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宮新語”以宮廷原狀空間為切入點,力圖以小見大。從今之所存,還原歷史上的藝術(shù)與文化、禮制與文明。研究對象不止于物之本身,更關(guān)注物與物的關(guān)系,人與物的聯(lián)系,及人與人通過物這一紐帶而形成的空間軌跡。以家具為例。家具不僅是家具本身,更是文化載體,其受制于當(dāng)時的科學(xué)技術(shù)、貿(mào)易往來、禮制規(guī)范,甚至與“人”的發(fā)育水平息息相關(guān)。家具的陳設(shè),也反映了特定時期的生活方式、禮儀風(fēng)俗,甚至可以體現(xiàn)使用者的個人特質(zhì)。
本文為故宮博物院課題“懷抱古今:從養(yǎng)心殿陳設(shè)所見清帝的審美與情懷”(項目編號:WB1030201810)階段性成果之一,原載于《故宮博物院院刊》2023年第1期,第76-91頁。
一、明窗開筆與“金甌”杯、“玉燭”臺
在每年舉行的各種慶典活動中,清代皇室特別重視元旦、冬至和萬壽節(jié),視它們?yōu)椤叭蠊?jié)”。乾隆帝對新年伊始的元旦更是尤為關(guān)注,除每年舉行大規(guī)模的宮廷迎新活動外,往往還通過親筆或諭令宮廷畫家繪制“歲朝圖”等書畫活動加以慶賀。據(jù)統(tǒng)計,“從乾隆三十四年(1769)起,皇帝每年第一首題畫詩必是‘題某人歲朝圖’,直到嘉慶二年(1797),共持續(xù)二十九年,并且很多年份題了不止一幅‘歲朝圖’”[1]。另外,乾隆帝還將始于雍正朝的養(yǎng)心殿明窗開筆活動作為元旦節(jié)慶的重要內(nèi)容,并定制推行。
養(yǎng)心殿明窗位于東暖閣臨窗處,“閣之西南曰‘明窗’”[2],“取窗紙通明,亦寓明目達聰之義”[3],面積僅約6平米,現(xiàn)已無存。由同治六年(1867)東暖閣添改裝修地盤畫樣〔圖一〕[4]標示可知,其南有窗戶,北為隔斷墻,東有出入門,西為與明間正殿相隔的墻壁,沿西墻設(shè)有一皇帝寶座床,供其盤坐。
〔圖一〕 養(yǎng)心殿東暖閣添改裝修地盤畫樣 (明窗位置)
除夕夜,皇帝要獨自在明窗開筆,故又稱“元旦開筆”“元旦動筆”“元旦試筆”“元旦舉筆”。對此,嘉慶帝在《養(yǎng)心殿聯(lián)句有序》中有較詳細的介紹。他記載,“東暖閣明窗開筆之典始于皇祖,而皇考繼行之”,自己被“宣諭立為皇太子”后,“蒙召,至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教以先朝留貽例典及開筆御用法物”之事。同時,嘉慶帝還講述了如何使用“法物”及開筆的過程,言:“于每歲元旦子刻,即躬御是處,案設(shè)金甌一,中注屠蘇;玉燭一,手引發(fā)光。先御朱毫,后染墨翰。其筆管端鐫字曰‘萬年青’,管曰‘萬年枝’,各書吉語數(shù)字,以祈一歲之政和事理。復(fù)進本年時憲書,流覽一通,以寓授時省歲之義。”[5]由此而知開筆的主要內(nèi)容:一是“以祈一歲之政和事理”,由皇帝用朱筆、墨筆在黃色箋紙上寫吉祥語,如墨筆書“三陽啟泰萬象更新”“和氣致祥豐年為瑞”〔圖二〕,朱筆書“嘉慶元年,元旦良辰,宜入新年,萬事如意”等;二是“以寓授時省歲之義”,瀏覽由欽天監(jiān)奉上的記有新年大小月、二十四節(jié)氣、吉時吉日內(nèi)容的時憲書(即歷書)。這兩項內(nèi)容都關(guān)系著國政民事,因此,明窗作為皇帝在歲首“試筆迓新禧”[6]之地,在宮廷建筑中占有不可小覷的地位。
〔圖二〕 嘉慶帝元旦書吉語
開筆中提到的“法物”有“金甌”“玉燭”和“鐫字曰‘萬年青’”的毛筆等。其中金甌杯〔圖三〕是盛屠蘇酒[7]的器皿,金甌比喻疆土完固、政權(quán)穩(wěn)定,典出《南史》“朱異傳”[8],因此,其上刻有“金甌永固”四字,意寓用此杯喝酒江山穩(wěn)固。目前,“金甌永固”杯存世有4個,其高度和形制大體相同:杯的內(nèi)部涂金,外部飾以名貴的珍珠和紅藍寶石和碧璽等,杯兩側(cè)以直立的夔龍為耳,以三個卷鼻象頭為足,極盡奢華。玉燭臺〔圖四〕用于插蠟燭,玉燭典出《爾雅·釋天》[9],有“四時風(fēng)調(diào)雨順,寒燠合序”之喻,因此,其上刻有“玉燭長調(diào)”四字,寓意著天地平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F(xiàn)存世有2件玉燭臺,器型由細到粗,典雅優(yōu)美又不失穩(wěn)重。
〔圖三〕 金質(zhì) “金甌永固” 杯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采自許曉東《返絕久非藉滄桑全亦奇——記四件“金甌永固”杯及其他》,《紫禁城》2012年第12期
〔圖四〕 “玉燭長調(diào)” 臺故宮博物院藏
作為特定環(huán)境下的器具,“金甌”杯和“玉燭”臺不僅可以增強開筆禮的儀式感和嚴肅性,也賦予開筆儀式以吉祥寓意。統(tǒng)治者希望它們能夠給清王朝帶來“玉燭光輝福遍錫,金甌鞏固德常新”[10]的家國吉祥。
二、與明窗有關(guān)的三幅“歲朝圖”
