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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的錯誤》:如常流動的河水下隱藏著的崩潰

《河邊的錯誤》是余華于1988年發(fā)表的中篇小說,以刑警隊長馬哲追查兇殺案為主線,描繪了一個離奇又詭異的小鎮(zhèn)故事

《河邊的錯誤》是余華于1988年發(fā)表的中篇小說,以刑警隊長馬哲追查兇殺案為主線,描繪了一個離奇又詭異的小鎮(zhèn)故事。2023年10月21日,《河邊的錯誤》經(jīng)過改編,登上了電影銀幕。

幺四婆婆死了,被一個孩子發(fā)現(xiàn)了漂在河上的尸首。刑警隊長馬哲接到報案后進入偵查,這是電影與小說共同的開始。馬哲破案的第一個線索在原著中是一個紅色發(fā)夾,電影中則是一個收音機,二者均是憑借這一最初的線索慢慢抽絲剝繭,尋找到了當天經(jīng)過案發(fā)現(xiàn)場的王宏、許亮等人,也都在劇情不到一半時就確認了瘋子的兇手身份,通過后半程不斷的推進讓人期待著反轉的出現(xiàn)。一個懸疑故事過早出現(xiàn)兇手,且兇手是智力缺失、精神失常之人,實在讓人感覺其間有太多隱情尚未得知。于是眾人跟隨著馬哲的腳步,仿佛便能一步步靠近真相。

《河邊的錯誤》, 長江文藝出版社,1992年12月版


小說文本塑造了一種“所有人都在反常之中”的氛圍。在偵查的過程中,馬哲與許多人的對話都傳遞出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這種違和感來自于馬哲以外的所有人麻木冷血的反應、夢囈式顛三倒四的回答、隨時失控的情緒以及脫離常識和社會規(guī)范的發(fā)問。第三個現(xiàn)場目擊者許亮自從第一次目睹了幺四婆婆的人頭后便陷入了三次去往河邊、成為目擊者的幻想中,他極端恐懼自己成為冤犯,于是兩次自殺;而發(fā)現(xiàn)他自殺的鄰居對警察嘟噥道:“自殺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幺四婆婆之后的死者是一個新婚丈夫,他的妻子,一個剛失去了丈夫的遺孀,懷著遺腹子,面對警察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痛苦,發(fā)問的內(nèi)容竟是對一個陌生人說:“你為什么沒來參加我的婚禮?”

 “你為什么不來呢?”她驚訝地問。

這話讓馬哲也驚訝起來。他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你應該來?!彼龑⒛抗庖崎_,輕輕地埋怨道。

這樣詭異的對話比比皆是。余華似乎試圖用一起兇殺案打造出一個顛倒的世界,除了馬哲以外,每個普通人都在輕描淡寫地發(fā)著瘋,他們在面對死亡時并沒有恐懼。幺四婆婆作為最初的死者,是在原文中被刻畫了一生的人物。她和瘋子的怪異關系似母子又似夫妻,村中人每每都能聽到從她家里傳來的毆打聲,然而:

“他打我時,與我那死去的丈夫一模一樣,真狠毒呵?!蹦菚r她臉上竟洋溢著幸福的神色。

這一段扭曲的關系在電影中用了更加隱晦的方式來表現(xiàn)。片尾馬哲模糊的夢境中,幺四婆婆跪爬在地上,在被瘋子殺死前,本應充滿恐懼的面孔卻泛起了滿足的微笑,令人不明所以又不寒而栗。

幺四婆婆是在電影中唯一一個保持了這種秘而不宣的欲望的人物。電影文本以她作為一種邊緣群體的參考,保留了其余和馬哲產(chǎn)生互動的角色,同時給他們添加了更多的支線,將書中反常的氛圍加上了一層顛倒的外殼,即所有人看似都在正常地運轉,但每個人都在拼命壓抑著自己的反常。王宏是詩人兼老師,許亮是理發(fā)匠,馬哲仍是刑警隊長,這是他們白日的、能夠體面面對大眾的身份。同時,最初的證物收音機來自錢玲,她與王宏有不可告人的地下不倫情;許亮是性別倒錯者,躲藏的女裝癖,曾因流氓罪被判七年;而主人公馬哲,他被困于曾經(jīng)創(chuàng)下三等功的真實與虛幻中,即將面世的孩子有10%的概率會智力缺失。他們都面對著來自人生方方面面的某種不幸,等著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迎頭斬下。

