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東頭望大秦：亞歐佛教、宗教交流與合作

2024年8月30日至9月1日，第二屆“人類的競爭與互鑒互補”旭日年度論壇在英國劍橋大學莫德林學院舉行，60余位學者參加。本次論壇由開幕式、主題演講、兩個分論壇及閉幕式組成。分論壇的主題分別是“黑海東頭望大秦：亞歐佛教、宗教交流與合作——歷史、現(xiàn)狀與未來”與 “醫(yī)王療三毒、航師度九厄：全球史與交叉學科視域下的佛教與醫(yī)療”。

分論壇“黑海東頭望大秦：亞歐佛教、宗教交流與合作——歷史、現(xiàn)狀與未來”分為7個專題場次：“佛教在歐洲：哲學與心理學的糾纏”、“象教西行：由海及陸，從古到今”、“禪”、“佛教連接的歐亞大陸”、“佛教學在歐洲的興起”、“中亞與中東（1）”及“中亞與中東（2）”。深入探討了亞歐之間佛教及其他宗教的交流歷史，并對當前的宗教互動現(xiàn)狀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展望了未來發(fā)展的可能性。

佛教在歐洲：哲學與心理學的糾纏

第一個專場“佛教在歐洲：哲學與心理學的糾纏”中，共有5位學者發(fā)表了演講，由香港大學賀祺雅（Georgios T. Halkias）主持，倫敦亞非學院巴瑞特（T. H. Barrett）擔任評議人。

司岱嵐（Rafal K. Stepien）、羊安吉（Agnieszka Kozyra）、艾離澤（Richard Ellguth）、簡深博（Berthe Jansen）、澤柏軻（Tenzin Tsepak）

首先，奧地利科學院的司岱嵐（Rafal K. Stepien）探討了佛教在歐洲哲學中的地位。他指出，雖然哲學研究主要集中于大學哲學系，但佛教哲學在這些機構(gòu)中幾乎不存在。盡管如此，仍有大量佛教哲學研究，只是這些研究更多出現(xiàn)在其他學術(shù)機構(gòu)中。他的報告旨在厘清佛教與歐洲哲學的錯位關(guān)系。

華沙大學的羊安吉（Agnieszka Kozyra）比較了西田幾多郎兩部作品《善の研究》和《場所的論理と宗教的世界觀》中對佛教與基督教世界觀的看法。她分析了西田在這兩個宗教中關(guān)于人性、倫理和宗教皈依等問題的跨文化對話，并提出西田的思想可以被視作“匿名佛教”，與卡爾·拉納（Karl Rahner）的“匿名基督教”相似。

柏林自由大學的艾離澤（Richard Ellguth）探討了民國時期中國佛教知識分子如何吸收和融入西方宗教心理學概念。他指出，通過期刊如《海潮音》和《現(xiàn)代佛教》，中國佛教學者采用“宗教情感”和“神秘主義”等西方概念，這些理論不依賴于一神論，讓佛教能夠與基督教展開新的學術(shù)對話。

萊頓大學的簡深博（Berthe Jansen）介紹了荷蘭神智學家約翰·范·馬嫩（Johan Van Manen）及其對喜馬拉雅佛教的研究。范·馬嫩關(guān)注藏傳佛教及當?shù)刈诮虒嵺`，并收集了大量藏傳文本和文物。他在喜馬拉雅地區(qū)與歐洲學術(shù)界之間扮演了“知識促成者”的角色，對喜馬拉雅佛教學術(shù)研究有重要影響。

最后，來自萊頓大學的澤柏軻（Tenzin Tsepak）分析了20世紀初西藏自傳中的宗教皈依經(jīng)歷。他探討了西藏人在喜馬拉雅邊境城鎮(zhèn)與基督教等宗教的交流，展示了這些人如何在不同宗教中靈活穿梭，不拘泥于單一信仰，展現(xiàn)了宗教身份的流動性與靈活性。

總結(jié)來說，這場研討會展示了佛教在不同文化中的多樣性及其與其他宗教和哲學的交互影響，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學術(shù)視角。

象教西行：由海及陸，從古到今

第二個專場為“象教西行：由海及陸，從古到今”，此場次由復旦大學胡曉丹主持，漢堡大學藍山（Nelson Landry）擔任評論，共有5位學者發(fā)言。

賀祺雅（Georgios T. Halkias）、Lin Chia-Wei、闞亞儷（Alexandra Kaloyanides）、汲喆、柏安庭（Amandine Péronnet）

