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宋氏家族》，[美]斯特林·西格雷夫 著，孫文龍 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6月
宋氏家族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鮮為人知，宋慶齡的父親宋耀如在美國的求學歲月
有關(guān)宋查理的神奇?zhèn)髡f是20世紀所有虛構(gòu)故事中的一篇杰作。其始作俑者是20世紀20年代在中國的傳教士們。他們根據(jù)為數(shù)不多的幾條線索，添枝加葉，編造了最初的故事。繼而，西方記者們又拾起他們的牙慧，大肆渲染一番，然后通過各類報紙、雜志散播開來。在世人眼里，這只不過是一個博人眼球的東方傳說而已，與許多其他的故事一樣，虛虛實實，真假莫辨。
根據(jù)傳聞，宋查理出生于中國南方海南島的一個貧苦的農(nóng)民家庭。1875年，9歲的宋查理被過繼給他的舅舅，隨后被帶到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波士頓，在舅舅開的茶絲店里當學徒。他渴望接受美式教育，以期將來能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抱負。一天，他偷偷離開茶絲店，來到波士頓港，登上了一艘名為“科爾法克斯”號的輪船。幸運的是，船長查理·瓊斯是一位信奉上帝的基督徒，他很喜歡這個小家伙，便留下他在船上做船員，還教給他一些宗教教義?！翱茽柗怂埂碧柕诌_北卡羅來納州的威爾明頓市之后，瓊斯船長把這個對他滿懷感激之情的孩子帶到當?shù)匾蛔鶊岳頃烫媒邮芟炊Y。為了感謝船長的收留，這個年輕人在受洗后，取教名為查理·宋。教會里的一班會眾對此舉頗為感動， 便又開始張羅查理上學的事。最后，應(yīng)會眾的請求，參加過美國南北戰(zhàn)爭的大英雄朱利安·卡爾將軍收養(yǎng)了查理?？枌④姾芟矚g查理， 供他讀完三一學院（即現(xiàn)在的杜克大學）后，又送他到位于田納西州納什維爾市的范德堡大學神學院深造。按照教會的宏偉計劃，待到時機成熟，查理將會以堅理會傳教士的身份回到中國，向他的同胞們傳播上帝的福音?；氐缴虾：?，查理靠印發(fā)《圣經(jīng)》發(fā)了大財，隨后， 他利用這些錢資助孫文的革命活動。查理一生育有6 個子女，他們后來都成為民國時期的當權(quán)人物。
這些傳說只有一小部分是真實的，其他大多是無稽之談。那艘名為“科爾法克斯”的輪船從來沒有在波士頓港停泊過，歷任船長中也沒有一個叫查理·瓊斯的人。卡爾“將軍”服役期間的最高軍銜不過是個二等兵。查理的父母也并非貧苦農(nóng)民，并且他們壓根兒就不知道查理去了美國。此外，他們的家族姓氏實際上是“韓”，而不是“宋”……上述幾例僅僅是驢唇不對馬嘴的情節(jié)中的一部分而已。
三一學院是南北戰(zhàn)爭后南方幸存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所大學之一。在富豪和堅理會會眾的支持下，校長布拉克斯頓·克雷文帶領(lǐng)6 名教職工維持著這個學校。1880 年12 月，也就是查理受洗幾個禮拜之后，里考德牧師向克雷文提議：他能否允許一個中國孩子到三一學院接受教育，以便將來完成重大使命？
為了解決查理的學費問題，摩爾上校給一位住在北卡羅來納州達勒姆的名叫朱利安·卡爾的美國南方富商寫了一封信。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卡爾經(jīng)常收到此類信件，寫信的大部分都是南方邦聯(lián)軍人的遺孀，她們希望卡爾能幫助她們的子女上學。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卡爾都是有求必應(yīng)。這一次，他又一次解囊相助。
1881 年4 月的一個晚上，天氣暖和，空中灰蒙蒙一片。深夜時分， 查理和里考德牧師從威爾明頓坐火車來到了達勒姆。當時達勒姆還是個邊境小鎮(zhèn)，店面不多，出車站不遠就是農(nóng)田。紅燈區(qū)位于埃奇蒙特區(qū)，但平日里很少看到妓女。酒吧倒是隨處可見，人們在大街上打架斗毆倒是常有的事。當時只在東大街那邊有幾座建得不錯的房子，其中一座是卡爾的豪宅，另一座是另一位煙草業(yè)大亨華盛頓·杜克的住宅。杜克主要銷售一種名為“成品香煙”的新產(chǎn)品。正如卡爾家那位黑人傭人威爾克斯·考德威爾說的那樣，達勒姆不是“有涵養(yǎng)的人來的地方”。
