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蔣介石政權發(fā)動內戰(zhàn)后,由于其“全面攻勢”并未獲得預想的成果,遂改為向陜北、山東發(fā)起“重點進攻”。國民黨軍胡宗南集團以進攻陜北為目標,企圖攻占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以挽救其軍事失敗的影響。這一企圖,早在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的預料之內,各方面的準備工作也始終沒有松懈。1947年3月5日,軍委作戰(zhàn)部的《戰(zhàn)況匯報》中對國民黨軍動態(tài)作了分析,判定“敵人是決心進攻延安”,“待整編第一、第九十師集結完畢后,進攻即可開始”。3月7日,作戰(zhàn)部呈報了《敵攻延安判斷圖》及《延安南里程圖》,判斷胡宗南將以5個整編師由宜川、洛川一線向北進攻。延安保衛(wèi)戰(zhàn)就此拉開了陜北解放戰(zhàn)爭的序幕。
經(jīng)過長達六天的激烈戰(zhàn)斗,我西北野戰(zhàn)軍按照預定方案撤出延安。國民黨軍于1947年3月19日6時30分,由第167旅第499團第3營第4連率先攻入延安城門,把中華民國的國旗升到了城門樓上。僅僅幾個小時之后,國民黨中央社就迫不及待地發(fā)出消息,稱“今(19日)上午10時,已收復延安”。
彭德懷(左二)、習仲勛(左三)等在青化砭戰(zhàn)場上
一、延安易手之后
中共中央書記處的三位成員,朱德、劉少奇、任弼時,早在3月12日晚已經(jīng)由延安轉往子長縣瓦窯堡以東的王家坪辦公。另外兩位成員,毛澤東和周恩來,則在延安堅持到幾乎最后一天。18日的黃昏,毛、周離開了延安,19日凌晨抵達延川縣永坪鎮(zhèn)以南的劉家渠;當夜繼續(xù)北進,于20日黎明來到清澗縣下二十里鋪以南、延榆公路以西的徐家溝。之后,周恩來未及休息即乘車前往王家坪與朱、劉、任等會合,而毛澤東則在徐家溝住了一夜。由于徐家溝村距離公路較近,溝道較敞,架設電臺易被敵機所偵知,所以21日毛澤東又移至公路東側十余里之高家崄。至25日夜,毛澤東方才出發(fā)至王坪附近與書記處其他成員會合。
彭德懷撤離得更晚。19日凌晨,彭德懷帶著指揮機關由王家坪后溝的一條小路翻過山頭,向東北方向而去。彭德懷等由侯家溝翻過山梁,經(jīng)羅家橋、高莊、馮莊,過武裝溝,第二天中午到達了青化砭以西的梁村。
對中共高層而言,撤出延安是早已經(jīng)確定的事。毛澤東事先有意識地在中層干部中做了一些解釋,如3月18日下午接見新4旅第16團干部時就特地談到“給胡宗南騰延安”的問題,強調這是“暫時的”。20日中午,彭德懷給軍委發(fā)去電報,通報了胡宗南占領延安的情況。當天,西北野戰(zhàn)兵團指揮機關在梁村正式組建,彭德懷擔任司令員兼政委,副司令員張宗遜,副政委習仲勛,參謀長張文舟,副參謀長王政柱,政治部主任徐立清,政治部副主任張德生。彭德懷意識到西北大兵團作戰(zhàn)的供應將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專門推薦了劉景范擔任西北野戰(zhàn)兵團的后勤司令員。
