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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比談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搜集與整理

類型文學研究者華斯比專注于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搜集與整理已有數(shù)年之久,對這些中國推理草創(chuàng)期的文獻,他制定了一個私人搶救計劃——“民國推理拾遺”。

華斯比(章靜繪)


類型文學研究者華斯比專注于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搜集與整理已有數(shù)年之久,對這些中國推理草創(chuàng)期的文獻,他制定了一個私人搶救計劃——“民國推理拾遺”。具體的做法,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有生之年,能搜集多少,就盡量搜集多少,能整理多少,就盡量整理多少”。而這一計劃的成果,則是正在艱難而緩慢地尋求出版的“中國近現(xiàn)代偵探小說拾遺”叢書。在接受《上海書評》的采訪時,他談了該計劃的緣起與進程。

您搜集、整理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緣起是什么,可以談談嗎?

華斯比:我的“中國近現(xiàn)代偵探小說拾遺”叢書第一輯出了四本,其中最值得一說的,就是趙苕狂先生的《胡閑探案》——起初就是因為這本書,我才掉進民國偵探小說這個大坑。

我原本以為,幽默推理這種推理小說的類型,是在日本幽默推理大師東川篤哉的作品引進中國之后才逐步興起的。其實,早在晚清民國時期就已出現(xiàn)加入幽默搞笑元素的“滑稽偵探”小說。記得是在2016年初,推理作家時晨兄受我邀請,為我們共同的好友亮亮的幽默推理小說《季警官的無厘頭推理事件簿3》(長江出版社,2016年5月)寫了一篇推薦序,他在序中提到了民國偵探小說家趙苕狂的“胡閑探案”系列,說他寫的“滑稽偵探”是民國時期的“幽默推理”。我當時正想寫一篇有關“幽默推理”小說的綜述文章,一時興起就去翻查趙苕狂先生及其偵探小說的相關資料。將各類文獻一一過目后,我才知道:原來,“胡閑探案”系列在民國偵探小說界名氣很大,大偵探胡閑作為典型的“失敗的偵探”廣為當時的讀者所熟知。除了趙苕狂外,徐卓呆、朱秋鏡(代表作《糊涂偵探案》)等作家也是創(chuàng)作“滑稽偵探”小說的好手。

趙苕狂


我想,要系統(tǒng)研究中國當代“幽默推理”小說,就應該把這種類型的源頭——晚清民國“滑稽偵探”小說——盡可能多地挖掘出來,系統(tǒng)研讀。但是,晚清民國偵探小說數(shù)量實在是太龐大了,又沒有一份完整記錄這些作品的書目。想來想去,我打算自己動手,編纂一部詳盡完備的《晚清民國原創(chuàng)偵探小說存目》,盡量去搜羅、搶救那些正在不斷被歷史遺忘的晚清民國偵探小說。

剛開始的時候,搜集原始文獻確實很困難。我先確定下來,“胡閑探案”系列有八篇。然后,在科幻作家、晚清科幻研究者梁清散兄的幫助下,通過“全國報刊索引”下載到了前六篇的掃描版;隨后,我又在“百年中國偵探小說精選(1908-2011)”第三卷《雪獅》(任翔主編,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10月)中找到了第八篇《少女的惡魔》;唯獨第七篇《魯平的勝利》,因為上海圖書館館藏報紙《新上海》不全,一直沒找到全文。那時我還沒有開始收藏民國原版?zhèn)商叫≌f,也不怎么去孔夫子舊書網(wǎng)淘書(因此錯過了不少物美價廉的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只能拜托頗有網(wǎng)絡淘書經(jīng)驗的王錚兄(著有《來找人間衛(wèi)斯理:倪匡與我》《倪匡筆下的一百零八將:小說人物點將錄》)幫我尋書。結果,他在專賣舊貨的7788收藏網(wǎng)上一家名叫“吉云堂”的舊書店發(fā)現(xiàn)了此書。只可惜當時該店正處于歇業(yè)狀態(tài),他只得給店主在網(wǎng)上留言,卻也杳無音信。