香港大學賀祺雅（Georgios T. Halkias）探討了佛教與希臘、羅馬文化之間的跨文化交流。他強調(diào)，希臘文化與佛教在海上貿(mào)易、歐亞大陸商業(yè)路線、宗教交流和藝術(shù)等多個層面上互相影響。他認為，這種跨文化互動并未導致兩者的融合，而是解構(gòu)了佛教與希臘文化之間的界限，進一步豐富了“希臘佛教”的內(nèi)涵，展示了希臘和佛教文化歷史上并非兩個完全獨立的實體。

隨后，來自洛桑大學的Lin Chia-Wei討論了《貝爾拉姆與約瑟伐特》這部佛陀傳記故事的跨文化和跨語言傳播歷程。這一故事從印度傳到中古波斯，再經(jīng)阿拉伯語、喬治亞語、希臘語，最終進入歐洲。這種跨語言傳播也涉及了不同的宗教，從摩尼教到伊斯蘭教，再到基督教。他分析了在不同語言轉(zhuǎn)換過程中的翻譯策略，并研究了其中佛教術(shù)語和專有名詞的語言變化。

來自北卡羅來納大學夏洛特分校的闞亞儷（Alexandra Kaloyanides）考察了19至20世紀初期東南亞河運對佛教思想向歐洲傳播的影響，重點研究了英國控制的伊洛瓦底江輪船公司。該公司不僅促進了緬甸經(jīng)濟的變革，還將緬甸佛教形象宣傳給歐洲游客。她通過分析公司檔案、乘客手記和緬甸王室書信，探討了歐洲人對緬甸佛教的理解，以及這一理解如何與當時的東方主義佛教觀相互比較。

來自法國國立東方語言與文明學院的汲喆教授回顧了法國在漢傳佛教研究中的歷史和發(fā)展，指出法國在西方學界中對漢傳佛教研究的先驅(qū)地位。法國強大的人文學科傳統(tǒng)、精英教研體制及學術(shù)延續(xù)性，為其在過去兩百年間建立了深厚的學術(shù)傳統(tǒng)。他詳細分析了法國在不同時期的研究典范與學科建設，并展示了其在推動佛教研究中的影響。

來自法國國立東方語言與文明學院的柏安庭（Amandine Péronnet）聚焦于20世紀中國佛教學院的發(fā)展，特別是這些學院如何培養(yǎng)符合官方需求的宗教專業(yè)人才。她的研究以五臺山尼眾佛學院為例，揭示了中國佛教學院對其他教育模式的興趣，以及與歐洲學術(shù)傳統(tǒng)在教育方法論上的潛在對話。

總結(jié)來說，這場研討會展示了佛教在不同文化、語言和歷史脈絡中的跨文化交流和傳播，并展示了佛教在全球語境下的多樣性發(fā)展。

禪

第三個專場為“禪”，簡深博（Berthe Jansen）主持，司岱嵐（Rafal K. Stepien）評論。

史可然（Przemys?aw Skrzyński）、馬場紀壽（Norihisa Baba）、安西泰（Antoine Cid）

雅蓋隆大學史可然（Przemys?aw Skrzyński）報告了波蘭禪宗佛教的形成過程，探討了鐵幕背后的宗教與政治互動。

東京大學的馬場紀壽（Norihisa Baba）探討了日本僧人釋宗演如何與巴利文學會創(chuàng)始人瑞斯·戴維斯（T. W. Rhys Davids）相識的過程。釋宗演在1887至1889年間逗留錫蘭，受瑞斯的啟發(fā)，致力于將佛教傳播至西方。他后來派遣弟子至美國傳教，從而促進了東亞佛教與西方學術(shù)界的交流。

法國國立東方語言與文明學院的安西泰（Antoine Cid）集中研究了20世紀初中國詩僧蘇曼殊與西方傳教士Rev Lopez之間的書信往來。這些書信展示了中西方思想與文化交流的動態(tài)過程，反映了當時跨文化對話的深層意義。

這三位學者的演講從不同角度探討了佛教在東西方文化中的交流與傳播，揭示了宗教、政治與文化之間的復雜互動。

佛教連接的歐亞大陸

第四個專場為“佛教連接的歐亞大陸”，由斯特拉斯堡大學金慶坤（Kyong-Kon Kim）主持，哈佛大學汪悅進（Eugene Wang）評論。

印照（代表湛如發(fā)言）、王倩、王晶波

首先，北京大學的湛如教授探討了佛教作為連接中歐文化的紐帶及其歷史意義。他指出，歐亞大陸是許多古老文明的發(fā)源地，并且在歷史上一直是文化交流的重要區(qū)域。佛教作為印歐文明的宗教，具有與歐洲文化的天然聯(lián)系。湛如強調(diào)，通過漢傳佛教的平臺，可以加強中歐之間的文化和宗教互動，這對促進中美關(guān)系和世界和平也具有潛在作用。