電影《河邊的錯誤》劇照


在這種河下隱藏的崩潰之中,這個世界按部就班地運作著,如河水在照常流動著。異類們通過雙重身份偽裝著正常人。錢玲說,我們永遠看不見月亮的背面。正面太亮了,背面太暗了。當自我內(nèi)部的矛盾大到已經(jīng)無力正常運轉后,不被接納的強烈不安感就會將人直接吞噬;而當內(nèi)心更為真實的身份暴露后,大家都選擇從“正?!弊呦虔偦蜃呦蛩?。

許亮仍舊自殺了兩次,一次服用安眠藥被馬哲救起,一次在警局給馬哲送完錦旗后,戴著大波浪假發(fā)直挺挺落到了馬哲的車頂。在社會中成為異類的恐懼超越了死亡本身,看上去如果不是馬哲執(zhí)意要探尋真相,如果不是這些人剛好都在那一天經(jīng)過了河邊,這一連串悲劇似乎就不會用如此暴力的方式赤裸地呈現(xiàn)?!昂舆叺腻e誤”是正在進行著的世界的錯誤,只等著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借由這一起河邊的慘案,這些黑暗里的人被迫推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完成了黑夜與白天身份的移位,他們于是用真正的死亡報復了這起命運的作弄。事實上,他們已然在自己的內(nèi)心中不容于世,馬哲所探究的命案只是推波助瀾。他們時刻恐懼著,惶惶不可終日,問題遲早會浮上水面。

不被祝福的情侶,被造謠的性倒錯者,受虐癖的老婆婆,歇斯底里的妻子兼母親,失去了三等功的刑警隊長,被詛咒的世界。馬哲以“馬哲”這一理性的象征為名,代表著正常的、冷靜的正義,然而在追尋真相之中,他的夢境與現(xiàn)實逐漸無法分開,正如馬哲的孩子、瘋子、馬哲本人三者的關系也慢慢難以分辨。瘋子在河岸邊怪異地用石子堆在衣服上,他竟不自覺地同瘋子一起脫下了外套,將石子依次碼了上去。他槍殺了有智力缺陷的瘋子;他和他的妻子說,打掉這個孩子吧,醫(yī)生說了10%的智力障礙并不是一個很低的概率。也許在現(xiàn)實中,也許在幻夢中,孩子最終還是出世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孩子卻做出了和瘋子一樣的動作。這是某種閉環(huán)式的隱喻,瘋子或許是他的孩子,或許也是他自己,他在試圖殺死的惡魔并不是一個具體的瘋癲的人,是一切的異常與人們極端的恐懼。

電影《河邊的錯誤》劇照


電影以馬哲的失控作為結尾,評價較為兩極分化。如果是抱著看一個懸疑偵探片而去,它過于語焉不詳,因此很難讓人有一貫看到結尾真相大白時的爽感。與之相比,小說的收尾更完整。瘋子因為殺人被關進了瘋人院,然而瘋人院外,顛倒錯亂的對話與奇怪的腦回路顯示出這個世界人人都是瘋子。由這些瘋子界定出的瘋人院里關住了殺人的瘋子,唯一一個從頭至尾保持了理智的人,即馬哲,他知道只有殺死瘋子,這場無盡的殺戮才能結束。當他這樣做了之后,公安局長和妻子一起要求他成為一個“瘋子”來保全性命。他被千方百計送進殺人的瘋子住過的瘋人院,用以獲得其余不是瘋子的人們的寬恕。究竟誰才是瘋子?馬哲哈哈笑出了聲,故事戛然而止。

如果用更為具體的詞來形容,那么小說文本像精神病院,電影文本則是人類社會,前者是內(nèi),后者是外。人類如同穿衣一般自然地將正常人的偽裝穿上,內(nèi)心的困頓卻隨著這種體面更加脆弱。電影的改寫將余華的原著落地到了一個不那么荒誕的世界,使痛苦變得更為具體化、議題化;它借著余華的主線故事,呈現(xiàn)出了一種精神狀態(tài)和選擇,并沒有給出什么答案。正如文本中各色各樣的人物面對的各種各樣的困境以及最終的慘劇,它只是以非?;煦绲姆绞匠尸F(xiàn)了千奇百怪的人生,可那又實實在在是一個個體在生命中所經(jīng)歷著的悲痛,因此我們看到了更多邊緣化的空間,或言自己內(nèi)心中邊緣化的那一部分。不論是看完電影文本或者小說文本,當讀者/觀眾回歸到自己的生活里時,或許也會有更深刻的感受:許多事情本就是沒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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