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五年(1625年)八月二十六日,前任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御史、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被當眾斬首。他的罪名有二:一是導致廣寧失守,敗壞遼東戰(zhàn)局;二是待罪之中賄賂東林黨,以圖脫死。從淪為階下囚到人頭落地,不知熊廷弼是否曾想起自己對同僚說的那句真心話:“遼事豈可為,但當尋一散場耳?!鼻逍讶缢冉?jīng)略遼東前已安排了后事,卻也未能預見如此散場:行刑時,熊廷弼遭受了劊子手的反復折磨;他死后,快馬傳首九邊,尸體被棄于街頭。
而這也是大明王朝散場的前奏。熊廷弼就戮兩年后,執(zhí)意取他性命的天啟帝病逝;十九年后,李自成攻入北京。究竟熊廷弼有無機會守住遼東、抑制女真,推遲明朝的分崩離析?文化學者唐元鵬在其新書《熊廷弼之死:晚明政局的囚徒困境》中,將與熊廷弼相關的諸多歷史碎片搜羅起來,拼接出一幅令人驚心動魄的晚明政治圖景。在書中,熊廷弼的人生如同黨爭暗潮洶涌、利益盤根錯節(jié)的大明官場一個小小的切口;任他剛介耿直、運籌帷幄、大權在握,也從未真正有過機會,把握那個積重難返的王朝的命運……
湖北武漢,熊廷弼塑像。
一, 遼東之困
遼東,大明邊防的最前線,離京僅千里,被稱作“神靜左臂”。在明帝國的前200年里,遼東不算最為緊要之地,卻在大明最后的76年中躋身歷史舞臺。萬歷中期,遼東已顯現(xiàn)動蕩態(tài)勢。萬歷二十四年,紫禁城連遭兩次雷擊,修繕耗資巨大,而此時明朝財政相當吃緊,萬歷帝想借稅收渡過難關,向各地派出收稅太監(jiān)?!缎芡㈠鲋馈穼⑴赏|東的高淮視為遼東之亂的禍首。高淮層層攤派斂財任務,每個經(jīng)辦人除了要上交的部分,也都留出了自己的利益。萬歷帝每年從高淮手中拿到三萬兩白銀,其代價是遼東的民間財資被榨干,稅基毀壞,大量邊民逃亡他國,無人進行糧食生產(chǎn),邊防失去支持。高淮的行徑引起眾人不滿,文官集團與其爭斗近10年,才得以抓住遼東邊關嘩變的把柄,將高淮查辦。
《熊廷弼之死:晚明政局的囚徒困境》
遼東的困頓,不止內(nèi)憂,也有外患。遼東“三面瀕夷,一面阻海”,西面是蒙古兀良哈諸部,北面是海西女真,東面為建州女真,東北隔鴨綠江與朝鮮相向。大明為遼東修筑了長達2000里的邊墻,朝廷相信,有了邊墻,領土自然可以高枕無憂。被邊墻阻擋視野的大明沒有察覺,墻外世界風起云涌,除了不斷侵擾邊境的蒙古各部,一個新的勁敵建州女真已暗中崛起。大明與其的宿怨要追溯到萬歷二年,明從其手中奪取了鴨綠江附近的800里土地及六個邊堡。然而,萬歷十一年,努爾哈赤帶領建州女真走上了崛起之路。萬歷二十二年,建州女真周邊盡被努爾哈赤削平;萬歷二十八年,努爾哈赤向遼東官府索要每年500兩的“六堡租金”;萬歷三十一年,努爾哈赤停止納貢,要求明朝歸還土地;萬歷三十四年,建州女真收回了明朝占據(jù)的土地。
面對內(nèi)憂外患,萬歷帝亟需一位得力人選去摸清遼東的狀況,收拾爛攤子。熊廷弼就這樣被推上了遼東的舞臺,他后半生的起落榮辱,也與那片土地的命運,纏繞在了一起。
二,收拾山河
