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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嘉祐政局與??倒鞯幕槭?/h1>

慶歷七年,是仁宗即位第25個年頭,虛齡三十八歲。五月丙子,他為福康公主擇配駙馬都尉李瑋。至此,嬪御們共誕下三子、八女,惟有皇長女??倒餍掖嬗谑溃渌优荚缭缲餐?/p>

慶歷七年,是仁宗即位第25個年頭,虛齡三十八歲。五月丙子,他為??倒鲹衽漶€馬都尉李瑋。至此,嬪御們共誕下三子、八女,惟有皇長女福康公主幸存于世,其他子女都早早夭亡。作為僅存孤女,仁宗必定對??倒鞲裢鈵巯?,并為其慎擇佳婿李瑋?!缎彤嬜V》載,仁宗“質其學,則占對雍容”,“拜謝而上,舉止益可觀”,李瑋時年十三歲,初謁天子,應對從容不迫,言談舉止,都很得體。

嘉祐二年六月丙寅,??倒鬟M封兗國公主;七月戊申,出降駙馬都尉李瑋。(以下僅稱公主)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以下稱長編,除特別注明,均引自本書)稱,李瑋是李用和次子,宋祁為李用和撰寫《行狀》及《墓志銘》則為第六子。

李用和是仁宗生母章懿皇后母弟、“有宋元舅”,薨后,冊贈隴西郡王,“上欲與王世為甥舅,故詔瑋尚??倒鳌?,但事與愿違,公主婚事波折不斷,成為小說家筆下的傳奇。暢銷書《孤城閉》賦予公主極具傳統(tǒng)詩意的名字趙徽柔,劇集《清平樂》予以延續(xù),成為宋史學者競相談論的對象,但將公主婚姻坎坷與一名內侍勾連,足夠奇情,卻未必符合歷史。

本文擬將公主婚事置于“至和立嗣”乃至嘉祐政局中考察,期以窺見歷史另外的面相。

《清平樂》福康公主出嫁劇照



公主大約生于寶元元年,確定婚約時僅十歲,李瑋十三歲,兩人年齡相若。不久,李用和亡故,李瑋需守制三年,“三年之喪”,實為27月。李用和薨于皇祐二年七月甲辰(十九日),四年十月底,李瑋禫除,原則上即可成婚,婚禮卻等到近乎五年以后。

宋代法定婚齡,女性最低13歲。公主婚后次年,仁宗詔令,皇親“年十五以上聽成昏”,可見,李瑋服喪期滿,公主已滿足婚齡。元祐九年二月己酉,太皇太后高氏下葬。宋朝故事:自元豐八年十月六日,神宗遷葬永裕陵之日起,已故宗室將隨高氏從葬皇陵。同編修《資治通鑒》范祖禹為他們集中撰寫墓志銘,包括55位嫁入皇室的女性,48人有明確婚齡,平均約16.7歲,此外,4人“既笈”,2人“未笈”,1人“及笄”,1人卒年16歲,都計算在內,平均婚齡略低于16.7歲。

將公主婚齡置于該序列,稱晚婚并無不妥。宋祁撰《李郡王墓志銘》,特意留下一筆,可見已引起宋祁注意,但他歸為“主待年”,需要靜候公主長大成人。仁宗人到中年,膝下唯一女,除父女間親情與依戀外,公主晚婚確切原因,難以考索,但也許可以從同期外朝與內廷紛爭中窺見一斑。

公主訂婚僅半年,“崇政殿宿衛(wèi)武士作亂”,四位宮廷衛(wèi)士夜間持刃闖入禁中行兇。李燾將“宮變”時間系于慶歷八年閏正月辛酉(二十二日),但歐陽修《歸田錄》寫作正月十八日夜,與《宋史·慈圣光獻曹皇后傳》、《東都事略·慈圣光獻皇后曹氏世家》,“望夕/日”的“后三日”,即十八日一致,這也與另一細節(jié)若合符契,“帝將以望夕再張燈,后諫止。后三日,衛(wèi)卒數人作亂,夜越屋叩寢殿”,因此,似以十八日為妥。

學界將“宮變”視為曹皇后與美人張氏矛盾集中爆發(fā),(吳錚強:《官家的心事:宋朝宮廷政治三百年》,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第160-166頁)當為的論,美人張氏即溫成皇后。

但從宮廷衛(wèi)士行動路線窺測,事件發(fā)生主要場所應為坤寧殿,即曹皇后“寢閤”,而非福寧殿,仁宗寢殿。武士們“登延和殿屋,入至禁中”;歐陽修亦言,“入禁中,逢一宮人,問:‘寢閤在何處?’”據《傅熹年建筑史論文集》“北宋開封宮殿圖”,崇政殿與延和殿,坤寧殿與福寧殿,分別位于兩條平行的南北軸線上,延和殿在崇政殿北,坤寧殿緊鄰延和殿西,福寧殿更在坤寧殿南,中間隔欽明殿,因此,衛(wèi)士“登延和殿屋”,可直接翻墻進入坤寧殿。

如果武士們首選目標是福寧殿,由延和殿入禁中,則迂回而繞遠,且以“王勝走匿宮城北樓”論,坤寧殿更合理,宮城北樓在坤寧殿后面。另外,曹皇后安排內侍、宮人預作防范,也應以坤寧殿為宜,若調用皇帝寢殿的人,勢必驚動仁宗。

所以,武士首要目標很可能是曹皇后,但是夕,仁宗宿于坤寧殿,武士們始料未及,一時束手,這與吳錚強教授結論略有不同,他認為,“宮變行為的目的是讓仁宗從寢殿中走出來”。