對于撤出延安之后的作戰(zhàn)設想,中共高層事先就曾加以研究,將初戰(zhàn)戰(zhàn)場選擇在青化砭或甘谷驛附近。一則是因為該地區(qū)處于延安東北,物資較為豐富,可以依托晉綏解放區(qū)的支援;二來當時對國民黨軍進攻延安的整體戰(zhàn)略意圖尚未完全明了,判斷上考慮到國民黨軍下一步可能東出(以閻錫山部為配合)封鎖黃河沿線。21日,彭德懷就各部集結的具體位置作出規(guī)定并上報軍委,西北野戰(zhàn)兵團的意圖是集中兵力于甘谷驛、青化砭、安塞至茶坊之間休整,當判明國民黨軍北進或東出之后,再相機選擇其一路給予打擊。
這一部署非常靈活。彭德懷曾向下級解釋說:胡宗南雖然是個草包,但是他主力由延安北上安塞之后,需要派兵保障其側翼安全,這一點軍事常識他還是有的,不然他怎么能撈個陸軍上將當呢?彭德懷對胡宗南的軍事能力判斷非常之準確??梢栽O想,即使胡宗南部并非如實戰(zhàn)那樣北進安塞,而是以主力東出延長或由咸榆公路北上,他仍須派兵一部北上安塞保障延安或東出甘谷驛保障側翼。這樣,按照彭德懷21日之部署,西北野戰(zhàn)兵團同樣可以就近使用1縱和新4、教導兩旅在延安、安塞之間或以2縱和新4、教導兩旅在甘谷驛附近予以殲擊。這可以說是“算無遺策”了。
攻入延安之后,國民黨軍大肆渲染戰(zhàn)績,論功行賞。由于中共撤出延安的堅壁清野工作做得非常好,國民黨軍幾乎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以致仍將西北野戰(zhàn)軍的最高指揮員誤當作是賀龍。時任國民黨國防部新聞局局長的鄧文儀在回憶攻占延安后的情形時說:
“中共在延安及附近不到五萬,僅有一兩次激烈抵抗,各高級機關都在倉促間已全面撤退,并實施堅壁清野的焦土戰(zhàn)術,當?shù)厝嗣袢还{離開作戰(zhàn)地區(qū),所有物資用具搬運一空,使我們軍隊進到延安,得不到任何補給軍用物品,也無人力可用。我在收復延安第二個星期到那里視察,經(jīng)過一周的考察及督導我軍政工,我走遍延安找不到有關共軍的任何文件,他們有一個規(guī)模很大的圖書館連同圖書文件一起被他們燒毀,附近發(fā)現(xiàn)少數(shù)糧食物品藏匿在山洞里,也都放了毒藥或淋了煤油,不能使用?!?/p>
在這種毫無消息來源、對方動向不明的情況下,胡宗南對于西野的行動茫無所知,行動多來自推測。空軍的偵察一會兒說“敵人向安塞退卻”,一會兒又說“在蟠龍附近發(fā)現(xiàn)小股敵人”,而陸軍則對空軍報告的可靠性和技術持懷疑態(tài)度,所以莫衷一是。至23日黃昏都沒有得到任何確切的情報,胡宗南只好推斷拐峁以北無敵情,整1軍系由東南向西北迂回,敵人可能被迫向安塞方向撤退。因此,胡宗南令整1軍主力24日晨向安塞方向搜索前進,如無敵情,25日仍回延安。
這樣,蔣軍以主力向安塞方向出擊,以一部進占青化砭保障翼側的布置,和西野預先設想的在延安東北方向殲敵的方案正好“配合”起來了。事后看,即使蔣軍以主力東出延長,向甘谷驛方向進攻,仍須以一部進占安塞保障延安、以另一部進占青化砭保障主力右翼安全,這樣仍是沒有好果子吃。
就戰(zhàn)略上進一步深入探究國民黨軍行動的內在動因,會發(fā)現(xiàn)其高層在整個戰(zhàn)略規(guī)劃上的矛盾。
