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寫千種女子,相比之下,男性角色的魅力似乎并不突出。如果要問,賈府里哪位丈夫最值得嫁,答案還真不好選。
年老一代,賈政古板,賈珍荒淫,年青一代,寶玉多情公子,賈蓉浪蕩二代。反而有一人,雖然嫁給他的女子并無好下場,但是細(xì)品起來,這個人反而有可嫁之處。
他,就是賈璉。
在家室上,賈家自不必說?!百Z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睆捻樞騺砜矗Z家在王家之前。從官職來看,王子騰官職很高,但賈家也不弱,公爵世家。
而且,從書中情節(jié)來看,王家后代是不太成器的,這種不成器的程度是遠(yuǎn)遠(yuǎn)高于賈家的。王熙鳳的哥哥王仁,諧音“忘仁”,是個十足小人,書中有各種不堪作為,這里就不詳細(xì)說了。
家庭說完,再說個人。
第一,賈璉有基本的是非觀,有同情心,甚至有在高壓下堅持底線的勇氣。
(第四十八回)平兒咬牙罵道:“今年春天,老爺不知在那個地方看見了幾把舊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著的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處搜求。誰知就有一個不知死的冤家,混號兒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窮的連飯也沒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舊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門來。二爺好容易煩了多少情,見了這個人,說之再三,把二爺請到他家里坐著,拿出這扇子略瞧了瞧?!鞘糇诱f:‘我餓死凍死,一千兩銀子一把我也不賣!’老爺沒法子,天天罵二爺沒能為。已經(jīng)許了他五百兩,先兌銀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賣……誰知雨村那沒天理的聽見了,便設(shè)了個法子,訛他拖欠了官銀,拿他到衙門里去,說所欠官銀,變賣家產(chǎn)賠補,把這扇子抄了來,作了官價送了來。老爺拿著扇子問著二爺說:‘人家怎么弄了來?’二爺只說了一句:‘為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坑家敗業(yè),也不算什么能為!’……
看,堂堂賈府少爺,不以勢逼人,而是以人情、以高價去求人賣扇,更不贊同賈雨村為了幾把扇子把人害到坑家敗業(yè),最后還為這件事挨了打。
還有,他還勸阻王熙鳳,不要將丫鬟彩霞配給旺兒品德不好的兒子。他是一個真正能看到小人物,在乎小人物的人,這點在乎即便不多,但在大觀園里已顯得非常珍貴。在乎且愿意有所作為,這一點,甚至比寶玉都強。
第二,賈璉是賈府年輕一代中最能干的人,有較強的辦事能力和事業(yè)前途。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曾這樣說賈璉:“這位璉爺身上現(xiàn)捐的是個同知,也是不肯讀書,于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爺家住著,幫助料理家務(wù)。”
與不問世事的賈寶玉,心術(shù)不正的賈環(huán)相比,賈璉是真正為賈府做事的。賈璉曾經(jīng)送過林黛玉回鄉(xiāng),還曾主管建大觀園,賈府的迎來送往,王熙鳳只能主內(nèi),外仍要靠賈璉。
第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賈璉是個懂得愛護女人,有生活情趣的丈夫。
賈璉多情花心自不必說。但是站在當(dāng)時的情況,他的身份,三妻四妾、偷雞摸狗并不能算什么大事。忠貞,在那個時代對于一個男子而言是不可想象的概念,即便寶玉,也早早和襲人有了云雨。
而且,從頭到尾,他從未強迫過任何女子。相反,對于春風(fēng)一度的炮友,他給夠錢財;對于心儀的女人,他真心追求,對于家里的一妻一妾,他也是有溫柔有激情。這種男人,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難得了。
經(jīng)??吹酵跷貘P吃醋,但賈王兩人的感情在很長時間內(nèi)都是很好的。一是事業(yè)上能有彼此幫助,二是情感上和身體上比較契合,夫妻之間的互動既溫馨有愛,又極有情趣。
賈元春選鳳藻宮尚書,賈璉陪林黛玉回金陵。王熙鳳跟賈璉打招呼的方式,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小兩口開玩笑、調(diào)調(diào)情:
(王熙鳳)因房內(nèi)無外人,便笑道:“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fēng)塵辛苦。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報,說今日大駕歸府,略預(yù)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可賜光謬領(lǐng)否?”賈璉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
《紅樓夢》里,甚至都隱晦地寫到二人床上情趣之事。
比如二十三回,賈璉和王熙鳳調(diào)笑,說:“……只是昨兒晚上,我不過要改個樣兒,你就扭手扭腳的?!兵P姐兒聽了,嗤的一聲笑了,向賈璉啐了一口,低下頭便吃飯。
一個男人,家室顯赫,人品不壞,能干有為,前途有保障,(對了,還帥),有情趣,會疼人,進而撩力十足,退而溫柔細(xì)語。這樣的男人,在整個紅樓夢里又能找到幾個呢?王熙鳳不嫁給他,整個紅樓夢里誰又能勉強一配呢?
我一直認(rèn)為紅樓夢是有兩個世界的:一個是詩意世界,一個是現(xiàn)實世界。賈璉就是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的人。他有欲望,有弱點,但他同樣有同情心,有底線,他是現(xiàn)實世界里你會遇到的那種不完美的“好人”。
賈璉離一個完美丈夫很遠(yuǎn)很遠(yuǎn)。
但在紅樓夢里,他已經(jīng)是上上之選。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足以見得紅樓女子活得有多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