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7-18日,由復旦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唐研究》編輯部主辦的“文本制度與社會:唐人文集的世界”工作坊于復旦大學召開。來自復旦大學、北京大學、南京大學、首都師范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武漢大學、上海圖書館、中西書局等多家機構(gòu)的二十余位學者濟濟一堂,以“唐人文集與唐代制度與社會”為主題展開了多元而深入的探討。
研討會伊始,復旦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主任陳尚君教授發(fā)表了致辭。陳尚君教授肯定了《唐研究》刊物一貫的學術(shù)水平,并介紹復旦中文學科的基本情況,對各位與會學者表示歡迎。
工作坊分為主旨演講與分場發(fā)表。主旨演講由復旦大學吳玉貴教授主持,陳尚君教授、北京大學陸揚教授、復旦大學查屏球教授分享了治學心得。陳尚君教授的演講題為《從唐玄宗詩歌看盛唐臻治的原因》,認為《開元升平源》雖為小說家言,卻體現(xiàn)了安史之亂后有識之士對于開元之治的解釋。從唐玄宗的詩歌中,可以看出他重視吏治、禮敬大臣、加強地方治理、倡導三教并興等施政特色。
陸揚教授《唐代天臺宗復興運動與中日天臺宗關(guān)系史新解:由一塊碑銘引發(fā)的思考》一文,由《臺州隋故智者大師修禪道場碑》出發(fā),探究碑文拓本與《梁肅文集》所收文本的差異由此勾連唐中后期天臺宗漫長的復興史,認為天臺宗復興運動與元和初期江南地方政治、社會存在著密切的關(guān)系。這場運動雖因武宗滅佛而走向終末,相關(guān)記載卻經(jīng)由日本求法僧得以存留。
查屏球教授演講的題目為《唐太宗征遼后唱和活動與貞觀詩風轉(zhuǎn)向——日藏古抄卷〈翰林學士集〉與殷璠“貞觀末標格漸高”箋解》,查教授開宗明義,解釋《翰林學士集》題名之誤,考辨其成書應在永徽元年(650)至麟德元年(664)年之間,并同意陳尚君教授的看法,認為此抄卷應為許敬宗個人別集。查教授提出,許集所收錄的太宗詩在貞觀十八年(644)后比例增多,無論從內(nèi)容的深刻,還是從對聲韻藝術(shù)的學習而言,都符合殷璠“貞觀末標格漸高”的品判。
在此后的自由討論環(huán)節(jié)中,陳尚君、陸揚、查屏球等教授各抒己見,就許敬宗集、唐詩輯佚、唐代政治文化等議題進行了切磋。
分場發(fā)表皆圍繞著“唐人文集”這一主旨展開,在研究對象與方法上各具特色。第一場由陸揚教授主持,匯報的論文以唐代公文書為中心,包括北京大學葉煒教授《從唐人文集看“狀”的形成》、復旦大學唐雯教授《帝國的日常:從禮儀性表狀看唐代的君臣溝通》、南京大學童嶺教授《唐玄宗的〈敕新羅王書〉與〈敕日本國王書〉——〈曲江集〉所載敕書文本研究》三篇文章。
葉煒教授以唐人集序為切入點,認為在憲宗、穆宗以后,“狀”作為一種獨立的文體才在文集卷目中得以體現(xiàn)。以此為基礎(chǔ),葉教授分疏了唐人文集中表、狀混用的三種現(xiàn)象,揭示出作為獨立公文體系的“狀”的出現(xiàn)與文集分類中“狀”的分類之形成,有七十年的時間差。
唐雯教授集中討論表、狀、疏這三種群臣直接上于皇帝的文書的功能,又以禮儀性表狀為重心,解讀君臣溝通的日常,并以“祥瑞的被看見”為例,解讀致賀表狀所體現(xiàn)的君臣微妙互動,闡明文集展示政治過程的史料價值。唐教授亦注意到表狀中私人事件的報告和表狀的代筆現(xiàn)象。
童嶺教授以張九齡《曲江集》中的論事敕書為研究個案,對《敕新羅國王書》《敕日本國王書》進行文本研究。并從《曲江集》本身文本形態(tài)出發(fā),回應日本學者認為《敕日本國王書》蘊含的“東方小國”問題,認為當時頒給周邊各國的王言沒有等級差異,只有文體的不同。