首先,蔣介石攻占延安的計劃,是臨時起意的,為求保密,連國防部作戰(zhàn)廳都不得與聞。此前,蔣的戰(zhàn)略是到處開花,毫無重點,國軍宿將程潛曾抱怨說:“不知蔣先生對這個仗是如何打法?最高的戰(zhàn)略如何策定?重點擺在哪里?是關內?抑或關外?是由內往外打?還是由外往內打?由南往北打?或者由北往南打?實在令人無法揣測?!庇纱?,“部隊東遣西調,顧此失彼,攻守進退,恐將失機”。等蔣介石體認到這一點,開始強調“最要注意的是分清主戰(zhàn)場與支戰(zhàn)場。我們在全國各剿匪區(qū)域中,應先劃定匪軍主力所在的區(qū)域為主戰(zhàn)場,集中我們部隊的力量,首先加以清剿,然后再及其余戰(zhàn)場。同時在這個主戰(zhàn)場中,又要先尋找匪軍兵力最強大的縱隊進攻,予以徹底的殲滅”,并將山東作為進攻的重點時,卻又臨時起意要先攻占延安,主觀上以為可以迅速結束西北戰(zhàn)事,轉用胡宗南部于其他戰(zhàn)場。但開辟新戰(zhàn)場,實際上是分散了兵力,有礙重點的形成,這一點蔣卻并未意識到。
其次,攻占延安之目的,從軍事上講,應該是盡快撲滅西北共軍主力,以便轉用胡宗南部于其他戰(zhàn)場。但國民黨軍所確立的目標卻是“為維護政府威信,端正國際視聽,并振奮民心士氣,鞏固后方”,將外交和心理作戰(zhàn)作為首要實現(xiàn)目的。
在攻取延安的作戰(zhàn)指導思想上,蔣介石和胡宗南就只設想了共軍以延安為核心進行決戰(zhàn)或“向晉西或綏南逃竄”兩種情況,對于中共內線機動作戰(zhàn)的可能性也未予考慮。
由于戰(zhàn)略上的矛盾和作戰(zhàn)指導的粗疏,作為戰(zhàn)區(qū)指揮官的胡宗南,在攻占延安、表面上已經(jīng)達成其作戰(zhàn)目的的情況下,對下一步的行動就不免要陷于迷茫之中了。接下來究竟是四面包圍、逐步縮小對手機動空間,以求徹底殲滅呢?還是以“犁庭掃穴”的姿態(tài),將對方驅趕至黃河以東,盡快結束陜北戰(zhàn)事,從而得以轉用主力呢?從國民黨軍的角度來說,以主力北上安塞帶有驅迫對方東退的含意在內,較之東出延長將對手封閉在陜北更符合當初的預想,這恐怕是胡宗南做出主力北進安塞之決策的深層動因。
二、十面埋伏
彭德懷22日晨致電毛澤東和中央,除通報了胡宗南部動向外,決心“以伏擊或乘敵立足未穩(wěn)圍殲三十一旅”,毛澤東于23日復電同意彭德懷的部署。23日下午,彭德懷、習仲勛下達了伏擊三十一旅的命令,西野計劃以新4旅攔頭、2縱截尾、1縱和教導旅則分別由西、東兩面夾擊,殲滅三十一旅。彭德懷在戰(zhàn)役命令中特別提醒,“部署時須注意隱蔽于敵側衛(wèi)搜索線以外,務使敵過早發(fā)現(xiàn)”,體現(xiàn)出他在戰(zhàn)役指揮上的細致之處。
抗戰(zhàn)前國民黨政府修成了延安以南和延川以北(至鎮(zhèn)川)這兩段公路,抗戰(zhàn)時期中共又組織民眾修筑了延(安)南(泥灣)、姚(店子)延(長)、延(安)臨(真)、延(安)郝(家岔)、延(安)真(武洞)、清(澗)子(長)等七條公路,至1946年為止初步形成了一個以延安為中心的道路網(wǎng)絡。青化砭距延安約70里。自延安向東經(jīng)拐峁到姚店子后,要經(jīng)過一條三十里長的川道后,才到達青化砭。這是當時陜北的一條主要公路,一般稱為“咸(陽)榆(林)公路”,可通行汽車。
青化砭坐落在山崖上,只有二三十戶人家,但卻是咸榆公路的一個重要交匯點。自青化砭向西是一條四十里長的川道,當?shù)厝朔Q為“牡丹川”;向西北則經(jīng)過另一條四十里的川道——當?shù)厝朔Q“木索川”——通向蟠龍鎮(zhèn)。再由蟠龍向東經(jīng)永坪至延川,就可以北上清澗、綏德、米脂到鎮(zhèn)川。這一段川道山峰巔連、寬處不過半里一里、窄處只有十米八米,是一個設伏的好地方。
依照彭、習23日下午的電令,各縱隊、旅分別進行了緊張的布置。
我軍看地圖,布置作戰(zhàn)任務
