了什么,因為我現在根本就不能彎腰?!笨紤]到她的殘疾狀況,她和詹姆斯最近迫不得已雇了一個保姆——此舉又增加了一項家庭開支。

姐姐阿爾比娜也迫切需要援助。她的左腿如今已經比右腿短了4英寸(約10厘米),她不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而且基本只能待在床上。她和詹姆斯仍然沒有放棄生兒育女的夢想,但上次的死產讓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感到心灰意冷。阿爾比娜郁郁寡歡地說道:“對我和我丈夫來說,生活已經失去了意義?!?/p>

正在飽受折磨的還大有人在。埃德娜·胡斯曼身上的石膏已經打了有一年之久,最近才拆下來,但她的病況卻絲毫沒有好轉:左腿萎縮了3英寸;右肩變得非常僵硬,右胳膊根本抬不起來;血檢結果顯示貧血。自從母親在1926年12月離世后,她便越發(fā)精神萎靡,郁郁不樂。

然而,埃德娜仍然心存希望。公司的弗林博士不是跟她說過她完全健康嗎?她謹遵醫(yī)囑,開始服用治療貧血的藥物。1927年5月的一天夜里,她在黑暗中摸索放在桌子上的藥時,無意中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一開始她可能想,鏡子里的那個人是不是她母親敏妮(Minnie)從墳墓里爬出來纏著她。因為那時候夜深人靜,她在鏡子里看到的是一個閃閃發(fā)光的“鬼姑娘”。

埃德娜嚇得失聲尖叫,接著就昏了過去。她的骨頭正透過皮膚發(fā)著微光,她當然熟知那光芒,她更清楚地知道那閃閃發(fā)光的骨頭預示著什么。全世界只有一樣東西能使人的骨頭微光閃爍——鐳。

她找到了漢弗萊斯醫(yī)生,跟他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情景,講了自己正在遭受的痛苦折磨。她說,在奧蘭治骨科醫(yī)院,“我聽到了漢弗萊斯醫(yī)生跟另一位醫(yī)生的談話。他跟那個醫(yī)生說我是鐳中毒。以前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這種病”。

埃德娜“生性平和,習慣于逆來順受”。后來她說:“我信教??赡苓@就是為什么我并沒有因為所發(fā)生的一切而對人撒氣?!钡@并不意味著她能容忍這種不公平的遭遇。她接著說道:“[我]覺得當時應該有人警告我們。我們誰都不知道涂料有毒,而且我們當時都還不到20歲?!币苍S正是基于這種與生俱來的正義感,埃德娜和路易斯·胡斯曼在1927年6月,也就是在知道診斷結果的一個月后,便找到了雷蒙德·貝里。

如今五個表盤畫工都找了貝里,她們是格蕾絲、凱瑟琳、金塔、阿爾比娜和埃德娜。五個姑娘要為正義而戰(zhàn),為自己而戰(zhàn)。各大報紙聞訊后群情激昂,爭先恐后地炮制出各種吸睛奪目的字眼報道這五個姑娘的訴訟案。1927年夏,這起訴訟案終于有了官方的名稱。

“五個必死女人”的訴訟案拉開了帷幕。

《發(fā)光的骨頭》,[英]凱特·摩爾(Kate Moore)著,劉暢譯,上海教育出版社202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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