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蒙·魯尼恩短篇小說選》,[美]達蒙·魯尼恩著,金庸譯,廣州出版社2024年10月出版,219頁,52.00元
過早讀完金庸的十四部武俠小說,是人生一大遺憾。因為,此后便不再有金庸的原創(chuàng)著作可讀了。在漫長的余生中,只剩下無盡的重讀,還有無窮的悔恨。幸好,金庸還是譯者,早年不僅翻譯了多部新聞紀(jì)實著作,還翻譯過多篇江湖氣濃郁的美國短篇小說。這本新版的《達蒙·魯尼恩短篇小說選》,雖屬于金庸的文學(xué)譯作,但無論是原著的主題和人物,還是譯作的意境和語言,都能折射出作家金庸的趣味和偏好。若計算整體的“含金(庸)量”,我覺得這部譯文集大約相當(dāng)于半本《飛狐外傳》,或者一點五篇《白馬嘯西風(fēng)》,應(yīng)名正言順地進入“金學(xué)”領(lǐng)域。
金庸翻譯的這位美國作家,今天譯作達蒙·魯尼恩(Damon Runyon, 1880-1946),金庸當(dāng)年譯作“丹蒙·倫揚”。我會繼續(xù)使用“倫揚”這個舊譯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必須與金庸保持一致。假如金庸沒有翻譯過倫揚,我當(dāng)然不會花力氣去讀魯尼恩?!皞悡P”代表被金庸收服和歸化的魯尼恩,而不僅僅是查良鏞喜愛的美國作家。還有一個次要原因,就是Runyon這個姓氏,美國人讀作“阮尼恩”。第一個音節(jié)不讀“魯”,而讀作奔跑的那個“Run”。所以,舊譯“倫揚”聽上去更有“潤”的意味。
達蒙·魯尼恩/倫揚
金庸這些譯作的出版年代和版本目錄信息,可見趙躍利先生《金庸與〈最厲害的家伙〉》一文(《上海書評》2023年7月15日)以及鄺啟東先生《另類金庸:武俠以外的筆耕人生》(2023年)一書的相關(guān)章節(jié)。為了方便初次接觸這個話題的讀者,我只概括最基本的情況。1948年,二十四歲的金庸剛剛?cè)肼殹洞蠊珗蟆凡痪茫鸵浴鞍紫愎狻睘楣P名,翻譯過兩篇倫揚的小說,分別在9月和11月的《大公報》上連載。1952年6-7月,金庸以“溫華篆”為筆名,一口氣又翻譯了三篇,刊登在《新晚報》上。其他幾篇的翻譯,大約完成于1950年到1952年之間。1956年4月,金庸選取自己翻譯的倫揚七篇小說,合成一集,由香港的三育圖書文具公司出版。這部譯文集題為《最厲害的家伙》,正是取其中一篇小說的標(biāo)題作為書名。廣州出版社這次出版的《達蒙·魯尼恩短篇小說選》,共收金庸翻譯的十二篇倫揚的小說,將當(dāng)年未收入《最厲害的家伙》一集的作品也都納入。現(xiàn)在,我們可以很方便地將金庸的文學(xué)譯著作系統(tǒng)、整體地閱讀,既可以考較他的翻譯功力,還可以推測這些1948-1952年之間完成的文學(xué)翻譯,與他1955年開始的武俠創(chuàng)作之間是否會有一些隱秘的關(guān)聯(lián)。
傳神的譯筆
倫揚的成名作發(fā)表于1929年,即金庸翻譯的《記者之妻》一篇(“Romance in the Roaring Forties”)。隨后,倫揚在雜志上持續(xù)、大量發(fā)表帶有個人鮮明特征的小說,在1930年代紅極一時。很多小說在他生前就被拍成電影,即使在他去世后也繼續(xù)受到追捧。1955年發(fā)行的著名歌舞片《紅男綠女》(Guys and Dolls)由馬龍·白蘭度、弗蘭克·辛納特拉、簡·西蒙斯等明星主演,主要情節(jié)就來自倫揚的小說《薩拉·布朗小姐的美好時光》(“The Idyll of Miss Sarah Brown”)。倫揚的最大貢獻,就是以批量高質(zhì)量的短篇小說打造出一個百老匯的江湖。在紐約的賭場、夜總會、酒吧、賽馬場,游蕩著形形色色的賭徒、劫匪、混混、舞女。他們是主流社會的邊緣人,又是地下世界的核心圈。在大蕭條的慘淡與動蕩中,在道德和法律的模糊地帶,這些生龍活虎、張牙舞爪的人物,在倫揚筆下,組成獨屬于1930年代紐約的天龍八部。