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活計檔(以下簡稱《活計檔》)記明窗的西面墻于乾隆朝張貼過“守歲圖”[11]。守歲是指“終夜不睡,送舊歲,迎新歲”,因此“守歲圖”與新年首日(農(nóng)歷元旦)的“歲朝圖”相類,也被稱“歲朝圖”。
〔圖五〕 郎世寧等 《歲朝圖》故宮博物院藏
目前,乾隆朝宮廷畫家繪制的“歲朝圖”有數(shù)幅,其中帶明窗開筆時專用的“法物”金甌杯和玉燭臺的有三幅,分別是故宮博物院藏郎世寧、沈源、丁觀鵬、周鯤合繪《弘歷歲朝行樂圖》(簡稱郎世寧等《歲朝圖》)[12]〔圖五〕、清佚名《弘歷古裝行樂圖》(簡稱清佚名《古裝圖》)〔圖六〕和清佚名《弘歷歲朝行樂圖》(簡稱清佚名《歲朝圖》)〔圖七〕。
〔圖六〕 清佚名 《古裝圖》故宮博物院藏
〔圖七〕 清佚名 《歲朝圖》 故宮博物院藏
三幅圖均為絹本工筆人物畫,內(nèi)容上有許多相同之處,如乾隆帝均為身著古裝、頭束金冠,冠上飾紅纓,懷抱精致的如意,在廊檐下端坐的模樣。又如,都繪有迎新年特有的“踩碎”[13]場景,以求歲歲平安。此外,圖中表現(xiàn)金甌杯和玉燭臺的位置也基本相同,作為重器,它們皆出現(xiàn)在離乾隆帝最近的左右兩側(cè)。如在郎世寧等繪《歲朝圖》中,一戴巾結(jié)髻的男子,謙恭地站在乾隆帝左側(cè),他手捧漆制托盤,盤上金甌杯與玉燭臺并置〔圖八〕;而在清佚名《歲朝圖》中,以漆盤托金甌杯和玉燭臺的青年男子分列乾隆帝左右〔圖九〕;在《古裝圖》中,手捧托盤呈金甌杯者站在乾隆帝右側(cè),手捧托盤呈玉燭臺者〔圖十〕和手握長戟者位居乾隆帝左前方。本文將重點討論這三幅以明窗守歲為主題的歲朝圖。
〔圖八〕 郎世寧等 《歲朝圖》 中的金甌杯與玉燭臺
〔圖九〕 清佚名 《歲朝圖》 中的金甌杯與玉燭臺
〔圖十〕 清佚名 《古裝圖》 中的金甌杯與玉燭臺
(一)兩幅《歲朝圖》辨析
乾隆十四年(1749)《活計檔》中,有一條關(guān)于明窗畫作的檔文:十一月初三日,“太監(jiān)胡世杰交《明窗守歲圖》(以下簡稱‘明圖’)大絹畫一副,傳旨:著丁觀鵬、余省、周鯤、張鎬照《明窗守歲圖》絹畫尺寸,另畫《雪景守歲圖》(以下簡稱‘雪圖’)一幅”[14]。其具體要求是:“添畫房屋,內(nèi)外曲折,人物收小些,添盆景、天竺花草等,勉力比小吊屏畫的再細致些,用好騷青、西洋紅。欽此?!盵15]事隔二天即初五日,太監(jiān)胡世杰又奉乾隆帝旨意:“交焦秉貞《人物冊頁》一冊,傳旨:《(雪景)守歲圖》著仿此冊頁畫人物,衣紋著姚文瀚畫,臉像著丁觀鵬畫。欽此?!盵16]初六日,太監(jiān)胡世杰又奉乾隆帝旨意:“交冷枚《漢宮春曉手卷》’[17]一卷,傳旨:《(雪景)守歲圖》上紅墻仿此手卷上墻垣??”[18]
〔圖十一〕 清佚名 《歲朝圖》 中的盆景
據(jù)上述檔文判斷,這幅被乾隆帝高度重視、連下數(shù)道諭旨,由丁觀鵬等人繪制的“雪圖”,應(yīng)當(dāng)就是清佚名《歲朝圖》。該圖與郎世寧等《歲朝圖》和清佚名《古裝圖》相比,確實“添畫房屋,內(nèi)外曲折”,其遠景添有高低錯落的宮殿群、攢尖式屋頂?shù)耐ぷ?;中景添有卷棚頂和重檐攢尖頂?shù)娜A美樓閣。同時增添了大量“曲折”的游廊、路徑和墻垣。再有,按照“人物收小些”的要求,此圖人物是三幅圖中比例最小的。為了避免畫面冷清,畫家在縮小人物的同時增加了人數(shù),全圖加上乾隆帝共繪72人,成為三幅圖中表現(xiàn)人物最多的作品。此外,在這幅圖中還可見檔文要求添加的“盆景、天竺花草”,盆景,由不同造型的藍、綠、黃釉花器組成〔圖十一〕,擺放在廊檐下的白色石案上,盆中分別種有代表團圓好運的水仙、寓意長壽健康的靈芝和象征富貴的牡丹,烘托著喜慶的氛圍?!疤祗没ú荨笔且允陶呦蚯〉郢I歲朝清供的方式表現(xiàn)〔圖十二〕,在侍者所抬古樸典雅的瓶中,插有南天竺、松枝、臘梅以及山茶花,代表健康幸福等美好意愿,也給寒冷的冬日帶來蓬勃生機。設(shè)色上,此圖依檔文加入了其他二圖沒有的“騷青、西洋紅”,如以高濃度的騷青色在人物服飾、墻頭、屋脊上暈染,分外醒目;以品質(zhì)極佳的西洋紅染就仿冷枚的“漢宮墻垣”,色澤鮮亮而奪目。該圖除在繪制上滿足了檔文的各種要求外,還通過積雪的場景及皇子、宮中女眷堆雪獅等來表現(xiàn)濃濃的雪意,從而又進一步表明此圖便是乾隆十四年下旨繪制的“雪圖”。
〔圖十二〕 清佚名 《歲朝圖》 中的 “天竺花草”
既然檔案中的“雪圖”就是清佚名《歲朝圖》,那么“明圖”又是哪件呢?根據(jù)“雪圖”要照“明圖”的“絹畫尺寸”推斷,與清佚名《歲朝圖》同為絹畫、縱橫尺寸完全相同的郎世寧等《歲朝圖》應(yīng)該就是“明圖”[19]。這兩幅圖之間的相似處還有許多,如在景致設(shè)置上,均有中央開闊的院落、掛彩燈的游廊、堆砌的雪獅子,甚至近景松樹婆娑的姿態(tài)、樹干上呈“8”字紋的疤痕等〔圖十三,圖十四〕,幾乎都是一致的。營造方面,則有相同的歇山頂、雙勾連搭頂?shù)慕ㄖ驼矍膲υ?,并且在畫幅左?cè)相同位置,二圖都繪有一卷棚頂建筑的局部,只不過一個是紅墻一個是灰墻。此外依據(jù)檔文要求,仿品“雪圖”要“添盆景、天竺花草等”,說明母本中沒有盆景、天竺花草,的確在郎世寧等《歲朝圖》中沒有這些景致。