最后,幸虧上海圖書館也藏有此書,在友人計雙羽的協(xié)助下,我花錢復印了《魯平的勝利》單行本全本,入手時間是2016年7月12日。本來我還想,淘不到《魯平的勝利》民國原本就算了,但意外之喜卻從天而降。我在2017年2月中旬忽然發(fā)現(xiàn)“吉云堂”又營業(yè)了,也可以購買了,于是趕緊將《魯平的勝利》收入囊中。

趙苕狂《胡閑探案:魯平的勝利》封面


我與趙苕狂先生的緣分還不止于此。2016年7月5日,我入手了人生第一本民國藏書《滑稽探案集》,這本民國滑稽偵探小說集正式開啟了我收藏、整理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生涯。這本書的“提要”應該是趙先生寫的,闡述了滑稽偵探小說在民國時期受廣大讀者歡迎的主要原因,但目錄和內文卻均未標注每篇小說的作者是哪位名家,我在友人的幫助下做了一番考證,才確認書中收錄的十二篇“滑稽偵探”小說,應該都來自出版二十四期即告停刊的《偵探世界》雜志。

趙苕狂編《滑稽探案集》書影


通俗文學研究大家范伯群先生曾將《中國現(xiàn)代通俗文學史(插圖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1月)的代后記擬題為“覓照記”,講述自己尋覓民國通俗文學期刊創(chuàng)刊號封面和作家小像的苦與樂。我為《胡閑探案》整理本撰寫“編后記”就特意向范先生致敬,將它命名為“覓趙記”。

您是怎么具體搜集和整理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

華斯比:我最早其實想做科幻小說評論,后來發(fā)現(xiàn)國內的科幻小說研究者很多,而偵探推理小說研究者并不多,對本國相關作品的資料搜集和整理就更少了。科幻領域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還是去從事拓荒性的工作吧。我大學時代就開始為國內原創(chuàng)懸疑推理小說撰寫評論了,畢業(yè)后進入出版公司工作,仍然對這個領域保持關注。不過,研究、評論當代懸疑推理小說作家和作品有個很大的問題:難以擺脫人情世故的影響——你一贊美,別人就會說你是故意吹捧,你一批評,人家就會說你是故意抹黑。研究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對此,我是抱有使命感的,很多資料,尤其是實物,如果不主動去搶救的話,隨著時間推移,可能再過十年二十年就找不到了。作為一個學院外的研究者,我不像學院派那樣坐擁數(shù)據(jù)庫的查詢便利,需要查資料的話,常常還得找一些高校的朋友幫忙。我把孔夫子舊書網(wǎng)作為“陣地”,根據(jù)各類書目資料,一本一本去搜,如果發(fā)現(xiàn)實物,趕緊買回來,起碼先做到存檔,將來找到機會了,再整理出版,讓更多的普通讀者能夠讀到當年的那些故事——雖然現(xiàn)在看來可能相當幼稚,但也能從中見證早在中國推理小說草創(chuàng)期,本土作者是如何努力創(chuàng)作的。退一步而言,即便這些作品的閱讀價值沒有那么大,其中對那個時代與社會的風土人情的記錄,史料價值也是很大的。我已立下志向,有生之年,能搜集多少,就盡量搜集多少,能整理多少,就盡量整理多少。個人力量有限,能做一點是一點。

已出版的“中國近現(xiàn)代偵探小說拾遺”叢書中所收錄的作家和作品有什么特色,能談談嗎?

華斯比:我就以第一輯為例,來介紹一下吧。

第一輯的第一本,也就是編號01的那本書,是陸澹安的代表作《李飛探案集》。陸澹安是民國偵探小說史上與程小青、孫了紅齊名的偵探小說家,類似于我們今天習慣說的“三巨頭”,李飛的形象也很有意思,他是一位“書生偵探”,可謂別具一格。程小青、孫了紅兩位偵探小說家在民國的影響力和知名度都是最高的,1949年之后,只有他們兩人寫的偵探小說再版過——大概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群眾出版社和吉林文史出版社分別出過一套十三卷本的和十卷本的程小青《霍桑探案集》,這兩套書在當時看來已經(jīng)比較接近“全集”了,孫了紅則零零散散出過幾本。陸澹安寫偵探小說屬于玩票,他的“主業(yè)”其實是古典文學研究和戲曲研究,還做電影編劇、導演,偵探小說在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只占了很短暫的一段時間。他在寫《李飛探案集》之前,看了很多引進的偵探電影,看完之后,根據(jù)電影情節(jié)寫成“影戲小說”,然后出版,大概有六七本小說就是這么寫出來的,當時國內也不怎么注重版權。這樣積累了一些偵探小說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他才寫了《李飛探案集》,其中有很多橋段能看出受到偵探電影的影響,很有畫面感。