1縱第358旅以第715團一部配置在青化砭西北之曹家咀以北山地阻敵前進;主力配置于青化砭以西高地;第8團設伏于寺溝以西山地;第716團主力設伏于林坪以西山地,以第1營配置于后賬子溝以南山地。1縱根據(jù)彭德懷“部署時須注意隱蔽于敵側衛(wèi)搜索線以外,務使敵過早發(fā)現(xiàn)”的指示,將伏擊部隊放在敵側衛(wèi)搜索范圍之外,即和伏擊地域相隔一條山梁之處。實戰(zhàn)中,整31旅果然派出側衛(wèi)搜索分隊,沿本隊開進路之兩側山梁前進,遇小溝(谷地)則順山梁繞過,遇大溝則越溝而過,最近處曾距第716團隱蔽位置僅隔一小山,且不斷用火力偵察,但1縱伏擊部隊非常沉著,未被發(fā)覺。
新4旅的伏擊位置在青化砭以北及東北的常家塔、北六莊、趙家溝,旅指設在常家塔,第16團在趙家溝附近、第771團在趙家溝以北地區(qū)分別埋伏,準備迎頭攔擊。
教導旅的伏擊地段較窄,只在石綿羊溝附近展開了一個團(第1團),另一個團(第2團)和旅部在石綿羊溝以東。第359旅旅部在窯子溝,所屬三個團分別展開于白家坪(第717團)、石家圪塔(第718團)和白家坡(第719團)。獨4旅旅部位于寨子溝,所屬三個團(第12、13、14團)分別展開于房家橋、惠家砭、紙坊溝對面的路東。
彭德懷23日率旅以上干部到青化砭東面至石綿羊溝察看地形,發(fā)現(xiàn)青化砭東南有一個小寨子,正擋在新4旅第16團的出擊路線上。如果派兵占領該寨子,很可能就要和敵先頭搜索部隊遭遇,如果不予占領,則又可能為敵軍所占據(jù)而增加攻擊難度。在現(xiàn)場調整部署時,彭德懷提出將該小寨子讓給敵軍,隨后又提醒傳達命令的參謀人員,要部隊將寨子北墻拆掉,留下南墻。這樣既可以遮住北來的敵軍視線,又消除了我軍的攻擊障礙。這也是彭德懷戰(zhàn)場指揮考慮問題周到細密之處。
這樣,西野在青化砭戰(zhàn)場上集中了5個旅(不包括獨1旅),在第一線即展開其中的12個團(不包括教導旅第2團),在兵力對比上占據(jù)了六比一的絕對優(yōu)勢。接下來,就是等胡宗南的整31旅入網(wǎng)了。
“請君入甕”的關鍵之一是誘敵,即調動胡宗南部主力向安塞方向而去。這個任務被交給了1縱獨1旅第2團第2營。由于關系重大,西野司令部和1縱對該營實施越級指揮,由野司掌握的三個電臺中的一部(第二臺)和1縱的機動電臺直接加入下級無線電網(wǎng)實施。該營自24日起,偽裝成西野主力沿安塞公路北撤,沿途不斷丟棄鞋襪和臂章符號等,以造成對方的錯覺。獨1旅此前還沿該道路挖了不少野炊灶坑,使之更像是大部隊經(jīng)過的樣子。
3月24日拂曉,國民黨軍第1軍向安塞方向出動了。該軍以第90師沿延安、安塞公路右側地區(qū),第1師沿公路及其左側地區(qū)向安塞攻擊前進。由于道路狹窄,軍隊騾馬過多,運動較為緩慢。尤其是第90師須沿路側山梁行動,爬上爬下,尤其吃力。這使得負責誘敵行動的西野獨1旅第2團第2營的戰(zhàn)士們很著急,他們不時用冷槍襲擊敵軍,以“槍打慢?!钡姆绞?,迫使對方加快一點腳步。
延安至安塞約40多公里,國民黨軍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時間,于當晚17時進入安塞,“殘匪聞風先遁,未遇抵抗”。于是,3月25日,整1軍留置整31旅第91團防守安塞,主力則仍返回延安集結。至此,西野誘敵至安塞的行動獲得了成功。
但西野主力等待伏擊整31旅的行動卻出乎意料地落空了。3月24日部隊從早上等到下午,整31旅居然并未出現(xiàn)!
