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西西：華文世界最有童心的作家

編者按：據(jù)香港素葉工作坊消息，作家西西因心臟衰竭于2022年12月18日8時15分逝世，享年85歲。

西西是香港文學重要作家，原名張彥。西西的著作多元，包括詩、散文、長短篇小說、書評等四十多種。代表作有《我城》《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候鳥》等。2022年5月23日，西西獲第十六屆香港藝術發(fā)展獎之“終身成就獎”。

本文曾于2020年11月刊于澎湃新聞網(wǎng)。

香港小說家西西出生于上海，于1950年隨父母移居香港。直至今日，年逾八十的西西仍舊筆耕不輟。她總以一種積極的游戲的目光，去認識我們的家園。

西西喜歡看畫、看房子、旅行、筑娃娃屋、縫毛熊，被稱為“華文世界最有童心的作家”。她到歐亞各地旅行，專注于“看房子”，為那些房子及房子里的人寫下旅行筆記；她訪遍亞洲各動物園、保育中心、熱帶雨林，探察猿猴原貌，寫下《猿猴志》；她認為縫制玩偶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寫作，寫下了《縫熊志》。有人說，她其實是一個專心于“游戲”的說夢人。

香港小說家西西是繼王安憶、陳映真之后的“世界華文文學獎”得主，曾斬獲美國“紐曼文學獎”、瑞典“蟬文學獎”、香港書展年度作家等多項文學大獎。 本文由出版方供圖

長篇小說《哨鹿》和《我的喬治亞》也是這般“游戲之作”。呦呦鹿鳴，哨以仿之?！澳咎m”是滿語，意為哨鹿，即獵人以木制的長哨仿效雄鹿求偶的聲音，引誘雌鹿出現(xiàn)，然后獵殺之。《哨鹿》以此為名，敷衍了一場清朝乾隆時期皇家獵苑中暗伏的刺殺案件；而《我的喬治亞》以西西親手搭建的一座英國喬治亞時期的“娃娃屋”為線索，探索彼時英國的建筑、家具、擺設，展現(xiàn)那時的人物會話、家居日常，并擴及當年的風土人情、歷史故事，同時將自己的日常生活交織其間。

兩部小說其實都是看“圖”說故事，只是《哨鹿》看的是郎世寧的《木蘭圖》，《我的喬治亞》看的是西西自己搭建的娃娃屋。它們都是西西關于十八世紀歷史的重新想象，如同西西攥在手上的兩只風箏，一只《哨鹿》飛向十八世紀的康乾盛世，一只《我的喬治亞》優(yōu)雅地飄在十八世紀英國喬治亞時期的天空。而線頭呢，交匯在香港。

不久前，《哨鹿》和《我的喬治亞》由譯林出版社與活字文化聯(lián)合出版，這也是兩本書首次在中國內(nèi)地推出簡體中文版。

《哨鹿》和《我的喬治亞》由譯林出版社與活字文化聯(lián)合出版

“這兩本書寫法不同，是我不同時期的思考?！蔽魑鞲嬖V澎湃新聞記者，《哨鹿》的背景是乾隆時期，比較寫實，是平行兩套語言，庶民與帝皇，各自敘述，然后會合，“這不是二元對立，而是并置，要互補、合作才好，怎么說呢，兩者是辯證的，在那個時代，是互相依存的。”

文藝評論家、翻譯家宋淇曾評價《哨鹿》的結構猶如一首交響曲：整首樂曲有兩個主要旋律，一是乾隆的，明朗而響亮，所有樂器齊聲奏出，聽起來莊嚴華麗、氣象萬千，雖然偶有變調(diào)，其發(fā)展程序頗合正統(tǒng)古典音樂；另一是阿木泰的，柔和而單純，由音質(zhì)較輕的樂器奏出，可是變調(diào)太多，不協(xié)和音屢次出現(xiàn)，兼且次序顛倒，聽上去較像現(xiàn)代音樂。聽眾耐心細聽，會發(fā)現(xiàn)兩個旋律此起彼落，此應彼和，隱約中相反相成，到了最后互相交纏，融為一體。

乾隆皇帝射獵圖

至于《我的喬治亞》，則要從西西自己經(jīng)營一座仿英國喬治亞時期的微型屋說起，她由此想到了英國喬治亞時期產(chǎn)生的種種?！斑@其實牽涉中國，牽涉我的生活，我由此想到建造一個理想的家園的問題，這可能有不同的答案。我到過歐洲各地看博物館收藏的微型屋。從實際情況出發(fā)，再加以想像?！?/p>

《我的喬治亞》書中插圖

出版方特意為內(nèi)地版《我的喬治亞》設計了“西西的小屋”手工微型書，西西直言她非常喜歡?！拔屹I了這么一個屋子的框架。這屋子，有點像我幼年時在上海的屋子，那原本是養(yǎng)馬的地方。但屋內(nèi)的物品要自己努力經(jīng)營，我想到我目前生活的地方，香港。”

她說，屋里的家具、物品，是她從各處搜集回來，有的從英國訂購，也到過英國去購買，參觀微型屋的展銷會?！耙驗樗鸭瘑讨蝸啎r期的物品，我重新認識英國的歷史，這一段歷史和我們密切相關。這是英國工業(yè)革命的時期，科技突飛猛進，物質(zhì)豐盛多了，可是也因此驕傲起來，要天合于人，結果制造了許多的后遺癥，其中之一是‘鴉片戰(zhàn)爭’，香港由此而來。當年，英國奉行保護主義，清朝則開始海禁，實行鎖國?！?/p>

西西親手搭建的娃娃屋

作家、詩人何福仁說：“人總是努力營建自己牢靠的家，理想不盡同，且受歷史地理各種各樣條件的制約，但不是說無需努力，也無能為力。制約可以轉化成優(yōu)勢、力量。在眾聲復調(diào)里，一家人那樣，彼此尊重，然后互相競秀。書名《我的喬治亞》，一如《我城》，‘我’固然涵括‘我們’，無需廢詞，更重要的，其實是對每個個體的肯定、對獨立人格的尊重，這是互為主體，并且是在‘我們’之前的謙遜?！?/p>

而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余斌認為，與《我城》《飛氈》等作品相比，《我的喬治亞》更具私人化的意味，注重的是個人私密內(nèi)心世界的對象化——對“喬治亞房子”的不厭其詳?shù)拿枋鰧崬閷σ环N安穩(wěn)生活的向往。這部小說因此具有了更多的療愈色彩。

有心的讀者會說，《哨鹿》和《我的喬治亞》寫的都是十八世紀，剛好一中一西。對于十八世紀，西西曾借用狄更斯的“這是一個最好，同時是最壞的時代。”

“乾隆時代是清朝最興盛的時期，但也種下許多問題，盛極轉衰。英國的喬治亞也是這樣?！蔽魑飨蚺炫刃侣動浾弑硎?，“至于當下這個時代，屬于年輕人的，讓他們?nèi)ケ?，去思考，去尋找，去?chuàng)造吧?！?/p>

年輕時的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