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雅明誕辰130周年：本雅明與布爾喬亞世紀的終末

德國猶太批評家、哲學家瓦爾特·本雅明（1892—1940）現在被普遍認為是歐洲現代性最重要的見證之一。他學術興趣廣泛，橫跨哲學、文學、藝術、攝影、電影、建筑、翻譯等，卻從未被限定在某個現代學術領域、某種寫作文體和某類思想范式之中。他的觀點與思想異常迷人，對整個20世紀的人文學術產生了重大影響。

霍華德·艾蘭與邁克爾·詹寧斯是資深的本雅明研究者兼本雅明文集編者、英譯者。在大部頭傳記《本雅明傳》中，兩人以900頁之巨的篇幅全景描繪了本雅明的一生，以及20世紀初那個從昨日世界走向兩次大戰(zhàn)間的恢弘的時代背景和文化版圖。原書出版于2014年，并于2020年被翻譯成本雅明的母語德語由蘇爾坎普出版。今年7月，在本雅明誕辰130周年之際，《本雅明傳》由上海文藝出版社·藝文志引進，終于也有了簡體中文版。

8月28日，由北京大學中文系現代思想與文學研究平臺、《現代中文學刊》雜志社聯合主辦，華東師范大學批評理論研究中心、上海文藝出版社·藝文志共同承辦的“本雅明與布爾喬亞世紀的終末”學術工作坊暨《本雅明傳》新書研討會在線上召開。來自北京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紐約大學、東京大學等研究機構的共13位學者、專家、出版人共同參加了此次活動，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羅崗主持開幕式。 

“本雅明與布爾喬亞世紀的終末”學術工作坊暨《本雅明傳》新書研討會在線上召開。

來自北京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紐約大學、東京大學等研究機構的共13位學者、專家、出版人共同參加了此次活動，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羅崗主持開幕式。

從家鄉(xiāng)柏林的成長求學到精神故鄉(xiāng)巴黎的困頓流亡；從謀求學院一席之地失敗到積極活躍于報刊、廣播，成為德語世界的一流批評家；從始終孤獨、復雜糾纏的親密關系到幾段同等重要但極為不同的友誼……《本雅明傳》全面梳理了本雅明的一生。它將本雅明放置于他所屬的時代背景——魏瑪共和國、一戰(zhàn)、西班牙流感、納粹德國、蘇聯成立，清晰地展現他是如何被身處的歐洲歷史所塑造。

與此同時，《本雅明傳》涉及同時代思想文化人物眾多，施米特、海德格爾、布萊希特、阿倫特、阿多諾、霍克海默、布洛赫、克拉考爾、肖勒姆、紀德、巴塔耶，等等，提供了一幅20世紀初德法知識分子群像，也讓本雅明在時代的智識星叢中綻放光芒。

作為《本雅明傳》中譯者，美國布蘭代斯大學副教授、比較文學項目主任王璞首先分享了本書翻譯過程中的甘苦，并指出了這本譯作對于本雅明中文研究界所能發(fā)揮的作用，還提及之后將本雅明遺作《拱廊街計劃》譯入中文的構想。

在后人看來，思想、文本是本雅明一生活動最璀璨的結晶?！侗狙琶鱾鳌凡粌H提供完備的編年歷史，也細致梳理了本雅明的主要作品，敏銳、精巧地分析了本雅明的哲學思想，可謂指引讀者探索本雅明思想迷宮的可靠地圖。上海文藝出版社·藝文志工作室負責人肖海鷗回顧了將《本雅明傳》引進中國的緣起和出版過程，本書在本雅明生平和思想兩方面都有嘉惠學林的功用，是肖海鷗作為出版方引進此書的初衷。

之后，紐約大學比較文學系、東亞研究系教授張旭東作了題為《本雅明讀馬克思 〈拱廊街計劃〉卷宗X的初步闡釋》的主旨發(fā)言。張旭東強調了本雅明與馬克思在思想上的遭遇對于前者的重要性，并認為從本雅明的閱讀史和對馬克思的理解入手，是切入其思想的重要路徑。由此，張旭東通過對部分馬克思和本雅明相關文本的解讀，細繹了兩位思想家在批判視野下包括價值、勞動、資本人格化、歷史經驗等資本主義諸多問題。