四川大學的李翎教授通過佛像制造技術(shù)，展示了早期歐亞文化交流的實例。她指出，最早的佛像從2世紀起在印度出現(xiàn)，隨著商業(yè)與貿(mào)易的頻繁，外國商人對佛教的影響促使僧人改變了佛教紀念物的設計，開始出現(xiàn)以佛傳故事為主的敘事性雕刻。李翎強調(diào)，這些佛像反映了文化交流，尤其是亞歷山大及希臘化文明對佛教藝術(shù)的影響。

來自鄭州大學的王倩教授分析了北朝時期四臂神像的來源與演變。她指出，四臂神像起源于印度，在北朝時期，這類神像分為兩個階段：早期以佛教護法神為主，后期則隨著祆教信仰進入中國。她認為，四臂神像的形象和職能發(fā)生了變化，反映了文化交流和宗教信仰的演化過程。

最后，來自杭州師范大學的王晶波教授探討了敦煌文獻中佛本生故事的傳播情況。她指出，敦煌作為絲綢之路的重要樞紐，保存了大量記載中西文化交流的文獻。其中一則佛本生故事在亞歐大陸廣泛流傳，并受到了古埃及神話等其他文化元素的影響，這展示了民間故事如何在文明交流中不斷演變。

這場研討會展示了佛教在歐亞文化交流中的重要角色，從佛像制作、神像演變到民間故事的傳播，講者們揭示了佛教與其他文化和宗教互動的豐富歷史。

佛教學在歐洲的興起

次日，第五個專場“佛教學在歐洲的興起”由羊安吉（Agnieszka Kozyra）主持，伯明翰大學海睿思（Elisabeth J. Harris）擔任評議，共有4位學者發(fā)表了演講。

藍山（Nelson Landry）、金慶坤（Kyong-Kon Kim）、王邁休（Matthew King）

北京外國語大學的李雪濤介紹了德國學者約翰內(nèi)斯·諾伯爾（Johannes Nobel）及其1927年翻譯的《鳩摩羅什傳》。諾伯爾早年研究印度學，后來專注于佛教研究，并學習漢語和藏語。他的《鳩摩羅什傳》德文譯本具有劃時代意義，精確還原了人名、地名及書名。李雪濤系統(tǒng)研究了諾伯爾的生平及其學術(shù)貢獻。

隨后，漢堡大學的藍山（Nelson Landry）探討了佛教中“神異”現(xiàn)象在西方學術(shù)界的誤解。西方學者如叔本華等將佛教視為理性宗教，忽略了其中的神異元素，如奇跡故事和圣物崇拜。為了迎合西方理性主義，學者們重構(gòu)了一個“原始佛教”，去除了民間宗教元素。藍山深入分析了這些神異現(xiàn)象在西方學術(shù)界的接受歷史，并討論了“神異”作為跨文化概念的翻譯問題。

斯特拉斯堡大學的金慶坤（Kyong-Kon Kim）重點探討了19世紀法國學者歐仁·布爾諾夫（Eugène Burnouf）對佛教的語言學和歷史學研究。他的學術(shù)方法對法國和歐洲佛教學的發(fā)展具有重要影響。

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的王邁休（Matthew King）探討了法國學者讓-皮埃爾·阿貝爾-雷穆薩（Jean-Pierre Abel-Rémusat）如何通過研究清朝中亞語言和文化，重構(gòu)了“佛教亞洲”的概念。他分析了雷穆薩從清廷四語辭典中汲取靈感，將中亞佛教學術(shù)和清朝帝國形式轉(zhuǎn)化為西方學術(shù)研究的基礎，奠定了佛教研究的現(xiàn)代框架。

這些講者的演講涵蓋了佛教研究在中西方學術(shù)界的發(fā)展歷程，揭示了文化與學術(shù)交流中的關(guān)鍵貢獻與挑戰(zhàn)。

中亞與中東（1）

第六個專場“中亞與中東（1）”由柏安庭主持，由Lin Chia-Wei、劉屹擔任評議。

胡曉丹、陳金華

復旦大學的胡曉丹教授探討了“佛”在摩尼教中古伊朗語與漢語文本中的不同表達方式。摩尼教作為跨文化傳教的世界宗教，其經(jīng)典在不同語言中有著多樣的表現(xiàn)形式。在中古伊朗語文本中，“佛”這一術(shù)語出現(xiàn)次數(shù)較少，而在漢語文本中，尤其是敦煌的《下部贊》中的譯本中，“佛”成為頻繁使用的神名。胡曉丹通過對這一術(shù)語的比較研究，試圖揭示伊朗語和漢語摩尼教徒對“佛”這一概念的不同理解。

