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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瀨巳喜男的上海之行

1943年初,李香蘭在她寄寓的華懋飯店接受了日本友人都筑修一郎的專訪。

1943年初,李香蘭在她寄寓的華懋飯店接受了日本友人都筑修一郎的專訪。成稿后來刊登在同年1月16日的《新申報》第四版,文中,作者提及影星大日方傳因為當兵也來了中國,李香蘭答道:“說起大日方傳,他與山田五十玲女史來上海攝制《上海之月》的時候,大家都在一塊兒玩過,他立刻能奉上順下,成了所謂的上海人,大踏步地走著?!蔽覜]看過《上海之月》(上海の月),這部電影在成瀨巳喜男的導(dǎo)演作品里是一個鮮為人知的特例,造成這種局面的主因是膠片的散佚;成瀨巳喜男一生導(dǎo)演了八十九部電影,存世六十七部半,這最特殊的半部便是《上海之月》(原作一百一十四分鐘,現(xiàn)存拷貝五十三分鐘)。

《上海之月》劇照,左起:大日方傳,山田五十玲


成瀨在中國擁有廣大的影迷,但是他們中的多數(shù)人并不清楚這位電影大師來過中國。李香蘭的回憶為成瀨的上海之行添了細節(jié),而在凱瑟琳·羅素那本近六百頁的成瀨專著里,它只是干巴巴的一句:“成瀨來到上海拍攝了這部《上海之月》,但正如彼得·海伊指出的,他自己遠離電影所暗示的帝國主義狂熱。”(《成瀨巳喜男的電影》,復(fù)旦大學出版社,2014年10月版,180頁)

關(guān)于成瀨去上海拍攝電影,彼得·海伊(Peter B. High)在《帝國的銀幕》中這樣寫道:“成瀨巳喜男的情況與溝口健二、小津安二郎相似。盡管明顯受到了一些壓力,他同樣力圖避免公開的軍事宣傳……《上海之月》這部聚焦中國的政治宣傳電臺的諜戰(zhàn)劇情片,代表了他在國策電影這個領(lǐng)域最具雄心的一次努力?!弊髡唠S后摘引了成瀨1941年接受日本電影雜志采訪時講的一段話:“我在上海的時候盡可能多看美國電影……如果其他電影人也有類似的機會去感受美國所取得的精彩進展,日本電影也會突飛猛進的。”(The Imperial Screen,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2003年版,187頁)

除了私淑美國電影,成瀨在上海還“偷師”中國同行。1941年7月1日出版的《電影旬報》為《上海之月》發(fā)了一個專題,內(nèi)文記載:“二月廿七日,為拍攝《上海之月》短居上海的東寶電影演員和工作人員一道在華影攝影棚觀摩了重慶政府的國策電影《密電碼》……成瀨導(dǎo)演在觀摩后如下說道:‘內(nèi)容由于宣傳的關(guān)系,講臺、演說和標語的畫面過多。無論是導(dǎo)演技術(shù)、演員的演技,還是其他方面,都沒有什么特別過人之處。來到中國以后,看了不少中國電影,整體上好像多為古裝劇。雖然并沒有留下什么特別值得一提的印象,但我覺得從各方面來看布景技術(shù)是最發(fā)達的。這也許是因為中國電影幾乎從不外出采景吧?!?/p>

《電影旬報》的這個專題還刊登了女主演山田五十玲寫的短文《上海歸來》:“因《上海之月》采景去上海還是寒風刺骨的二月十四日,回到東京已是四月三十日,銀座吹起初夏之風。在上海將近三個月的生活每天日程都排得很滿,二月十八日去南京拜訪了汪主席……”由此推測,成瀨于1941年2月14日抵滬,4月30日離滬,在華期間還去過一次南京,甚至見了汪精衛(wèi)。這次會晤在漢語文獻中有一聲更確切的回響——1941年2月19日的《新申報》在第七版登載了這條簡訊:“中華電影公司與日本東寶電影公司合制之《上海之月》,大部在上海實地攝制,東寶公司大批演員,已由東京抵滬,特于昨日與中華方面人員,由滬連袂起京訪問‘國府’各機關(guān)長官,計一行東寶方面有導(dǎo)演成瀨巳喜男,制片員潼村和男,演員大日方傳及山田五十玲,中華方面有制作所々長黃慶樞及主角汪洋女士,劇情原作者松崎啟次氏亦同赴京云。”

成瀨的名字出現(xiàn)在《新申報》上,另一次是3月12日的第七版:“日本東寶電影公司與中華電影公司合攝之《上海之月》,其外景已在滬實地積極拍攝,由導(dǎo)演成瀨氏指揮,工作殊為順利?!蓖饩芭臄z計劃披露于2月7日《新申報》的第七版:“外景攝制工作,定于本月中旬開始,四月中旬可結(jié)束完成,而外景地點,已決定閘北,滬西公共租界法租界等處?!背霈F(xiàn)在《電影旬報》專題里的外景更多:“虹口地區(qū)、閘北地區(qū)、南市、越界路、上海郊外等……”從專題的配圖來看,成瀨和劇組還去了極司菲爾公園(今中山公園)、靜安寺公墓(今靜安公園)以及南京路。山田五十玲在南京路的商鋪門前留下了一張照片,馬路牙子旁邊,是一位環(huán)衛(wèi)工人正在掃地。由于他們的拍攝工作發(fā)生在太平洋戰(zhàn)爭之前,這樣一隊日本人扛著器材進到英法租界還是相當惹眼的。山田五十玲寫給《電影旬報》的短文里有這樣的描述:“由于是事變后首次到英美法租界采景,在憲兵戒備森嚴之下拍攝著實讓人膽戰(zhàn)心驚?!彼岬降摹笆伦儭睉?yīng)指“七七事變”,而《上海之月》也的確是以盧溝橋事變之后的上海為故事背景的。