〔圖十三〕 郎世寧等 《歲朝圖》 中的松樹
〔圖十四〕 清佚名 《歲朝圖》 中的松樹
需要補充的是,郎世寧等《歲朝圖》和清佚名《歲朝圖》的黃錦外套[20]和縫在套上的黃綾子外簽,其長短尺寸、圖案紋飾也均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郎世寧等《歲朝圖》套的外簽是素簽,沒有題字〔圖十五〕。清佚名《歲朝圖》套的外簽,書有畫作完成的時間“乾隆丁卯年吉日”〔圖十六〕,“丁卯”是乾隆十二年(1747)。依據(jù)《活計檔》,已知“雪圖”即清佚名《歲朝圖》繪于乾隆十四年,說明現(xiàn)在標乾隆十二年的黃錦套不是它的原套。20世紀20年代,清室善后委員會點查小組在對壽皇殿[21]清點時,發(fā)現(xiàn)清佚名《歲朝圖》與郎世寧等《歲朝圖》同存于殿內(nèi)硬木雕龍的大立柜中,因此分別給它們冠了相近的號碼“咸一59”和“咸一57”,至今,它們幾經(jīng)搬運、移庫、冠號整理等仍然同貯于一個庫房。由此推斷,很有可能二者的畫套被張冠李戴互換了。從時間上分析,郎世寧等《歲朝圖》作為母本被清佚名《歲朝圖》臨仿,它繪于乾隆十二年也是合理的。
〔圖十五〕 郎世寧等 《歲朝圖》 畫套題簽
〔圖十六〕 清佚名 《歲朝圖》 畫套題簽
結(jié)合乾隆十四年《活計檔》,通過對兩本《歲朝圖》的辨析,不僅知道了無作者名款和創(chuàng)作年款的清佚名《歲朝圖》,實際上是由丁觀鵬、余省、周鯤、張鎬合繪,其繪制時間是乾隆十四年十一月,它在檔案中的名稱是“雪景守歲圖”。同時,也知道了郎世寧等《歲朝圖》的檔案原名是“明窗守歲圖”。此外,通過畫套穿錯的推斷,得知無年款的郎世寧等《歲朝圖》,實際完成時間是乾隆十二年。
〔圖十七〕 清佚名 《歲朝圖》 畫作邊緣
既然兩本《歲朝圖》在檔文中或名“明窗守歲圖”,或名“雪景守歲圖”,那它們是否在專供“守歲”的明窗上貼過?答案是沒有。因為它們沒有被裝裱,背面僅托有一層薄薄的命紙,紙上也沒有留下任何被粘貼的印跡〔圖十七〕。由此說明,它們都不是乾隆十五年《活計檔》中所記,由余省“二十四番花信風(fēng)畫”替換下的“守歲圖”[22]。
(二)清佚名《古裝圖》及其他
《古裝圖》,畫心縱278.5厘米,橫206.7厘米,四周各有3.1厘米寬的錦邊。背面托有白色、質(zhì)地厚實的高麗紙,紙的四周殘有糨糊所生黑霉,顯然,畫作是在墻上粘貼過的。
該圖繪制年代不詳,所畫乾隆帝,髭須過頜,襞須數(shù)縷,顯為中青年時期相貌,此圖有可能是乾隆十五年(1750)二月《活計檔》所記貼在明窗西墻上的“守歲圖”[23]。
圖中乾隆帝的正前方繪有一對在郎世寧等《歲朝圖》和清佚名《歲朝圖》中都沒有的甪端〔圖十八〕。甪端是傳說中“日行一萬八千里,又曉四夷之語”的神獸,只有圣明具有賢德的君王在位時,它才會出現(xiàn)在寶座前。甪端被畫入這幅以守歲為主題的畫作中,說明此作的特殊及重要,乾隆帝意在表明,無論歲月如何更替,他都是值得信賴的德政圣王。乾隆帝身側(cè)站有三位孩童,從其與乾隆帝戴著相同的金束冠推斷,可能是擁有著高貴身份的皇子們。乾隆帝是位喜歡在表現(xiàn)其宮廷生活的畫作中添畫自己子嗣的皇帝,對此,陳葆真在《從四幅〈歲朝圖〉的表現(xiàn)問題談到乾隆皇帝的親子關(guān)系》[24]中有所論及。
〔圖十八〕 清佚名 《古裝圖》 中的甪端
明窗行守歲開筆禮,實際上是皇帝一個人的儀式。乾隆帝以不違反典制,讓不在場的家眷們通過“虛畫實景”的方式,“完成”在新年之際與他一起守歲迎福。同時,乾隆帝通過他與圖中的“他”形成現(xiàn)實與畫作交織的審美,是一是二,一實一虛,來為清王朝祈愿祝福。
由于《古裝圖》的畫幅正面沒有標注畫名,所以它在定名上較為混亂,在故宮博物院的文物系統(tǒng)中被稱《弘歷古裝行樂圖》,在乾隆十五年的檔案上,被稱“守歲圖”[25],而在光緒朝盛京將軍增祺的奏折[26]和清室善后委員會編纂《故宮物品點查報告》[27]中,均被稱《古制衣冠行樂圖》,他們的依據(jù)是在該圖的裱背,粘有皇家專用的黃色紙條,墨書“古制衣冠”〔圖十九〕,故名。
〔圖十九〕 清佚名 《古裝圖》 裱背 (局部)
隨著朝代的不同,西墻上的貼落畫也有所變化。其大致的貼畫順序是:乾隆十五年前貼“守歲圖”,十五年后貼余省“二十四番花信風(fēng)畫”,從咸豐三年(1853)始或在此之前,按月份換掛“月令圖”[28],同治二年(1863)十月傳旨:“養(yǎng)心殿明窗西墻持‘月令圖’,自此每月初一日赴懋勤殿領(lǐng)‘月令圖’換持,將換下‘月令圖’送至懋勤殿收。自此為例,永遠換掛?!盵29]依旨,按月調(diào)換月令圖作為制度被確定了下來。
雖然,明窗西墻上的貼落畫由“守歲圖”最終轉(zhuǎn)變成了“月令圖”,但是,畫作與“時間”相關(guān)的表現(xiàn)主題始終沒有改變。
三、與明窗有關(guān)的三幅《萬國來朝圖》
明窗內(nèi)的完整墻面,除西墻外還有北墻,它曾用于張貼“萬國來朝”圖(以下簡稱“萬圖”),《活計檔》記:嘉慶五年(1800)十二月九日,太監(jiān)劉進玉傳旨:“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萬國來朝’年節(jié)畫一張,著啟祥宮換畫一張。欽此?!盵30]