在討論環(huán)節(jié),葉煒教授回應文集史料價值的問題,認為比之兩《唐書》與《資治通鑒》,文集能起到填充事件過程的作用;陸揚教授表示,《曲江集》是個人文集收錄敕書的突出案例,這些文集表面看來是書寫本身,本質(zhì)上已經(jīng)涉及對唐代歷史的理解。
第二場由北京大學史睿教授主持,三篇論文都對唐代制度有所闡發(fā),分別為中國人民大學吳真教授的《令節(jié)重遨游:〈景龍文館記〉背后的王朝時間》、中國社會科學院陳麗萍副研究員的《旁宗入繼與敕令歸宗——唐代宗室承嗣制度略考》、復旦大學李猛副教授的《唐宋的僧道文章應制科——從唐代僧道別集“應制文章大德”頭銜出發(fā)》。
吳真教授以修文館二十四學士員額的設置為切入口,介紹唐人對宇宙時間秩序的重視,從節(jié)日、節(jié)氣兩個系統(tǒng),考察《景龍文館記》的時間序列。吳教授將《景龍文館記》作為歲時民俗記范本,展開歲時節(jié)物的勾連,認為賜物是中宗展演恩寵的方式,又通過對書中不記載的節(jié)日的討論,推測中宗重視三晦日的信仰狀況。
陳麗萍副研究員則先梳理了唐前期宗室承嗣制度,指出高祖、太宗諸子大多數(shù)都擇立了承嗣人,武周革命屠殺李唐宗室,情況為之一變;中宗即位至開元初,李唐一直為無嗣諸王調(diào)配后人,但也有冒領(lǐng)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文章同時爬梳了《嗣江王祎封郡王制》等文章,考證此次受譴歸宗的共有六人;澤王后人官卑而爵傳,一直延續(xù)到咸通年間,可以作為十王宅外宗室生存狀況的個案。
李猛副教授引杜光庭《廣成集》中所收題名與自題結(jié)銜、貫休《禪月集》卷首題結(jié)銜,提出研究的方法論,即從各類史料中統(tǒng)計出十幾種僧官頭銜,由此展開制度史考察。唐代高僧的分科體制十分獨特,大德需分科賜號,晚唐之后開始濫授。就此,他提出文章應制十二科具體所指、僧道文章應制的源流兩個問題,留待日后研究。
第三場討論由葉煒教授主持。本場前兩篇論文都圍繞著宋蜀刻十二行唐人集展開的文獻學考察,分別為復旦大學石祥副教授的《宋蜀刻十二行本唐人集之再認識:元時的書冊形態(tài)》、復旦大學夏婧副教授的《觀風察源:南宋蜀刻〈孫可之文集〉底本蠡探》。
石祥副教授以在線形式參會,他以元“翰林國史院官書”的鈐蓋慣例及印痕為線索,推擬出宋蜀刻十二行唐人文集在元時的分冊樣態(tài),并以實物版本舉例說明,當時傾向于厚分冊,每冊七十葉上下為常態(tài)。同時他又通過鈐印的反向印痕,推斷出元代鈐印時十二行本為蝴蝶裝,并以“劉體仁印”遮蓋它印為例,說明高清影印古籍的意義。
夏婧副教授注意到《文粹》與南宋蜀刻本《孫樵集》中皆有稱觀察使為“觀風使”的用例,由此思考南宋蜀刻本問世之前,早期孫樵集的文本流傳情況如何。她詳密梳理《孫樵集》的著錄和征引情況,認為全集文本樣貌較為穩(wěn)定,但有用觀風代替觀察的現(xiàn)象和特意回避“察”字的情形。目驗孟蜀石經(jīng)、碑志碑刻之后,認為“察”為孟蜀國諱,《孫樵集》在孟蜀有刊寫的可能。
同屬第三場的,還有復旦大學博士生曾磊《 〈桂苑筆耕集〉系年新考 》、復旦大學博士生陳媛《萬里赴王事:岑參首赴北庭考》,以及復旦大學仇鹿鳴教授《騷動與日常:韓愈在汴徐 》三篇文章,解讀個人別集中的歷史信息,考辨各具特色。
曾磊博士的報告分為《桂苑筆耕集》的成書與流傳、系年釋例、整理研究芻議三個部分,其中《桂苑筆耕集》系年釋例是講述的重點,曾磊以崔致遠仕途考、歸國考為例,展示了系年的工作方法:《桂苑筆耕集》前十五卷代表公府文書,問題分類,后五卷按事件分類,通過卷十七至十九,可以分析崔致遠的人生歷程;從崔致遠的路線,又可敲定系年,形成行程圖。
陳媛博士的論文探究了岑參首次赴北庭幕府的時間、路線、目的地和緣由,通過對《岑嘉州集》的細讀,把岑參首次出塞時間范圍定為天寶七載(719)至十一載(723),勾勒其行跡;她認為岑參出塞前并未棄官,出使應為檢查邊防的軍需供給情況。