是不是消息走漏,被敵人發(fā)覺了大部隊的埋伏?究竟整31旅會不會來,什么時候來?這是考驗戰(zhàn)役指揮員判斷力的時刻。經(jīng)過分析,基本排除了消息走漏或大部隊行動暴露的可能。如果是暴露形跡的話,24日敵軍必定要派飛機來此處偵察,但終日敵機未來。派出的偵察員當晚報告說,敵人在拐峁補給糧食,當晚進至蘇家河宿營。
彭德懷認為群眾是可靠的,情報也沒錯,胡宗南從基本軍事常識出發(fā),派整31旅保障其側翼也是合理的,因此于24日晚致電毛澤東及軍委報告:敵三十一旅九十二團24日午前到達拐峁,停止未進,可能待補糧食,我們明(25)日仍按原計劃部署待伏三十一旅。當晚8時,彭德懷致電各縱隊、旅,要求按24日部署堅決執(zhí)行伏擊,必須耐心認真布置,勿因敵一二次不來而松懈戰(zhàn)斗準備。
25日凌晨,西野各部仍按照原計劃進入陣地。當日早8時,整31旅旅部及所屬第92團自拐峁附近出發(fā)了,先頭派出便衣偵察20余人,沿公路西側登林坪西山梁搜索前進;另外派出1個連沿公路東側山地搜索前進,主力則沿公路北進。當31旅搜索隊前進到1縱716團林坪陣地前,出現(xiàn)了一點意外。因716團干部偵察地形和部隊運動時留下的足跡雜亂,被31旅搜索隊發(fā)現(xiàn),搜索人員在該處停留判斷了很長時間。幸虧并未發(fā)現(xiàn)其他痕跡,故此最終敵人還是繼續(xù)前進了。不過,此后敵搜索隊十分小心,不斷向附近打槍,進行火力偵察。幸虧西野埋伏部隊均十分沉著老練,未被敵偵察火力所迷惑。
上午十時,整31旅先頭部隊到達青化砭,后尾也已離開房家橋,“請君入甕”已經(jīng)達成目標,西野的伏擊部隊果斷地發(fā)動了進攻。
三、速戰(zhàn)速決
西側1縱伏擊陣地上,第8團首先打響,按原計劃向敵后衛(wèi)部隊發(fā)起進攻。幾乎同時,第715團也已打響,阻止了敵軍的去路。由于幾乎被敵搜索隊發(fā)現(xiàn),第716團的指揮員決心有點猶豫,未按照原計劃向前運動部隊,等敵后衛(wèi)已過林坪、第715團打響以后,才令部隊運動。好在國民黨軍措手不及,剛一接觸就有一部分開始向南潰退了。第716團一方面以機槍猛烈射擊,打亂敵之隊形,另一方面以第3營、第1營分頭向林坪、帳子溝出擊。
東側則是新4旅和教導旅首先發(fā)起了攻擊,由新4旅阻止敵先頭部隊,教導旅則和敵右翼警戒部隊(約一個營兵力)短兵相接,爭奪制高點。敵先頭部隊兩個連占據(jù)青化砭東南土寨子企圖頑抗,但這一著早已在預料中,寨子北墻被拆,無從隱蔽,僅十分鐘即被新4旅所解決。
2縱以獨4旅一部(第14團一部)占領惠家砭及其南溝東西一線山梁,截斷了整31旅之退路;第359旅和獨4旅主力則沿石綿羊溝和石家圪塔一線山梁向敵猛烈攻擊,奪取了敵人企圖掙扎頑抗的陣地。
