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迅先生的小說集中,唯有《故事新編》留下了完整的手稿。9月11日,上海魯迅紀念館在館內(nèi)舉辦了“魯迅《故事新編》手稿暨現(xiàn)代作家手稿研討會”,多位魯迅及手稿研究專家參會研討。
《故事新編》學術研討環(huán)節(jié)
在魯迅先生的三種小說集中,《故事新編》是不同于《吶喊》《彷徨》的創(chuàng)新嘗試。魯迅意在通過古今中外融通雜糅的方式重新敘述中國歷史、神話故事,并在其中折射作者對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觀察、批判以及反諷。同時,在魯迅先生的小說集中,唯有《故事新編》留下了完整的手稿。
這部小說的大部分篇目由魯迅在上海創(chuàng)作。1935年9月,魯迅答應巴金的約稿,次年1月,《故事新編》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該書的手稿由黃源妥為保存,并于1963年被正式捐贈給上海魯迅紀念館,包括《序言》《目錄》《補天》(部分文字由許廣平謄抄)《理水》《采薇》《出關》《非攻》《起死》手稿和《奔月》《鑄劍》的鉛印稿。
此次,上海魯迅紀念館將這部珍貴原稿與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奔月》手稿、北京魯迅博物館(北京新文化運動紀念館)收藏的《眉間尺》(后改名為《鑄劍》)手稿合璧,影印出版。
《故事新編》現(xiàn)場手稿觀摩
華東師范大學教授陳子善肯定了《故事新編》手稿影印出版,認為這為研究《故事新編》這部小說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原始資料。他表示,《魯迅手稿全集》是目前收集得最全的,但還有所缺漏,如魯迅與生活書店的出版合同未收入全集,這個出版合同可以看出魯迅當時與生活書店合作的狀態(tài),比如他的版稅是20%,生活書店與他接洽的人是徐伯昕等。此外,魯迅的新資料還不時有所出現(xiàn),比如最近發(fā)現(xiàn)魯迅寫給內(nèi)山完造的日文信等等,從這些方面看來,《魯迅手稿全集》還有增補的空間。
《序言》,故事新編手稿
上海交通大學教授王錫榮談了關于《故事新編》手稿的幾個問題,在上海魯迅紀念館藏書稿與《魯迅手稿全集》的關系上,由于《手稿全集》是按系年編的,《故事新編》8篇作品并沒有排在一起。在《補天》《鑄劍》手稿的系年問題上,論證了《補天》手稿的系年是1935年,《鑄劍》手稿寫于廣州時期。在《奔月》莽原初刊的錯字與魯迅的校改問題上,利用手稿、初刊和初版,展示了魯迅對《奔月》的校改,并指出了《魯迅全集》的訛誤。
《補天》,故事新編手稿
華東師范大學教授羅崗探討了手稿影印的意義。第一,手稿的識讀是基礎。比如馬克思的手稿《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到現(xiàn)在都沒有定本?!逗m遺稿及密藏往來書信》,包括了5400多封他人致胡適信,是一個重要的研究資料庫,手稿由于書法、異體字、簡筆字、草書連筆、作者習慣用字以及外語等,識讀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識讀錯誤,還會以訛傳訛,因此最好影印。第二,手稿的發(fā)現(xiàn)引出對作家理解的變化。如中國臺灣作家陳映真,一般認為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沒有興趣,但在他給獄友的挽聯(lián)中可以發(fā)現(xiàn)他很喜歡中國傳統(tǒng)文化。第三,手稿研究要處理手稿、初刊本和初版本之間的關系。以最近發(fā)現(xiàn)的汪曾祺全集為例,里面很多文章都變掉了,后來發(fā)現(xiàn)是據(jù)手稿收錄的,在看校樣的過程中作者又會進行修改,與初刊本、初版本有很大不同,但很多文章發(fā)生最大影響力的時候是初刊版本,不能唯手稿論。