倫揚的文風(fēng)自成一體,動詞永遠用現(xiàn)在時,仿佛過去時在英文中尚未發(fā)明。他的小說用詞簡單,大量使用俚語,只要多讀幾篇小說的原文,就可以總結(jié)出一些高頻詞的大概意思。比如,手槍總是the old equalizer,子彈是slug,錢是scratch或者“土豆”(potatoes),炸彈是“菠蘿”(pineapple),責(zé)罵是“牛肉”(beef)。為了譯出俚語的味道,金庸有時會啟用粵語俚語,比如“瓜直”(死)、“孤寒”(吝嗇)等,以拉近與香港讀者的距離。我不懂粵語,對金庸使用粵語是否恰到好處,沒有能力評論,只覺得用讀者熟悉的方言來翻譯紐約黑幫的俚語,是不錯的選擇。
金庸譯筆之生動傳神,令人敬佩。即使不讀原文,也能品到原作的紐約韻味。小說《記者之妻》里面的一段武打場面,如果將人名換成中國名字,我會認為是從金庸小說中摘取的:
她伸出左手,似乎要打達夫的臉,達夫自然把頭向后一仰。但沙波拉左手是假動作,達夫頭向后仰,肚皮當(dāng)然凸了出來,她就用右手在他肚皮上猛擊一拳。我一生中看過許許多多拳擊比賽,但像這次那樣清脆有力、姿勢美妙,確實見所未見,嘆為觀止。(16頁)
我對比了金庸的翻譯和倫揚十二篇小說的原文,找到很多處上佳的譯文。這里挑出三個例子,讓讀者了解一下金庸絕佳的譯筆。
小說《超等大腳》(“A Very Honorable Man”)寫一個馬場經(jīng)紀(jì)人名叫“大腳山姆”(Feet Samuels),交不起房租,又沒錢交女友,于是鋌而走險,決定將自己的尸體預(yù)售給一位醫(yī)生。他先收錢,承諾一個月之后自殺、交貨。這個荒誕的情節(jié)觸發(fā)了后續(xù)的系列鬧劇。大腳一開始尋找買家時,屢屢碰壁,因為多數(shù)人覺得他腦子有病,所以直接報警。最后,唯有一人因特殊原因,竟愿意做這筆生意,但只肯出價四百美元,遠低于大腳一千美元的報價。大腳轉(zhuǎn)述這位醫(yī)生殺價的理由,英文是:It seems bodies are not worth much right now because there are so many on the market。(讀者此處不妨先按下暫停鍵,自己試譯此句。)
(時間到。)這句直譯便是:當(dāng)前,尸體好像不值多少錢,因為市面上的尸體太多了。金庸譯作:“似乎現(xiàn)在尸體的行市不俏,因為市場上來貨很旺?!保?8頁)原文全都是小學(xué)英文的詞匯,但經(jīng)過增值的譯文卻吹送出濃烈的商貿(mào)風(fēng)和交易所氣息。至于為什么偏偏這位醫(yī)生愿意接單,恕不劇透。
小說《十二槍將》(“Tobias the Terrible”)寫一個一心向往紐約黑幫的小鎮(zhèn)青年,偶然列席了一眾江湖好漢的懇談會。警察接到線報,突然殺到會場,好漢們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將各自私藏的配槍全藏在小伙子一人身上。身揣十二支手槍的懵懂小伙兒,不堪重任和重負,跌倒在地,事遂發(fā)。警員大驚,因為只聽說過“雙槍將”,但江湖上從未聽聞有“十二槍將”這樣的劇盜。小鎮(zhèn)青年因此上了報紙,出了風(fēng)頭,圓了自己的黑幫夢,還贏得佳人的芳心。
小說中警察進入酒館搜捕時,有一句寫江湖人士故作無辜,原文寫:everybody is looking very innocent indeed, and all hands seem somewhat surprised at the intrusion of the gendarmes。直譯便是:每個人看上去都很無辜,所有人看到警察闖入都裝作吃了一驚。金庸譯作:“每個人都作確實非常清白狀,每個人看見警察闖進來時都作異常驚訝狀?!保?39-140頁)這里的“作清白狀”和“作驚訝狀”,重復(fù)“作……狀”的句式,好像戲劇中的表情提示一樣,將好漢們一驚一乍、擠眉弄眼、賣力表演的憨態(tài)全部刻畫出來,直勝過原文。
小鎮(zhèn)青年被當(dāng)作江洋大盜押解進法庭一場戲,也是異常精彩?!笆寣ⅰ钡悄幔ㄕ婷麊咀鱐obias Tweeney)身邊圍滿警察,絕對是重點保護人士,原文寫作:Many photographers are hanging around to take pictures of Twelve-Gun Tweeney as he is led in handcuffed to gendarmes on either side of him, and with other gendarmes in front and behind him。直譯便是:很多攝影記者圍上去給“十二槍將登尼”拍照,他進來時警察都用手銬和他銬在一起,他身邊兩側(cè)都是警察,前后也都是警察。
