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別來無恙:香港電影1997-2017》,安宕宕 等著,東方出版社,2017年6月
圖源于網(wǎng)絡(luò)
現(xiàn)在心不可得
和以前的“星爺”電影相比,21 世紀以后的周星馳電影有了很大的改變:不再是過去香港電影的那種元氣淋漓和粗制濫造,而是展現(xiàn)精良的制作和流露精致的作者意識。尤其以近年來周星馳主導(dǎo),但沒有本人出演的《西游降魔篇》《西游伏妖篇》和《美人魚》為代表,原來大行其道的無厘頭漸行漸遠,網(wǎng)絡(luò)喜劇口碑不如以往。觀眾說,“沒以前好笑了”。影評人則批評,“重復(fù)自己”。
表面看,觀眾笑的閾值越來越高,其他演員無法替代周星馳的天才表演。實際上,周星馳早就不滿足于搞笑。從創(chuàng)立彩星公司拍攝《大話西游》起,周星馳就有強烈的意識,要主導(dǎo)他的電影。
你面前的周星馳,是個有自己世界觀的人。他把世界觀放進電影,待成熟的觀眾自行發(fā)現(xiàn)。但當(dāng)下的多數(shù)觀眾對他的印象仍停留在無厘頭、搞笑的階段,跟不上當(dāng)下的周星馳。有人說他說教,其實周星馳的說教看似淺易,但背后體系強大,不亞于塔可夫斯基等大師。
電影創(chuàng)作上,周星馳是絕對的老板。《西游降魔篇》和《美人魚》甚至徐克執(zhí)導(dǎo)的《西游伏妖篇》雖然沒有他本人出演,但感覺他無處不在。男主角替換成他本人,效果更佳。觀眾抱著看“無厘頭喜劇”的期待進影院,難免會失望。而以平常心看進去,才能堪破鏡花水月,看出水天一線、縱貫天地的真佛。它們?nèi)嬲宫F(xiàn)了周星馳的觀點和技術(shù),當(dāng)之無愧是他的“作者電影”。
《西游降魔篇》是個好例子。主角陳玄奘,如趙樸初所言,不僅翻譯傳法有功,佛學(xué)造詣在印度也是首屈一指的集大成者,被大乘學(xué)者共尊為“大乘天”。一個學(xué)者受如此的尊敬,歷史上尚無第二人。影片選擇玄奘作為主角,決定了它和其他電影迥異的底色。它是一部商業(yè)和弘法并舉的電影,不是講述愛情,也不是講述成長,而是講述一個人追求真理,自證覺悟的過程。它和《大話西游》沒多大關(guān)系,還越過以神魔怪奇和世情諷刺為主的小說《西游記》,回歸到《大唐西域記》的作者玄奘發(fā)愿西行的本心。
“魔”原是“魔羅”的略稱,佛教詞匯。一切擾亂身心、破壞行善、妨礙修行的心理活動均可稱為魔。所謂降魔,本義是戰(zhàn)勝惡念,正信正見。求覺悟的子弟,每日參禪悟道,主要就是為了降服心魔。后來魔這個詞演化遞進,由心理活動外化成妖魔鬼怪、邪魔外道,才有了神魔小說和神魔電影。
周星馳的電影向來有同一個主題:正義戰(zhàn)勝邪惡。此類邏輯推演到極致,就是真善美“降魔”。電影里,“未剃度的大乘佛門弟子陳玄奘”需要降服四種心魔,方能堅定信念,動機真純地求得解脫。魚妖、豬妖、猴妖和段小姐四人,對應(yīng)了怨、色、惡、愛四種心魔的外化。降服魔羅,玄奘方能剃度成僧,踏上西天取經(jīng)求法之路。