此外,負責宮廷安全、參與平亂官員,除吳錚強認定勾當皇城司楊景宗、入內副都知楊懷敏外,北作坊使劉永年也應同屬一個陣營?!皠⒂滥辏瑥牡伦印?,從德是劉美子,都屬于仁宗嫡母章獻明肅劉太后及養(yǎng)母章惠楊太后勢力。(后文僅稱劉太后、楊太后)

《宋史·張貴妃傳》,“妃幼無依,錢氏遂納于章惠皇后宮寢?!薄板奔疵廊藦埵希分u溫成皇后。(以下稱溫成皇后)《宋史》稱錢氏為“堯封妻”,堯封是溫成皇后父,但《長編》稱堯封娶曹氏為妻,“堯封母,錢氏女也”,更明確稱“溫成皇后母楚國太夫人曹氏”,《東都事略》亦同,《宋史》記載是錯的。

事發(fā)后,夏竦、王贄努力彌縫真相,積極為溫成皇后請封,他們與武士都意在撼動曹皇后?!跋仁?,夏竦倡議欲尊異美人(即溫成皇后),起居舍人、直史館、同知諫院王贄因言賊根本起皇后閤前,請究其事”,“冀動搖中宮,陰為美人地?!毕鸟蹬c溫成皇后關系,《長編》以及吳錚強有明確結論,需要指出的是,王贄也不例外,“張貴妃既得立,甚德贄”,譽為“我家諫官也”。王鞏為妻父張方平撰《行狀》,稱“公在中司舉贄御史”,張方平薦王贄為御史,又為王贄撰墓志銘,王贄回護王守忠,武士作亂之夜,王守忠恰為“宿直都知”,卻不在場。

另張方平《嵇公行狀》稱,“公在睢陽典學,舉子張堯封從公學文,公以其俊整,頗為延譽,堯封依公以立”,溫成皇后之父堯封從張方平母舅嵇穎學文,所作文章,都保存在嵇穎宅,“及貴妃為修媛,令其弟化基詣穎求編次堯封文藳,為序以獻”。張方平與溫成皇后的淵源不止如是,女弟與溫成皇后從妹先后嫁與蔡修。

吳錚強認為,溫成皇后亡故,仁宗身邊得幸的“十閤宮人”,與溫成皇后“關系密切”。(《官家的心事》,第174頁)無獨有偶,除“十閤宮人”,公主生母苗氏也從屬于這股一脈相承的后宮勢力。

苗氏生母許氏是仁宗乳母?!疤祆酰先槟冈S氏為宮人所讒,出宮,嫁苗繼宗?!贝笾邢榉拍晔辉乱颐?,改元天禧;二年八月甲申,真宗立昇王受益為皇太子,改名禎,趙禎即仁宗。從時間線推斷,許氏出宮或與仁宗被立為皇太子時權力斗爭有關。

“(李)宸妃始生帝,皇太后即以為己子,使皇太妃保視之?!薄板峰奔蠢钣煤玩?,“皇太后”即劉太后,“皇太妃”為楊太后,苗氏能成為乳母,必獲劉、楊信任。

《宋會要輯稿·后妃三》,“天圣二年四月,(許氏)邀車駕自陳,詔封臨潁縣君,補繼宗右班殿直,尋封高陽郡夫人。”是時,劉太后垂簾聽政第三年,權力穩(wěn)固,許氏重回禁中,應受惠于劉、楊,哪怕曾有嫌隙,也冰釋前嫌,這坐實了許氏與劉、楊,進而苗氏與溫成皇后也形同一體。

但天不假年,皇祐六年正月八日,溫成皇后薨,年僅三十一歲,死因或與“時京師大疫”有關。三月庚辰,改元至和;至和三年九月辛卯,再改元嘉祐。嘉祐元年正月初一,“上暴感風眩,冠冕欹側”;己未(六日),契丹使者辭行,“上疾作”,“語言無次”。

仁宗病情時好時壞,七月辛巳(初一),開始接見群臣,“自上不豫,惟二府得奏事,至是始引對羣臣?!钡珡某紓兒髞碚率杩矗首陔m勉強視朝,大多時候仍淵默寡言,心智或者精神狀態(tài)仍不十分穩(wěn)定,必將給政局及中樞帶來變數。

首先,曹皇后謀取垂簾聽政,“上之得疾也,賈昌朝陰結右班副都知武繼隆……上言請皇后同聽政。”苗氏雖誕下一子,卻僅為淑儀,難與曹皇后相頡頏,曹皇后無溫成皇后掣肘,在宮中勢力一時無兩,公主就是在此敏感而微妙時刻出宮、嫁人的。

公主待字閨中時,張美人生下皇第八女,很快夭折。此時,公主長大成人,以人倫與情理,仁宗大病初愈,最需要子女膝下承歡、盡孝,唯一且為皇長女的公主責無旁貸,但《長編》、《宋史》對公主行為表現的相關記載大相徑庭。

《長編》:“(嘉祐元年正月)庚申,(宰執(zhí))詣內東門小殿問起居,上自禁中大呼而出,曰:‘皇后與張茂則謀大逆?!比首谂c曹皇后關系緊繃,“皇后以是亦不敢輒至上前。諸女皆幼,??倒魃蚤L,時已病心,初不知上之有疾?!?/p>

