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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赫瑪尼諾夫誕辰150周年:浪漫主義余暉中的一曲悲歌

什么是音樂?哈!它就是一個靜謐的月圓之夜;它就是風兒嬉戲樹葉的沙沙聲;它就是夜深人靜之時遠處傳來的無名聲響;它是心與心交流時的唯一語言,兩個敏感的靈魂通過它相識相知;它傳遞的是無盡的愛憐,述說的是人間的深情;它還有著一個同胞姊妹,她的芳名叫作詩歌——而她們…

什么是音樂?哈!它就是一個靜謐的月圓之夜;它就是風兒嬉戲樹葉的沙沙聲;它就是夜深人靜之時遠處傳來的無名聲響;它是心與心交流時的唯一語言,兩個敏感的靈魂通過它相識相知;它傳遞的是無盡的愛憐,述說的是人間的深情;它還有著一個同胞姊妹,她的芳名叫作詩歌——而她們共同的母親喲,卻是人生說不盡道不明的苦難!

                           ——拉赫瑪尼諾夫

在同時代的音樂家中,論及革命性的貢獻,他無法與斯特拉文斯基與德彪西相提并論,在大型作品的規(guī)模和數(shù)量方面,他無法比肩古斯塔夫·馬勒與肖斯塔科維奇,對于民族音樂的創(chuàng)造性繼承和發(fā)揚,他也難有巴托克與西貝柳斯那樣的高度代表性,但若談及在全世界樂迷心目中的推崇和喜愛程度,他一定高居前列。沒錯,他就是晚期浪漫主義音樂的代表人物——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拉赫瑪尼諾夫。回首過去的半個多世紀,拉氏創(chuàng)作的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以下簡稱“拉二”,1901)、第二交響曲(1907)、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1934)等作品是如此持久的風靡,以至于它的影響力早已越出古典音樂的范疇,在眾多的電影、動漫、流行音樂乃至花樣滑冰配樂中反復出現(xiàn),而成為全球流行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曾幾何時,拉赫瑪尼諾夫在大眾文化中的巨大影響力與他在專業(yè)音樂圈中被普遍詆毀的窘境構(gòu)成了令人瞠目的巨大反差,但“大浪淘沙始見金”的歷史長河終究會讓真正的藝術(shù)品煥發(fā)出更加奪目的光輝,這正是憑借著拉氏獨一無二的個性品質(zhì)——那種無人可以替代,僅憑聽覺即可辨識,并且難以用語言和文字準確界定的獨特況味。在音樂歷史和世界歷史重疊交錯的激蕩歲月中,拉赫瑪尼諾夫其人其樂就像浪漫主義余暉中的一曲悲歌,吟唱著音樂史上一個輝煌時代的最后高潮,吟唱著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無盡哀傷與苦痛,吟唱著遠方的鐘聲與縈繞一生的鄉(xiāng)愁。

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拉赫瑪尼諾夫


說不盡的“拉二”

就流行程度而言,“拉二”絕對是20世紀古典音樂中最具全球影響力的作品之一。它不僅是拉赫瑪尼諾夫的個人標志,也是古典音樂進入流行文化的著名代表。從電影《相見恨晚》(1945),到《七年之癢》(1955),一直到《從今以后》(2010),乃至日劇《交響情人夢》(2014)、英劇《9號秘事》(第一季,2014),“拉二”的憂傷旋律無處不在。它甚至侵入了流行音樂的堡壘,其柔板旋律出現(xiàn)在美國歌手Eric Carmen所創(chuàng)作的著名民謠All By Myself(2005)中,卡門直言拉赫瑪尼諾夫是“他最喜歡的音樂”;英國搖滾樂隊Muse于2001年發(fā)行的歌曲Space Dementia中的抒情音線——把人們撕成碎片,生命亦再次失去意義——則模仿了第一樂章(中速)中的旋律。

事實上,這部杰作在一百多年間野蠻生長的旺盛生命力,與它頗為傳奇的誕生經(jīng)歷有著深刻關系。似乎所有的杰作都是天才與苦難相互激蕩的產(chǎn)物,在經(jīng)歷了姐姐與父親相繼離世、貴族舊世界的崩塌陷落、精心創(chuàng)作的《第一交響曲》首演慘敗等一系列人生的重大打擊和挫折之后,拉赫瑪尼諾夫陷入了重度抑郁癥。來自內(nèi)部與外部世界全盤的價值否定、信仰失落和自我懷疑,讓他整整三年無法寫出一個音符,“我就像中了風似的,”用他本人的話來說,“腦子和四肢全部癱瘓了?!惫磐駚?,無數(shù)的天才在苦難的深淵中徹底沉淪,令人扼腕嘆息。幸運的是,拉氏遇到了一生的貴人——心理治療師尼古拉·達爾,他同時也是一位極富音樂天賦的中提琴演奏家。可以說,沒有達爾博士,就沒有“拉二”,或許也就沒有后世所熟知的拉赫瑪尼諾夫。

