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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文獻中的公主身影:臺北故宮博物院展“公主駕到”

“公主駕到!清代文獻中的公主身影”近日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對外展出。此次展覽以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清宮檔案文獻為主,分“皇帝的女兒”“家當大開箱”“聯(lián)姻任務”等多個單元

“公主駕到!清代文獻中的公主身影”近日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對外展出。此次展覽以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清宮檔案文獻為主,分“皇帝的女兒”“家當大開箱”“聯(lián)姻任務”等多個單元,呈現(xiàn)清朝公主的身份制度、人際關系和故事,闡釋公主在清帝國政治運作中的位置與意義。

在往昔以男性為中心的傳統(tǒng)社會里,女性經(jīng)常是相對無聲的一群。然而,女性如何立足于歷史?他們留下哪些足跡?臺北故宮博物院的這次例行展就從女性史主題出發(fā),以在小說或戲劇中依然令人熟悉的“清朝公主”為主題,來嘗試摸索這些課題。

展覽內容以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清宮檔案文獻為主,呈現(xiàn)清朝公主的身份制度、人際關系、生命故事,及他們在清帝國政治運作中的位置與意義。在這些各類文獻里,看歷史主流敘事之外的人們,在過去與現(xiàn)在,留下了什麼樣的聲音與姿態(tài)。

皇帝的女兒

漢語“公主”一詞,至少在公元前5世紀的戰(zhàn)國時代就已存在。它原指君主或諸侯的女兒,后來成為皇帝女兒專屬名號,在東亞漢字文化圈的中國、朝鮮與越南都可見到。

《公主表》


《公主表》


《公主表》


《公主表》是院藏《清史稿》稿本之一,記載95名清朝公主資訊。表中有8個欄位,其中“名”欄注記公主本名或別號;但實際上,只有太宗(皇太極 Hong Taiji)之前8名公主有填資料,其他人都空白,是資料最少的欄位。

滿洲女性原有自己的名字,但入主中原后,女性名字漸漸不再被強調。因此,不像皇子大多能以本名行世,皇女的名字在文獻里很難見到,最多只有“皇幾女”或“幾公主”這類出生排行編號,以及帝國給予的封號,仿佛呼應了他們緊扣帝國對外關系的人生職責。

1641年公主阿圖之額駙送聘禮的紀錄
???收入《大清太宗文皇帝實錄》陳名夏等奉敕纂(1655年初纂)、鄂爾泰等奉敕修(1740年初重修)漢文小紅綾本初纂本、乾隆年間重修本


1641年公主阿圖之額駙送聘禮的紀錄
???收入《大清太宗文皇帝實錄》陳名夏等奉敕纂(1655年初纂)、鄂爾泰等奉敕修(1740年初重修)漢文小紅綾本初纂本、乾隆年間重修本


皇太極五女阿圖,后世多以“固倫淑慧長公主”為定稱。《太宗實錄》初纂本里,記載1641年阿圖下嫁前,其額駙索爾哈送聘禮的過程,文中難得留下公主本名。但后來的乾隆年間重修本里,阿圖本名卻被刪掉了,改為“第五女固倫公主”。

初纂本主要采譯自早期滿文原檔,當中留有許多滿洲女性本名,所以阿圖本名也有出現(xiàn)。滿洲人入主中原后,女性本名不再被強調,阿圖的名字也刻意被改掉。這兩種《實錄》的版本與寫法,隱含著滿洲文化及其傳統(tǒng)女性地位變遷的過程。

金盆 全貴妃鈕祜祿氏命制1831年


1831年由全貴妃鈕祜祿氏(咸豐帝奕詝生母,日后的孝全成皇后)命制;又據(jù)咸豐帝所述,他在1831年出生后曾用過此盆。1840年鈕祜祿氏辭世后,道光帝御書諭示:此后皇子、皇孫、曾孫、元孫,及公主、格格等男、女新生兒,都可由內殿總管請旨遵行后使用此盆。但是否真有小皇女用過此盆?目前沒有線索可循。可確定的是,每位小皇女都是在眾人祝福與禮贊下來到這個世界,并在這類金盆中接受生命中第一個儀禮,繼而開始步入他們的皇室人生。