陸澹安偵探“影戲小說”《紅手套》書影


《李飛探案集》封面(來源:上海圖書館)


《李飛探案集》書影


第二本是趙苕狂的《胡閑探案》。當時大部分作家主要模仿的是福爾摩斯和亞森·羅平,孫了紅的俠盜魯平就是模仿的亞森·羅平,這是比較正統(tǒng)的偵探小說的路子,而正如我前面所說,《胡閑探案》就是把幽默滑稽元素加入偵探小說。趙苕狂本人性格有點玩世不恭,他說偵探小說太嚴肅了,還是嘻嘻哈哈好玩。胡閑是個“失敗的偵探”,自述辦十樁案子九樁都是失敗的,他說,所有偵探都只愿意記錄辦成功的案子,自己卻愿意記錄辦失敗的案子。這種滑稽偵探其實有一點反推理、反偵探的感覺,歐美這樣的作品也不少,《特倫特最后一案》就是代表。趙覺得自己寫正統(tǒng)的偵探小說肯定寫不過程、孫二人,于是另辟蹊徑,滑稽偵探的案子也不需要詭計多么精彩,可以用搞笑的內容來吸引讀者。我本人平常愛看喜劇片,研究幽默推理也好,由《胡閑探案》入坑也罷,與我自己的偏好是分不開的。

《胡閑探案》書影


第三本是南風亭長的《中國偵探:羅師?!?。程小青塑造的霍桑被視作民國版的“東方福爾摩斯”,那么,在此之前,南風亭長筆下的羅師??梢苑Q作晚清版的“東方福爾摩斯”。小說中明確提到,“師?!敝恕叭熓赂柲λ怪狻?,而且作者又采用了典型的“偵探+助手”的模式,羅偵探也精通易容術、格斗術和“生理、理化、心理等學”,儼然就是福爾摩斯在晚清中國的翻版。作者“南風亭長”究竟是何許人也,目前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上海環(huán)球社部員,生平卻不詳,我試著做過考證,無奈沒有取得成果,只能留待后來者探索了。

《中國偵探:羅師?!窌?/p>


《中國偵探:羅師?!吩谕砬瀹媹蟆秷D畫日報》上連載時的插圖


第四本是《劉半農偵探小說集》。出版劉半農的偵探小說集是個意外。我是看到民國通俗小說研究大家魏紹昌先生在《我看鴛鴦蝴蝶派》(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10月)中提及張?zhí)煲恚◤垷o諍)和劉半農(半儂)在文學生涯早期的通俗小說創(chuàng)作,這才知道他們還曾寫過偵探小說。我整理的《劉半農偵探小說集》主要收錄了劉半農以“半儂”“半”為筆名創(chuàng)作的白話短篇偵探小說《假發(fā)》、“捕快老王”系列文言短篇偵探小說《匕首》《淡娥》,以及“福爾摩斯探案”仿作《福爾摩斯大失敗》(共五案)。他在創(chuàng)作偵探小說的同時,也翻譯了不少偵探小說,如與程小青、周瘦鵑、嚴獨鶴等人合譯《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中華書局,1916年5月初版)時,就負責翻譯了第二案《佛國寶》(今譯《四簽名》),而且他還為整個“全集”撰寫了一篇“跋”,指出偵探小說具有一定科學啟蒙的作用。這個想法與晚清時將小說視為“開啟民智”的工具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不過到了后來,劉半農卻又視偵探小說為“消極小說”。至于張?zhí)煲淼淖髌?,很可惜,他的后人沒有授權給我,我猜測可能是因為張先生是新文學作家,他的后人認為偵探小說與這個歷史地位不相符。這些偵探小說是張?zhí)煲碇袑W時期寫的,當時他寫了一批通俗小說,其中有大概十多篇是偵探小說,主要是“徐常云偵探案”系列,也是模仿福爾摩斯的套路,現(xiàn)在看來,其實寫得還挺不錯的。