《熊廷弼之死》巨細無遺地呈現(xiàn)了熊廷弼臨危受命,三次經(jīng)略遼東的經(jīng)過。治理遼東,向外部看,需要在女真各部、蒙古、朝鮮等諸多政權之間縱橫捭闔;向內(nèi)部看,則牽扯到大明的君臣關系、黨爭,甚至每一個文武官員的個體利益??芍^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動輒得咎。經(jīng)略遼東之難,正在于此:遼東是政治、經(jīng)濟、民族、權力、黨爭、民生等等千頭萬緒糾纏在一起打得那個最死的結(jié)。
當后人回看這段歷史的時候,難免奇怪,危難關頭,為何萬歷帝會選擇把遼東交到熊廷弼手上呢?作者唐元鵬給出了答案:熊被萬歷帝看中的,一是性情,二是能力。
溯熊廷弼骨鯁、剛直性格形成于青年時代。熊廷弼家境貧寒,但從小展現(xiàn)出讀書的天賦,被父親送入私塾。萬歷十六年至十八年,持續(xù)的旱災令熊家險些全家餓死,親朋鄰里幾乎無人周濟,熊廷弼看透世態(tài)炎涼,除了通過在府里的歲考中獲取獎勵之外,別無謀生之法。他雖然成績優(yōu)異,在科舉中卻運氣不佳,多次鄉(xiāng)試落榜。直到萬歷二十五年丁酉科鄉(xiāng)試,他本已落選的考卷被主考馮上知看中,他才高中解元。
熊廷弼于次年通過會試,成為保定府推官。初登官場,他便展現(xiàn)出在底層社會和苦難之中淬煉出的過人能力。唐元鵬將熊廷弼稱為“實用型”官員,他刑名、關餉、稅收一把抓,樣樣辦得妥妥當當,在各地推薦能吏時拔得頭籌。此后,他進京就職工部,展現(xiàn)出了錙銖必較、鐵面無私的風格,唐元鵬推斷,或許他參與了棘手的紫禁城重修工作,因此獲得了萬歷帝的贊賞。萬歷帝終其一生,都給予了熊廷弼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
初赴遼東
熊廷弼背負萬歷帝的期望,于萬歷三十六年以浙江道御史巡按遼東。巡按品級不高,責任又極龐雜,監(jiān)察、情報、糧餉、民事都歸他管。對于遼東的破敗凋敝,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唐元鵬在書中指出,熊廷弼當時對遼東抱有一種悲觀中帶有樂觀,絕望中帶著希望的認識。他以為,如果勉力為之,遼東尚且有救,但必須先整治幾大致命問題——軍隊糧餉延誤的問題;邊關防線崩壞、士氣低迷的問題;軍備松弛、大量逃兵擾亂部署的問題。熊廷弼針對上述弊病,一一破解。
首先是錢糧的問題,熊廷弼一再上書向皇帝哭訴,求皇帝早發(fā)內(nèi)帑補貼遼東軍事。萬歷帝雖沒自掏腰包,但也為他特事特辦,籌措了三十萬兩白銀。第二是彈劾辦事不力的官員,整治地方豪強,按《明史》的記錄,熊廷弼“杜饋遺,核軍實,按劾將吏,不事姑息,風紀大振”。第三,熊廷弼整邊墻、修兵器、主張屯田,讓原本物產(chǎn)豐饒的遼東不必再依靠中央財政撥款。熊廷弼還恢復了早已廢棄的常平倉,屯糧幾十萬石,讓遼東實現(xiàn)了糧食的自給自足。
此外,熊廷弼敏銳地察覺到了努爾哈赤對明的威脅。赴任路上,他便與努爾哈赤有了交鋒,在遼東巡按任上的三年中,他所寫六十七封私信里有十三封談到努爾哈赤和建州女真。至于如何對付這心腹大患,他制定了兩個策略,一方面聯(lián)絡蒙古和海西女真制約建州女真,另一方面實施以守為主的邊境戰(zhàn)略。
熊廷弼發(fā)現(xiàn),古往今來推崇的出塞搗巢、封狼居胥完全是“賠本買賣”。唯有放下一舉殲敵的妄想,才有出路。他指出,蒙古、女真發(fā)動的軍事行動,目的只是為了劫掠人口和財帛,如果實行堅壁清野,再加上用錢收買,收益要比出征大得多。熊廷弼的這一戰(zhàn)術思維,可以說是敢冒天下大不韙的創(chuàng)舉,它改攻為守,將對人員、錢糧的消耗大大降低,也讓前來挑釁的敵軍無計可施。