“諸女皆幼”說法,并不屬實。當時,除公主外,諸女皆已夭亡。同樣,公主“時已病心”說法,也與《宋史》、《宋會要輯稿》記載明顯抵牾?!端螘嫺濉さ巯蛋恕す鳌罚骸埃ㄎ鯇帲┤暾戮湃?,楚國大長公主薨,帝對輔臣涕泣曰:‘公主事仁宗至孝?!u曰莊孝”,《宋史·列傳第七·公主》也稱,“輔臣議謚,帝以主事仁祖孝,命曰莊孝”。

公主何時“事仁宗至孝”雖未明言,但嘉祐八年二月癸未,仁宗再度“不豫”,公主已出宮,而仁宗另一次有案可稽的“不豫”時刻,在景祐元年八月戊辰,立曹皇后前夕,公主尚未出生,因此,最能表現公主“至孝”場景可能就是這一次,所謂“病心”,或別有隱情。

嘉祐元年初,仁宗不豫,曹皇后謀求垂簾,因以首相文彥博為首的宰輔集團抵制未果。文彥博仕途關鍵時刻,離不開溫成皇后栽培,“或言張堯佐,彥博父客也”,溫成公主之父是文彥博之父文洎門客,“彥博知益州,貴妃有力焉,……上悅,自是意屬彥博。及為參知政事,明鎬討王則未克,上甚憂之,……妃密令人語彥博?!\果平,即軍中拜相。議者謂彥博因鎬以成功,其得相由妃力也。”

慶歷八年閏正月戊申(九日),文彥博拜為次相。四月辛未,文彥博引明鎬參知政事,另一宰輔成員、樞密使夏竦也與溫成皇后往來,高若訥則為樞密副使?;实v三年十月庚子,高若訥進樞密使,文彥博再引同年王堯臣樞密副使,“堯臣同年進士也,遂優(yōu)遷之”。

《宋史·文彥博傳》:“少與張昪、高若訥從潁昌史照學”,文彥博為高若訥撰《神道碑》,“愚與公布衣時為友”。此時,首相陳執(zhí)中依違期間,溫成皇后葬儀等事宜上,傾向于溫成皇后,死后,太常謚議“榮靈”,有惡謚之嫌,張方平奉敕為陳執(zhí)中撰寫神道碑銘,為陳執(zhí)中辯護,仁宗改謚“恭襄”,并為其篆墓碑曰“褒忠之碑”,就是對陳執(zhí)中心向溫成皇后的肯定與褒贈。

故宰輔集團主要成員都與溫成皇后暗通款曲,溫成皇后有恃無恐,文彥博拜相未滿十日,就迫不及待地幕后操縱武士作亂,不僅未獲薄責,反而更上一層樓,進封貴妃,除仁宗寵愛外,也得到宰輔集團奧援。反觀曹皇后,她所能仰仗的僅賈昌朝、內侍武繼隆及兩個無名之輩不無關系,賈昌朝重新入朝秉政,要等到嘉祐元年十一月辛巳。

曹皇后急需培植外朝勢力,她所能尋求的外部力量只能來自于從父曹琮。曹琮,宋初名將曹彬幼子,“琮兄女為后,禮皆琮主辦”。曹皇后之父曹玘早亡,曹皇后大婚,都由叔父曹琮操持和經辦,曹琮功業(yè)、名位難以望乃父曹彬、乃兄曹瑋項背,但他與真、仁之際權臣曹利用是同鄉(xiāng)、“友婿”,都娶李士衡女。

景德中,曹利用使遼,宋、遼簽訂“澶淵之盟”,居功至偉,后真宗“不豫”,劉太后謀求垂簾,宰相寇準力主皇太子(即仁宗)監(jiān)國,由自己輔政,內侍周懷政傾向寇準,圖謀“宮廷政變”。關鍵時刻,丁謂與曹利用聯(lián)手,平息政變,助劉太后垂簾聽政,而權傾一時,但“頗恃功”,并卷入寇準余黨與丁謂權力斗爭,未能善終。

天圣七年正月癸卯,劉太后罷免曹利用,流放途中的曹利用不堪受辱,自殺身亡,劉太后進一步肅清其黨羽,當時宰相張士遜以及曹利用妻父李士衡、妻兄李丕諒、友婿曹琮受牽連。二月甲戌,王鬷、韓琚、李丕諒也同時遭貶,“鬷,利用同里人,相厚善;琚,利用所薦;丕諒,士衡子,即其妻兄,故皆絀之。通判許州、陽翟秘書丞程戡,利用女壻也,亦坐降,通判蘄州?!?/p>

賈昌朝也可以納入這一人際網絡,他初娶王軫女,是北宋詞臣、神宗朝宰相王珪姑,李士衡一孫女,曹利用、曹琮內侄女,嫁給王珪弟王珫,王珪分別為李丕旦、賈昌朝及其元配王氏、續(xù)弦陳氏撰寫墓志銘。

嘉祐元年七月,仁宗初愈,開始接見群臣;辛丑,三司使楊察卒;癸卯,韓琚弟韓琦繼任三司使,韓琦為其兄撰墓志,稱“曹公利用稔聞鄉(xiāng)人之論,心善之”,韓琚女嫁曹利用子侄曹測,韓琦內弟崔公孺娶曹利用婿程戡姊妹,姊壻高志寧與張士遜及任中師“以詩酒相娯樂,追唐白傅九老之會”,侄公彥娶賈昌朝侄女。