1900年春,這個世紀之交的特殊時刻成了拉赫瑪尼諾夫一生的偉大轉(zhuǎn)折點。達爾博士為拉氏使用了當時最新穎的暗示催眠療法,日復一日地對處于半睡眠狀態(tài)的音樂家重復著幾句話:“你將開始創(chuàng)作協(xié)奏曲!你會工作得稱心如意!你的協(xié)奏曲必將成為杰作!”“你是作曲的天才,你所創(chuàng)作的偉大樂章即將問世;下一個作品是鋼琴協(xié)奏曲;是C小調(diào);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也寫不出這么好的東西!你是作曲的天才,你是演奏家,你一定能寫出這首鋼琴協(xié)奏曲!”如有神助的是,短短四個月的治療讓拉赫瑪尼諾夫的病情大為好轉(zhuǎn),他重新振作后先去意大利旅行放松,回國后立刻投入到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的寫作之中,正如達爾博士所暗示的,這部作品是C小調(diào)!

安德烈亞斯·魏瑪《拉赫瑪尼諾夫》


極有意味的是,這部杰作的創(chuàng)作順序一反常態(tài),是從第三樂章鋼琴暴風雨般的華彩樂段開始的——達爾博士的治療讓他思如泉涌。同時,該樂章在配器上頻繁使用中提琴,拉氏正是用這一巧妙的方式向達爾博士致以深深的敬意。接著是柔美寬廣的第二樂章,這或許是古往今來所有鋼琴協(xié)奏曲中最優(yōu)美的慢板樂章了,尤其是那個被后世無數(shù)引用和改編的著名主題令人深深陶醉,它時而沉思,時而幻想,既甜美,又感傷,在弦樂、單簧管和鋼琴不同聲部依次呈現(xiàn),始終彌漫著濃郁的俄羅斯風格。據(jù)說,二、三樂章完成之后,拉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公眾的反應——四年前《第一交響曲》首演的慘敗讓他刻骨銘心,就率領莫斯科愛樂樂團在一次慈善募捐音樂會上首演了這兩個樂章,他本人親自擔任鋼琴獨奏,精彩的演出讓他終于等到了久違的鮮花與掌聲。

于是,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天才式爆發(fā)中,拉赫瑪尼諾夫很快完成了最后的第一樂章。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樂章見證了拉氏的徹悟和成熟,盡管這一年他只有28歲。讓我們再聽一遍“拉二”那個由弱漸強的著名“鐘聲”開頭,左手最低的單音是重復的F,右手和弦的最高音是一個重復的C,不論和聲如何次第上升,音量如何逐漸增強,聲音始終在由高音C和低音F構(gòu)建起來的兩極之間來回擺動,像極了叔本華著名的“鐘擺理論”,不斷地往返于愉悅與憂郁、平庸與痛苦的兩端,永遠周而復始,循環(huán)不竭,生而為人,概莫能外。接著,取材于格里高利圣詠《末日經(jīng)》的第一主題由管弦樂奏出,雖是極富悲劇色彩的死亡意象,卻哀而不傷,沉而不溺。就在這一刻,拉赫瑪尼諾夫鳳凰涅槃了。

全能音樂家

對于中國的古代藝術(shù)家來說,詩書畫印四絕幾乎是一個最高評價;而對于西方的音樂藝術(shù)家而言,作曲、演奏和指揮是三個可以等量齊觀的重量級領域。在20世紀音樂藝術(shù)史上,在這三大領域皆有杰出成就的音樂家可謂少之又少,拉赫瑪尼諾夫正是其中的典型代表。1892年,年僅19歲的拉赫瑪尼諾夫以畢業(yè)作品——歌劇《阿列科》獲得莫斯科音樂學院大金質(zhì)獎章,當即以作曲揚名,后因指揮交響樂團和歌劇團而受到樂迷們的愛戴,他充滿活力和細致入微的指揮風采在唱片中至今可以領略。45歲時,拉氏因一個偶然機會而成為名聲大噪的鋼琴演奏家,身形高大的他擁有一雙異乎尋常的特大的手,這讓他可以輕松演奏各種高難度作品,雖然他在舞臺上總是莊嚴肅穆,但是從他指端流瀉出的音樂卻是那么扣人心弦,如詩如幻、如夢如狂,令全世界的樂迷深深陶醉。