在熊廷弼的治理下,遼東暫時煥發(fā)了生機。三年任期結(jié)束后,朝廷特意把他調(diào)到了鶯歌燕舞的江南作為犒賞,誰知,他卻因此陷入一樁文壇公案的泥沼,再赴遼東已是十年之后。
二赴遼東
在塞北苦干多年,熊廷弼調(diào)任南直隸督學御史,想不到卻因此與東林黨交惡,引發(fā)了“荊熊分袒”的公案。萬歷四十年,此案告一段落,熊廷弼被趕回老家待勘,兩年后他母親去世,又居喪三年。與此同時,努爾哈赤卻一直未停下擴張的腳步,萬歷四十四年,他建立后金,兩年后,發(fā)動了對大明的全面戰(zhàn)爭。其后一年,后金在遼東攻城略地,并于薩爾滸戰(zhàn)役中獲得了碾壓性的勝利。
后金騎兵在薩爾滸向明軍步兵推進
遼東精銳盡失、千瘡百孔,朝堂上官員們亂作一團,只能再一次搬出熊廷弼這個早已棄置不用的擋箭牌。
熊廷弼被皇帝急召進京。出發(fā)前他做了最壞的準備,向親朋托孤,但實際情況比他最壞的打算還壞。遼東糜爛不堪,軍伍空虛,調(diào)去支援的軍隊還未到達便嘩變了……熊廷弼日夜兼程半個月,一路上還不忘四處尋兵點將,趕到京城時,他勞累過度導致熱毒發(fā)作,渾身長瘡。
然而,皇上似乎又變卦了,他苦等兩月沒得到召見。原來,官員們正為了遼東的軍政全權爭論不休。有人認為,一旦熊廷弼手握重權,不僅巡撫、總督要聽命于他,十幾萬兵馬、數(shù)百萬錢糧也要歸他調(diào)度。因此是否啟用熊廷弼,是否安排其他人來制衡、分權,成了各派爭執(zhí)的焦點。拖拖拉拉中,后金攻陷開原。開原失陷,從地理上終結(jié)了大明聯(lián)合葉赫部抗擊努爾哈赤的幻想。至此,朝廷終于頒下明詔,任命熊廷弼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員右僉都御史經(jīng)略遼東,賜先斬后奏的天子劍和便宜行事的特權。熊廷弼剛剛出發(fā),又收到鐵嶺失守的消息,沈陽也處于后金的兵鋒之下。
熊廷弼火速趕到沈陽。他使出雷霆手段:整肅文武官員,逼逃跑的富戶把家眷遷回;整理軍伍,將逃將斬首,撤換敗兵,讓當?shù)孛癖匦l(wèi)城池;與眾將繞城巡視,為守城軍民分發(fā)賞銀。最后還召集軍民設壇,悼念死難群眾,發(fā)表鼓舞士氣的悼文。就這樣,幾天之內(nèi)士氣低迷的沈陽逐漸安寧,事態(tài)得到了控制。
身為文官,帶兵打仗不是熊廷弼的強項,但是他善于無為而治,從不瞎指揮,去做耗費人力、財力做無用之功。此外,他樂于聽取意見,能協(xié)調(diào)上下需求,絕不貪功冒進。熊廷弼還創(chuàng)造了一套戰(zhàn)術,提出“以固守為正,以短促突擊為奇”,在遼東劃分了東南西北四路防守重點,每一路設兵三萬,主帥一人。如一路被襲,則其他三路出奇以擊敵。他還另外設置六路隊伍,分別用來作為外援、掩護朝鮮通路、防護海運。各路兵將畫地而守,互相支援,組織游擊戰(zhàn),攪得敵方不得安寧。這個“守、困、擾、攻”四位一體的戰(zhàn)術,目的是將后金軍隊困死,失去戰(zhàn)爭資源。
然而,即使是熊廷弼,沒有糧餉也無計可施。遼東軍隊總是處于缺錢少糧的狀態(tài),即便籌措上了,如何運輸也是個問題。陸運路程長、消耗大、一路上盜匪橫行,運費與貨物價值的比例有時會高達一比一、二比一。熊廷弼因而建議改走耗時短、花費小、風險低的水路。這卻引發(fā)了戶部上下的不滿,因為,所謂的運輸損耗,有一部分是被相關人員裝進了自己的腰包。就算是能走水路,后方的配合程度也非常低下,根本無法滿足前線的需求。熊廷弼在中間斡旋、協(xié)調(diào),把人得罪了一個遍也于事無補,氣得他上疏大罵:遼東遲早完蛋,等遼東完了,北京還遠嗎?