范仲淹撰《宋故同州觀察使李公神道碑銘》:李丕諒是士衡第三子,“韓琦薦其才”,時在寶元二年。另王鞏《甲申雜記》,曹氏成為皇后前,許嫁“李觀察士衡之孫左仕禁化先者”,可見,韓琦與曹利用勢力關系密切,或因此被曹皇后引為奧援。

“樞府雖本兵,然自中人、宦官、醫(yī)工、伶師、嬖習、近戚之進退,除用皆屬焉?!睒忻苁拐乒軆仁淌聞?,這使韓琦有機會內通宮禁。郭皇后被廢并離奇死亡,以及曹氏被立為皇后,都是當時宰相呂夷簡與內侍閻文應合謀的結果?!耙暮喫睾駜仁獭⒏倍贾愇膽?,閻文應還乘仁宗“不豫”,將楊太后卵翼下美人尚氏、楊氏逐出后宮,為曹皇后清除對手。

韓琦為妻父崔立撰寫《行狀》,稱“內臣閻文應方為小官,與公共事,文應舉動或不如法,公必極言規(guī)正之,后為入內都知,權傾中外,感公疇昔誨朂之恩”,“文靖呂公乃公之同年生也,文懿張公乃向為監(jiān)司,知公之深者也”。“文靖呂公”即呂夷簡,“文懿張公”為張士遜,“士遜得宰相,曹利用之薦也”?!靶」佟遍愇膽c崔立“共事”之時,必在閻文應、呂夷簡聯(lián)手之前,崔立或從中撮合。

總之,明道二年十一月乙卯,“(郭)皇后以無子愿入道”,“別居長寧宮”。次年,景祐元年八月甲子(七日),“宰臣呂夷簡等上表請立皇后”。“(九月)甲辰(十八日),詔立皇后曹氏,贈尚書令、冀王彬之孫女也。郭后廢,始聘后入宮”。

景祐元年八月,立曹皇后。半年以后,“景祐二年四月,始聽利用諸子還京師”,曹利用諸子赦還,舊第也歸還,“十月,以舊第四之一還利用子孫”,背后或許都有曹皇后運作與成全,間接反映曹皇后背后勢力與曹利用故吏及其人際網絡密不可分。

《清平樂》中的曹皇后



嘉祐元年七月癸卯(二十三日),韓琦除三司使。八月癸亥(十四日),狄青罷樞密使;同日,韓琦再除樞密使,入朝執(zhí)政。范仲淹、韓琦共同主導了“慶歷新政”,歐陽修積極為他們鼓與呼,韓琦為樞密使,同樣賴歐陽修策應,將狄青拉下馬,而三司使與御史中丞同為“執(zhí)政四入頭”之一,宰輔有闕,率先遞補。

狄青除樞密使,因梁適想以其“卡位”,阻擊政敵高若訥。“是時,適意以若訥為樞密使,位在己上,宰相有闕,若訥當次補;青,武臣,雖為樞密使,不妨己涂轍,故于上前爭之?!焙髞?,韓琦如法炮制,“(郭)逵既入西府,眾多不服,或以咎韓琦,琦曰:‘吾非不知逵望輕也,故事,西府當用一武臣,上欲命李端愿,吾知端愿傾邪,故以逵當之。’或曰上本意欲用張方平,琦知方平不附己,猥曰西府久不用武臣矣,宜稍復故事?!?/p>

北宋“累日月以進秩,徇資序而授任”,講究論資排輩,宰相、執(zhí)政以資序先后“次補”或“序遷”,這一“任官之法”孕育出官場“潛規(guī)則”:其一,先以于己無害的某人預先埋伏,阻塞潛在政敵上升通道;其二,排擠位于自己前面的宰輔成員,制造空闕,以便自己“上位”。梁適以狄青阻擊高若訥與韓琦以郭逵阻擊李端愿,異曲同工,都屬于前者;歐陽修攻去狄青,韓琦填補空闕,屬于后者。兩者操作方向不同,其理則一,都是中樞權力斗爭的有效密碼。

巧合的是,梁適“妻從父任中師”與韓琦姊婿高志寧、曹利用“黨羽”張士遜是好友。王珪《梁莊肅公適墓志銘》未指明梁適妻父是任氏三兄弟中哪一個,但兄梁固娶任中正女。另朱弁《曲洧舊聞》,仁宗欲廢曹皇后,賴梁適諫止,“汝之不廢,適之力也”,梁適忌憚的高若訥與韓琦排斥的張方平,都與文彥博、溫成皇后關系密切。

此時,與韓琦同在樞密院的樞密副使是曹利用婿程戡,程戡婿崔良孺或與韓琦妻弟崔公孺為從兄弟;十一月辛巳,賈昌朝除樞密使,曾公亮參知政事,曾、賈亦友婿,賈昌朝“薦(崔公孺)知陽翟縣事”,而賈昌朝率先支持曹皇后垂簾,因在“開六塔河”一事與文彥博結怨。

曾肇《曾太師公亮行狀》,稱“歐陽(修)文忠公不妄許人”,唯獨對尚處微時的曾公亮稱許有加,“(曾公亮)及在相位,與韓(琦)忠獻公戮力一心,更唱迭和”,所言雖曾公亮拜相之后事,但自執(zhí)政至治平四年韓琦罷相,韓、曾同在二府長達11年,從未不和,因此,韓、曾必心存默契。當然,程戡與文彥博以及賈昌朝與溫成皇后,也曾往來,時移勢異,溫成皇后亡故,與其膠柱鼓瑟,改換門庭才識時務。

