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1日傍晚,北京朝陽區(qū)的一家驢肉火燒店聚集了近百號衣著奇異的嘻哈青年。夜幕下的餐廳,燈光明暗交替,舞臺璀璨奪目。一場精彩紛呈的說唱表演,混雜著驢肉火燒的濃郁香氣,閃亮登場。
在幾檔音樂綜藝節(jié)目的推波助瀾下,嘻哈文化正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一間市井小店可以因嘻哈音樂而秒變時尚小型音樂展演空間,正是嘻哈文化迅速滲透中國普通人生活的縮影。
嘻哈文化的演變
嚴格意義上的嘻哈(Hip-hop),是紐約布魯克林區(qū)黑人群體的一種亞文化形式,起源于20世紀70年代初。Hip-hop英文直譯“扭動屁股”,這種美國黑人街頭文化從一開始,就被注入了自由豪放的藝術基因。
二戰(zhàn)后期,黑人青少年聚集在貧民區(qū)街頭唱歌、跳舞、噴繪地盤象征符號,逐漸演變成了今天嘻哈文化的三大組成部分:嘻哈音樂、街舞和涂鴉。
而時下國內某檔說唱比賽網絡綜藝節(jié)目,選手們比拼的說唱(Rap)就是嘻哈音樂的一個分支。在嘻哈文化中,說唱歌手(Rapper)常常扮演街頭舞會主持人(MC)的角色,這個角色外向強勢,常常被旁人解讀成嘻哈音樂的“代言人”。
這也給了現(xiàn)下不少國內觀眾一種錯覺,誤以為說唱就代表了嘻哈文化,說唱歌手即是嘻哈文化的“傳承者”。
大眾對嘻哈文化的審美判斷,仍舊受美國黑幫背景下的青少年文化現(xiàn)象影響。在嘻哈文化發(fā)展初期,美國說唱歌手身上常有著抹不去的毒品、搶劫、兇殺等黑幫元素,這導致說唱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徘徊在邊緣地帶。
但這卻沒有阻礙嘻哈文化在過去的三十年間,由大洋彼岸逐漸蔓延到亞洲的日本、韓國,并得到很好的融合發(fā)展。
1983年,日本時尚名人、“原宿教主”藤原浩將嘻哈文化帶到日本。上世紀80年代,“痞子”風格的美式嘻哈文化在日本褪去了消極元素,以風靡全亞洲的霹靂舞形式出現(xiàn)。
隨后三十年間,伴隨著韓國音樂制作的工業(yè)化進程,逐漸確立了成熟的韓國流行音樂風格(K-pop)。早期以H.O.T為代表,歌曲情緒狂熱,表現(xiàn)了年輕人的叛逆心理;節(jié)奏感強烈,適于邊唱邊跳。
如今,歪戴帽、寬松褲、金鏈子、紋身和潮鞋等形式化符號,逐漸成為東西方嘻哈文化的標志。在新時期,大眾審美又對嘻哈文化的藝術態(tài)度與藝術內容提出了新的要求。
本土化之道
不可否認,嘻哈文化在中國起步較晚,目前尚停留于追逐和模仿的階段。
從嘻哈文化的發(fā)源來看,美國特有的黑幫街頭文化反映的是美國底層人民的疾苦,美式嘻哈音樂中充斥著不滿與憤怒的個人情緒,一方面表達反抗壓迫的激進態(tài)度,另一方面也影射了個體對富貴生活的追求與向往。
“Hip-hop就是young(年輕)和rich(富有),不管我多大歲數都是這心態(tài),首先是不會順從條框、擁有反抗和叛逆精神,第二就是我必須有錢,哪怕我在貧民窟,我必須賺錢,養(yǎng)活我的家人,rich(富有)起來,讓大家看得起我,這個就是hip-hop的態(tài)度?!敝袊f唱團體紅花會成員彈殼如是說。
然而,中式嘻哈從一開始就不具備美國文化背景,其底層“吶喊”更多是形式上的模仿。這就造成了時下嘻哈“玩家”對金錢主題的盲目崇拜與草率的個人定義。
“中國的Rap歌詞有種讓我尷尬的感覺,總好像是為了叛逆而叛逆。”一位知乎網民如此評價。
實際上,中國的“80后”“90后”大多有著相似的童年經歷,他們很難像美國Rapper一樣,在音樂中表達另類的艱苦人生。所以,讓新一代年輕人“做自己”,獨立于父輩們的管教,勇敢地突破規(guī)則的束縛,開始被寫入本土嘻哈的“教條”中。
另一方面,在藝術表現(xiàn)形式上,中美嘻哈文化也存在諸多不同。美式嘻哈因為黑人得天獨厚的音樂天賦,巧妙地融合了黑幫語言的靈活性,讓嘻哈音樂在美國流行音樂市場順利轉型成青年勵志類說唱。
而在中國,類似的口頭文學類表現(xiàn)形式,其實古已有之。民間說唱曲藝有傳統(tǒng)相聲,詞曲結合有京韻大鼓、石韻書、馬頭調,形式更口語化的也有數來寶。這些說唱藝術奠定了中國傳統(tǒng)曲藝深厚的群眾基礎,也為嘻哈文化的本土化發(fā)展提供了有力的參考。
