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時代，人類最后一份工作是什么？

在人工智能和自動化技術迅速發(fā)展的背景下，我們面臨著對人類工作未來的深遠思考。6月6日，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中國辦公室和耶魯北京中心聯(lián)合舉辦了主題講座“AI時代，人類的最后一份工作是什么？”此活動線上線下同步進行，吸引了逾萬人現(xiàn)場和在線觀看。

視覺中國資料圖

美國弗吉尼亞大學的社會學教授艾利森·皮尤（Allison Pugh）的新書《最后的人類工作》（The Last Human Job: The Work of Connecting in a Disconnected World）從一個獨特的角度切入，提出了“連接性勞動”(connective labor)的概念，強調(diào)了在技術驅(qū)動的世界中，保持人類情感聯(lián)系的重要性。她的研究還挑戰(zhàn)了現(xiàn)代工作場所的利潤導向方法，探討了它們?nèi)绾巫璧K了人與人之間的真實連接。此外，Pugh教授還分析了連接性勞動的不可替代性，強調(diào)在AI時代，維護人際親密關系和認同感的必要性。

連接性勞動的獨特價值與挑戰(zhàn)

講座還特邀了德國馬克斯普朗克社會人類學研究所所長項飚和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田耕，他們就AI時代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進行了深入討論。項飚教授與田耕分別從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角度，與Pugh教授展開了對話。

三位學者連線對談，田耕、艾利森·皮尤與項飚。耶魯北京中心供圖

在技術日益侵入人類生活的今天，從教育到醫(yī)療，從心理咨詢到安全行業(yè)，我們看到大量任務開始可以由人工智能執(zhí)行。這些領域的技術革新標志著一個更廣泛現(xiàn)象的開始：在一個以數(shù)據(jù)和量化為核心的新時代，不僅具體的職業(yè)受到威脅，人際互動同樣面臨巨大挑戰(zhàn)。

例如，美國硅谷某私立學校系統(tǒng)中正在試驗的新教育模式中，學生通過與應用程序的交互學習，程序根據(jù)學生的興趣和能力提供定制化的教育內(nèi)容。這種模式看似高效，實則可能削弱了教師和學生之間的人際互動和情感交流，長期可能導致社會的去個性化趨勢，弱化自然形成的情感聯(lián)系。

艾利森·皮尤（Allison Pugh）

重新審視連接性勞動的重要性

在講座中，Pugh教授強調(diào)，與AI和機器相比，人類在情感表達、共情能力以及處理非線性反應方面具有無可比擬的優(yōu)勢。醫(yī)生的同情、教師對學生獨特性的理解、心理咨詢師的深度洞察等，都是AI難以復制的人類特質(zhì)。

此外，講座還強調(diào)了關注連接性勞動的五大核心要素：身體的交流、情感的語言、互惠的合作、連接的自發(fā)性和面對錯誤的能力。例如，在高壓的醫(yī)療環(huán)境中，醫(yī)生與患者之間通過真誠的溝通建立的信任，常常能夠有效提升治療效果。這種類型的個人間交流在越來越多的場合被證實是不可或缺的。

為“連接性勞動”留出空間

在技術迅猛發(fā)展的今天，我們必須在日常工作和政策制定中為“連接性勞動”留出足夠的空間。這包括提高那些需重情投入工作的待遇和工作條件，確保這些勞動形式不僅被看作是收入的來源，更是社會價值的體現(xiàn)。

最終，我們必須警醒，那些看似提高效率的技術應用實則可能削弱人際連接的力量。技術的發(fā)展應著眼于提高人類福祉，而不是取代真正的人際互動和情感聯(lián)系。只有通過升華我們對“連接性勞動”的認識和尊重，我們才能更好地利用技術，促進而非破壞社會的整體健康和幸福。

通過這種討論并非僅僅是學術性的探索，而是一個關于科技如何改變我們生活本質(zhì)的社會性反思。這不僅揭示了技術進步帶來的挑戰(zhàn)，也提示我們急需在日益虛擬化的世界中找到維持和強化人類之間情感聯(lián)系的方法。

對“連接性勞動”這個概念，項飚表示，一方面它非常重要，另一方面，當我們將人際間的深刻情感和連接定義為勞動時，我們可能正無意中將其簡化為可監(jiān)控、規(guī)范和評估的對象，從而容易受到人工智能等技術替代的威脅。這種簡化忽視了人際互動的本質(zhì)價值，可能導致我們失去無法用市場邏輯衡量的人類聯(lián)系的豐富性。

項飚認為我們必須重新思考這種將情感勞動化的傾向。盡管在市場中，這種互動被視作勞動，甚至被稱為虛構的商品或勞動，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不能認識到它的真正價值——一種超越經(jīng)濟交易的人類貢獻。同情和共情是人類的本能反應，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自然地與他人建立情感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不應僅限于勞動的范疇，而是我們社會和心理生活的核心部分。擴展勞動的概念以包含這種互動，或者重新定義它，以保護其不受市場邏輯的侵蝕，是我們面臨的挑戰(zhàn)。

“服務工作者，特別是那些薪酬較低的工作者，常常對自己能夠通過情感勞動建立聯(lián)系和提供價值感到自豪。這種自豪感提醒我們，人際互動的價值遠超經(jīng)濟利益，是我們文化和社會結構的重要組成。簡而言之，我們需要在定義勞動時更加審慎，以確保我們不會失去那些使人類獨特的、無法量化的情感和聯(lián)系。”項飚繼續(xù)說，“我認為21世紀的問題是人類本性的情感與非常具體的物質(zhì)實踐的脫離?！?/p>

現(xiàn)場

田耕也對Allison Pugh的新書和講座提出了他的看法，他指出了情感互動中包含了拒絕情感交流，而這是人的情感聯(lián)系的一部分，就如懷疑是信任聯(lián)系的一部分一樣。Pugh的書除了延續(xù)了情感勞動的研究傳統(tǒng)，也觸及了符號互動中的關鍵內(nèi)容之一。例如，人類的情感互動中自然包括了拒絕情感交流，或無法恰當做出情感反應的情況，這是人類交流的自然組成，而不是情感失敗。而人工智能可能永遠無法像人類那樣表達“我很忙”或“我不能立即回應你”，因為它們受算法驅(qū)動，拒絕情感回應很可能是算法不完美，而不是被認為是情感本身。田耕繼而說，如何在日益依賴情感分析的社會中，允許人們在情感交流中保持自然反應，包括不反應，不打算反應，或未準備好反應的權利。這引出了真正的人類互動與由人工智能支持的互動之間的顯著區(qū)別。

這場講座非常及時地回應和探討了在AI時代背景下，人類如何重新定義工作的重要議題。 討論不僅為公眾提供了一個了解和反思技術如何改變?nèi)穗H互動和工作本質(zhì)的平臺，也探討了在日益虛擬化的世界中如何保留和強化人的連接性勞動。

此次講座的直播和回放在“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視頻號和“耶魯北京中心”B站等平臺向所有對AI與未來工作關系感興趣的聽眾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