20世紀初,各種前衛(wèi)的作曲家如雨后春筍般競相出現(xiàn)——維也納有勛伯格,匈牙利有巴托克,法國有拉威爾和德彪西,同胞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在巴黎的首演幾乎引起暴動。相比之下,拉赫瑪尼諾夫經(jīng)常被斥為懷舊和保守,甚至一度成為“落后”的代名詞。其實,彼時浪漫主義之于俄羅斯,正是新穎的藝術(shù)風格,而且與拉氏的憂郁氣質(zhì)以及顛沛流離的境遇完美契合,傳統(tǒng)并不等同于落后,也可能創(chuàng)造出新的經(jīng)典。同時,拉氏的藝術(shù)生涯也向世人表明:他將以往全能型的音樂家傳統(tǒng)帶入20世紀,在專業(yè)化無所不在的時代,激起人們對過去浪漫的理想主義世界的回憶。當然,這種多方面的才華一直困擾著拉赫瑪尼諾夫,正如他感慨式的自白:“我一直無法決定我真正的職業(yè)是哪一個——作曲家、鋼琴家還是指揮家。這個疑慮一直困擾著我?!辈贿^,就像詩歌、書法、繪畫和篆刻是相互影響、相得益彰的關系,兼擅作曲、演奏和指揮也讓拉赫瑪尼諾夫更上一層樓——鋼琴演奏的高水準為鋼琴協(xié)奏曲的寫作錦上添花,精通作曲對指揮藝術(shù)的精進也大有助益。

筆者收藏的部分拉赫瑪尼諾夫首版唱片


如果按照中國古代文人愛論成就位序的喜好,那么拉氏當是鋼琴第一、作曲第二、指揮第三。在20世紀音樂史上,拉氏或許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作曲家,但卻是公認最頂尖的鋼琴大師。2010年,BBC音樂雜志開辟了一個專題,由布倫德爾、皮蕾斯、格里莫等100位活躍在當今舞臺上的鋼琴家評選出20世紀最偉大的鋼琴家,共20人入選終極榜單——拉赫瑪尼諾夫超越魯賓斯坦、霍洛維茨、里赫特等一眾頂尖大師,排名第一。竊以為,如果撇開指揮藝術(shù),僅論作曲和演奏的綜合成就,拉赫瑪尼諾夫或許可以在肖邦和李斯特之間找到一把座椅——他將肖邦的浪漫和李斯特的技巧集于一身,比舒曼和勃拉姆斯更陰郁、更深沉,也更煽情,同時發(fā)展出更復雜、更豐富的合聲進行以及更令人沉醉的旋律。他的音樂灰暗又光彩,柔美而激烈,深藏了太多的掙扎和糾結(jié),恰似他顛沛流離的一生。

這種高度個性化的拉氏印記,代表著晚期浪漫主義風格的極致,讓全世界無數(shù)的樂迷為之傾倒。事實上,從他早期創(chuàng)作的著名鋼琴作品——《升C小調(diào)前奏曲》(1892),已經(jīng)可以鮮明地看出這一端倪。其主題動機與“拉二”可謂如出一轍,開頭以八度齊奏的方式擲出沉重有力的三個低音,彌漫著死亡預兆的鐘聲,伴隨格里高利末日圣詠的旋律變體,為全曲蒙上一層陰郁的底色。隨后,行板在高音區(qū)飄散出清亮的鐘聲,內(nèi)聲部的和弦吟唱著圣詠曲調(diào)在高低兩端的鐘鳴之間來回擺動,此起彼伏;漸漸地,鐘聲伏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旋即變成狂風暴雨,鋼琴迸出震耳欲聾之音,乍起雷霆萬鈞之勢,情緒決堤恣意宣泄;少頃,風雨漸止,鐘聲依舊,只是越來越輕幽、渺遠,直至杳無蹤影。正所謂“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這首短小精悍的早期作品就像拉赫瑪尼諾夫一生的縮影,那個來自遠方的鐘聲的主題始終縈繞在拉氏一生的作品中,在夕陽余暉的剪影中隨風飄蕩,遠布四海。

遠方的鐘聲

一千多年來,東正教悠揚的教堂鐘聲一直回蕩在俄羅斯廣袤的土地上。當年幼的小拉赫在祖母的陪伴下第一次聽到家鄉(xiāng)諾夫哥羅德的圣索菲亞大教堂的驚人鐘聲時,縈繞一生的“鐘聲情結(jié)”便已在幼小的心靈中埋下了種子?;仨鴼v史,流亡的宿命似乎總是與俄國這片土地緊密相連。對身處異鄉(xiāng)的俄羅斯人來說,永遠不變的是對那一望無際的蒼茫土地的眷戀,是對白樺林和冰天雪地的向往,是喝著伏特加酒仰望極光的感傷。對于流亡西方的拉赫瑪尼諾夫來說,更是對那“遠方的鐘聲”時刻回蕩在心中的無限鄉(xiāng)愁,以至于他后來曾動情地寫道:“教堂的鐘聲伴隨著每一個俄羅斯人,從孩提直至墳墓。如果我能成功地在作品中用鐘聲表現(xiàn)人類的感情,那是因為我的生命時時處于莫斯科鐘聲的包圍之中。”于是,遠方的鐘聲成了拉氏顛沛流離的一生的最佳注腳。