在極司菲爾公園(今中山公園)拍攝外景的成瀨巳喜男和山田五十玲(供圖:Bikoran)


劇組在靜安寺公墓(今靜安公園)取景(供圖:Bikoran)


山田五十鈴在南京路留影(供圖:Bikoran)


《新申報》1941年2月7日的一則報道


李香蘭原本是《上海之月》的主演,她的換角新聞登在1941年2月15日《新申報》的第七版:“聞聲馳滿洲影壇之李香蘭女士事前曾應(yīng)邀預(yù)定參加該片工作,邀任片中要角,惟消息傳來,謂女士適因,在日擔任另務(wù)纏身,不暇分身,迨后經(jīng)公司多方物色,決定聘委汪洋女士擔任……”不暇分身似乎只是借口,正如本文開頭提到的,李香蘭在《上海之月》的拍攝期間與劇組的幾位主演玩到了一起。

汪洋頂替李香蘭飾演的許梨娜一角,在影片中是一個親日的電臺工作人員,山田五十玲飾演她的好友、同事袁露絲,起初是抗日派的一名美女間諜?!渡虾V隆返膭∏樵谥腥瘴墨I里留下了長長短短的身影,我目前看到的最詳盡的版本刊登在1941年第二卷第二期的《青年良友》雜志??赐杲ё值膭”敬缶V,我有一個強烈的感受,這部電影如果能夠掙脫政治宣傳的泥沼,原本是有機會成為《色,戒》的。它其實是捏合了民國的兩件抗日公案,影片的上半場演了劉吶鷗遇刺,下半場是鄭萍如行刺。劉吶鷗的部分在7月30日《新申報》的第三版得到證實:“劉吶鷗先生是被渝蔣‘恐怖團’狙擊殞命的……《上海之月》里的主角楊義英,就是劉先生的影子。”鄭萍如則是一種后視的猜想,因為影片中的袁露絲與誘殺丁默邨的那位女俠有諸多的相似,只是囿于劇本的國策框架,袁露絲最終放棄了刺殺,成了抗日暗殺的新目標——這種改編如果體現(xiàn)在李安的電影《色,戒》,就是王佳芝最后被鄺裕民清理門戶。

《上海之月》拍攝現(xiàn)場,左一為成瀨導(dǎo)演(供圖:Bikoran)


成瀨在閘北片場為山田五十玲講戲(供圖:Bikoran)


或許是因為電臺在影片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上海之月》劇組在拍攝尾聲去上海的電臺做了一場廣播劇的預(yù)演。4月19日《新申報》的第三版有載:“其劇本已于昨天(十八日)下午七時四十分,在上海播音臺作精彩之播音,參加者為該片原班演員,大日方傳,山田五十玲,里見藍子,大川平八郎,清川莊司,真木順等人云?!?/p>

4月下旬,成瀨用已經(jīng)拍完的素材剪了一個樣片,片方在上海辦了一場媒體試映。4月27日《新申報》的第七版有載:“于廿五日下午招待各報記者,參觀《上海之月》一片,計到各報記者數(shù)十人,觀電影畢,又由該公司宣傳課王熙原君陪赴閘北攝影場,觀攝《上海之月》補充鏡頭……”文中提及的閘北攝影場,位于天通庵路(詳見1940年1月11日《新申報》第七版),《電影旬報》的專題配圖,有一張便是成瀨導(dǎo)演在這個片場里為山田五十玲講戲。室內(nèi)的補拍鏡頭應(yīng)該不多,因為劇組于五日后返回東京。

參考日本文獻,《上海之月》于1941年7月1日在日本公映。同年7月30日《新申報》的第三版記載了上海的情況:“《上海之月》是中華電影公司的第一部處女作……將在八月一日起于本市國際大戲院公映。中華電影公司當局,特于昨(二十九)日下午一時半,在該公司三樓將《上海之月》預(yù)映……”1943年,這部電影在香港也有公映,改名《胭脂虎》,打的廣告詞是“間諜爭斗緊張巨制”。

《上海之月》日本公映時的場刊


《上海之月》場刊內(nèi)容


《上海之月》1943年于香港上映時改名《胭脂虎》


成瀨巳喜男瞧不上重慶政府的國策電影《密電碼》,但是力圖與帝國主義狂熱保持距離的他導(dǎo)演了《上海之月》,一樣要喊口號。在《上海之月》的片尾,一條字幕無聲疾呼:“恐怖主義是人類文化的敵人。”(詳見《中國月刊》1941年第七卷第三期,152頁)某種程度上,這條字幕也是電影文化的敵人;它給成瀨巳喜男的上海之行投下了一條長長的陰影,那是一個無法自處于帝國主義意識形態(tài)之外的導(dǎo)演的憂郁背影,它有一個喜劇的轉(zhuǎn)折。同樣是被一場不義的戰(zhàn)爭裹挾到了中國,小津安二郎留下了污名,山中貞雄丟了性命,與這些同行相比,成瀨巳喜男可以說是全身而退,僅就這點而言,他無疑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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