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歲的樸樹,說自己越老越放。
為了新專輯的創(chuàng)作,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太“有目的性”,“人味兒少了”。
自律之外,他想要一些自在,想要靠近內(nèi)心時“不由自主的一剎那”、“靈魂出竅的一剎那”。
鄧小建(編者注:樸樹經(jīng)紀人)家的有間屋子里塞滿了禮物,都是每次演出時歌迷沖破安保“淚流滿面”要送給樸樹的。攢了多年的剪報、日記、十字繡、寫滿了字的樹葉......“都是一份心意,舍不得扔掉, 慢慢就堆滿了一屋子?!?/p>
14 年前,樸樹的上一張專輯《生如夏花》推出時,他們都還在華納公司。當時要做宣傳,“樸樹不太愛說話,也很酷,大家都不太愿意跟他一塊兒出差?!毙〗ㄕf,他當時是公司經(jīng)紀人里最晚入職的,就被推去跟樸樹了,后來也一起離開公司,直至現(xiàn)在。
小建對樸樹的第一印象是“太不愛說話了,有點木訥”,同時,也覺得他很有禮貌,行李都是自己拿。
但很快,他就領(lǐng)教到了樸樹的“任性”?!盎旧咸焯於荚谌涡?。”專輯一拖再拖,演出一推再推,2017年4月30日北京的演唱會,也是做了三四年的工作,樸樹才同意。
“演出從來沒有有狀態(tài)的時候,每次出去,最好的結(jié)果是他說‘我今天有點兒頹’?!腋忻傲恕?,‘我發(fā)燒了’,‘我嗓子不好’,‘我昨天沒睡著’,這種基本上10次里能有8次。那時候就只能哄著,‘哎喲,沒事啊,你很棒’。然后,只要演完了,馬上大嘴咧開,眉開眼笑。他雖然做了這么多年藝人,到演出時依然緊張、焦慮。只能像哄小孩兒一樣哄著?!?/p>
“小孩”的另一面,是小建覺得樸樹沒變過,“他很誠實,很真誠,他不會騙人。我認識很多藝人,他們現(xiàn)在的脾氣,做人和說話的方式,都跟年輕的時候不一樣了”。
但樸樹說他自己一直在變,內(nèi)心在變,音樂的觀念在變,但他又困在很多臨界狀態(tài)那兒,彷徨無路。他想達到一種更easy的狀態(tài),但這個尋找的過程卻一點都不easy。他仍然對悲傷敏感,對別人的批評在意,對周邊壓抑而耗費的環(huán)境不滿,以及,他仍然在乎能否向80歲的媽媽證 明自己“正在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他想起小時候腿受傷了,媽媽背著他走兩站路等公共汽車,“非常冷,也非常臟。我童年的時候也是特別窮困,但我沒有覺得苦,那個生活里充滿樂趣?!彼軕涯?0世紀80年代,他在新專輯的歌詞里,試圖把這種情感寫出來。
但他又討厭歌詞的那種理性和邏輯。他覺得理性束縛人,他對一切束縛人的東西,都十分介意。
“任性的時候,大部分都慣著他?!毙〗ㄕf。尤其在創(chuàng)作部分,樸樹要是沒有感覺,誰也沒辦法。不過,一旦簽約,或是樸樹同意的工作,他會想辦法給樸樹一些壓力。但也要留備手:“最壞的準備就是賠錢,有價錢就好辦?!?/p>
樸樹其實很缺錢。
樂隊固定成員差不多有七八個,都得要養(yǎng)家,“有時候一兩個月沒演出心里挺著急的”,小建說。樸樹也說,怎么對得住大家,這是他和小建的心病。
樂隊在2012年成立。2013年最困難,一年只有5場演出,最后一場,樸樹和小建把自己的錢拿給大家分了。
那時,吉他手程鑫得了癌癥,樸樹到處找人安排救治,他自己也沒存錢,就跟小建說,“不行咱們上真人秀吧”。但病來得太快,一個月后,程鑫就去世了。
那兩年,樸樹的狀態(tài)也不好。“不想出來演出,不想面對那么多人,覺得那樣的生活好無聊,而且讓他漸漸對音樂沒有感覺了。那段時間,他不彈琴,也不聽歌?!?/p>
新專輯《獵戶星座》從2010年試圖開始,“陰差陽錯而不得”,2014年初嘗試編曲,秋后中斷,2015年初再啟,初夏兩赴英國錄音,10月再次中斷。2016年,他對這些歌“徹底失去熱情”,2017年1月,“鼓起勇氣重新開始”,直到4月底做完。
其中去英國,一下子就把之前掙的錢花沒了。
2016 年到布拉格拍《Baby,До свидания(達尼亞)》的MV,200萬,沒有贊助商。“從錢的角度來講,我非常反對這事兒,但是從藝術(shù)家角度來講,沒有個 MV可能他心里會很遺憾很難過?!毙〗ㄕf。所以他還是答應了。
樸樹對錢完全沒概念。雖然他時常坐個三蹦子也要講價,樂隊排練遲到一分鐘也要罰錢,但那只是因為他習慣了“較勁兒”,“犯軸”。
“沒花的錢,他都捐了,也不讓人跟別人說?!毙〗ㄒ膊恢罉銟浒彦X捐到了哪里,他跟捐助對象也不聯(lián)系,只是委托了某個人在負責。小建有時想去查看一下那人的工作,擔心那人騙樸樹,樸樹就跟小建急了,“你怎么老把人想得那么壞呢?”
“我們團隊都覺得他很幼稚,很天真,我們得保護他?!毙〗ㄕf,“你不覺得他一看起來就是人畜無害的樣子,讓你很想保護他嗎?”
在新專輯制作最焦慮的時候,樸樹和Lens去了趟印度。這個旅程,也是他這幾年里最放松的幾天,因為他把專輯暫時忘掉了。
但即使在旅途中,樸樹也保持著非常規(guī)律的作息,總會比約定時間早一點在集合地等候。
“樸樹是一個很執(zhí)拗的人?!毙〗ㄕf,“大家真的像親人一樣,但是工作上他絕不允許我出任何差錯。比如這個音符差不多就行了,這軌錄音稍微有點不清晰,一般人都聽不出來,但他絕對不能接受?!?/p>
這種“自律”,來自一種教養(yǎng),也來自樸樹這幾年來對安寧和歸屬的尋求。但自律太多,生活長期被一種明確的目的性綁架,同樣帶給他苦惱,他覺得自己“沒人味兒了”。
在印度的貧民窟和恒河邊,這種自律溶解了。那種混亂,那種不著急,那種靠近自己內(nèi)心時的不由自主,是一種自在,是矛盾的另一面。
而“自在”和“自律”,正是樸樹的藏傳佛教教名“丹增旺加”所同時包含的意思。(文/Lens)
《樸樹自述:我們是不是非要那么急迫不可》
作者:Lens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團
《樸樹自述:我們是不是非要那么急迫不可》包含了一組向日常生活致敬的故事。它們關(guān)于我們與社會之間的不斷磨損,關(guān)于人生經(jīng)歷帶來的碾壓和滋養(yǎng)。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里的困獸,也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