所幸萬歷對他百般容忍、萬般支持,無所不允。但是,萬歷四十八年七月,萬歷走到了人生的盡頭,熊廷弼最大的靠山倒了。一個月,泰昌帝也匆匆離世,天啟帝繼位。政壇風云突變,對熊廷弼的彈劾四起,他反復提出告病歸鄉(xiāng),引起天啟帝很大反感。此后,朝廷派出了朱童蒙奉旨勘查,朱的結(jié)論是:熊最大的問題在于愛鬧脾氣,但其成績大于問題,得到了民士庶的交口稱贊。
熊廷弼被劾去半年之后,得到了平反。然而,形勢不等人,遼東再一次發(fā)生了劇變。
三赴遼東
天啟元年三月,后金軍傾巢而出,進攻沈陽,沈陽淪陷,支援的川浙兩軍全軍覆沒,遼陽旋即被攻破,遼東全面淪陷。天啟帝催促熊廷弼復出,熊繼續(xù)稱病,逼得天啟帝下了一道催促敕諭,降低姿態(tài),承認錯誤,熊廷弼才不得不出山。只是,這次他已經(jīng)清楚地預感到自己是抱薪救火,恐怕有去無回,再度向朋友交代了后事,言辭之間都是悲涼。
依據(jù)現(xiàn)狀,熊廷弼提出了一個新的戰(zhàn)略,“三方布置、兩線進逼”。簡言之,就是將遼西的廣寧設為主戰(zhàn)場,與后金對峙;遼東半島的旅順、金州等地作為次要戰(zhàn)場,牽制敵人;天津、登萊作為后援,再在山海關設立經(jīng)略節(jié)制三方。以守衛(wèi)為正,又要不斷出奇兵騷擾后金側(cè)背,令其陷入兩面作戰(zhàn)。只是,該戰(zhàn)略需要耗費巨大的國力,而此時的大明,已是有心無力。
此外,熊廷弼與遼東巡撫王化貞的矛盾也是“三方布置”不可能達成的原因之一。王化貞為人冒進,主張主動出擊,熊、王二人因“守還是攻”鬧得不可開交,凡事必爭。此時朝廷已被遼事拖得精疲力竭,人人希望盡早結(jié)束戰(zhàn)事,王扶植的將領毛文龍又取得了鎮(zhèn)江大捷,王逐漸占據(jù)上風。天啟二年一月,九卿科道會議決定賜王化貞尚方寶劍,熊廷弼聽其調(diào)遣,王化貞信誓旦旦,要實踐他“以六萬軍平遼”的宏愿。他暗中聯(lián)絡了投靠后金、已經(jīng)當上努爾哈赤孫女婿的叛將李永芳,李永芳假意逢迎,王信以為真。然而,會議后不到十日,后金大舉進犯,直取廣寧。與此同時,熊廷弼率五千兵馬抵達距廣寧不到20里的閭陽驛。是進?是退?保廣寧還是棄廣寧?熊廷弼決定棄守廣寧,即便與金軍硬碰硬,也不過是螳臂當車;再者,部下士氣已喪,不愿一戰(zhàn)。
至此,遼東、遼西皆失守。熊廷弼也將迎來人生最后一程。
三,置身事內(nèi)
縱觀熊廷弼的一生,他主要的功業(yè)都建立于邊遠苦寒的遼東,但朝堂上的斗爭卻與他如影隨形,他從未有片刻置身政治漩渦之外,皇帝身邊一直不乏想扳倒他的人,也不乏支持他的人。正如唐元鵬指出的那樣,我們今天說東林黨、閹黨、浙黨、齊黨、楚黨等等,并不是一個個整體,它們都是由利益、想法各不相同的個體組成的,哪個“黨”的成員都不是絕對善或惡的。因此,每一次圍繞熊廷弼的沖突,都是許許多多種利益、私心和恩怨的劇烈碰撞。
在熊廷弼生命的最后幾年里,這種沖突發(fā)展得尤為激烈,甚至成為東林黨和閹黨的生死存亡之斗。