上海魯迅紀念館原副館長顧音海講了關于魯迅《生理講義》印本的問題。上海魯迅紀念館藏有《生理講義》(上),缺封面,不知原來有無許壽裳題簽“人生象敩”。此本系毛筆書寫、描繪,字體與魯迅早年墨跡非常近似。國家圖書館有魯迅《人生象敩》油印本,紹興館亦藏有另本。京、紹兩個均稱“油印本”,應該是以鐵針刻寫蠟紙而成,字跡屬于硬筆書法,而與滬版《生理講義》毛筆書寫不同。如果滬版為魯迅親筆,有關生理課的講義就有兩套版本,魯迅寫、繪了兩遍。如果滬版不是魯迅所寫,又是何時何地何人所為?這須將京、滬、紹三版放在一起鑒定研究。
《故事新編》手稿影印本
同濟大學教授張閎談關于《故事新編》的問題,一個是歷史觀的問題,雖然魯迅與顧頡剛有私人恩怨,但是他們在歷史觀上是有共同點的。魯迅認為顧頡剛對于歷史只是質(zhì)疑,而非建設性的東西。在《故事新編》里,他看到了魯迅試圖建設的一些東西——它可以被視為一篇長篇小說,從創(chuàng)生到死,而非短篇小說集。他認為,《故事新編》有一種整體性的批判性視野,體現(xiàn)出了魯迅對于歷史的整體性看法。
巴金故居常務副館長周立民從現(xiàn)代小說的范疇出發(fā),揭示《故事新編》被忽略的視角。在他看來,如果用寓言小說而非歷史小說來評價,《故事新編》很偉大,與喬伊斯的《尤利西斯》也有很多共通之處。對于魯迅自己評價的“油滑”,周立民認為這或許可以理解為幽默,是對所謂的權威統(tǒng)治世界的唯一真理的一種質(zhì)疑。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故事新編》,那它完全是一部現(xiàn)代小說。
上海外國語大學副教授劉云解析了魯迅的《奔月》手稿,梳理“重述神話”與后羿形象的轉(zhuǎn)變,她提供一個新的視角來看待《奔月》和《理水》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認為故事的內(nèi)核和其中的主要英雄形象呈現(xiàn)出一種對位的關系?!侗荚隆方Y(jié)尾的“油滑”,可以理解為面對絕望的歷史性困境時,用笑聲對其消解。
國圖出版社王燕來編輯從專業(yè)的角度出發(fā),講述78卷《魯迅手稿全集》編輯的全過程,它有四個特點,一是全,即收錄內(nèi)容更全面;二是精,即編纂方式更科學;三是“真”,即印制更呈現(xiàn)原貌,四是“新”,即出版形式更新穎。
《故鄉(xiāng)》,胡也頻手稿
與會專家還現(xiàn)場觀摩鑒賞了《故事新編》手稿和單行本各版本,以及上海魯迅紀念館館藏現(xiàn)代作家手稿。與會專家現(xiàn)場觀摩鑒賞了《故事新編》手稿和單行本各版本,以及上海魯迅紀念館館藏的多部現(xiàn)代作家手稿:國家一級文物《故事新編》魯迅手稿134頁,包括《補天》《非攻》《理水》《采薇》《起死》《出關》《〈故事新編〉目錄》《〈故事新編〉序言》等;1936年至1947年間由文化生活出版社、文化生活出版社四川分社、魯迅全集出版社出版的共15個版本《故事新編》;“左聯(lián)五烈士”之一柔石1925年的書信和同一年的詩稿《戰(zhàn)》,“左聯(lián)五烈士”之一胡也頻1931年之前的小說稿《故鄉(xiāng)》,左聯(lián)駐莫斯科國際革命作家聯(lián)盟代表蕭三1931年寫給左聯(lián)同志的信,1931年至1933年楊之華翻譯、瞿秋白修改的《愛森的襲擊》文稿,1932年瞿秋白致魯迅信等手稿,及文化生活出版社創(chuàng)始人吳朗西的《漫憶文化生活出版社的人和事》和《魯迅先生與文化生活出版社》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