韓琦等人相繼執(zhí)政,意味著曹皇后羽翼已成。況且,“宮中事,中宮主之”,公主出嫁,應是曹皇后一手主導,否則,公主已晚婚,范祖禹撰寫墓志中,也有兩位女性嫁人時年已22歲,因此,仁宗大病初愈,何必急于一時,將唯一在世且“至孝”的皇長女趕出宮去。

公主嫁人可能與接下來的“立嗣”有關。畢竟,諸嬪御不象溫成皇后“勢動中外”,無法與曹皇后頡頏,但仁宗與皇長女人倫與父女之愛,是曹皇后無法強力隔絕的,另一方面,公主年歲漸長,作為嫡母,曹皇后欲其出降駙馬,仁宗父女也無法置若罔聞,何況曹皇后此舉反而會贏得士大夫支持。

“上始得疾,不能視朝,中外憂恐。宰相文彥博、劉沆、富弼勸帝早立嗣,上可之”,但“未及進而上疾有瘳,其事中輟”,史稱“至和立嗣”。至和“定策之功”紛爭,經神宗、哲宗二朝,始終莫衷一是,爭議焦點是,韓琦與文彥博,誰是擁立英宗“顧命定策元勛”。

英宗初名宗實,濮安懿王允讓第十一子。景祐二年,楊太后養(yǎng)于宮中,年四歲,元年八月,曹皇后始立,仁宗虛齡25歲,春秋正盛,楊太后急于將宗實養(yǎng)于宮中,初衷與動機耐人尋味。與此同時,曹皇后也養(yǎng)高氏于宮中,即英宗宣仁圣烈高皇后,“母曹氏,皇太后親姊。后四歲,與上同育于禁中”。

宋代后妃“養(yǎng)女”,遲早是要薦枕皇帝的。(彭康:《編外的后宮:北宋宮廷養(yǎng)女》,廈門大學碩士論文,2018年)曹皇后對能否獲仁宗寵愛或已不抱希望,抑或對自己能否生育存在疑慮,于是,把目標轉向“立嗣”。

曹皇后曾費盡心思,贏取仁宗歡心。米芾《畫史》,曹皇后“于上溫清小次,盡購李成畫貼成屏風,以上所好,至輒玩之”。李成是宋初著名山水畫家,仁宗尤好李成,曹皇后大力搜購畫作,拼成一面屏風,置于仁宗必經之地,這些仍無濟于事。

嘉祐二年八月戊申,公主出降。當月,歐陽修就以“兗國公主近已出降”為由,迫不及待地為“立嗣”張目,曹皇后急于將公主嫁人的動機似乎有了結論,即為“立嗣”掃除障礙,剩下的問題是儲君人選。

慶歷七年,后宮爭寵,曹皇后不敵溫成皇后,兩位“養(yǎng)女”高氏、范觀音被趕出宮,(《官家的心事》,第157-160)隨即,針對自己的武士作亂更猝不及防。宗實與高氏都“養(yǎng)于宮中”,高氏出宮,嫁與宗實,慶歷八年四月十日,生下長子,即神宗,必定成為曹皇后不二之選,卻未必是仁宗必選項。

嘉祐六年,宰相韓琦再次建請“立嗣”,仁宗表示,“宮中嘗養(yǎng)子二人”,史籍未留下另一人任何痕跡,但不少跡象表明,另一“養(yǎng)子”或為相王允弼子。元祐中,王同老也稱“宮中嘗養(yǎng)二子”,“一人名宗實,(作者注:此處疑脫漏)昭成太子之第二子”。“昭成太子”即太宗次子元僖,“昭成太子之第二子”的“子”字應為“孫”字,即“允成子宗保”。

《宋史·宗室二》:劉太后時,宗?!澳副б匀搿?,可見與宗保大約同時入宮的很可能是濮王允讓,必非其子宗實,宗保年齡必定長于宗實,這與仁宗所言宗實乃“大者”相悖。另《宋會要輯稿·帝系四》,“宗禮出繼昭成太子后”,據《長編》,時在至和二年六月辛卯,而仁宗與韓琦對話,在嘉祐六年,晚了五六年,也與事實不符,李燾也認為,“宗禮,允升長子,不應為昭成后”。

“上(仁宗)之幼也,真宗擇宗室子年相若、聰悟可親者與游,召允讓入禁中”;王珪《相王諡孝定墓志銘》也稱,“真宗每召入禁中,令仁宗兄事之”。允讓即宗實父,商王元份第二子,允弼為韓王元偓獨子,元份、元偓分別是太宗第四、第六子,均為仁宗親叔,相較于元份,元偓更受真宗青睞。

寶元二年,允讓知大宗正事,允弼同知大宗正事,同掌宗室事務,允弼“凡總領(宗正)三十年,尤與濮安懿王共事久”,“(同)知大宗正事”一職非同尋常,嘉祐六年十月“壬辰,起復前右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被立為皇子以前,宗實最后擔任的就是“知宗正寺”。

慶歷四年,允讓封汝南王,允弼封北海王;“凡郊祀天地,(允讓)七為亞獻”,允弼“為三獻者五,為亞獻者五”。允讓薨,“龍圖閣直學士向傳式、入內副都知任守忠護葬”;允弼薨,龍圖閣直學士陳薦、入內內侍省押班藍元震、勾當御藥院劉有方同護喪事,又遣尚書內省掌簿夫人宋氏以周恤其家”,允弼始終與允讓亦步亦趨,仁宗甚至刻意使給予允弼的待遇一再比附允讓,而不分彼此。