金庸譯作:“‘十二槍將登尼’進來了,他左邊有警察,右邊也有警察,前面有警察,后面也有警察,大家都用手銬與登尼鎖在一起,他進來時攝影記者就大拍其照。”(142頁)原文寫警察防范之嚴(yán)密,只說嫌犯左右兩側(cè)(on either side of him)、前面后面都有警察(in front and behind him)。金庸翻譯時,為極寫押解警察人數(shù)之多,將前、后、左、右的警察拆開,各用一句來描寫,四次重復(fù)“警察”一詞,讓人感覺警力加倍。金庸在譯文中制造的風(fēng)雨不透的戲劇效果,讓原文中的安保等級至少提升了一級。
類似的例子在這部小說集中還有很多,恕我不再列舉。我認為在創(chuàng)作和翻譯兩方面都極端出彩的,是《超等大腳》《馬場經(jīng)紀(jì)》《十二槍將》這三篇。如果能將這三篇小說一字不漏地對讀原文,則無論是理解倫揚還是金庸的翻譯,都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憨直的惡棍
我有一個未經(jīng)檢驗的意見:金庸在創(chuàng)作武俠小說之前、以及創(chuàng)作過程中間所寫的所有非武俠文字,大都可視為他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準(zhǔn)備?;谶@個解釋學(xué)信念,我認為他選擇倫揚的小說來翻譯,或許說明他在這些百老匯小說中讀出了自己將要寫出的江湖。在考評金庸的譯筆之外,我在他的譯作中依稀看到他未來小說中一些熟悉的身影。比如,在他譯出的這十二篇小說中(以及他未譯出、但很可能讀過的倫揚其他的小說中),經(jīng)常能見到一類典型人物:兇惡、猙獰、但同時又憨直、講誠信的匪類?!恶R場經(jīng)紀(jì)》(“The Snatching of Bookie Bob”)一篇最有代表性。這篇小說最初發(fā)表于1931年9月,金庸的譯文作為連載,最先刊登在1952年6月6日至14日的《新晚報》上,當(dāng)時用的筆名是“溫華篆”。此篇未被收入《最厲害的家伙》一書中。小說英文標(biāo)題中的snatch是俚語,意思是“綁架”,bookie就是馬場經(jīng)紀(jì)人bookmaker的俗稱,Bob是人名,金庸將此人稱作“經(jīng)紀(jì)鮑”。所以,小說的標(biāo)題如果直譯,就是《經(jīng)紀(jì)鮑被綁票》。
小說中,大蕭條年代里的三位綠林人士,為了償還賭馬的欠債,綁架了有錢而吝嗇的經(jīng)紀(jì)鮑,勒索兩萬五千美元的贖金。在閑聊中,綁匪頭目老馬哈萊(Harry the Horse)向人質(zhì)正義凜然地申明他為人處世的兩大原則:一,贖金一到,立即放人,說到做到,嚴(yán)守信用;二,自己平生絕不拖欠馬場經(jīng)紀(jì)的錢。聽聽綁匪擲地有聲的道德宣誓:“我的話一句是一句(my word is my bond)……這是名譽攸關(guān)的事(obligations of honor)?!痹诘却I集贖金的空檔期,三名綁匪不幸賭癮大發(fā),通過這位被綁的人質(zhì)用電話下注賭馬。可惜三位運氣不佳,大虧特虧,又不得不向經(jīng)紀(jì)鮑借錢下注。結(jié)果一輸再輸,最后造成一個尷尬而荒誕的結(jié)局:綁匪反而欠被綁人質(zhì)五萬美元。此時,正在實施綁架罪的罪犯,卻堅守道德底線。老馬哈萊拿到兩萬五千元贖金之后,立即將這筆不義之財退還經(jīng)紀(jì)鮑,先償還了一半的欠賬。隨后,三名綁匪自謀生路,攢錢繼續(xù)清償欠經(jīng)紀(jì)鮑的另一半款子。在這個故事中,綁匪不僅白忙活一場,反而給人質(zhì)倒貼了兩萬五。這可能是百老匯綁架史上最不劃算的一次生意,所以只可能出現(xiàn)在文學(xué)中。
小說中耿直的綁匪一邊犯罪,一邊頑固地恪守自設(shè)的道德原則,這讓他們的罪惡顯得滑稽可笑。倫揚的百老匯小說,往往有美化黑幫的嫌疑,他筆下的黑幫角色經(jīng)常顯得呆萌、蠢萌,被嚴(yán)重卡通化和感性化。這些看似狠辣的黑社會人士,常常展現(xiàn)出盜亦有道的精神,這使得他們的罪惡被軟化,反而帶上僵化而正義的俠盜氣質(zhì)。