國民黨軍整31旅旅長李紀云是黃埔三期畢業(yè)生,原來在半嫡系的第15軍第65師任職,1946年才調任整編31旅旅長。李紀云畢竟多年戎馬,作戰(zhàn)經(jīng)驗也還比較豐富,倉促之間,李紀云決心以尖兵連搶占寺溝西北高地構筑工事,并以一部繼續(xù)向西野第715團前沿陣地攻擊前進;后續(xù)部隊則力圖搶占石綿羊溝兩側山梁,以穩(wěn)定局勢。
但西野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了下來,根本不容其喘息。教導旅協(xié)同新4旅沿石綿羊溝進擊,雖遭到西山敵火力猛烈射擊,但敵軍隨即被2縱主力趕了下去,全部壓到了溝內。西野的猛烈突擊使得敵喪失了斗志,迅速崩潰。第8團由寺溝出擊的部隊(第4連)正遇上整31旅指揮所,該連連長過于謹慎,令部隊停止前進,但排長尹玉芬(該團特等戰(zhàn)斗英雄)較靈活,帶著一個班沖殺過去,當即將旅長李紀云等40余人俘獲。
戰(zhàn)斗僅持續(xù)了1小時又47分即全部結束。有的負責斷敵退路的部隊(如獨4旅第13團)甚至都來不及趕上參加戰(zhàn)斗。
我軍指戰(zhàn)員前后不到兩小時,便將敵31旅全部殲滅,李紀云被俘
當天,彭德懷、習仲勛向軍委和毛澤東報告戰(zhàn)斗結果:“今日殲滅之敵為三十一旅直屬隊與九十二團全部,旅長李紀云以下無一漏網(wǎng)。戰(zhàn)斗時間短,子彈消耗少,繳獲多。”
戰(zhàn)后統(tǒng)計,1縱斃傷敵250人,俘虜敵31旅旅長李紀云以下612人,合計862人(不含獨1旅誘敵行動斃傷的50人)。2縱俘敵第92團團長謝養(yǎng)民以下共1397人,其中359旅就俘虜了1146名。新4旅斃俘敵31旅副旅長周貴昌以下423人。教導旅戰(zhàn)果不詳。合計此役斃傷俘敵2993人(其中斃傷400名,俘虜2593名),西野傷亡共計265人。雙方損失比約為十一比一。
國民黨軍方面亦承認:“第三十一旅全軍覆滅,旅長李紀云、團長謝養(yǎng)民均被匪所執(zhí),其能突圍而出官兵,尚不足二百人,殊為陜北掃蕩一次嚴重之失利?!?/p>
青化砭戰(zhàn)斗發(fā)生時,胡宗南部整編135旅旅部及所屬第405團駐在姚店子,第404團(團長陳簡)駐在拐峁西北的火柴廠附近。這是距整編第31旅最近的援兵。上午10點青化砭方向槍聲大作,綏署西安前進指揮所主任裴昌會電令第135旅派第404團增援,但第135旅并不積極。第404團稱因為補給問題,從各連抽調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去延安附近搬運軍糧了,剩下的兵力也沒有全力赴援,團長陳簡令團附楊冰帶團直及第1、2營部分兵力向青化砭方向增援。增援部隊到達青化砭南溝口,即不敢繼續(xù)前進,占領了溝口兩側的山頭就停住了。等到槍聲漸息,楊冰才率第1營部分兵力進入川道中探查,這時除了人馬的尸體、部分重傷的第31旅士兵以及殘破的裝備之外,什么也沒有了。
青化砭戰(zhàn)斗規(guī)模不大,殲敵2900余人對雙方力量對比的改變也并不起決定性的作用,此戰(zhàn)除補充了西野部隊(主要是教導旅)延安保衛(wèi)戰(zhàn)的消耗之外,更重要的是對交戰(zhàn)雙方心理上的影響。