那時，馬車比騎馬更受有錢人青睞。朱利安·卡爾就是駕著一輛四駕馬車到車站去迎接里考德牧師和查理的。
卡爾為查理準備了一間臥室，讓他住在自己家里。查理隨身攜帶的行李中，唯一有價值的是一把小木梭，這是別的水手教給他的一種源于北卡羅來納州外灘島鄉(xiāng)間的手藝，他在船上時常用它來織繩索吊床。他計劃在達勒姆編些吊床來賣，以便繼續(xù)掙點兒零用錢，這一點體現(xiàn)了一位真正資本家的本能。
卡爾一家?guī)Р槔砣チ巳唤烫?，把他介紹給那里的會眾。查理身著一件雖不新潮但仍體面的米色亞麻布西裝，里面配一件馬甲，卡爾夫人還給他系上一條打著四手結(jié)的領(lǐng)帶。他的一頭短發(fā)梳向右邊，緊貼著頭皮，洗得干干凈凈的臉上不時展現(xiàn)出笑容。用西方人的標準來看，剪去辮子的查理帥氣驚人。
“你知道，”一位跟他同齡的女孩發(fā)現(xiàn)，“他看起來根本不像中國人。他穿著體面，舉止優(yōu)雅。這位中國紳士非常非常有禮貌，這一點是得到大家公認的。”
達勒姆三一教堂的主日學校承擔查理在學校期間的日常開銷，這成了他們從朱利安·卡爾那里獲得經(jīng)費的渠道。他的學費則由三一學院從州衛(wèi)理會基金里劃撥，在校期間，他與其他幾個孩子一起住在一位教授家里。
那年4月，查理幾乎認識了達勒姆的每一個人，其中最重要的當屬詹姆斯·索思蓋特及他的女兒安妮。安妮長得小巧玲瓏，滿臉雀斑，說話尖酸刻薄，為人冷酷無情，卻又愛開玩笑。當時她還是個孩子，還沒到身穿荷葉罩衫步入青春期的時候。她成了查理的知心朋友，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調(diào)皮搗蛋。索思蓋特和他的兒子一起從事保險業(yè)，但他一直想在達勒姆成立一個“男青年基督教協(xié)會”。每當在索思蓋特家吃晚飯時，查理都會聽到他們談?wù)撨@個協(xié)會有多么好。而在之前，查理連這個組織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愉快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查理動身來到三一學院。這所學院設(shè)在一棟獨棟大樓里，以前是蘭道夫縣政府所在地，周圍是一片針葉林， 向北到海波因特只有三英里遠。那一年有200 名學生入學。以前這里招收過幾個印第安人，但在查理入學之前，還從來沒收過中國學生。1881 年6 月9 日，也就是在查理剛上學沒幾周時，布拉克斯頓·克雷文博士就在年報中寫道：“他各方面都表現(xiàn)得很好，學習認真，日后必成大器。”
查理來這里并沒有接受常規(guī)的學校教育，他被視為三一學院一位“特別生”—不過這在當時的美國并非不同尋常的安排。教授們已經(jīng)同意對他進行短期學前培訓，利用幾個月的時間給他惡補一下英語閱讀、寫作和數(shù)學等其他學生已經(jīng)學了十幾年的內(nèi)容。大家都知道查理將來要回國當傳教士，因此許多常規(guī)的教學內(nèi)容都一概而過。比如， 像學校里大部分教授們都很擅長的拉丁語、希臘語和德語等課程，只讓他簡單了解一下就行了。與此相反的是，教授們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提高他的英語水平上，每天讓他沉浸在《圣經(jīng)》的世界里。
查理住在甘納韋教授家里。甘納韋教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學院里教授拉丁語。而查理大部分課程都是在克雷文博士家里進行。這位品德優(yōu)秀、超負荷工作的紳士精通形而上學和修辭學，每天早上，他都為如何選擇自己最適合的衣著而大費腦筋。除了克雷文，承擔查理教學任務(wù)的還有克雷文太太。她經(jīng)常連續(xù)數(shù)小時坐在這個15歲的小伙子身邊，給他講述西方文化的神秘之處。查理憑借聰明才智，再加上囫圇吞棗式的死記硬背，把她講的內(nèi)容都塞到了腦子里。中國兒童素有背誦經(jīng)典古籍的習慣，他們通常是在老師的監(jiān)督之下，一邊搖頭晃腦后輕搖著身體，一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圣哲之言，不求甚解，不問何意，直到將其深印在腦海里。查理也非常善于模仿，他能夠背誦讀過的《圣經(jīng)》段落以及講道時聽到的語句，看起來好像已經(jīng)理解了似的。實際上，與背誦古籍的孩子一樣，查理能明白的似乎也并不多。從他的書信內(nèi)容來看，他引用的《圣經(jīng)》語句顯得雜亂無章，而他的導師們不但沒有感到頭疼，反而對他那快速模仿的能力印象深刻，將其視為已有明顯進步的標志。