萬國來朝,既是乾隆帝的祈盼,也是當(dāng)年其祖父康熙、父親雍正帝的理想。從他們諭令工匠們制作各種帶“萬國來朝”字樣的器物,如毛筆、硯臺、墨、盆景、漆器、掛燈、座鐘等可見一斑。至乾隆朝,乾隆帝又諭令宮廷畫家們繪制多幅“萬圖”,以表達其德化遠及的宏愿。
為明窗繪制“萬圖”的檔案,最早見乾隆二十五年(1760)正月初九日,檔文記:太監(jiān)胡世杰傳旨:“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著徐揚、張廷彥、金廷標用白絹畫‘萬國來朝’大畫一張,起稿呈覽。欽此。”[31]目前,故宮博物院舊藏可用于張貼的“萬圖”共有五幅,它們是否曾在東暖閣明窗貼過呢?
通過對畫幅與墻面尺寸的比較,可以首先排除文物號為故6272的“萬圖”。依據(jù)同治朝東暖閣地盤畫樣[32]所標注的明窗位置圖,和故宮博物院“養(yǎng)心殿平面圖”〔圖二十〕數(shù)據(jù)得知,明窗北墻最大寬度是260厘米,五幅“萬圖”中只有故6272以寬278.1厘米超過了這個尺寸,說明它不曾在明窗貼過。
〔圖二十〕 養(yǎng)心殿平面測量圖
同樣用排除法,并通過對畫面內(nèi)容的分析,可排除文物號故6271的“萬圖”〔圖二十一〕。此圖是五幅“萬圖”中唯一描繪寧壽宮區(qū)域的畫作,其由南向北依次表現(xiàn)了皇極殿、寧壽宮、養(yǎng)性殿、樂壽堂、頤和軒、符望閣等主體建筑,年邁的乾隆帝身穿冬裝坐在偏左上方的位置。有關(guān)此圖用途、作者及創(chuàng)作時間,見《活計檔》乾隆四十四年(1779)十二月記,太監(jiān)傳旨:“寧壽宮養(yǎng)性[33]殿內(nèi)明窗,照養(yǎng)心殿明窗‘萬國來朝’大畫一樣畫一幅,其宮殿門座照寧壽宮款式,著姚文瀚、賈全、謝遂、袁瑛合畫,先起稿子看。欽此。于二十五日將起得寧壽宮養(yǎng)性殿‘萬國來朝’稿子一張交太監(jiān)厄勒里呈覽,奉旨照稿子準畫,其御容著陸燦畫。欽此?!盵34]由此而知,該圖是為寧壽宮養(yǎng)性殿定制,不曾在明窗貼過。
〔圖二十一〕 清佚名 《萬國來朝圖》故宮博物院藏
排除了以上兩幅,還有三幅同名“萬圖”。以下為了區(qū)別,將圖上繪宮殿建筑最為繁密的簡稱“配樓萬圖”(文物號:故6273),圖上鈐乾隆帝璽印的簡稱“璽印萬圖”(文物號:故6504),圖上有乾隆帝御題詩的簡稱“御題萬圖”(文物號:故6274)。
(一)三幅《萬國來朝圖》辨析
乾隆三十一年(1766)三月《活計檔》記,太監(jiān)胡世杰傳旨:“養(yǎng)心殿明窗‘萬國來朝’大畫,著丁觀鵬、金廷標、姚文瀚、張廷彥減去兩邊配樓,另改線法,合畫‘萬國來朝’大畫一張?!盵35]由該檔文可知,乾隆帝是讓丁觀鵬等人對原有的“萬國來朝”圖仿畫,同時,要有所修正,即“減去兩邊配樓,另改線法”。通過現(xiàn)存藏品間的比對,“配樓萬圖”〔圖二十二〕正是母本,“璽印萬圖”〔圖二十三〕是其仿本。二者有許多相同之處,如材質(zhì)均為絹本,畫心尺寸均縱298厘米,橫206.5厘米,表現(xiàn)內(nèi)容相近,皆以太和殿門、太和殿區(qū)域為主。乾隆帝均是五十余歲的模樣,身穿端罩,外戴朝珠,面向右坐于廊檐下。此外,圖中還均繪有前來求見的各國使臣以及儀仗隊、忙碌的官員和女眷等形象。不同的是,在仿本的“璽印萬圖”中,已不見太和門與太和殿之間左右相向的兩座“配樓”[36]。同時,“璽印萬圖”糾正了“配樓萬圖”中將保和殿繪在太和殿與中和殿之間的錯誤。此外,還將“配樓萬圖”所繪太和門前的一陛改成了正確的三陛,等。
〔圖二十二〕 清佚名 “配樓萬圖”故宮博物院藏
〔圖二十三〕 清佚名 “璽印萬圖”故宮博物院藏
“璽印萬圖”是唯一在畫幅上鈐有乾隆帝晚年常用的三方璽?。ā鞍酸缒钪畬殹薄拔甯N宕畔√熳訉殹薄疤匣实壑畬殹保┲鳎彩俏ㄒ槐皇召A在壽皇殿的“萬圖”,可見乾隆帝對這件仿本的充分認可和重視。
“配樓萬圖”[37]和“璽印萬圖”均是單片,四周無裱邊,背面僅托一層命紙,而且非常干凈,沒有遺留下任何刷漿糊粘過墻的痕跡,顯然它們均未在明窗貼過。這種指定為某個宮殿繪圖,但完成后并不貼掛的現(xiàn)象在清宮中常見。如乾隆四十四年(1779),諭令姚文瀚等人為養(yǎng)性殿明窗繪制的“萬圖”,其四周無裱邊,只是襯了層命紙[38],實際上就不曾在養(yǎng)性殿明窗貼過,1924年12月,清室善后委員會點查小組在對乾清宮物品清點時,在西暖閣內(nèi)發(fā)現(xiàn)的它[39]。
〔圖二十四〕 清佚名 “配樓萬圖” (局部)乾隆帝肖像
通過上述乾隆三十一年仿畫的檔文,知悉本無作者名款和年款的“璽印萬圖”,是由宮廷畫家丁觀鵬、金廷標、姚文瀚、張廷彥合繪,始作于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又依據(jù)“配樓萬圖”上乾隆帝寫實的畫像〔圖二十四〕與“璽印萬圖”〔圖二十五〕相近,進而推斷出無年款的“配樓萬圖”創(chuàng)作時間,應(yīng)該在乾隆三十年(1765)左右。