允弼娶李昭亮之女、名將李繼隆孫,李繼隆父李處耘。后周時,李處耘“隸太祖帳下”,女兒嫁與太宗,為明德皇后,李繼隆更是唯一配享真宗廟庭的武將。李昭亮“本將家子,習軍中事”,慶歷五年閏五月朔,元舅李用和“多疾”,仁宗以李昭亮為“殿前副都指揮使,代用和也”;嘉祐初,“李昭亮加同平章事、判大名府”,坐鎮(zhèn)北都。允弼婿郭若虛或為郭承祐之子,而郭承祐“緣東宮恩,又憑借王邸親”,與李用和、李昭亮同為仁宗最信重的“三衙管軍”與禁軍統(tǒng)帥。

若允弼子是仁宗另一“養(yǎng)子”,其在宗室和軍中的勢力不可小覷。

宰相文彥博、劉沆、富弼勸帝早立嗣,上可之。參知政事王堯臣之弟純臣為王府官,數與堯臣言宗實之賢,堯臣以告彥博等。彥博等亦知宗實上意所屬,乃定議,乞立宗實為嗣,既具藁,未及進而上疾有瘳,其事中輟。

《長編》,“至和立嗣”,宰相文彥博等人擬定人選似為宗實,這與曹皇后目標一致。但當時“中書、樞密院,累年未修時政記”,李燾所言并非出于官方檔案,信源來自蘇轍《龍川別志》。

蘇轍的長孫蘇籀《王公墓志銘》,墓主王浚明是王純臣孫、蘇轍“季(孫)婿”,蘇軾與王欽臣并稱“元祐四友”。哲宗元祐初年,蘇軾兄弟依附文彥博,可見,蘇氏與文彥博以及王堯臣、純臣兄弟關系密切。

《龍川別志》成書于元符二年,章惇、蔡卞執(zhí)政,大肆撻伐文彥博、蘇軾、蘇轍、王欽臣等“元祐黨人”,蘇轍兄弟貶過嶺海,新黨并不善罷甘休,欲借“同文館獄”,“俟其有實,即遣誅諸人于嶺南”,盡誅包括二蘇在內的嶺南謫臣,“至和立嗣”是敏感話題,如此政治情勢下,蘇轍舊事重提,回護文彥博、王純臣,于己有利,故未必秉筆直書。

至和末,仁宗、文彥博果欲立允弼之子,曹皇后余生將再無希望可言。同一時期,文彥博力阻曹皇后垂簾,已經表明態(tài)度,畢竟,曹皇后垂簾,對擁立宗實是有利的,可見這并非文彥博選項。

即便如蘇轍所言,王堯臣“既具稿”,但其“草詔意”是否明確指為宗實,另當別論。對此,熙寧間,當事人之一文彥博上《對圣問》,就以“未及示臣等”一語帶過,所以,文彥博、王堯臣屬意儲君人選究屬何人,仍不得而知。繼而,元祐初,重新討論“定策之功”,太皇太后高氏稱,“宮中必知是韓琦。已前文彥博、富弼輩雖曾言,只是乞選宗室賢者,幾時敢指名”,“見說富弼沒膽不敢做,神宗只稱文彥博,不言有乞建儲之功,不謂曾指名也”。“神宗只稱”云云,應該就來自上引《對圣問》疏,也間接證實蘇轍有夸飾之嫌,高氏自幼被動卷入宮廷斗爭,對其夫被立為儲君的過程必定洞若觀火。

綜上,若仁宗、文彥博欲立允弼子,迫使曹皇后刻不容緩地將“立嗣”提上日程。

曹皇后立嗣計劃步履維艱,危機四伏。

嘉祐初,仁宗不豫,文彥博昭文相,富弼集賢相,“共議建儲”。嘉祐三年六月丙午,文彥博罷相,富弼繼任首相。嘉祐四年十一月庚子(九日),汝南郡王允讓薨,“弼為首相,濮王薨,不以例差龍圖閣直學士向傳式監(jiān)護喪事,物論嗤鄙。”文彥博的政治盟友富弼并未給予濮王葬儀足夠重視,顯示他們并未將宗實視為儲君。

不僅如此,甲寅(二十三日),富弼引張茂實為馬軍副都指揮使,控制京師及宮廷宿衛(wèi)。鄭獬《贈太尉勤惠張公墓志銘》,慶歷二年,張茂實副富弼使遼,兩人臨危受命,堪稱戰(zhàn)友。李清臣撰《韓獻肅公絳忠弼之碑》,“張孜母乳悼獻太子,孜以襁負從宮中。”“悼獻太子”是真宗次子,“生九年而薨”,張孜即張茂實,“避上(宗實)藩邸名”,改為孜,生母為“悼獻太子”乳母。張茂實或為真宗私生子、仁宗親兄,深獲仁宗信任,若與首相富弼聯(lián)手,不可小覷。

富、張動向引發(fā)朝野爭議,權御史中丞韓絳將矛頭對準富弼,“且言張茂實人以為先帝子,而引用管軍,事密難測”,暗示張茂實覬覦皇權,富弼是其支持者。韓絳也與曹氏有淵源,張方平《忠憲韓公墓志銘》,丁謂當初忌憚曹瑋,命韓絳父韓億“據城奪其兵”,韓億妥善處理,回護了曹瑋。

富、張蠢蠢欲動,公主也在此時重返宮中?!埃蔚v五年九月)庚戌(二十四日),降駙馬都尉、安州觀察使李瑋為和州防御使,仍與外任?,|與公主不協(xié),而瑋所生母又忤公主意,公主夜開皇城門入訴禁中,瑋惶恐自劾,故有是命。”具體時日不詳,必在此之前。