仇鹿鳴教授以韓愈文集為切入點,考察宣武軍在德宗朝的歷史。仇教授指出,貞元末年藩鎮(zhèn)政權(quán)交接時發(fā)生騷動,是一個普遍的結(jié)構(gòu)化問題;董晉幕府規(guī)格之高,有其特殊性。陸長源很早確立為儲帥,與董晉關(guān)系頗為特殊。最后,仇教授從個人史的視角考察韓愈在汴、徐的生活,韓愈與韓弘交往密切,他在宣武積累的人事關(guān)系對韓愈仕途影響深刻。
第三場討論由吳真教授主持,前三篇論文以碑刻史料為研究對象,包括史睿副研究員的《唐代碑刻的物質(zhì)性與文本性研究》、武漢大學呂博教授的《讀高陵令德政碑論關(guān)中水利往事》、北京大學博士生徐紫悅的《唐代的德政記述與任官檔案——以韋丹遺愛碑為線索》。
史睿副研究員以唐代碑刻制作過程中的物質(zhì)性與文本性、唐代碑刻傳承中的物質(zhì)性與文本性、唐代碑刻解讀中的物質(zhì)性與文本性三個模塊,結(jié)合相關(guān)碑刻實物、拓片,解釋碑刻生命史中的每道環(huán)節(jié)。史睿教授指出,綜合看待出土寫本與碑刻文本復原,會有更好的研究成果。
呂博教授由小見大,從《高陵令劉君遺愛碑》出發(fā),結(jié)合《通典》《水部式》等史料,勾連出唐代鄭、白二渠的水利史:唐初太原元從競造碾硙,極大地破壞了關(guān)中灌溉系統(tǒng),劉仁師以高陵縣令之卑官,只是暫時性解決問題,并不敢拆除碾硙;唐以后關(guān)中的衰落,與灌溉水平的下降有關(guān)。
徐紫悅博士注意到杜牧《樊川文集》有關(guān)于韋丹遺愛碑的三篇文章,考述韋丹遺愛碑賜授這一歷史事件,對唐代德政碑頒撰制度有所考述,剖清其進撰流程、撰文材料與撰者身份,認為對于縣令、刺史一級的德政碑而言,吏民的記述和請文都起到了更重要的作用。她又從官吏考課與檔案管理制度視角解讀德政碑文,認為考課記錄可能是德政碑的史源之一。
本場另外兩篇文章正史史源問題,分別為首都師范大學聶溦萌副教授的《〈梁書〉〈隋書〉引錄文章初探》、復旦大學陳曉偉教授的《契丹國舅帳與審密氏集團》。
聶溦萌副教授著力于思考文章引錄與史書編纂的關(guān)系,她通過表格,闡釋文章的種類在《梁書》《隋書》之間有所不同,這與君臣之間信息溝通渠道有關(guān)。聶教授又以《梁書》的贈謚詔書、《隋書》功臣罪責文書為例,探討散在各篇的文章群,論文最后研究由文章敘事的傳記,并對兩史所收文章的來源作出推測,認為《隋書》中許多文章是由唐代史臣添入,《梁書》則與別集關(guān)系匪淺。
陳曉偉教授對《遼史·外戚傳》進行史源學考察,認為“國舅別部”很可能出自元人的向壁虛構(gòu);通過破譯契丹小字,梳理了真實的遼代國舅帳體系:國舅帳分為四帳,拔里氏源出述律后兩家父族,乙室己家族情況未詳。作為整個國舅帳的“審密”概念是后期建構(gòu)而成的。
圓桌討論由查屏球教授主持,陳尚君、郭立暄、陳麗萍、聶溦萌等教授參與討論,新見頻出。陳尚君教授以自身治學經(jīng)歷,談及唐人文集,認為唐代文章所涉及的領(lǐng)域之寬、對史學研究意義之立體,超乎想象。重新整理唐代史料、完成基本典籍的文獻建設,大有可為,期待青年學者后出轉(zhuǎn)精、有更多成果。發(fā)言人也就蜀刻本十二行唐人文集再加探討,上海圖書館郭立暄教授向與會學者分享了關(guān)于《孫可之文集》南宋蜀刻本的版本信息,陳尚君教授也針對蜀刻十二行唐人文集的文本問題發(fā)表見解。
工作坊的最后,復旦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系主任朱剛教授發(fā)表致辭,對與會同道表示歡迎與支持。葉煒教授與唐雯教授進行總結(jié),兩位教授表示了感謝之意和對唐人文集研究的殷切期待。
會場討論熱烈、深入、活躍
審訂: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