到了夏天，查理的英語已經(jīng)達到了能夠?qū)懶诺乃健乃畛鯇懙膸追庑胖?，我們可以找到有關(guān)他童年生活的一些線索。其中一封信是寫給他在海南的父親，該信有一封給上海堅理會布道團團長林樂知a的附函，文字稍微改動過，內(nèi)容是請求林樂知把這封信轉(zhuǎn)交給他的父親。
親愛的艾倫先生：
我希望您能幫我一個忙，我離家6年了，我想讓父親知道我在哪里，在干什么。他們住在中國東南部廣州州的孟壽縣，他們的船隊從澳門開往河內(nèi)，6天的水路。我父親的中文名字叫“韓宏義”。我希望您能找到他們，幾個月前我在北卡羅來納州的威爾明頓入了教。現(xiàn)在達勒姆主日學校和三一學院資助我上學，我特別著急接受教育，這樣我就能回中國向他們介紹我們的救世主，收到信后請給我回信，非常感謝您，再見。
查理·瓊斯·松
于美利堅合眾國北卡羅來納州達勒姆市
1881 年6 月25 日
考慮到查理已經(jīng)離家很長一段時間，小時候?qū)W的那點兒漢語也早忘記得差不多了，因此他用英語給父親寫信就不足為怪了。他的英語運用得還不是很熟練，不過他一直都說英語，在校期間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練習如何用英語寫作。
盡管人生地不熟，學校的同學們對查理都很熱情。他們喜歡跟他開玩笑，戲稱他為“中國佬”，還拿他的姓氏開玩笑。查理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用自己的一套惡作劇來對付他們，并通過與他們辯駁來提升自己的口語水平。每當他們提到查理奇怪的姓氏，他總是這樣反駁：“我寧愿快點兒，也不愿意太慢?！?/P>
為了不使查理忘記為他選定的嚴肅使命，他的資助者們認真培養(yǎng)，反復打磨，力求使他勝任向異教徒傳教的角色。無論在公開場合，還是私下會見，人們都反復強調(diào)他身負的使命。1881年圣誕節(jié)的前一個星期，人們在三一學院小教堂里專門為他舉行了一場令人難以忘懷的儀式，兼任當?shù)亟烫媚翈煹目死孜牟┦恳矃⒓恿?。那個星期日，他布道的題目是“走向世界，向所有人傳播福音”。整個布道活動一直圍繞著查理進行，活動還宣布了他的任務(wù)。這次禮拜儀式還有另一項內(nèi)容，就是正式把查理的教友身份從威爾明頓轉(zhuǎn)到三一學院。儀式上，大家高唱著圣歌，不停地同查理握手。
作品簡介
《宋氏家族》，[美]斯特林·西格雷夫 著，孫文龍 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6月
宋氏家族的故事是中國近代歷史乃至美國歷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20世紀上半葉，宋氏家族不僅在中國的政界、金融界、軍界呼風喚雨，掌握近代中國的政治權(quán)力與經(jīng)濟脈搏，就連美國白宮的政策制定都與其有關(guān)。
本書英文版出版之后，轟動全美。美國讀者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一來自遙遠東方的神秘家族竟然影響美國對華政策長達30年，就連《時代周刊》都曾是維護其家族形象的宣傳工具?！端问霞易濉冯S后被翻譯引進，暢銷多國，影響之大連當時還在世的宋美齡都予以評論。
作者斯特林•西格雷夫傾盡半生心血走訪調(diào)查，將封存在美國國務(wù)院、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等機構(gòu)的絕密檔案公之于眾，由此顛覆了世人對宋氏家族的傳統(tǒng)認知。書中以辛亥革命至抗日戰(zhàn)爭這段影響中國命運的歷史為背景，通過描寫宋氏家族成員的成長與歸宿，生動展現(xiàn)了這一家族如何左右了當時的中國，乃至世界局勢。
今天，我們翻開《宋氏家族》，帶著對歷史的敬畏與叩問，再次追溯這一家族的風云過往，相信呈現(xiàn)在每一位讀者面前的都會是不用的面孔、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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