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鮑伊(David Bowie)二十多歲的身影從銀幕上轉(zhuǎn)向世界,如果你觀看足夠長的時間,他會被其他人物、其他圖像所取代,其中包括已故的英國女王,她堅定的坐在緞子沙發(fā)上,身邊是她最喜歡的柯基犬。突然間,柯基犬似乎動了動耳朵……
這是對新開放的英國國家肖像館(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NPG)的展出現(xiàn)場感受。
澎湃新聞獲悉,經(jīng)過三年閉館、耗資4100萬英鎊的大修后,英國國家肖像館在2023年6月底重新開放,入口處巨大的兩層投影中閃爍并變幻著各種圖像,某些經(jīng)常被遺忘在角落的收藏再次進入人們視野,一切似乎發(fā)生著改變,但它的初衷并沒有改變。英國國家肖像館館長庫里南說:“我們在這里發(fā)起對話,然后就交給大眾來進行辯論?!?/span>
透過色彩大膽的展廳,看盡頭約書亞·雷諾茲在1776 年為英國第一位來自波利尼西亞的訪客麥 (Mai) 繪制的肖像。
2015年,37歲的尼古拉斯·庫里南(Nicholas Cullinan)被任命為英國國家肖像館館長(并于次年春天上任)。庫里南來自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現(xiàn)代與當代部門,之前在倫敦泰特現(xiàn)代美術(shù)館擔任國際與現(xiàn)代藝術(shù)策展人。他最初的計劃是建立一個學(xué)習(xí)中心,但這導(dǎo)致了更雄心勃勃的計劃——重修展廳、重新懸掛藏品,然后包括建筑、藏品、視覺識別等一系列整體改造開啟。
英國國家肖像館重新展示收藏。
英國國家肖像館選擇了負責泰特圣艾夫斯館(Tate St Ives)擴建和劍橋凱特爾斯院(Kettle’s Yard)翻修的杰米·福伯特(Jamie Fobert)作為首席建筑師,并聘請尼森·理查茲工作室(Nissen Richards Studio)協(xié)助,其最大的變化之一是定位的改變。肖像館的建筑由慈善家威廉·亨利·亞歷山大(William Henry Alexander)于1896年建造。為與隔壁英國國家美術(shù)館的風(fēng)格協(xié)調(diào)建筑師伊恩·克里斯蒂安(Ewan Christian)將主入口轉(zhuǎn)向考文特花園。如今福伯特則將北立面打造成了一個比原來更莊嚴壯觀的入口,而原來面向圣馬丁教堂和特拉法加廣場的入口現(xiàn)在更像是一個側(cè)門。在內(nèi)部,曾經(jīng)是臨時展覽空間的區(qū)域現(xiàn)在成為通往翁達奇館的門廳,各個時期肖像雕塑的陳列于此。
英國國家肖像館新的前院。
從新入口徑直走入,在《湯姆·莎士比亞:帶輪子的智慧》中,露西·瓊斯(Lucy Jones)畫出了輪椅轉(zhuǎn)動中,生物倫理學(xué)家和殘疾人權(quán)利活動家湯姆·莎士比亞無法抑制的能量。亞歷克斯·卡茨 (Alex Katz) 為安娜·溫圖爾(Anna Wintour)繪制的巨大而簡約的插畫將這位《Vogue》女王的冰冷風(fēng)格發(fā)揮到了完美。夾在中間的是杰米·科雷斯 (Jamie Coreth) 為威廉王子夫婦所作的官方油畫肖像,帶著拉長的身體比例和油脂般的光澤。
亞歷克斯·卡茨,《安娜·溫圖爾》,2009
置身于此時此地——重新設(shè)置的展陳自始至終保持著這種效果。觀眾們乘坐自動扶梯登上伊麗莎白時代的宮廷,在那里,女王被她的許多男性擁護者包圍著,他們在被處決或名譽掃地之前的瞬間被壯麗的肖像捕捉下來。轉(zhuǎn)過一個角落,你會在戲劇性黑暗中看到被聚光燈照亮的葬禮紀念碑。
露西·瓊斯,《湯姆·莎士比亞:帶輪子的智慧》,2017年
奧利弗·克倫威爾(Oliver Cromwell)和他的圓顱黨(Roundhead)面對查理一世和他的騎士隊,藝術(shù)精彩地再現(xiàn)了英國內(nèi)戰(zhàn)。而后,18世紀的倫敦是作家、酒鬼、演員的聚集地。沒有人是孤立的,每個人和他們的形象都被視為活躍社會的一部分。