來自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的陳金華教授聚焦唐代于闐質(zhì)子智儼/智嚴的復雜生平，討論其在唐朝作為佛教翻譯家和禪師的多重角色。他指出，智儼可能就是《宋高僧傳》所記載的僧人，俗名尉遲樂，曾是于闐國王的質(zhì)子，后奉旨出家，成為一名重要的譯僧。通過重構(gòu)這一歷史人物的生平，陳金華展現(xiàn)了大唐佛教的世界主義特質(zhì)。

這兩位講者的演講揭示了佛教在中亞和中國文化交流中的重要角色，并展示了佛教翻譯與思想傳播的復雜歷史背景。

中亞與中東（2）

本分論壇最后一個專場由關(guān)亞儷主持，倪楠和劉屹評議。

劉屹、孫英剛、倪楠

首都師范大學的劉屹教授探討了《僧表傳》中的“罽賓路?！眴栴}，傳統(tǒng)觀點認為僧表無法前往罽賓是由于嚈噠的南侵導致戰(zhàn)亂。然而，劉屹提出，真正的原因可能是發(fā)生了地震，阻塞了帕米爾高原通往印度河谷的道路。通過分析當時中國僧人西行的路線，劉屹認為僧表因為地震而放棄了西行的計劃，并討論了當時從西域到罽賓的交通路線以及罽賓的具體位置。

浙江大學的孫英剛教授探討了迦必試（Kāpi?a）在中古時期中國佛教中的重要性。他分析了迦必試在佛教傳播中的角色，尤其是在中國佛教僧人與西域交流過程中的作用。

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倪楠聚焦于不空羂索心陀羅尼的多語言傳播，尤其是在中古中國及其周邊地區(qū)。她分析了這部經(jīng)典從公元587年首次譯成漢語后，如何在中國、藏區(qū)、粟特地區(qū)和西夏地區(qū)流傳了約800年。倪楠詳細探討了不同文化背景下佛教文獻翻譯的差異，并通過文獻學方法研究該經(jīng)典在敦煌和寧夏地區(qū)的傳播和崇拜現(xiàn)象。

這三位講者的報告涵蓋了佛教在中國與西域地區(qū)的交通路線、文化交流及經(jīng)典傳播，提供了重要的歷史和文本學視角。

主題演講

2024年9月1日的主題演講由汲喆教授主持，三位學者分別探討了佛教的歷史與文化跨界交流，深入解析了東方主義、跨文化想像與佛教醫(yī)療實踐。

首先，伯明翰大學的海睿思教授（Elizabeth J. Harris）以“東方主義的復雜之處：以威廉·奈頓為例”為題，介紹了19世紀東方學者威廉·奈頓（William Knighton）的貢獻。他的著作不僅書寫了佛教，還批判了傳教士的觀點，推動了佛教在英國的現(xiàn)代化呈現(xiàn)。海睿思教授指出，奈頓的生平與作品反映了東方學內(nèi)部的辯論，這些辯論影響了佛教如何在英國精英和大眾中被理解和吸收。

北京大學的陳明教授則通過“身為佛醫(yī)王？——耆婆圖像的跨文化想象”，分析了佛教“醫(yī)王”耆婆（Jīvaka）的形象如何沿著絲綢之路傳播至南亞、中國、東亞與東南亞。耆婆在不同文化中被賦予了各異的象征意義，這些圖像的跨文化流傳反映了多地區(qū)、多民族對耆婆形象的不同想象。

最后，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薩毘爾教授（Pierce Salguero）以“泰國北部蘭納地區(qū)的佛教療法”為題，聚焦蘭納地區(qū)的佛教醫(yī)療實踐，并介紹了P大師的治療方式，包括圣水、草藥制劑與護身符紋身等，這些治療手法與佛教符號深度結(jié)合，展現(xiàn)了該地區(qū)獨特的文化身份。這場研討會展示了佛教文化在不同歷史背景與地區(qū)中的多樣性與跨文化互動，為理解佛教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影響提供了新視角。

結(jié)語

本論壇展示了亞歐之間豐富的佛教與宗教交流歷史，并為未來的學術(shù)合作提供了新的視角與方向。各專題從佛教在歐洲哲學界的影響、佛教與基督教世界觀的對話，到波蘭禪宗佛教的形成及佛教作為歐亞文化連接的歷史意義等多方面展開討論。專家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分享了對佛教傳播、佛教藝術(shù)與哲學的深入研究，為佛教在全球的發(fā)展提供了新的視野與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