公主以與駙馬“不協(xié)”為由,“夜開皇城門”,重返禁中,這是電視劇《清平樂》及原著小說《孤城閉》核心情節(jié),但史籍對“不協(xié)”起因的相關記述存在抵牾。

《長編》歸咎于“瑋貌陋性樸”,《宋史·公主傳》僅言,“瑋樸陋,與主積不相能”,未及貌寢一說?!皹懵闭Z出《韓非子·六反》,《說文解字》:“樸,木皮也”,“陋,阨陜也”,“貌陋”可理解為顏值低,“性樸”與“樸陋”基本同義,庸俗、少文。

李瑋外形如何,無從查考,但“樸陋”與否,可略作考辨。《宣和畫譜》將李瑋與趙令穰、文同并列為以“墨竹”見長的著名畫家,蔡條《鐵圍山叢談》稱趙令穰“喜作文詞,妙圖畫”,“善黃庭堅(書)”,是徽宗書畫啟蒙老師,蘇軾《書文與可墨竹并敘》,更稱“墨竹”為文與可“四絕”之一。李瑋還“喜吟詩”,“能章草、飛白、散隸,皆為仁宗所知”。眾所周知,仁宗以善“飛白”著稱,可見仁宗為以李瑋為駙馬,并非只是“親上加親”,而是喜愛有加。

李瑋酷愛收藏,文人雅士蘇軾、米芾時常出入李府。蘇軾《辨法帖》,“后又于李瑋都尉家,見謝尚、王衍等數人書,超然絕俗”;米芾《題晉人帖》也稱,“余嘗于李都尉瑋處,見晉人數帖,皆有小印‘涯’字,意其為王氏物也。有謝尚、謝鯤、王衍等帖,皆奇。”和仁宗一樣,李瑋也愛李成畫作,米芾稱“李瑋公炤自言收李成八幅”,“此特以氣與好事相尚爾”,也不排除投仁宗所好。

由此,李瑋“樸陋”而“不協(xié)”的說法或另有隱衷,也許只是公主重返禁中的藉口。公主“入禁中”,李瑋長兄李璋請求仁宗允許二人“離絕”,“上將許之”,首先危及宗實處境。

嘉祐六年三月壬子(二十三日),公主降封沂國公主,李瑋“落駙馬都尉”,仁宗同意“離絕”,公主將長駐禁中。次日,宗實便不安于位,“大宗正司言右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乞還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告敕”。

宗實進退取舍與公主婚姻狀態(tài)若有若無的“蝴蝶效應”,屢屢上演,尤其突顯在嘉祐七年底,距仁宗駕崩不足半年?!笆辉录核龋ǘ眨?,進封沂國公主為岐國公主;建州觀察使、知衛(wèi)州李瑋改安州觀察使,復為駙馬都尉”,公主復婚,將遠離禁中。十二月戊子(十五日),“皇子徙入位”,宗實正式遷入禁中,皇儲地位最終底定。

公主長駐禁中,始終是宗實入繼大統(tǒng)的潛在阻力,也是曹皇后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對象,于是,諫官楊畋等“皆咎公主”,意在逼公主出宮。楊畋與曹皇后兄弟曹修同僚,他們一起經制蠻事,又一起遭朝廷降黜,患難與共。楊畋也與歐陽修交游,歐陽修為其父撰寫《供備庫副使楊君墓志銘》,同一時期,歐另一書啟中稱他與楊畋“同甲”,又與楊畋一起薦舉蘇軾、蘇轍兄弟參加制舉考試,楊畋此舉或為韓琦、歐陽修授意。

反觀公主想一勞永逸地擺脫婚姻牽絆,永遠留在仁宗身邊,就只剩下鋌而走險了?!懊缳t妃與俞充儀謀,使內臣王務滋管勾駙馬宅,以伺瑋過。瑋素謹,務滋不得其過,乃告苗、俞曰:‘但得上旨,務滋請以卮酒了之?!?/p>

“以卮酒了之”,暗示毒殺李瑋,與苗氏合謀的俞充儀,大概也出自劉、楊及溫成皇后勢力。張方平《贈賢妃俞氏墓志銘》,“曾祖承遜,女為錢忠懿王俶夫人”,“(溫成皇后父)堯封母,錢氏女也”,俞、張都與吳越錢氏有姻親,劉太后“兄”劉美妻“錢氏,惟演妹也”。

公主母女的計劃暴白在曹皇后面前,遭曹皇后阻撓,“皇后曰:‘陛下念章懿皇后,故瑋得尚主。今奈何欲為此!’都知任守忠在旁曰:‘皇后言是也。’”《長編》載,公主“嘉祐六年六月乃出降”,所指即復婚,時間不確,但公主再次被驅離仁宗左右,的確與中樞人事變動息息相關。

嘉祐三年六月丙午,文彥博罷相;同日,富弼遞遷首相,韓琦次補副相,張昇除樞密副使。嘉祐六年閏八月庚子,“上既許富弼終喪,乃遷琦首相”,韓琦首相,曾公亮次補副相,歐陽修則參知政事,至此,韓琦及其一致行動人徹底掌控中樞。公主再嫁之際,富弼母親病危,必無心朝政,且有張茂實事件在先,富弼必明哲保身,敬而遠之。