〔圖二十五〕 清佚名 “璽印萬圖” (局部)乾隆帝肖像
“配樓萬圖”與《古裝圖》一樣,目前也是幅被改了圖名之作,在該圖的裱背,粘有皇家專用的黃色紙條,墨書“萬國朝賀”〔圖二十六〕,因此,在文物底賬及光緒朝盛京將軍增祺的奏折中[40],均稱此圖為《萬國朝賀圖》。
〔圖二十六〕 清佚名“配樓萬圖” 裱背黃條
〔圖二十七〕 清佚名《萬國來朝圖》(“御題萬圖”)故宮博物院藏
在三幅與明窗有關(guān)的“萬圖”中,“御題萬圖”[41]〔圖二十七〕是唯一被裱成掛屏的“萬圖”,也是唯一有乾隆帝御制詩的“萬圖”[42],詩后落款“乾隆辛巳秋御題”,“辛巳”即乾隆二十六年(1761)。同年十月十五日,太監(jiān)胡世杰傳諭旨“將現(xiàn)畫《萬國來朝》大畫一副(幅),得時,裱掛屏一件”[43]。從先題后裱的合理順序和“裱掛屏”的樣式分析,檔文所指“《萬國來朝》大畫”即是“御題萬圖”。
乾隆二十六年,是乾隆帝母親崇慶皇太后七旬慶典之年,也是乾隆帝豪情萬丈之年。他自稱帝后,以武力先后平定了廣西、湖南苗民以及大小金川、瞻對等眾多戰(zhàn)亂,二十五年時,終于取得了祖輩父輩一直未能完成的平定西域準噶爾和回部大業(yè),“西師凱旋”,乾隆帝躊躇滿志,他要以“萬國來朝”作為政績向其母親祝壽[44],并且彰顯懷柔遠人的霸氣。
裝裱后的“御題萬圖”,縱400厘米,橫222厘米,完全在明窗北墻尺幅之內(nèi)。又,據(jù)其裱背有舊的灰塵,上墻張掛的明顯痕跡推斷,這幅被乾隆帝高度重視的畫作,很有可能就是檔文所記嘉慶五年被換下的“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萬國來朝’”[45]。乾隆帝將表現(xiàn)元旦日數(shù)國使臣前來朝賀的畫作,貼在其用來守歲的明窗內(nèi),最能滿足其祈盼協(xié)和千萬邦的心愿。
“御題萬圖”作為較早繪制的使臣朝賀畫作,有許多特殊之處。如在構(gòu)圖布局上,雖然也是俯視構(gòu)圖,但是它的切入視角是從畫的右下角入手繪三大殿,展現(xiàn)的視野要比從左下角入手的其他兩幅“萬圖”窄得多。因此,在表現(xiàn)內(nèi)容上,它是繪制建筑物、空間層次、人物形象以及情節(jié)最少的畫作,也是唯一沒有繪乾隆帝及家眷的畫作。
明窗內(nèi)的北墻像西墻一樣,它的貼落畫也在不斷地變換,其大體順序是:乾隆朝貼“萬圖”、嘉慶五年換貼馮寧《四海升平圖》[46]、道光三年(1823)貼沈慶蘭“年景畫”[47]等。從北墻上所貼畫作題材的改變中,隱隱可見皇帝執(zhí)政的心態(tài),甚至國運的興衰。乾隆朝是清政權(quán)鼎盛期,乾隆帝已不滿足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要以“萬國來朝”彰顯國威;嘉慶朝進入清政權(quán)的衰落期,國庫空虛、各地起義頻繁,“四海升平”是他最大的心愿;道光朝是清政權(quán)衰敗期,道光帝面對內(nèi)外交困的局面已無乾隆帝的雄心,只是希望度過平安的歲月,有個好年景而已。國運不昌,使得北墻的貼落畫在表現(xiàn)題材上開始向節(jié)令畫靠攏。
(二)“萬圖”的藝術(shù)表現(xiàn)
“萬圖”在創(chuàng)作上采用的是亦真亦幻的手法。乾隆帝在歷精圖治下,達到了清王朝強盛期,懾于清政權(quán)的強大,一時藩屬國及周邊國家紛紛向清政府進貢,這是實情,但是遠未到唐代“萬國來朝歲,千年覲圣君”[48]的地步。因此,圖繪在元旦日,琉球、朝鮮、緬甸、越南、荷蘭、英吉利(英國)、法蘭西(法國)、鄂羅斯(俄國)等約40國使臣,同時齊聚太和門外恭候朝覲乾隆帝的場景,純屬虛構(gòu)。這種諭令宮廷畫家去表現(xiàn)虛幻的不存在的情景,在清代帝王中是有傳統(tǒng)的,尤其喜扮洋裝像、道裝像的雍正帝和身穿漢服愛扮作文士[49]的乾隆帝,更是酷愛這種藝術(shù)手法,“萬圖”就屬于這類缺少真實性的臆想之作。
“萬圖”在形象刻畫上運用的是虛實相佐的手法。圖中乾隆帝的御容像是真實的,為了真實地再現(xiàn)其容貌,乾隆帝在四十四年下旨繪“萬圖”時,特地指定由擅繪人像的陸燦“畫其御容”,生怕有所失真。再有,使臣的形象也是寫實的,賴毓芝通過比對,發(fā)現(xiàn)“萬圖”中使臣的形象來自于寫實的《職貢圖》卷,“《萬國來朝圖》下方外國使節(jié)的部分,每幅作品皆畫有四十個使節(jié)團,而其成員幾乎都是《職貢圖》卷第一卷之集合”[50]?!叭f圖”中最虛構(gòu)的形象是在每幅圖的太和門前,都繪有麒麟〔圖二十八〕。麒麟是中國古代神話中的瑞獸,人們賦予了它聚財守業(yè)、送子必賢良等諸多美好的寓意,在此處繪麒麟,顯然是取其祥瑞之意。
〔圖二十八〕 清佚名 “璽印萬圖” 所繪使臣與麒麟
“萬圖”作為不以真實事件為基礎(chǔ)的畫作,在繪制真實存在的宮殿建筑時,也采取了不實的手法,如“配樓萬圖”和“御題萬圖”將面闊九間、上覆重檐歇山頂?shù)奶烷T,繪成了面闊五間、單層的歇山頂,將太和門前的三陛簡化為一陛。又如在“御題萬圖”中將中和殿的四角攢尖頂〔圖二十九〕繪成了圓攢尖頂〔圖三十〕,將太和殿所在的三層漢白玉石雕基座繪成一層等,畫家們沒有遵循寫實的原則去創(chuàng)作這些宮中最重要的建筑。不僅如此,為了畫作的需要,畫家還隨意改變建筑空間格局,如“璽印萬圖”“配樓萬圖”,為了給乾隆帝安排一個在畫面中合適的位置,特意增添了一個虛景,即在三大殿的左側(cè)繪一院落,讓乾隆帝靜坐在卷棚頂?shù)睦乳芟?,等著舉行召見典禮〔圖三十一〕。