《內則衍義》 傅以漸等撰1656年(清順治十三年)內府刊本


皇女生長于宮中,學齡期理應也要接受教育;然而,不像皇子有完備的教育體系與具體記載可循,皇女在何時、何地、如何接受教育,因為文獻乏載,所知非常有限。《內則衍義》收錄多篇公主事跡,其讀者應該也有包含皇女,因此得以提供一些關于皇女讀書學習的間接線索。

皇女是皇室成員,未來要扛起帝國對外聯(lián)姻的重任?!秲葎t衍義》的內容則顯示,培養(yǎng)為帝國服務的職責,或許會是宮廷教育皇女的準則與期盼之一。

家當大開箱

公主雖是傳統(tǒng)女性,但身為皇室成員,所以能擁有相對較多的資產與使用權力。

這些資產——包含金錢及各種動產、不動產等——來自皇室的規(guī)劃與配給。它們主要是供應公主的日常生活與開銷;同時,它們也與帝國制度、滿族女性生活文化,以及公主地位象征等方面有所關聯(lián)。

公主的家當,呈現(xiàn)出一種獨特的“公主物質文化”;許多公主的生活細節(jié),也蘊藏于其中。

道光帝五女壽臧和碩公主畫像 19世紀設色絹本 美國史密森尼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Asian Art, Smithsonian Institution)藏


《道光帝五女壽臧和碩公主畫像》這幅畫軸里的人物應為清朝公主,但有道光帝五女壽臧和碩公主、六女壽恩固倫公主等不同說法。清朝公主畫像存世至今者相當少見,這是珍貴的其中一幅。此外,清朝公主也很少能夠在歷史中留下自身的資訊,這幅畫軸就藉由肖像畫的紀實特性,難得記錄了公主自己的面容與姿態(tài)。至于畫中的服裝、飾品、造型等各種細節(jié),也都值得欣賞與解讀滿族文化相關線索。

固倫公主陪嫁粧奩清單 收入《內務府現(xiàn)行則例》內務府編 約18世紀末至19世紀前期


固倫公主陪嫁粧奩清單 收入《內務府現(xiàn)行則例》內務府編 約18世紀末至19世紀前期


公主嫁妝的內容,清初尚未定制,后由乾隆帝核定一套標準。這是于乾隆十年十二月(1745年底至1746年初之間)奏準的固倫公主嫁妝清單,內容詳列近300種物品的名稱與數(shù)量,種類包含服飾、配件、金銀制品、各種生活用品、紡織布帛、牲畜等,呈現(xiàn)清朝固倫公主豐富的嫁妝品項;而額駙、嬤嬤、嬤嬤媽(公主的乳母與保母)等相關人員用品,也有一并列出。

公主的嫁妝,既提供公主作為未來一部分生活物資,也象征清朝皇室的氣派與尊嚴;而這些物件是以公主為中心所規(guī)劃而成,若細讀當中各式品項,更能一窺滿洲貴族女性的物質與生活文化。

金嵌青金石金約  約18世紀


滿洲女性會在額頭上配戴頭環(huán)作為裝飾,滿語為 gidakū,漢語有“壓鬢”、“頭箍”、“額箍”、“髮箍”等稱呼。清朝貴族女性正式冠服中的頭環(huán)配件,名為“金約”。固倫公主嫁妝清單里則記載有“嵌東珠十顆金箍一件”。

這件院藏的金嵌青金石金約,整體有10片金云、10顆東珠, 1819年由內務府收回,推測應制于18世紀。這種10珠規(guī)格的金約,應即固倫公主嫁妝清單所列的形式。

翠玉朝珠 清故玉


固倫公主嫁妝清單中,可見“珍珠數(shù)珠”、“催生石(按:即青金石)數(shù)珠”、“綠石數(shù)珠”、“珊瑚數(shù)珠”、“琥珀數(shù)珠”等5種不同材質數(shù)珠各兩串,而所謂“綠石數(shù)珠”即可能類似這件以翠玉(輝玉)珠為主的朝珠。

