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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送快遞》作者胡安焉:我不算素人寫作者

2020年春節(jié)期間,待業(yè)在家的胡安焉開始寫東西,并陸續(xù)發(fā)表在網(wǎng)上,其中一篇《我在德邦上夜班的一年》獲得了很高的關注。

2020年春節(jié)期間,待業(yè)在家的胡安焉開始寫東西,并陸續(xù)發(fā)表在網(wǎng)上,其中一篇《我在德邦上夜班的一年》獲得了很高的關注。這篇隨筆收錄在2023年4月由浦睿文化出版的《我在北京送快遞》一書中。事實上,這并不是胡安焉寫作的起點,他從2009年起開始寫作,而在過去的大約十年時間里,他輾轉于廣東、廣西、云南、上海、北京等地,當過保安、面包店學徒、便利店店員、自行車店銷售、網(wǎng)店工作人員等,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北京當快遞員。

對于胡安焉來說,寫作和打工是生活中反復交替的兩個部分,當他寫作時,他就辭去工作,而當他忙于生計時,寫作便總是被擱置起來。他將這種生活狀態(tài)形容成“折衷的自由”,而“在沒有寫的那些日子里,而且尤其是在那些日子里,和寫作有關的意識仍然在我腦子里滋長、發(fā)酵”。

胡安焉坦言,最初的寫作以及閱讀都是為了逃避現(xiàn)實的困境。2009年,他在南寧的一個商場里和別人合伙開女裝店,生意上的競爭讓他感到喘不過氣。那段時間,他讀了卡佛、塞林格、耶茨,那些小說主人公身上和現(xiàn)實的格格不入以及幻滅感讓他感同身受,他也開始在網(wǎng)上寫書評、寫小說。比如,他寫卡佛的寫作是基于“他對現(xiàn)實的不甘和敵意——并非攻擊性的敵意,他并沒抹黑和詛咒美國生活,而是以旁人不具備的誠實、洞察力和創(chuàng)造力呈現(xiàn)隱藏在普通生活中的殘暴和絕望。這是最值得我學習的?!彼f自己的寫作起初是模仿了塞林格,在豆瓣上,能找到他為自己多年來創(chuàng)作的小說所做的目錄索引。

“我的具體經(jīng)歷,其實只是無數(shù)種可能性中的一種——它們只是現(xiàn)象而非本質。而小說卻不是針對一時一地的情況發(fā)表見解,它更關心普遍性和本質性?!焙惭烧f道,《我在北京送快遞》里,他竭力講述自己的現(xiàn)實經(jīng)歷,但與此同時他意識到,“現(xiàn)實只是真實的一次偶然成像”,而虛構的小說也許能表現(xiàn)出更多的可能性。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胡安焉表示,他正在計劃寫一個長篇,作為一個業(yè)余寫作者,他無法去預估出版或者稿酬的情況,但他也并不打算成為全職作家,“出于一種保護自己寫作純粹性的本能——我不希望自己的寫作要去滿足更多期待、要求或規(guī)限。”

胡安焉


從逃避到“成為”自己

澎湃新聞:《我在北京送快遞》里,在物流公司干夜班和當快遞員的兩篇文章在出版之前就有很多人讀過,在這之后,你在書里又追溯了更早的工作經(jīng)歷,其中羅列出來的十九份工作讓人印象深刻,你自己在寫下這些經(jīng)過的時候,對于自己過去的這些經(jīng)歷有哪些新的感受嗎?

胡安焉:有很多新的感受,對于后期的經(jīng)歷,尤其是在物流行業(yè)的幾段工作經(jīng)歷,在我把它們寫下來時,我其實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行業(yè),我的感知已經(jīng)沉淀下來,對自己當時的處境也看得更清楚了。而當我還在上班時,那些經(jīng)驗我是很難捕捉的,因為它們還在不斷地翻滾和發(fā)酵,而我也受著情緒的左右。至于早年的工作經(jīng)歷,我原本都忘得七七八八了,我花了很多時間去回憶,通過一些線索推斷事情的先后順序,也翻看了早年的照片——我的第一臺數(shù)碼相機大約是2001年買的,我拍過的照片都有備份——幫助重拾記憶。因此你可以想象,這次寫作對我來說,好比以今天的眼光去重新認識和發(fā)現(xiàn)過往的自己,去理解當年自己做出的很多選擇,其背后的動機和對我造成的影響等。

澎湃新聞:你之前說到系統(tǒng)性閱讀和寫作的經(jīng)歷是出于對現(xiàn)實和負面工作體驗的一種逃避,現(xiàn)在有變化了嗎?