〔圖二十九〕 中和殿實景(胡錘 攝)
〔圖三十〕 清佚名 “御題萬圖” 所繪中和殿
〔圖三十一〕 清佚名 “配樓萬圖” (局部)
有意思的是,在有些與“萬圖”繪制時間相近的畫作中,會看到宮廷畫家們筆下的紫禁城建筑是符合實體的。如乾隆三十二年(1767),宮廷畫家徐揚依據(jù)乾隆帝御制“京師生春詩”而繪的《京師生春詩意圖》軸,對紫禁城內(nèi)景建筑尤其是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的位置關(guān)系和建造樣式都表現(xiàn)得精準而清晰。再如,乾隆帝為慶賀其母親崇慶皇太后圣壽,諭令宮廷畫家在乾隆三十六年(1771)完成的《臚歡薈景圖》冊之“萬國來朝圖”中〔圖三十二〕,將太和門、太和殿、中和殿刻畫得完全合乎規(guī)制。
〔圖三十二〕 清佚名 《臚歡薈景圖》 冊 “萬國來朝圖” 頁故宮博物院藏
四、結(jié)語
據(jù)嘉慶帝御制詩得知,自雍正朝始,養(yǎng)心殿明窗便是清代皇帝于此“試筆迓新禧”之地。由“活計檔”文獻而知,乾隆朝在明窗西墻貼過表現(xiàn)乾隆帝闔家迎新的“守歲圖”、北墻貼過反映各國使臣至紫禁城朝覲的“萬國來朝圖”。本文通過畫作與檔文、明窗空間的比對,確認故宮博物院藏品中與明窗有關(guān)的這兩類畫作各有三幅。就此,對它們進行了分辨考證,并且發(fā)現(xiàn)四個值得關(guān)注的問題:一是原本在畫上無作者名款和年款的一些畫作,實際上在檔文中都有著詳細的記載,而作者和繪制年代的確定,將有助于對乾隆朝宮廷畫家的創(chuàng)作情況以及畫作本身的繪畫風(fēng)格展開更深入的研究。二是發(fā)現(xiàn)存在同一幅作品多名稱的現(xiàn)象,即檔案中的名稱與現(xiàn)文物名稱、壽皇殿注冊名稱以及清室善后委員會標注名稱均不相同,這種名稱上的不統(tǒng)一很容易造成研究上的誤判,從而對畫作的真實意圖和表現(xiàn)內(nèi)涵有所偏離。三是發(fā)現(xiàn)畫套張冠李戴的現(xiàn)象,如郎世寧等人及清人繪同名畫作《歲朝圖》,因長期擱置在一起,加之長短尺寸相同,畫套被無意中互換,從而導(dǎo)致將繪于乾隆十四年的清佚名《歲朝圖》,被誤以為完成于乾隆十二年,這無疑對宮廷繪畫作品的編年有所誤導(dǎo)。四是發(fā)現(xiàn)有些檔文中指明是專為明窗所繪的畫作,實際并沒有被裝裱,也沒有在明窗張貼過,這些畫作有可能是為未來之需所作。目前,依據(jù)掌握的資料推斷,只有清佚名《古裝圖》和“御題萬圖”真正在明窗貼過。通過嘗試將畫作歸位至明窗西墻〔圖三十三〕和北墻,發(fā)現(xiàn)與墻面尺寸相近的它們,在明窗窄小的空間內(nèi)并不適宜觀看。它們是室內(nèi)的裝飾畫,但更是乾隆帝用來表達以家治國,以及對“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51]向往的畫作。
〔圖三十三〕 明窗內(nèi)粘貼清佚名 《古裝圖》 示意圖
此圖據(jù)姜鵬《乾隆朝“歲朝行樂圖”“萬國來朝圖”與室內(nèi)空間的關(guān)系及其意涵》中圖一九改制
《古裝圖》和“御題萬圖”雖然同屬在明窗張貼的賀歲題材畫,但是它們表現(xiàn)的主旨不同。《古裝圖》描繪的是年輕的乾隆帝與皇族家眷們濟濟一堂共慶新年的景致,表現(xiàn)了乾隆帝在帝王身份之外,作為父親或者丈夫?qū)ψ訉O繞膝、家族興旺的祈盼?!坝}萬圖”描繪的是各國使者在太和門外等待覲見的場景,表現(xiàn)了乾隆帝作為盛世之君,希望清政府在與各國交往中占有重要的至尊地位。
明窗,既是見證歲月更替的居室,也是反映乾隆帝治政理念、家國理想和他沾沾自喜的炫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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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姜鵬《乾隆朝“歲朝行樂圖”“萬國來朝圖”與室內(nèi)空間的關(guān)系及其意涵》,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0年,第34頁。
[2] 故宮博物院編《清仁宗御制詩》第3冊,海南出版社,2000年,第406頁。
[3] (清)于敏中《日下舊聞考》,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43頁。
[4]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樣式雷圖檔,編號YSL 173-0026。轉(zhuǎn)引自張淑嫻《圖解清代紫禁城養(yǎng)心殿東暖閣的歷史變遷》,《建筑史》2019年第1期,第83頁。