廣寧失守后,朝廷一度放出要讓熊廷弼戴罪立功的風聲,但熊深知,在明朝歷史上,但凡喪失土地,沒有一次不是封疆大吏頂罪的。果不其然,風向很快變化,朝廷為了處理熊廷弼和王化貞,“專案組”,熊廷弼被判死刑。這個判決引起很大爭議,朝臣各持己見,東林黨中為熊廷弼求情者甚多,熊的死刑何時執(zhí)行也還是個未知數(shù)。
案子一拖三年,東林黨和閹黨的斗爭日趨白熱化,閹黨在其中看到了打擊對手的機會。天啟四年十月,內(nèi)心天平已倒向閹黨的皇帝找了個由頭,要查辦幾位東林黨官員,魏忠賢及其黨羽旋即有了羅織罪名的法子——這幾人曾為熊廷弼說情,必然收了賄賂,要袒護營救。由此,一大批官員被拖下水,東林黨幾乎被一網(wǎng)打盡,熊廷弼也再無生路。天啟五年,天啟帝頒下絕命詔書,命人去獄中提熊廷弼,熊衣冠齊整、神色從容,至死未失氣節(jié)。
四,囚徒困境
今天回看這段歷史,難免感到迷惑不解。何以在大廈將傾之際,從皇帝到朝堂上的眾臣想的不是合力攘外,而是丟出去一個熊廷弼獨自去支撐,還要對他不斷掣肘、百般詆毀?為什么眼看國家不保,諸君依然勾心斗角,卻看不到一旦大廈傾覆,爭奪追逐的都是泡影?或許眾人并非無知,只是不愿去看罷了。人人都知道要散場,能多茍且一陣便是一陣。
對于明末這種局面的形成,唐元鵬在書中做了深入的解析。他認為,縱觀晚明歷史,大明朝的文官團體與皇帝,構(gòu)成了博弈論中的經(jīng)典模型——“囚徒困境”:假設警方逮捕甲、乙兩名嫌犯,但沒有證據(jù)指控二人。于是,警方分開囚禁他們,并提供以下選擇:若一人認罪并檢舉對方,另一人沉默,則前者獲釋,后者判監(jiān)10年;若二人都沉默,則同樣判監(jiān)半年;若二人互相檢舉,則同樣判監(jiān)5年。理所當然的,如雙方都沉默,就能得到只判半年的次好結(jié)果;但是,假如挑動雙方不信任,引導他們出賣對方自保,情況就大為不同——只要檢舉對方,最差被判5年,最好無罪釋放,但保特沉默則可能獲刑10年。我們可以將大明的皇帝看做警察,文官團體就是囚徒。如果大部分文官都與皇帝唱對臺戲,士權就會獲得最大利益,這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終明一朝,實際上就是皇權打破士權,讓文官團體陷入“囚徒困境”的過程。文官系統(tǒng)一旦分成不同派別,皇帝就能以“警察” 的角色,讓他們彼此猜疑,爭斗不止,坐收漁利。
此法看似好用,但前提是利用人性中的自私和惡意,并將其發(fā)揮到極致。這種懲善揚惡的治理模式,最終也把大明帝國帶入了深淵。朝堂上到處是明槍暗箭,無人能將精力放到國事上。熊廷弼這類能臣,即便不參與黨爭,依然被無數(shù)人當作假想敵,被一再構(gòu)陷。
大明之亡,是一種必然。熊廷弼豈能拯救大明帝國?他的悲慘命運,不過是國運的寫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