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肖像畫家托馬斯·勞倫斯筆下《紅衣男孩》那未經(jīng)人世間傷痛,純凈而略顯憂郁的眼神,打動過無數(shù)的觀眾。
30多年前,面對印在西洋名畫掛歷上的這一畫作,一位年輕人不假思索地決定要將畫作臨摹下來。2023年,《紅衣男孩》從英國國家美術館來到上海博物館。那位曾經(jīng)的年輕人終于第一次直面大師畫筆下靈動的眼神。
上海博物館的“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正在熱展,身為一名年過古稀的美術愛好者,我不會錯過向文藝復興以來油畫大師們致敬的難得機會。展廳每一幅畫作前都人頭攢動,多是青春少年結(jié)伴成雙在享受這春日的藝術盛宴。
我尋覓著英國肖像畫家托馬斯·勞倫斯的《紅衣男孩》,當站在這大得超乎預想的畫作前,我的思緒頓時回到在三十多年前在一本小小的西洋名畫掛歷上初見他那一刻。
托馬斯·勞倫斯爵士《查爾斯·威廉·蘭姆頓肖像(紅衣男孩)》@英國國家美術館
月光下,穿著紅色天鵝絨套裝的男孩靠坐在海邊陡峭的巖石上,清澈的雙目凝視著無盡的遠方,稚嫩俊秀的臉龐若有所思,帶著一絲淡淡的迷茫。他左手撐著后腦勺,右臂隨意地擱在一旁的石頭上,膝頭處還有一叢枯萎的花朵。他的蕾絲衣領敞開著,黑發(fā)微卷,皮膚白皙而細膩。紅與黑、明與暗、清朗與粗糲、華貴與荒蠻、希冀與凋零的反差如此之強烈,卻又如此之完美地一體同框,實在撼人心弦。
即便只不過是一張印在掛歷上的畫,紅衣男孩那未經(jīng)人世間傷痛,純凈而略顯憂郁的眼神仍打動了我,我不假思索地決定要將他臨摹下來。
少年時的我充滿對未來的幻想與渴望,然而時代大潮驅(qū)我離開上海,后來成為一所內(nèi)地山區(qū)學校的老師。改革開放初期的物資匱乏可能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難以想象的,即使搭車到縣城去,也難買到油畫布和油畫顏料。好在人緣尚好,我向美術老師要了些珍貴的油畫顏料和舊筆,只是畫布須自己做了,取一些黃魚膠放入小鍋中,加入適量的水,在爐子上邊加熱邊攪拌至稀糊狀,再剪一塊干凈的白平紋布,平鋪在玻璃板上,用刷子將涼卻了的黃魚膠水均勻地刷在布面上,使浸透了膠的布平整地緊貼玻璃,然后拿到太陽底下去曬,待布干透了以后從玻璃上撕下。
1983年11月,江西師范學院更名為江西師范大學。作者在校門前留影。
沒有畫板,我就把畫布用圖釘固定在鋸好的木板上;沒有畫架,就在小板凳前放上一張靠背椅,畫板一放,便可以沉浸在藝術世界。為了能使筆觸盡可能精確,我使用了九宮格,根據(jù)畫樣和畫布的大小,按適當?shù)谋壤蚝酶褡?,然后按照畫樣中的色彩,把筆端上的顏料,細致地涂抹在畫布的相應位置,根據(jù)各部位在肖像畫中的地位之輕重、難易之程度,依次是眼睛,臉部,身軀,背景,這樣才能將最好的精力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我沒有受過正規(guī)系統(tǒng)的美術教育,只是基于對美的熱愛,以一個業(yè)余愛好者全部的熱忱完成了對作品的臨摹。
上世紀90年代初,作者據(jù)掛歷畫臨摹的托馬斯·勞倫斯《紅衣男孩》。
上世紀90年代初掛歷畫與畫筆。2023年3月拍攝。
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風雨人生,我已從少年進入暮年,想不到竟能在上海博物館看到《紅衣男孩》真跡,看到印刷品所反映不出的色澤、筆觸,看到那只有大師的畫筆才能捕捉到的靈動眼神,看清那藏在畫面暗處的驚濤駭浪。四時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就讓畫作的永恒之美來撫慰那些年少時未能實現(xiàn)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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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爵士是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歐洲最優(yōu)秀的肖像畫家之一。1792年,他成為國王喬治三世的首席宮廷畫家,1815年被封為爵士。勞倫斯的畫風繼承了英國肖像畫家庚斯博羅和雷諾茲,以及17世紀偉大的佛蘭德肖像畫家凡·代克的傳統(tǒng)。這幅《紅衣男孩》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兒童獨特的面部表情和姿態(tài),是其公認的杰作之一。它是如此大受歡迎,在1967年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幅印在英國郵票上的繪畫作品。1825年,第一代杜倫伯爵約翰·喬治·蘭姆頓委托畫家創(chuàng)作了這幅描繪其子查爾斯·威廉·蘭姆頓六七歲時的肖像畫。
男孩坐在一塊巖石座椅上,俯瞰月光下的大海,他雙眼凝視遠方,沉浸在大自然的奇觀中。他的皮膚蒼白、柔軟的紅色絲絨套裝和松散的蕾絲襯衫,讓他在這個夜晚的崎嶇多石風景中顯得迷茫和脆弱。這幅肖像反映了當時社會時常探討的思想家讓·雅克·盧梭(1712-1778)提到的一個觀點:“童年是一個獨特而具有價值的人生階段?!弊髌吠瑫r也體現(xiàn)了畫家對大自然崇高力量的浪漫主義迷戀。在盧梭之前,兒童被視為小大人,常被期望表現(xiàn)得像成人一樣。但盧梭認為,兒童需要玩耍的自由,如果允許他們在不受社會約束的情況下自然發(fā)展,他們將發(fā)揮出自己的潛力。大自然被視為最好的老師,挑戰(zhàn)著每個孩子根據(jù)自己的感受自由發(fā)展。勞倫斯筆下的小查爾斯·蘭姆頓,顯然在夜晚獨自沿著懸崖漫步后,感受到大自然崇高力量的啟示。他身旁的花朵象征著短暫的一生,1831年他不幸死于肺結(jié)核,年僅13歲。
鍍金的畫框是畫作的原配,由勞倫斯本人從畫框制造商喬治·莫蘭特處挑選而出。
(注:本段節(jié)選自上海博物館展覽配套圖錄《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集——從波提切利到梵高》,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