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洽性是指一個人在思想、感情和行動中實現(xiàn)內(nèi)部的一致性和相互支持。當價值觀、信仰、情緒和行為方式能相互融合和協(xié)調(diào),我們可以斷定這個人達到了自洽性。自洽的人在思想、情感和行動三者間不存在顯著的沖突或矛盾。行為和決策與其價值觀和信念一脈相承,情感和情緒與其理念和態(tài)度相得益彰。他們能保持堅定的內(nèi)在一致性,不會因外界環(huán)境或他人觀點的改變而動搖自己的核心信念和行為準則。
《上野千鶴子的午后時光》書封
在閱讀散文集《上野千鶴子的午后時光》時,我深感其身上的自洽性。上野千鶴子在理念和行動、在公開言論和私底下行為、在個人生活和社會主張上,始終保持著一致,做到了難得的自洽。
相較之下,其他的女性主義者通常不公布私人生活,如果公開,卻常常面臨翻車。對于她們而言,最難以實現(xiàn)自洽性的方面或許在于被愛的需求。如果她們?nèi)耘f尋求異性的關(guān)注和愛,同時又將自我價值與被愛的程度緊密相連,那實現(xiàn)自洽便顯得困難重重。而這個道理和其他世間金句一般,口頭容易,行動難。
上野千鶴子以其“單身貴族”的身份,實現(xiàn)了這種難能可貴的自洽。她在公開作品中很少談及自己的私人生活,然而,在《上野千鶴子的午后時光》一書中,她偶爾揭開面紗,坦然透露與男性共同短暫生活過的過往,但更多的時光還是獨自度過。她認為,“獨居的最大益處在于能全權(quán)掌控自己的時間和空間。無論走向何方,都不必得到他人的批準,也無需有任何顧慮。這對女性來說尤為重要,因為女性從小就被天生賦予照顧他人的本能,即使需要犧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先顧及他人的情感,優(yōu)先照顧他人的需要。男性或許難以體會這種感覺,即便步入婚姻的殿堂,他們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并不經(jīng)常會關(guān)注妻子的心情或征詢她的意見?!?/p>
由衷地,她承認了獨居女性可能會出現(xiàn)對安全的擔憂,然而她堅信,獨居的好處更為豐富,因為無需再承受對他人的顧慮。在她看來,女性的自由和自主,比任何其他的安全感都要寶貴。
上野千鶴子認為女性主義追求的不外乎一個理念——即使是弱者,也值得有尊嚴地生活。那當女性主義者自己轉(zhuǎn)變?yōu)槿跽撸摵稳ズ螐哪兀?/p>
在一次交談中,一位中國大陸的知名女性主義者提到,面對生命即將到來的終結(jié),她可能會選擇安樂死。然而,上野千鶴子對此表示不認同。她認為選擇安樂死就是一種對新自由主義的認同,也是對自己弱者身份的不接納。她堅定地表示,即使處在完全依賴他人照顧的“弱者”的境地,她仍愿意堅持生活,直到生命如落葉歸根的最后一刻。
在《上野千鶴子的午后時光》中,上野千鶴子透露她感覺自己將可能會遭受老年癡呆的病痛,然而她仍愿意在信賴的人和護理機構(gòu)的輔助下堅持度過余生。同時,她也大膽地指出,日本的“成年監(jiān)護”制度,即指定家庭成員為監(jiān)護人的策略過于愚蠢,因家庭成員和被監(jiān)護人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可能會導致矛盾。然而,她作為單身,有選擇一個可信賴的朋友作為監(jiān)護人的自由,為了未來的“弱者”身份考慮,她更希望能夠聘請一個醫(yī)生、理療師、律師、稅務師等組成的護理團隊,他們能夠共享信息,相互監(jiān)督,從而減少對單個人善意的依賴。
這些悠然見性的段落,讓我深深領(lǐng)悟到她的自洽——她不僅接受自己日漸老去、變?yōu)槿跽叩默F(xiàn)實,并且已為暮年的生活做好充分的準備。她尊重生活的尊嚴,因此為包括女性和老人在內(nèi)的弱勢群體發(fā)出聲音,其中當然也包括面臨老去的她自己。
在這本書中,我們更深入地了解到她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她音樂品味的別致,她為何持續(xù)對帶有歌詞的音樂嗤之以鼻,她為何鐘情于馬友友的大提琴演奏,她早起滑雪的獨特享受,她對各類和果子的獨特偏好,她對泡澡的盡情沉醉以及她在選擇沐浴精油上的用心良苦。諸如此類,這些生活的細節(jié)都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更加立體化、生動鮮活的女性主義者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