文彥博黯然出局,似為韓琦黨羽所為,故吏劉摯《天章閣待制郭公墓志銘》,始作俑者郭申錫是天圣八年進士、歐陽修同年,郭受詔巡視黃河,與河北轉運使李參不和,事連文彥博,同僚張伯玉附和郭申錫,但調查結果表明,“申錫、伯玉皆不實”,“彥博亦不自安”,被迫辭職。

張昇時為御史中丞,是郭、張頂頭上司,并因此與韓琦同日執(zhí)政,應該由韓琦援引,算是對他及下屬攻去文彥博的酬庸。晁說之《范氏墓志銘》:范仲淹季女,嫁與張昇季子,張、范亦為同年。慶歷間,范仲淹、韓琦、歐陽修結成革命友誼,《宋史·張昇傳》更稱,“前后屢進言儲嗣事,卒與韓琦同決策”,足見張、韓、歐是一致行動人。

嘉祐七年二月“癸卯,詔兗國公主入內,安州觀察使、駙馬都尉李瑋知衛(wèi)州”;三月“壬子,兗國公主降封沂國公主,安州觀察使李瑋為建州觀察使,落駙馬都尉”,仁宗同意“離絕”,公主長留禁中,宗實隨即便以退為進,“癸丑,大宗正司言右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乞還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告敕?!?/p>

嘉祐七年八月己卯(二十九日),仁宗下詔,立宗實為皇子,賜名趙曙,王珪撰《立皇子詔》;九月壬辰,“詔權以皇城司廨宇為皇子位”?;首游?,即趙曙宮中居所,但趙曙始終不肯入住宮中,直到十一月己巳(二十六日),“進封沂國公主為岐國公主;建州觀察使、知衛(wèi)州李瑋改安州觀察使,復為駙馬都尉”,公主與駙馬復婚,再也不可能重返禁中;“(十二月)戊子(十五日),皇子徙入位”,趙曙終于遷入禁中,“立嗣”紛爭塵埃落定,距四歲時入宮為備胎,已27年。其間,他在憂懼、煎熬和忐忑中度日如年,心理承受能力不堪重負,積郁成疾,即位不久,就精神失常,徹底崩潰。

嘉祐八年“二月癸未(十一日),帝不豫”;三月“甲寅(十二日),昭德軍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李昭亮卒”;“乙丑(二十三日),以圣體康復,宰臣詣東上閤門拜表稱賀”,而仁宗病情確已好轉,二十一日、二十二日,分別御內東門幄殿及延和殿視朝,處理朝政。

但好景不長,“辛未(二十九日)晦,上暴崩于福寧殿”。兩宋諸帝中,仁宗唯一明確定義為“暴崩”,或有隱秘。當初,廢后郭氏離奇死亡,“中外疑文應進毒”,閻文應是曹皇后的功臣,他與宰相呂夷簡唆使仁宗廢掉郭皇后,后來,仁宗與郭氏舊情復燃,閻文應乘勢毒死郭氏,為曹皇后解除隱憂,因此,不排除故技重施,徹底終結曠日持久的立嗣之爭,以免夜長夢多,節(jié)外生枝。

況且,仁宗僅立趙曙為皇子,始終不肯立為皇太子,“皇子”與“皇太子”一字之差,看似一步之遙,卻霄壤之別。而且,仁宗晚年生育頻率不降反升,嘉祐六年七月,“貴人董氏生皇第十三女”。是年底,韓琦“乘間即言宜早立嗣”,仁宗以“后宮一二將就館,卿且待之”為由,予以回絕,此時后宮仍有一二待產,且“一年中誕四公主”,一旦生下皇子,備胎趙曙將再度與儲君無緣,而此時曹皇后已經與趙曙榮辱與共。

仁宗對廢后郭氏的態(tài)度也讓曹皇后處境尷尬。嘉祐三年十月,仁宗“詔于景靈宮建郭皇后影殿”,遭歐陽修反對,“今乃欲以后宮已廢追復之后,建殿與先帝、太后并列,瀆神違禮,莫此之甚”,此前,“追冊貴妃張氏為皇后,賜謚溫成”,就讓曹皇后感覺不爽,仁宗對郭皇后的懷念和追崇變本加厲。

嘉祐五年末,“郭皇后祔廟”的大討論,鬧得滿城風雨。知制誥劉敞認為,“古者不二嫡”,“夫無逆出妻之喪而為之者,此放妻不可復合也。”郭皇后已廢,不宜“以嫡后之儀,致之于廟”,曾公亮更以“陰逼母后”為由,予以反對。所謂“陰逼母后”,一旦郭氏入景靈宮、太廟,將置曹皇后于何地?這些已經危及曹皇后百年后在宗廟享殿中的名分和地位,也耗盡曹皇后對仁宗殘存的夫妻情分和耐心。

《長編》載,“是日,上飲食起居尚平寧,甲夜,忽起,索藥甚急,且召皇后?;屎笾粒现感牟荒苎?。召醫(yī)官診視,投藥、灼艾,已無及。丙夜,遂崩?!薄端问贰ご仁ス猥I曹皇后傳》稱,“帝夜暴疾崩,后悉斂諸門鑰寘于前,召皇子入?!薄恫淌现惫P》也稱,“仁皇暴崩,慈圣光獻皇后秘不發(fā)喪,密召英宗入禁中,降內批宣大臣?!笨傊?,次日一早,韓琦等大臣們入宮之際,大局已定,曹皇后擁立英宗即位,“英宗方四歲,育禁中,后拊鞠周盡;迨入為嗣子,贊策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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