[5] 嘉慶帝《養(yǎng)心殿聯(lián)句有序》一文見前揭故宮博物院編《清仁宗御制詩》第5冊,第110頁。
[6] 前揭故宮博物院編《清仁宗御制詩》第6冊,第163頁。
[7] 相傳元旦之日,飲此酒可以除穢,避瘟疫疾病等。
[8] “我國家猶若金甌,無一傷缺?!薄赌鲜贰肪砹?,中華書局,1975年,第1517頁。
[9] “四氣和,謂之玉燭?!?《爾雅·釋天》卷下,中華書局,1985年,第70頁。
[10] 前揭故宮博物院編《清仁宗御制詩》第7冊,第119頁。
[11] 乾隆十五年(1750)二月,《活計檔》記,太監(jiān)胡世杰傳旨:“明窗‘守歲圖’西墻上,著余省畫‘二十四番花信風(fēng)畫’一幅,要富麗文雅,似彩勝之類。高矮尺寸、兩旁空白具要與‘守歲圖’空白一樣?!敝袊谝粴v史檔案館、香港中文大學(xué)文物館編《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7冊,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48頁。
[12] 此作曾因展覽需要,于2010年進行重新揭裱,并增加了綾邊用以保護畫心。
[13] 即撒芝麻秸,是傳統(tǒng)祈福納祥民俗,清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載“除夕,自戶庭以至大門,凡行走之處,遍以芝麻秸撒之,謂之踩歲”,“踩歲”取“歲”“碎”諧音,意寓歲歲平安。
[14]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6冊,第611頁。
[15]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6冊,第611頁。
[16]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6冊,第612頁。
[17] 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18]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6冊,第612頁。
[19] 二圖尺寸均為縱305厘米,橫206厘米。
[20] 二圖外套長度均為214厘米。
[21] 壽皇殿位于景山,是供奉清代歷朝帝后御容像處。
[22] 乾隆十五年二月《活計檔》,太監(jiān)胡世杰傳旨:“明窗‘守歲圖’西墻上,著余省畫。‘二十四番花信風(fēng)圖’一幅,要富麗文雅,似彩勝之類。高矮尺寸、兩旁空白具要與‘守歲圖’空白一樣。”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7冊,第348頁。
[23]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7冊,第348頁。
[24] 陳葆真《乾隆皇帝的家庭生活與內(nèi)心世界》,臺北:石頭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14年。
[25]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17冊,第348頁。
[26] 光緒二十九年九月《盛京將軍增祺等造具俄兵撤退后太廟供奉玉冊、玉寶數(shù)目清冊之奏折》:“??供奉西面中箱向東:薰貂冠、皮鑲邊朝服一卷;御盔甲乘馬一卷;清涼冠、夾朝服一軸;萬國朝賀圖一卷;元宵行樂圖一卷;春原閱駿手卷一軸;觀月行樂圖一卷;古制衣冠行樂圖一卷???!睏钬S陌等《盛京皇宮和關(guān)外三陵檔案》,遼寧民族出版社,2002年,第82頁。
[27] 此圖千字文登記號為“咸二八三 九”,清室善后委員會編《故宮物品點查報告·壽皇殿》第10冊,線裝書局,2004年,第227頁。
[28] 咸豐三年“二月初一日庫掌寶祿、懋勤殿太監(jiān)張得喜交二月‘月令圖’一軸,傳旨掛在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西墻向東掛。換下正月‘月令圖’一軸”。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膠片編號30,案卷起止號3060_3066;同年又記:“十二月初一日庫掌廣順、懋勤殿太監(jiān)張得喜交十二月‘月令圖’掛軸一件,換養(yǎng)心殿明窗殿內(nèi)西墻現(xiàn)掛十一月,換下送至懋勤殿。”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膠片編號30,案卷起止號3060_3066。
[29]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膠片編號35,案卷起止號3096_3106。