胡宗南長年參與“剿共”和防共,是國民黨軍中對中共作戰(zhàn)富有經(jīng)驗的高級將領。1936年冬山城堡之役,胡宗南部輕躁急進就曾為彭德懷所指揮的紅軍所挫,孰料十年之后,覆轍重蹈。當然,胡宗南不肯也不敢從戰(zhàn)略指導失誤的角度去總結,而是將三十一旅失利的原因歸之于:“一因兵力之單薄,再因疏于搜索警戒,三因未走山地而【未】(作者按:疑為衍字)用川道,致遭匪伏擊不能應即占領高地作堅強之抵抗,而使全軍覆沒?!焙谀鲜窒略?師的“老人”也就勢對只有黃馬褂(黃埔軍校畢業(yè))而非第1師出身的李紀云踩上一腳,說是“李紀云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憑牌子當官,現(xiàn)在牌子吃不開了”云云。鑒于上述“經(jīng)驗”,胡宗南改用所謂“方形戰(zhàn)術”,將主力集中在一起,以免分散被殲,遂開“武裝大游行”之濫觴。
對于中共而言,此前雖然已經(jīng)決定西野主力就地和胡宗南部周旋,鉗制胡軍不使東調,但從雙方實力對比的巨大差距出發(fā),對陜北局勢的設想是“主要靠陳謝叢外線解圍”。此戰(zhàn)之后,信心大增,毛澤東認為“現(xiàn)在不怕胡軍北進,只怕他不北進,故陳謝遲幾天行動未為不利”。雖單靠西野獨力支撐陜北戰(zhàn)局的決心尚未真正形成,但較半個月之前的看法已經(jīng)有了轉變。
更有決定性意義的事件是,青化砭之戰(zhàn)后的第二天,毛澤東定下決心:將中共中央留在陜北。
此前,中共中央并未決心留在陜北。任弼時在25日為中央起草的關于保障中央機關的安全問題的指示中,稱中央和軍委機關除留極少數(shù)人員(二三百人)于延安以北地區(qū)保持工作以外,其余部分均移至晉西北。當日晚,由任弼時起草,劉、朱、周、任聯(lián)名致電在任家山的毛澤東,判斷:敵似決心繼續(xù)“掃蕩”陜甘寧及晉西北,南面敵大部集中,以延安為樞紐,向東向北行動時正面恐難找到殲滅的機會,因而“要準備敵人進到永坪、延川甚至瓦窯堡、綏德”,“我們可能月底或下月初即須東進”。可見書記處多數(shù)成員主張過黃河,將中央遷至晉西北。
接任弼時電報后,毛澤東當夜由任家山趕到王家坪,力排眾議,提出:“我不能走,中央最好也不走?!苯?jīng)過26日一天的商議,終于定下了決心。3月27日,毛澤東致電彭德懷,告知“中央決定在陜北不走”。同日,毛澤東亦致電賀龍、李井泉,對任弼時25日電的觀點作了修正,認為“目前主要敵人是胡宗南,只要打破此敵即可改變局面,而打破此敵是可能的”,用以支持其觀點的即是青化砭之戰(zhàn)的完勝。同時,亦告知賀、李:“中央率數(shù)百人在陜北不動,這里人民、地勢均好,甚為安全。”
由此,進入了“轉戰(zhàn)陜北”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