朝珠以玉為主要質材的例子不多,翠玉更少見。清代中后期道光、同治朝,翠玉首飾制品逐漸增加,這件朝珠一方面呼應了19世紀翠玉的流行,另一方面或許也說明了公主朝珠材質可能更多元。

聯(lián)姻任務

對很多人而言,結婚是人生大事;但對公主來說,或許更像一種使命必達的終極任務。

人類歷史上有許多不是萌生于自由戀愛,而是為了追求個人、家族或國家利益的策略型婚姻。擁有多元地域與人群結構的清帝國,也以此作為其統(tǒng)治方法之一。

在此策略下,清朝公主大約在12至20歲間就被安排下嫁,接著用其青春與一生,換取帝國及其政治聯(lián)盟的穩(wěn)定運作。

志固倫和靜公主婚禮詩  收入《御制詩三集》清高宗撰清乾隆間寫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770年,乾隆帝七女固倫和靜公主下嫁蒙古的拉旺多爾濟(Lavan Dorji),乾隆帝作詩以志其事,并期勉公主孝敬額駙父母,避免自恃高人一等。同時,乾隆帝于詩中認為,清朝的聯(lián)姻不同于中國以往的“和親”,而是周邊各部都來效忠清朝,清朝則與大家建立“家人”與“臣仆”的關系。這個思想,表現(xiàn)了聯(lián)姻政策對于滿洲人統(tǒng)治者鞏固帝國中心及連結不同地域人群關系的重要性及特殊性;公主們的人生,也就此與帝國政治運作密不可分。

外藩蒙古喀爾喀賽因諾顏部王公策凌列傳 清國史館編約18世紀晚期


外藩蒙古喀爾喀賽因諾顏部王公策凌列傳 清國史館編約18世紀晚期


外藩蒙古喀爾喀賽因諾顏部王公策凌列傳 清國史館編 約18世紀晚期


16世紀晚期起,努爾哈赤拉攏蒙古人勢力,藉以征服女真諸部與抗衡明朝,聯(lián)姻則是雙方建立關系的方法之一;也因為如此,清朝公主的額駙以蒙古人最多。喀爾喀蒙古人策凌在1706年與康熙帝十女和碩純愨公主結婚,是頗受清朝信賴的蒙古人額駙之一。他的才能受到清朝賞識,同時,清朝也想透過他掌控喀爾喀蒙古,甚至讓他獨領賽因諾顏汗部,成為清朝控制漠北地區(qū)的新勢力。

康熙帝處死吳應熊與其子的紀錄 收入《逆臣傳》清國史館編  19世紀都城琉璃廠半松居士排字刊本


清初,朝廷冊封吳三桂等漢人協(xié)力者為藩王,并先后安排公主與三藩聯(lián)姻,既加以攏絡,利用漢人處理南方反清勢力,也讓漢人額駙留居京城,牽制各地藩王。吳三桂之子吳應熊,1653年與皇太極十四女(之后的建寧或恪純公主)結婚,育有長男吳世霖等孩子。這件《逆臣傳》里記載, 1674年吳三桂起兵后,吳應熊及子吳世霖遭康熙帝下令處死。失去額駙與孩子的公主,日后生活過得不是很好;但在武俠小說《鹿鼎記》中,她成為了讓當代讀者印象深刻的“建寧公主”。

豐紳殷德被控毒害公主的紀錄  收入“豐紳殷德列傳”19世紀后期清國史館稿本


1789年,乾隆帝十女固倫和孝公主下嫁權臣和珅長子豐紳殷德。1803年,有人向朝廷指控豐紳殷德4條罪狀,包含在公主飯菜里下毒等。在這件手寫列傳稿本里,此次風波洋洋灑灑寫了4頁,成為他生平最顯著事跡。

毒害公主一事,官方最后定調為誣告;然而,因父親被嘉慶帝賜死,豐紳殷德面對嘉慶帝妹妹和孝公主時,可能懷有難以言喻的復雜感受。這件控案里,或許隱含著官方文獻里不會明文記載的事——政治聯(lián)姻伴侶關系中的不穩(wěn)定與尷尬性。