胡安焉:有一些變化。最近這三年多,我開始記述自己過往的生平經(jīng)歷,在這個過程中,我回憶起很多往事,并且一一作出了反思,這使我對那些經(jīng)歷以及對自己,都有了不少更深入的認識。更重要的一點是,現(xiàn)在我對一些事物的輕重價值有了更清醒的判斷。假如不是借助寫作,我大概很難有機會對自己作出那么全面和深入的檢視。盡管在我寫作之初,逃避現(xiàn)實困境肯定是一個潛在的動機,哪怕它不是唯一和決定性的。但或許恰好因為我具有這種消極的心態(tài),我的寫作反而更大程度上保持了一種相對純粹的狀態(tài),即我只寫自己真正關心的內容——我不是指題材方面,而是指角度方面——無論我寫作任何題材,我總是從自己認為重要的那些方面深入。這其實就是一個自我認識、自我充實、自我完善的過程。當寫作對我具有了這種意義,它就已經(jīng)不再是被動的逃避,而是主動的“成為”——起碼很大程度上是這樣。

澎湃新聞:你現(xiàn)在認為“打工”意味著什么?

胡安焉:我認為“打工”意味著付出時間和精力換取生活資料。

從“模仿”塞林格開始

澎湃新聞:之前你在豆瓣上寫到對于美國“迷惘的一代”作家的那種幻滅感,你覺得這種幻滅感和今天我們身處的時代是相通的嗎?是否可以說你的寫作也是在描述一種幻滅感?

胡安焉:幻滅是一種精神形式,“迷惘的一代”的各個作家,他們身上幻滅的內容并不相同。在區(qū)分了形式和內容的前提下,如果僅僅就幻滅這種精神形式而言,我認為在人類文明的任何時代都相通。因為它首先是人性的產(chǎn)物,其次才受到時代和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我在早年寫作的小說里,確實有比較明顯的幻滅感,因為我當年的精神狀態(tài)就是比較失落和迷茫。但我現(xiàn)在出版的這本《我在北京送快遞》,內容主要講述我的工作經(jīng)歷,里面并不太涉及我這方面的精神內容,起碼我自己是這么覺得的。

澎湃新聞:你寫到你的寫作是從模仿塞林格開始的,之后又受到卡佛描寫的“日常生活的崩塌”的觸動,這些作家具體是如何影響你的寫作和寫作風格的?

胡安焉:簡單來說,他們是我剛開始寫作時喜歡和模仿過的作家,在他們身上我讀到了自己的某些方面,并且他們指引我更加地深入到自己的那些方面。

對于塞林格來說,他幻滅的內容是一種理想的童真。這種純真潔凈通透,不帶任何先入之見。而成人的意識里則充滿了利益的計算和數(shù)不盡的偏見。塞林格顯然覺得生命的可能性藏在孩子的那種純真里,而不是在成人的那種復雜中。偏偏成人的那些特質粗魯?shù)珗怨?,蠻不講理且侵略性強,而孩童的那些特質卻敏感又易碎,根本無法存活在由成人主宰的世界里??ǚ鸬膶懽黝}材,主要集中在世俗生活里的挫敗,他筆下的人物通常不是知識階層出身的作家喜歡描寫的那類感知敏銳的文化人,這點對我來說有強烈的親近感——我父母都不是文化人,我更能夠理解卡佛筆下的人物。此外他在我寫作的起步之初,為我示范了一種比較容易掌握的小說樣式,我在入門階段從他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澎湃新聞:你在尾聲里寫到伍爾夫評價皮爾金頓夫人的“在心死之時喜歡她的鴨子及枕邊耳朵昆蟲”,這是否也是你個人的經(jīng)歷也有重合?