今年7月，在本雅明誕辰130周年之際，《本雅明傳》由上海文藝出版社·藝文志引進出版。攝影 張怡寧

緊接著是三場工作坊活動。第一場活動主題為“布爾喬亞如何終末：本雅明、盧卡奇、布萊希特”，由王璞主講，華東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批評理論研究中心副教授朱康主持。王璞分析了作為布爾喬亞文明“逆子”的本雅明、盧卡奇是如何思考危機中的布爾喬亞文明有無終結的可能性問題，以及面對崛起的歐洲現代性，歐洲的知識分子們是如何對此進行回應。他認為布爾喬亞的終末問題出現在“長19世紀”和“短20世紀”的交織處，在兩個世紀的既連鎖又顛覆的關系中，布爾喬亞的終末不僅僅是一個終末論的想象，而是真實的歷史體驗和根本性的境遇。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汪堯翀與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謝俊針對王璞的演講進行評議討論。汪堯翀從盧卡奇“第二自然”的異化視角出發(fā)，重新審視了符號化的歷史世界；謝俊則從時間、空間和媒介三個維度考察了無產階級文學的全新可能性，并提出如何能把本雅明研究與中國活的現實相關。

第二場活動由王璞主持，本場主題為“講故事的人：本雅明與艾亨鮑姆”，由耶魯大學斯拉夫語言文學系助理教授初金一主講。在初金一看來，本雅明出于對“經驗貶值”現象的敏銳觀察，以列斯科夫的文學創(chuàng)作為起點，以民間口語復活講故事的傳統，區(qū)別于書寫文字的靜默閱讀傳統，并塑造了以個體化寫作為主無法實現的文化集體性，這與蘇俄形式主義美學理論家艾亨鮑姆的看法之間既有相似性，也存在著某種張力。

日本東京大學綜合文化研究科準教授王欽和華東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副教授林云柯對此進行回應。王欽強調了包括在《可復制機械時代的藝術作品》等諸多本雅明核心文本中對于靈氛消逝的闡釋與《講故事的人》中對于口頭表達傳統衰落的描述中原本存在的某種矛盾，但這兩者其實在列斯科夫的以筆代口的糅合創(chuàng)作中重新獲得了某種新生；林云柯從陌生化、形式主義的視角出發(fā)，指出本雅明對于主體性、本質主義并非是從外部進行批判，而是以一種譜系學的方法來對抗人類記憶的有限性。并且，作為通常意義上反傳記的人，他認為這部本雅明傳能夠把過于離散的關于本雅明的各個方向的研究整合起來，使得它和其他傳記不同，這是一本真的會對本雅明研究產生重要影響的譯作。

第三場活動由王欽主持，本場主題為“本雅明的古典認識論與資本主義自然史”，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趙文進行了題為《“夢幻刻奇”：從本雅明的辯證光學與阿拉貢的拱廊街郵品店的相遇看自然的現代性》的發(fā)言。趙文以本雅明閱讀作家阿拉貢小說、隨筆為切入點，將本雅明對拱廊街的認識重新放置到阿拉貢有關于拱廊街郵品店的文字中去理解。

之后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姚云帆以“自然史方法和近代自然的時空型構”為題進行回應，通過對“第二自然”的學術脈絡的梳理，姚云帆總結了三種研究方法，尤其是本雅明的自然史研究理路。朱康則以“自然歷史、世界歷史、上帝歷史”為題，通過對歷史類型學的探討，審視了自然歷史在不同歷史概念構造中的獨特意義。 

海報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吳曉東做總結發(fā)言。他觀察到在與會的青年研究者身上，在他們的歷史認知中，可能先天就蘊含了某種后設的總體性視野，是他們這一代學人所共同具有的代際的特征。本雅明的意義，或許就在他提供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總體性感受力上的理論支持。吳曉東最后還提到讀《本雅明傳》結尾幾章最為傷感，因為一直聯想到當今世界，感受到的是本雅明所謂的歷史的天使，再一次開始背對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