尚未剃度的玄奘以驅(qū)魔人的角色登場,初看是意料之外,細心一想其實妥帖無比。驅(qū)魔結(jié)束,他又找?guī)煾竼柕溃彩菍W(xué)佛的典型行為。率先出現(xiàn)的“魚妖”,下水救人卻被誤認為是人販子,被打死拋尸水中,任魚蝦咬食,“積怨成魔”,代表的是“怨憎會”。“豬妖”豬剛鬣被妻子和奸夫害死,立志殺盡天下貪慕男色的女子,他成魔的關(guān)隘,在于勘不破“色相”。而天生暴虐、頑劣、狡猾的妖王之王,“猴妖”孫悟空代表的是純粹的“惡”。這種與生俱來的惡,深植人類本性,妖力強大無邊。舒淇飾演的段小姐,是陳玄奘內(nèi)心最難降服的心魔“愛別離”,其大意為不能和喜歡的、可愛的人在一起而產(chǎn)生的痛苦,總說為生離死別之苦。陳玄奘自小孤零,無父母親情的羈絆,不容易堪破“愛別離”之苦。如影片中所說:“有過痛苦,才知道眾生真正的痛苦。有過執(zhí)著,才能放下執(zhí)著。有過牽掛,才能了無牽掛。”不曾經(jīng)歷男女小愛的洗禮,玄奘是無法理解所謂人間大愛的。這對應(yīng)了《心經(jīng)》中的一句話:“心無掛礙,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段小姐姓段(斷),無名字,是為玄奘“斷絕三千煩惱絲”而安排。降服“愛別離”,唯有正視正念,承認自己的愛。所以玄奘最后流淚表白:“我愛你。”正是堪破最后一重心魔的關(guān)隘。扯光玄奘頭發(fā)的是孫悟空,為玄奘剃度的卻是段小姐。段小姐被孫悟空一掌擊成灰飛煙滅,玄奘合掌而坐,口中念《大日如來真經(jīng)》,心中物我兩忘,澄明一片,立地成佛。天外的如來法身即是玄奘。至于段小姐為什么愛上陳玄奘?也很容易解釋了:同樣是驅(qū)魔人,玄奘所學(xué)是無上正道,雖然手上沒有縛雞之力,心中卻有大勇。段小姐一眼看上陳玄奘,既是她心有慧眼,也是人之常理。此事不關(guān)男女,段小姐和玄奘互換性別也成立。
相傳釋迦牟尼剛出生,游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兒歌三百首》的封面,畫的就是這段故事,只是不曾剃度的陳玄奘有眼不識。這也為扯碎的《兒歌三百首》拼湊成《大日如來真經(jīng)》埋下伏筆。
除上述外,全片還借助了不少佛教概念,如鏡花水月、頓悟、如來法身、蓮花封印、菩提樹、緊箍兒等。這些概念藏在西游的故事里,順理成章。
作品簡介
《別來無恙:香港電影1997-2017》,安宕宕 等著,東方出版社,2017年6月
一座城,影響了一代人。
香港這座城,我們這代人始終念念不忘。
當(dāng)我們談?wù)撓愀垭娪皶r,我們在談什么?
近些年有關(guān)“港片已死”的言論不絕于耳,難道,港片真的成為過去式了嗎?
時光可以逝去,但絕不應(yīng)該被忘記,港片承載了一代電影人的汗水和才華,也承載了一代觀眾的記憶與青春。港片從未遠去,它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在延續(xù)。
今年重溫舊夢。本書梳理了1997年到2017年間的香港電影,披沙揀金遴選了近 20 部經(jīng)典之作,以青澀但熱血的筆,留住值得銘記的歲月。
本書以香港電影過去20年的發(fā)展軌跡為脈絡(luò),選擇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佳片作為討論對象,試圖通過光影編織出一段香港電影的美好時光,它們代表了香港電影,也代表了香港這座城市。
20年,世事如棋。香港電影又不知經(jīng)歷了幾多人事流轉(zhuǎn)、江河變遷,其中千言萬語,欲說還休。
本書正是借 1997 年后的經(jīng)典港片,對近來 20 年香港的社會文化變遷做一次梳理。我們將電影置入時間的長河,去探索電影的另一重意義:歷史書寫。
何其有幸,一切對港片的癡情,化作這本給香港電影的情書——《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