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債》《蹉跎歲月》等作品讓作家葉辛的名字與知青文學聯(lián)系在一起,而在他幾十年的寫作生涯里,葉辛也一直關注城市中年輕人的命運。近日,葉辛“婚戀”系列新作《戀殤》新書分享會在美蘭湖畔·大隱書局舉行,小說描寫了來自小城的年輕女性曾西亞在上海的故事,試圖探討現(xiàn)代都市女性婚戀話題,“我想寫這些作品給當代獻身于戀愛、婚姻、家庭中的人們。從關注這一題材,獲得一些素材、產生一點想法就開始在本子上涂涂寫寫至今,少說也有20年了?!比~辛說道。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葉辛講述了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
葉辛
澎湃新聞:《婚殤》《戀殤》關注的都是新上海人,你對于他們的境遇是如何把握的?
葉辛:我當知青的時候,上海的人口大約在1000萬人,我1990年調回上海的時候,是1400萬人,現(xiàn)在33年又過去了,上海的人口是2500萬人。這些人從哪里來?根據(jù)統(tǒng)計,其中有近1000萬都是新上海人,而且主要是年輕人,無論是大學畢業(yè),退伍復員,還是來上海工作,所有這些年輕人都有一個融入上海的問題。我之所以關注到他們,是因為我自己有知青的經歷,從上海到貴州的偏遠山鄉(xiāng),當時也面對融入農村社會的問題。當然,這和新上海人所面對的境況不一樣,但融入一個地方都是一個過程,體現(xiàn)在習慣、心理、生活方式、為人處世方方面面。
我關注這些年輕人在上海的生活,尤其是年輕女孩怎樣融入上海,這和我在平時生活里的觀察有關。比如我在單位上班的時候,我會注意到其他城市來的女孩,在食堂打菜時會挑選什么,或者是我兼任上海大學文學院院長的時候,聽外地來的姑娘說話,大一的時候她們往往會說在上海生活不習慣,讀了4年就要回去,但是過了半年,她們就不這么說了。有了這些觀察,像《戀殤》的女主人公曾西亞的名字就慢慢從我腦子里浮現(xiàn)出來了。我觀察到,來上海的年輕女孩大多是出生在縣城或者內地的中型城市,讀過大學,曾西亞就是這樣,我有意地沒有交代她具體來自哪里,“小城”只是一個概念,而來自小城的年輕人都要經歷融入上海的過程。
澎湃新聞:從《婚殤》到《戀殤》都是從女性視角出發(fā),這個視角是怎樣形成的?
葉辛:我沒有正式地采訪過這些年輕女孩,有時候在飯館里遇到比較熟悉的服務員,或是在電梯里碰到鄰居,會順口問上幾句,主要是從她們的言談舉止中揣摩她們的心理,想象她們會過怎樣的生活。比如我住的樓里有很多租房子的年輕人,我在電梯里經常遇到他們,也就熟了,有些人租進來半年一年,就搬走了,說兩個人結婚,在外面買了自己的兩室一廳了,我就會想她搬進來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是什么樣,這條“命運線”就慢慢出來了。觀察和想象得多了,構思就慢慢地形成了。之前有人說,我寫的這些女性都很善良,人都很好,是為什么?我覺得是因為這些人物都是從我的生活當中塑造出來的,我不希望她們過得不好。
“殤”三部曲
澎湃新聞:你在《戀殤》后記中寫到去貴州的山里寫作,書中也有人物的背景是在云貴地區(qū),云貴地區(qū)對你的寫作來說意味著什么?
葉辛:貴州對我來說很重要。1969年3月,我19歲的時候到了貴州,快30歲時調到了貴州省作家協(xié)會,在山鄉(xiāng)里待了10年的時間。我在生產隊里和農民一起勞動煮飯,那段日子讓我思考了我們這一代人的命運,思考了知青的命運,才會有我那些知青小說。
我在貴州的生活快結束的時候,又遭逢了農村的變革,從人民公社集體經濟演變到今天的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如果你仔細看中國當代文學史,你會發(fā)現(xiàn)在1980年以前,中國的農村都以人民公社為主,1980年代中期開始,再看農村題材的作品,又回歸到了原來中國農村農民自己種地的日子,這中間經過了復雜和陣痛的演變,我恰好都經歷了,我的長篇小說《巨瀾》寫的就是這個過程。
澎湃新聞:之前你主要以知青文學而為大家所知,這次的新作以婚戀為主題,和知青文學有什么聯(lián)系嗎?
葉辛:我寫了一輩子的小說,也想要有所改變。盡管我之前也寫過都市題材的小說,寫過省城里的風流軼事,但是這些其他題材的作品好像都被知青文學給掩蓋了,人家一講到我,就是《孽債》《蹉跎歲月》這些知青故事。我今年74歲,還是有寫作的欲望。我覺得當代生活里最打動人心的就是感情、婚喪這些主題。我在當全國人大代表的時候,參與過《婚姻法》具體實施條例的修訂,在落實的過程中,我要參與婚姻介紹和婚戀糾紛的調研,接觸面廣了,也就開始關注這個題材,婚戀是任何社會都要面對的話題,我想要從中捕捉這種時代性。
澎湃新聞:在今天,婚姻對于女性來說并非是必選項,你是如何看待獨身女性的話題的?
葉辛:我在很久之前就開始關注這個話題。20多年前我去日本訪問交流的時候,和日本作家交談,當時他們就和我說,日本社會開始崇尚獨身主義,男人喜歡自由自在,有體面的工作,下班以后和同事們去喝酒,日本的女性也不相信這些男性,大家都不想結婚。20多年前他們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印象里中國社會對比之下還很傳統(tǒng),但到了今天,不婚不戀的現(xiàn)象在中國也很普遍。在我們的社會轉型過程里,很多家長雖然還延續(xù)著傳統(tǒng)婚姻的價值觀,但是子女這一代已經不再傳統(tǒng),不愿意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