說再見太匆匆

人生皆有終點,只是公主的終點似乎比一般人快到。清朝公主平均壽命只有26歲,顯示許多公主正當青春年華,就向世界告別。醫(yī)療技術不如現(xiàn)代、重男輕女傳統(tǒng)觀念,以及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關系,都可能是影響公主生活品質與身心健康的負面因素。

然而,公主的形影不一定跟著生命結束永遠消失,而是會受人們繼續(xù)記憶、傳唱與書寫;而公主仿佛因此更加生動多元。

祭莊靜固倫公主四妹文 收入《養(yǎng)正書屋全集定本》清宣宗撰1822年內府烏絲欄寫本


祭莊靜固倫公主四妹文 收入《養(yǎng)正書屋全集定本》清宣宗撰1822年內府烏絲欄寫本


1811年,嘉慶帝四女莊靜固倫公主辭世,得年28歲。皇子綿寧(日后的道光帝)在〈祭莊靜固倫公主四妹文〉里略述了莊靜公主的生平、親子關系,以及最后在病榻上的情況。尤其,綿寧與莊靜公主都是皇后喜塔臘氏所生,對于年紀相仿的親妹,綿寧感受應更深刻。祭文最后一段,綿寧即以“吾與妹自少歡洽、奉承溫清,胡一旦釋予而去哉?”一句,簡短地回憶了兄妹倆人從小感情就很好,接著道出“為什麼留下我而去啊”的沉重問句,顯露出極不舍的情緒。

“公主陵”地名 收入《欽定熱河志》和珅、梁國治等纂修1781年武英殿刊本


“公主陵”即今中國內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松山區(qū)大廟鎮(zhèn)的公主陵村,典故源自康熙帝十三女和碩溫恪公主的墳墓。當?shù)卦瓕倜晒盼膛L夭可铑I域,因額駙蒼津的緣故,溫恪公主葬于該處,后來也使當?shù)匾虼说妹?。值得注意的是,清朝制度上,帝后的墳墓稱“陵”,妃嬪、皇子、皇女及其他宗室貴族的墳墓則稱“園寢”。用到“陵”字的“公主陵”一詞,可見并不是官方制度用法,其代表的是地方的觀點與聲音。

乾隆帝與十女逛圓明園的故事 收入《竹葉亭雜記》姚元之撰1893年刊本


書中收錄一則乾隆帝十女固倫和孝公主的故事,大意是:某天,公主與父親乾隆帝同游圓明園的同樂園買賣街,和珅一路相陪。乾隆帝看到街上在賣一件大紅夾衣,想到公主總是喜歡戲稱和珅為“丈人”,便向公主說:“可以去跟你丈人要那件衣服?!焙瞳|聽到后,反應很快,立刻掏出28金買下那件大紅夾衣,獻給公主。

這個故事傳達了和孝公主擁有男性氣質、而非傳統(tǒng)刻板印象中的女性形象。此外,它亦顯示出社會大眾也在講述、流傳與記憶公主的故事,并使公主姿態(tài)更生動多元。

結語:回望公主

清帝國檔案里的公主,記載相當有限,且多是宮廷與制度的模樣。大眾的文獻與作品,則呈現(xiàn)出更開放而多元的詮釋。

直到現(xiàn)在,人們也依然在講述與觀看公主。大家在公主的故事里,滿足對歷史過往的好奇、抒發(fā)對浪漫夢幻的想像,也連結自身的生活經(jīng)驗與回憶。公主仿佛因此繼續(xù)存在,并更加活潑百變;而當我們回望公主,也像在回望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一講到公主,您會想到什麼呢?在我們的生活記憶里,找找看公主的身影吧!

清無款油畫像框 設色紙本


這幅油畫曾經(jīng)被認為是“香妃戎裝像”;1983年,也有人推測是乾隆帝十女固倫和孝公主。不論哪種說法,畫中人身份至今依然沒有定論;而它的神秘性,提供大眾一個解讀與想像清朝宮廷女性的詮釋空間。在這過程中,公主也成為解釋選項之一,部分人們藉由畫中很罕見的女性戎裝形象,回應及記憶著擁有獨特個性的和孝公主身影。

此次展覽展期持續(xù)至12月1日。

(本文據(jù)臺北故宮博物院官網(wǎng)資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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