“拉二”首演取得巨大成功后,拉赫瑪尼諾夫?qū)Α扮娐暋敝黝}意猶未盡,十年間他又陸續(xù)完成了兩部鋼琴奏鳴曲、十三首前奏曲(Op.32)、八首音畫練習曲(Op.33)以及著名的第三鋼琴協(xié)奏曲(Op.30),其中都有類似的音樂意象。1913年,拉氏甚至寫了一部直接以《鐘聲》(Op.35)為題的合唱交響曲,該曲受到美國詩人、小說家愛倫·坡(Allan Poe)同名詩歌的啟發(fā),將全曲分為“銀鐘”、“金鐘”、“銅鐘”、“鐵鐘”四個篇章,分別刻畫童年、婚禮、災禍、死亡四個人生階段,它有如一部鐘聲的百科全書,收錄了各種鐘聲的音型,調(diào)式與曲式變化多端,人聲唱詞來自愛倫·坡的詩歌,各部器樂趨向統(tǒng)一的主題,局部呈現(xiàn)無秩序與戲劇沖突,雖然斷章式的四個樂章長度有限,卻指向無限深遠之未來。作為拉氏一生最鐘愛的作品,這部交響曲乃是他濃郁的“鐘聲情結(jié)”的全面噴涌和釋放,正如他對于這部作品創(chuàng)作背景的深情自白:

一想起我熟悉的俄羅斯城市,我耳邊就會響起它們那悠揚的教堂的鐘聲——諾夫哥羅德、基輔、莫斯科,無一不如此。……我一直對于那些鐘聲不能釋懷,或明快宏遠,或憂郁感傷,散發(fā)著無盡的余韻?!斘铱吹竭@首詩的時候,我的耳畔不禁又響起了裊裊鐘聲。我嘗試著將這些可愛的鐘聲記錄在紙上,同時也將如歌的人生記錄了下來。

拉赫瑪尼諾夫墓地


此時的俄國已是革命風潮涌動的兇險之地。1917年圣誕前夕,幾經(jīng)掙扎的拉赫瑪尼諾夫在接到斯德哥爾摩的演出邀約后,決定開啟流亡生涯。一年后,他又從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橫渡大西洋,并在一戰(zhàn)停戰(zhàn)協(xié)定簽訂的那一天抵達了新大陸——美國紐約。革命和流亡讓拉赫瑪尼諾夫喪失了祖宅、莊園、財產(chǎn)和演出合同,為了生存他不得不停止作曲,作為鋼琴家和指揮家在美國和歐洲之間頻繁開演奏會,有將近十年時間他沒有創(chuàng)作任何作品。直到1926年,他完成了轉(zhuǎn)型之作《第四鋼琴協(xié)奏曲》——或許是他四部鋼琴協(xié)奏曲的最高成就。盡管流亡之后拉氏的創(chuàng)作明顯減少,但仍然不乏精品。尤其重要的是,揮之不去的“鐘聲”主題依然時時閃現(xiàn),包括他晚年的兩部杰作——《第三交響曲》(1936)和《交響舞曲》(1941),其中都一再出現(xiàn)安魂彌撒式的葬禮鐘聲。

其實,從離開祖國的那一刻起,拉赫瑪尼諾夫就盼望著有朝一日能重回故土,就像那一直徘徊在其音樂里的鐘聲。作為一個無根的流亡者,他曾喃喃地說道:“我失去了祖國,也失去了自我。一個沒有音樂的根、傳統(tǒng)和故土的流亡者,除了沉浸在回憶中之外,沒有其他慰藉?!比欢?931年他因在一份抗議公開信上簽字,失去了回國的可能,甚至連作品也無法在蘇聯(lián)演出。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席卷歐洲,當希特勒入侵蘇聯(lián)后,他始終關心戰(zhàn)爭的進程,一再將音樂會上的所得捐獻給祖國,以支援紅軍的抗戰(zhàn)。然而,他沒能等到那最后的勝利。1943年3月28日,這個俄羅斯音樂最后的浪漫主義者在洛杉磯與世長辭,享年7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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