這種完美的例子集中在一個歷史性的夜晚,1816年夏天,瑪麗·雪萊、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克萊爾和她的情人珀西·比?!ぱ┤R在日內(nèi)瓦湖拜訪了拜倫。拜倫提議舉辦一場鬼故事比賽,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獲勝。他們的肖像被陳列在一起,浪漫的頭顱擠在一面黑暗的墻上。
理查德·羅斯韋爾,《瑪麗·雪萊》,約1831-1840年
轉(zhuǎn)過身來,你可以從門口看到瑪麗·雪萊的母親:女權(quán)主義先驅(qū)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在約翰·奧佩(John Opie)為其畫的純潔而沉思的肖像中卷起袖子。同樣地,拜倫和他的女兒——數(shù)學(xué)家、世界上首個原始計算機程序員艾達·勒芙蕾絲(Ada Lovelace)各自閃光。每個人和每件事都有聯(lián)系,歷史編織在一起。
都鐸時期展廳,梅納特·威克,《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約1510年
英國國家肖像館成立于1856年,可謂一個知名人物的檔案館。也是意大利烏菲齊美術(shù)館自畫像展區(qū)之外,首個完全致力于肖像畫的美術(shù)館。但其中存在著雙重難題——誰應(yīng)該被包括在內(nèi)(肖像館有權(quán)委托制作新的圖像),誰應(yīng)該描繪這些圖像?由此產(chǎn)生了第三個問題——如何平衡繪者的地位和肖像的質(zhì)量。
因此,塞繆爾·皮皮斯(Samuel Pepys)的肖像與這位偉大日記作者戴著的假發(fā)一樣拘謹,而有爭議的傳媒大亨比弗布魯克勛爵(Lord Beaverbrook)則得到了沃爾特·西克特(Walter Sickert)引人注目的對抗性繪畫。女王則分別被皮埃特羅·安尼戈尼(Pietro Annigoni)、布賴恩·奧根(Bryan Organ)和邁克爾·倫納德(Michael Leonard)繪制成了平滑、呆板和固執(zhí)的形象。
邁克爾·倫納德,《伊麗莎白二世》,1985-1986年
但館長庫里南和策展團隊在考慮到各自平衡的情況下,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藏品中罕見而意義深遠的作品被精美地展示了出來:唯一幸存的勃朗特三姐妹的肖像,雖然已經(jīng)破損,卻被放置在一個引人注目的展柜中。簡·奧斯汀唯一的肖像,如此之小,以至于出現(xiàn)在一系列完美小畫像的結(jié)尾,就像不斷發(fā)展的敘事尾聲。
至于極致的戲劇,看看英國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的創(chuàng)辦人約書亞·雷諾茲(Joshua Reynolds)早期的自畫像,他用一只手遮住眼睛擋住光線,同時似乎也在向未來致敬。必須提及的是1776年皇家美術(shù)學(xué)院展覽的焦點作品雷諾茲的《梅的肖像》,這也是肖像館新收的藏品。這是一幅描繪一位萊亞特島年輕男子的全身像,他來自塔希提,并于1774年成為首位來到英國的波利尼西亞人。
約書亞·雷諾茲,《梅的肖像》,約1776年
梅的姿態(tài)和手勢仿照了古希臘阿波羅雕塑,他穿著被露西·佩爾茨(18世紀收藏部高級策展人)描述為“古典和塔希提服飾的混搭……毫無疑問,存在著一定程度的異國情調(diào)”?!睹返男は瘛肥抢字Z茲作品中保存狀況異常良好的一幅。它一直留在雷諾茲的工作室,直到他1792年去世,隨后被卡萊爾伯爵購買并掛在他約克郡的城堡200多年,直至愛爾蘭商人約翰·馬格尼爾2001年購得,如今,英國國家肖像館和洛杉磯蓋蒂博物館以5000萬英鎊的價格共同購得該畫作。雖然,蓋蒂博物館通過其令人艷羨的收藏基金可以全款購買《梅的肖像》,但就面臨著該畫作禁止出境的問題,而英國國家肖像館顯然無法承擔這樣的費用。英國國家肖像館籌得的2500萬英鎊包括來自國家文化遺產(chǎn)紀念基金的1000萬英鎊和藝術(shù)基金的250萬英鎊,其余款項來自私人捐贈。計劃是它將在英國展出三年,再前往蓋蒂博物館三年,具體細節(jié)仍在制定中。對于英國博物館來說,花費2500萬英鎊購買畫作的一半份額是一筆很大的費用,但國家肖像館通過陳列的形式為這次購買提出了充分的理由。