[30]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號:05-08-030-000057-0100;題名:為暫領(lǐng)畫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四海升平年節(jié)畫所需畫絹事。
[31]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25冊,第481頁。
[32]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樣式雷圖檔,編號YSL 173-0026。
[33] 原檔中“性”誤寫成“心”。
[34]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42冊,第732頁。
[35] 前揭《清宮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檔案總匯》第30冊,第87頁。
[36] 應(yīng)該是“弘義閣”和“武成閣”。
[37] 此作因展覽需要,在21世紀初曾被重新托裱,并且加了裱邊。
[38] 20世紀,為了陳列的需要,它被裱成了掛軸。
[39] 此圖千字文登記號為“天一〇三二”,圖名《元旦朝賀》。前揭清室善后委員會編《故宮物品點查報告》第1冊,第135頁。
[40] 光緒二十九年九月《盛京將軍增祺等造具俄兵撤退后太廟供奉玉冊、玉寶數(shù)目清冊之奏折》,前揭楊豐陌等《盛京皇宮和關(guān)外三陵檔案》,第82頁。
[41] 前揭富俊《奏為遵旨移請崇謨閣高宗圣容至鳳凰樓并崇謨閣尊藏實錄圣訓(xùn)等情形敬擬移請事》,嘉慶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朱批奏折,04-01-38-0025-015號。
[42] (清)富俊等《奏為遵旨奉移高宗純皇帝圣容等尊藏奉禮成事》,嘉慶十一年六月十二日朱批奏折,04-01-14-0049-041號。
[43] (清)崇實等《奏為遵照吉期恭請列圣圣容供奉敬典閣禮成事》,光緒二年六月二十二日錄副奏折,03-5525-085號。
[44] 乾隆帝在為祝崇慶皇太后壽辰所繪的《臚歡薈景圖》冊中,同樣有“萬國來朝圖”頁。
[45]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號:05-08-030-000057-0100;題名:為暫領(lǐng)畫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四海升平年節(jié)畫所需畫絹事。
[46] “如意館呈為暫領(lǐng)畫絹事。嘉慶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押帖內(nèi)開十二月初九日,太監(jiān)劉進玉傳旨: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萬國來朝年節(jié)畫一張,著啟祥宮換畫一張,欽此。隨馮寧起得四海升平年節(jié)畫稿一張,交太監(jiān)劉進玉呈覽。奉旨照稿用絹繪畫,欽此。今為畫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四海升平年節(jié)畫一張(寬七尺,高一丈)共暫領(lǐng)本庫(寬七尺),畫絹長一丈一塊。俟繪畫完時,另補實用。為此具呈?!敝袊谝粴v史檔案館檔號:05-08-030-000057-0100;題名:為暫領(lǐng)畫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四海升平年節(jié)畫所需畫絹事。
[47] 道光三年“五月初四日接得主事貽興、兼行庫掌吉星持押帖一件,內(nèi)開道光三年三月十一日太監(jiān)平安傳旨養(yǎng)心殿東暖閣明窗北墻用年景畫一張,凈高九尺五寸、寬六尺五寸,著沈慶蘭起稿,于二十五日起得呈覽,照樣用絹繪畫,欽此???!钡谝粴v史檔案館膠片編號10,案卷起止號2942_2948。
[48] (唐)張莒《元日望含元殿御扇開合》,張忱石編《全唐詩》第9冊,中華書局,1983年,第193頁。
[49] 如故宮博物院藏《觀月圖》《是一是二圖》《松蔭撫琴圖》《觀畫圖》《喜雪圖》等。
[50] 賴毓芝《構(gòu)筑理想帝國〈職貢圖〉與〈萬國來朝圖〉的制作》,《紫禁城》2014年第10期,第65頁。
[51] (唐)王維《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前揭張忱石編《全唐詩》第4冊,第1296頁。
作者簡介
李湜,故宮博物院學(xué)術(shù)委員會委員、研究館員。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繪畫史。目前已出版專著七部,在《故宮博物院院刊》、《文物》、《美術(shù)研究》、《美術(shù)觀察》等刊物,發(fā)表論文三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