胡安焉:我被皮爾金頓夫人感動了,她在對人生絕望的時候,仍然沒有失去愛的能力。她是我的偶像。我不敢拿自己和她相比,我不如她勇敢,也不如她誠實。她給過我溫暖、勇氣和力量,我以此自勉。

澎湃新聞:除此之外,有哪些中國作家對你產(chǎn)生過影響嗎?

胡安焉:陳衛(wèi)、司屠、彭劍斌。

想要保護寫作的純粹性

澎湃新聞:在這本書所寫到的2020年之后至今,你的寫作以及工作狀態(tài)是怎樣的?如今你是全職寫作者了嗎?

胡安焉:這三年來我沒有上過班,主要靠存款和一點稿費收入生活。寫作方面,除了在浦睿文化出版的這本《我在北京送快遞》以外,我還在一個文學公號上寫了二十幾萬字的專欄和連載,但這是沒有報酬的。盡管我現(xiàn)在沒有主業(yè),但我仍然像一個業(yè)余寫作者,接下來我的寫作要回到小說方向,收入方面會更加渺茫,大概很難成為全職寫作者。不過我其實也不想成為全職寫作者。

澎湃新聞:為什么你說不想成為一個全職寫作者?

胡安焉:想不想和能不能是兩回事,我可能并不具有這個能力,但在回答這個問題時,我先假設自己具有這個能力。那么我不想成為一個全職寫作者,是出于一種保護自己寫作純粹性的本能——我不希望自己的寫作要去滿足更多期待、要求或規(guī)限。我覺得越是復雜的創(chuàng)作,就越難和職業(yè)性相容。我愿意在部分時候作出部分妥協(xié),但不愿在所有時候作出部分妥協(xié),也不愿在部分時候作出所有妥協(xié)。我理想中的寫作狀態(tài),是除寫作本身以外,不考慮其他一切因素,但我現(xiàn)在還做不到。

澎湃新聞:你說之后會回到小說的創(chuàng)作,也說過小說是在嘗試比現(xiàn)實更進一步地接近真實,和這種自傳式的非虛構寫作比起來,你認為小說和真實的關系是怎樣的?

胡安焉:自傳要求發(fā)生過什么就寫什么,照我的理解,這也是非虛構的寫作倫理。但是我的具體經(jīng)歷,其實只是無數(shù)種可能性中的一種——它們只是現(xiàn)象而非本質。而小說卻不是針對一時一地的情況發(fā)表見解,它更關心普遍性和本質性。不過,我的意思并不是,小說的目的就是反映本質?;蛟S哲學會嘗試討論本質,而小說采取另一條途徑:通過意象或意境去揭示而不是概括本質。站在讀者的角度,小說更像是一種催化劑或推動力,但并不是答案,甚至不是問題。當然,小說的可能性還不止此。

澎湃新聞:現(xiàn)在我們還會看到很多各行各業(yè)的素人寫作者,比如范雨素、王計兵、楊本芬等等,如果從你自己的經(jīng)歷出發(fā)的話,你是怎么看待素人作家在文學里的位置的?在今天,從網(wǎng)絡到出版渠道,對于素人作家來說被看見更容易了嗎?

胡安焉:王計兵在出書之前,已經(jīng)寫了二十幾年,發(fā)表過很多作品,甚至拿過一個詩歌獎,這怎么能叫做“素人寫作者”呢?我也寫了十幾年,發(fā)表過不少作品,早已不是素人,但也不是作家——我認為作家是在寫作上獲得公認和較高成就的寫作者——我對真正的素人寫作者沒有什么看法,主要是我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缺少個人或精辟的見解。但是現(xiàn)在我粗略地想了一下,網(wǎng)絡的普及確實讓像我這樣的寫作者,以及真正的素人寫作者,有了更多被發(fā)現(xiàn)和看見的機會?;蛟S以后隨著更多的思考,我對此會有更深入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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