如今,《梅的肖像》掛在18號展廳的正中央,這是1933年建造的杜維恩翼二樓展廳的焦點。負責從英國都鐸時期到攝政時期收藏展示的佩爾茨說:“我們想要做的是喚起1760年代到1850年代的展覽文化?!痹谶@個展廳的墻壁上,密集而優(yōu)雅的陳列裝飾著肖像畫,《梅的肖像》掛在被佩爾茨稱之為最“吸引眼球”的墻壁上,墻上還包括了其他當時的名人。
展覽現(xiàn)場《梅的肖像》
在英國國家肖像館中,肖像藝術(shù)以各種媒介呈現(xiàn),從陶制人形的小酒杯(toby jug)到銀鹽攝影,從教堂雕像到公共雕塑,從大理石半身像到數(shù)碼打印作品。一個幾乎沒被使用過的圓形展廳現(xiàn)在成為了一個陰森的死亡面具展廳,窗外的樹木將它們顫動的倒影投射在克倫威爾的青銅臉上,顯得異常龐大。英國當代藝術(shù)家馬克·奎因(Marc Quinn)以自己10品脫(4.73升)鮮血鑄成的面具,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jīng)嚴重變質(zhì),以至于它本身就是死亡的預(yù)兆。
攝影在上個世紀末使繪畫黯然失色,由此暴露了肖像畫廊委托制作的一些拙劣和俗氣的肖像作品。但重新陳列后,情況已經(jīng)不同了,不僅是平庸的繪畫存放起來,而且攝影作品的選擇也非常出色。喬治·伯納德·肖(George Bernard Shaw)以溫暖的真實色彩呈現(xiàn),諾埃爾·考沃德(No?l Coward)幾乎完全隱藏在黑暗中,馬拉拉·優(yōu)素福扎伊(Malala Yousafzai)在謝林·內(nèi)夏特(Shirin Neshat)的攝影肖像中身著華麗的阿拉伯文字服裝。
重修后的國家肖像館
同期帶來的第一場臨時展覽《耶邦德:生命與色彩》(Yevonde: Life and Colour)也讓人欣喜。耶邦德夫人(Yevonde Middleton,1893-1975)是第一位在英國展出彩色肖像的攝影師。她出生于倫敦南部,是早期爭取婦女選舉權(quán)斗士,她在威斯敏斯特的一個攝影工作室中學(xué)習(xí),是一位孜孜不倦的原創(chuàng)者,對色彩的運用絢麗而奪目。
耶邦德夫人,《紅衣女郎:瓊·莫德》,1932年
她在猩紅和朱紅的襯托下拍攝了紅發(fā)演員瓊·莫德(Joan Maude),在藍色玻璃紙上拍攝了阿金爾公爵夫人(Duchess of Argyll)陰森的面容,她將邁克爾·巴爾孔夫人(Mrs Michael Balcon)裝扮成金色,手持獵槍和貓頭鷹,扮演女神彌涅耳瓦(Minerva)。耶邦德自拍則穿著時髦的粗花呢套裝,手持相機的閃光線——是對這個機智而輝煌的展覽的最后感嘆號。
耶邦德夫人使用一次成像相機拍攝的《自畫像》,
這里重新發(fā)現(xiàn)了一些非凡的生活故事。在滿墻壯麗的重塑中,有著深入的觀察、好奇心、智慧和經(jīng)驗。也許最重要的是,到處可見的幽默感,這被認為是英國人的特質(zhì)。在這座壯觀的建筑欣賞其深藍和朱紅色的墻壁以及超過千件展品,每次都能對英國的歷史、生活和藝術(shù)有新的理解。
但被問及是否擔心博物館外的文化戰(zhàn)爭,或者是否擔心被指責迎合潮流時,庫里南回答說:“我們并不在做最終定論,雖然讓公眾覺得我們權(quán)威、可信賴和可靠非常重要。但我們在這里發(fā)起對話,然后就交給大眾來進行辯論?!?/p>
注:本文編譯自勞拉·卡明的《宏偉的改造》和《阿波羅雜志》艾哈邁德《國家肖像館對今天的英國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