縱然說唱音樂引進了許多舶來語匯,但諸如Flow(綜合歌手節(jié)奏、呼吸、押韻等方面的個人風格)、Swag(歌手的范兒)、Punchline(一首歌打動人的部分)、Cypher(多人輪流說唱的表演形式)等專業(yè)用詞,依然很難用確切的規(guī)則來嚴格限定其含義。
可是對標中國傳統(tǒng)曲藝中傳承已久的“法則”,嘻哈音樂大有可借鑒發(fā)揮之處。嘻哈歌手的快速說唱形式,就類似相聲中的“貫口”,許多說唱歌手與其盲目地練嘴皮子,不如消化貫口“心經”,“慢中藏緊,緊中蘊慢,快而不亂,慢而不斷,出氣平和,吸氣悠然”。
而唱與說的結合,又可參照京韻大鼓的精神,“唱中有說,說中有唱”。京韻大鼓的唱詞基本為七字句和十字句,且多為上下句的反復,比較講究語氣韻味,與唱腔銜接自然。這與今天的說唱歌曲講究合轍押韻、句式對仗不謀而合。
值得一提的是,美國嘻哈文化和中國民間說唱曲藝,都有對社會現(xiàn)象的評述、批判功能。對傳統(tǒng)曲藝文化的學習借鑒,或許能為中式嘻哈的本土化發(fā)展增添一抹亮色。
目前,中國嘻哈音樂市場形成了以地域劃分的說唱版圖,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帶有地域特色的說唱歌者,如西安的說唱團體紅花會、成都的說唱會館、昆明的獨立說唱歌手司徒駿文、滿舒克,等等。這些形形色色的方言唱將,助推了時下說唱節(jié)目的走紅,也推進了國內嘻哈文化生態(tài)的構建。
可以更豐富
嘻哈文化所確立的街頭藝術形式包羅萬象,涵蓋了文學、音樂、舞蹈、繪畫這些常見的藝術形式。但時下受到熱捧的嘻哈文化風潮,卻更多集中在了說唱音樂這一“局部地區(qū)”。
實際上,傳統(tǒng)嘻哈文化的三大要素——街舞、涂鴉、嘻哈音樂,前兩者各有其社會認可度以及商業(yè)化營利手段。
多年來,街舞在國內發(fā)展已成規(guī)模,也慢慢被大眾所接受。2016年12月11日,由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街舞委員會組織編創(chuàng)的作品《我的街舞》首次在國家大劇院正式亮相,此后街舞舞者也登上國家文藝晚會的舞臺,在G20峰會上也首次呈現(xiàn)了街舞表演。街舞在校園的推廣,更成為了青年文化娛樂的新風向。
而街頭涂鴉文化在中國的影響力,亦不可小覷。近十年來,涂鴉藝術走進國內的各大中小城市,并形成了極具地方特色的文化風景線。
北京有著名的“北京之墻”:由近400名志愿者參與,在2005年11月以“奧運向我們走來”為主題創(chuàng)作,是目前國內最長的一段涂鴉藝術墻。
在上海,位于南京路步行街的涂鴉墻,是上海市政府慶賀步行街建設5周年之際,舉辦的以“時尚南京路,精彩樂無窮”為主題的街頭涂鴉大賽的產物。
然而,嘻哈音樂多年來始終沒有進入華語流行音樂的主流陣地。一方面要歸因于嘻哈音樂的低從業(yè)門檻,不但拉低了國內音樂制作的平均水準,更使受眾基礎因此變得相對薄弱。另一方面,現(xiàn)代唱片行業(yè)的持續(xù)萎靡,捧火了夜店酒吧的DJ職業(yè),卻沒有帶動數字嘻哈音樂產業(yè)的蓬勃。
隨著互聯(lián)網直播行業(yè)的崛起,一批操持著東北口音的網絡主播,開始以MC的身份自居,并用所謂的“喊麥”形式博取了許多人的眼球。一時間,以《一人飲酒醉》為代表的“喊麥作品”闖入了大眾視野。
這種表演形式,其實本質上就是說唱表演。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間接促成了嘻哈音樂在大眾傳媒時代的第一次大范圍推廣。
而時下熱議的嘻哈文化現(xiàn)象,更像是一次借助了互聯(lián)網快速、廣泛傳播特性的“投機行為”,注目此前沒有被商業(yè)化運作的文化藍海,將這種文化形式重新包裝,推向市場。
未來,中式嘻哈不能僅僅停留在形式化創(chuàng)作的階段。打通嘻哈文化的細分領域,實現(xiàn)青年文化圈的健康發(fā)展,也許才是中式嘻哈的出路。
而街頭滑板、單車作為嘻哈文化的體育延伸,在全民健身的倡議下,也應適時發(fā)揮作用。連通嘻哈音樂、街舞、涂鴉文化的藝術共性,定會在青年文化的價值構建上大有可為。(文/鄭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