《小說名畫大觀》第九冊所收錄劉半農《匕首》的插圖(丁悚繪)


劉半農譯《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二案《佛國寶》(今譯《四簽名》)


《劉半農偵探小說集》書影


大東書局《偵探世界》書影,收錄“徐常云偵探案”四篇


此外的小說也各有特色。例如,張碧梧的《雙雄斗智記》。張是民國時期主要的偵探小說家之一,代表作是“家庭偵探宋悟奇探案”系列。另外,他還著有若干篇“私家偵探王俠公”。他是程小青的好友,《雙雄斗智記》也是一部“霍桑同人小說”,作者在前言中說,他的創(chuàng)作初衷就是特意為“東方之福爾摩斯”塑造一個可“以與之敵,而互顯好身手”的“東方亞森·羅蘋”。又如朱秋鏡的《糊涂偵探案》。這也是民國的“滑稽偵探”小說,其中塑造了一位名叫白芒(取“白忙”的諧音)的“失敗的偵探”。

《雙雄斗智記》原版書影


《雙雄斗智記》書影


《糊涂偵探案》原版書影


《糊涂偵探案》書影


您研究偵探小說,似乎受日本學者的影響很大,可以談談嗎?

華斯比:日本學者對我最重要的影響就是治學的嚴謹態(tài)度。他們的研究首先以實物為準,而不像有些國內學者那樣,將二手資料抄來抄去,既不核對出版時間、版次,也不查考目錄篇名。我最佩服的日本學者是樽本照雄先生,他極其重視實物資料,他寫的文章里不少資料都是在孔夫子舊書網(wǎng)上仔細爬梳得來的書影或版權頁圖片。他給我的啟示是:如果不重視實物,沒有史料作為基礎的話,很多結論根本靠不住。比如說,程小青《霍桑探案》第一篇的發(fā)表時間,很多中文資料都寫成1914年,可能是因為流傳最廣的范伯群先生的書里說是1914年,而一位日本學者查到了實物,時間是1916年,差了兩年。很多人都覺得程小青是中國最早的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者,其實到了1916年他才開始寫第一篇,那就不能說是很早了,在此之前,還有一些作者比他更早。所以,還是那句話:要重視實物,這是研究的基礎。

煮夢生《滑稽偵探》書影,由樽本照雄贈予華斯比


后續(xù)還有什么研究、整理計劃嗎?

華斯比:我可能會在“中國近現(xiàn)代偵探小說拾遺”叢書第三輯中整理出版一部分鄭小平的“女飛賊黃鶯”系列,上世紀四十年代末,該系列曾經(jīng)在上?!端{皮書》雜志上連載,后來出版這個雜志的環(huán)球圖書雜志公司搬到香港去了,這個系列就在香港又開始連載,非常流行,五十年代大概在香港出過幾十部單行本,還被改編成電影。而之前在上海雜志上連載的是九篇,我打算把這九篇整理出來。這批偵探小說的特色是,主人公是女性角色,也有點俠盜的感覺,而且有一些間諜元素——四五十年代的時候,間諜小說也特別流行。

《女飛賊黃鶯》原版書影


此外,我還有一個想法:盡量搜集一些品相好的、封面和版權頁完整的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將來掃描成圖片,編一部圖文并茂的資料集,就叫《晚清民國偵探小說書影錄》。如果有機會出這樣一本書的話,比單獨的存目就會豐富很多。因為光看圖片其實不知道書的開本到底有多大,有的書開本是很小的,只有三十二開,甚至六十四開,是那種很小的口袋書。這也是我不斷搜集實物的原因之一,等到做圖錄的時候,可以把書的尺寸量好,再配上盡量跟實物大小一樣的書影,這樣就會非常直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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