在這些蠢萌的歹徒身上,我一眼認出《天龍八部》中的南海鱷神。雖然沒有直接證據(jù),但我推測老馬哈萊這樣的匪徒,很可能就是南海鱷神這種人物類型的來源。這類角色都是無惡不作的大惡人,但在一些原則上卻非常愚直,結(jié)果反而束手束腳,任人擺布。這樣的人物,在中國小說傳統(tǒng)中很少見到。
我們不妨回顧一下南海鱷神的簡歷?!短忑埌瞬俊返谒幕刂校状瘟料?,占據(jù)了將近三十頁的篇幅(以香港明河出版社的版本為準(zhǔn)),是這一回中最出彩的人物。他面目猙獰,窮兇極惡。但他向段譽和木婉清明確宣示了自己的道德原則:
我是惡得不能再惡的大惡人,作事越惡越好。老子平生只有一條規(guī)矩,乃是不殺無力還手之人。此外是無所不為,無惡不作。(《天龍八部》,明河版,第一冊,150頁)
這條過早暴露的原則,成為他的軟肋。段譽以經(jīng)院哲學(xué)的論證步驟證明自己絕無任何還手能力,讓南海鱷神陷入邏輯困境,無法下殺手。他看到段譽骨骼清奇,認定此人是武學(xué)奇材,不但不再追殺他,反而追著讓段譽拜自己為師,讓人感覺行事顛三倒四。到了第六回,段譽與他打賭,若三招之內(nèi)不能取勝,“四大惡人”中的岳老三就必須拜大理青年段譽為師。結(jié)果,段譽依靠偷學(xué)的“凌波微步”取勝,而重然諾、輕生死的南海鱷神,“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向段譽連磕了八個響頭”,痛快地行了拜師禮。
此后,尚不會任何武功、呆傻愚癡的段公子便成為南海鱷神的師父。在后面的第九回、第二十二回、第三十一回、第四十五回等處,金庸和其他武林人物不斷拿此事說笑,而外號“兇神惡煞”的岳老三,雖不情愿,但始終信守諾言,基本認定拜師這一事實,甚至管鐘靈、王語嫣叫“大師娘、小師娘”,最終死于尊師守信的原則。第四十八回,當(dāng)有人要加害段譽時,南海鱷神忽然丟下惡人的面具,正義凜然地說:“他是我?guī)煾?,那是貨真價實之事,又不是騙我的,怎么可以傷他?”(第五冊,2010頁)此時,“四大惡人”之首段延慶出手將他殺死,而一向?qū)洗蠖窝討c忠心耿耿、從不敢覬覦“四大惡人”首席位置、甘居老二的南海鱷神,臨終之際突然披上一層悲劇的光暈:“南海鱷神大叫一聲,倒在地下,胸背兩處傷口中鮮血泉涌,一雙眼珠睜得圓圓地,當(dāng)真是死不瞑目?!保ǖ谖鍍?,2011頁)這個講原則的惡人,至死都在保護并不把他當(dāng)真的大理風(fēng)流青年段譽,為了連名門正派都不太當(dāng)真的道義而死。
這就是金庸所塑造的另類惡人的形象。南海鱷神一方面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但統(tǒng)計數(shù)字也顯示他在書中只殺了幾個沒有名姓的道具角色),一方面在細枝末節(jié)上又意外地愚直、迂闊、迂腐、不切實際。一個兇殘的惡人,卻恪守與自己的邪惡不相匹配的道義原則,甚至死在自己的原則之下。同樣,倫揚筆下那些呆萌而正義的黑道人物,本來是橫沖直撞、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混混,但在他們蠻橫、強悍、雄性指數(shù)虛高的外表下,同樣隱藏著作家設(shè)計好的善良的弱點,讓他們變成正義的惡棍、善良的強盜、溫柔的悍匪。而這些人物都有可能影響了金庸后來塑造出的那些兇惡而憨直、狠毒而迂腐的惡棍。
在“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之外,如今我們完全可以加入“倫揚”。因為金庸在創(chuàng)作武俠小說之前,已經(jīng)在文學(xué)翻譯中提前瞥見了未來的光景。借用一個西方的典故,在翻譯倫揚時,金庸仿佛對著鏡子觀看,模糊不清。他翻譯倫揚的時候,話語像倫揚,心思像倫揚,意念像倫揚。既成了金庸,就把倫揚的事丟棄了。再借用解經(jīng)學(xué)的概念,倫揚就是金庸的“預(yù)像”和“預(yù)表”。金庸透過倫揚,提前看到了未來的自己,他翻譯倫揚就是“預(yù)創(chuàng)”了自己未來的武俠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