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好人為什么會作惡》，[美]托馬斯·布拉斯 著，趙萍萍 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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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樣的人會反抗權(quán)威
那些沒有堅持到最后的不服從被試中，行為表現(xiàn)也是多種多樣，其中最重要的不同點就是，被試第一次反抗出現(xiàn)的時間。心理學家安德烈·莫迪利亞尼（Andre Modigliani）和弗朗索瓦·羅查特（Francois Rochat）對其中一個實驗情境的錄音進行了細致的分析。他們發(fā)現(xiàn)：
在實驗過程中，被試做出反抗的時間越早，堅持到最后的可能性就越小。此外，被試第一次反抗時的電擊強度越小，結(jié)束時的電擊強度就越小。
莫迪利亞尼和羅查特這樣解釋這種現(xiàn)象：
這與認知失調(diào)理論相符，被試在完成一件特別不愉快的合作任務時，他順從的時間越久，就越會在內(nèi)心說服自己，為眼前的一切做出合乎情理的解釋，并相信這種解釋是真實的。比如：被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電擊并不那么危險，學生沒有什么問題，實驗必須繼續(xù)……在實驗前期進行口頭反抗可以有效減少心理壓力，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并進行更多消極野蠻的同謀行為。
有一位反抗的被試是47歲的大型工廠檢察員。在實驗前的練習過程中，他有點兒手忙腳亂，但在正式實驗中，他已經(jīng)熟悉了程序，而且進行得有條不紊。當電擊強度達到120伏特的時候，他已經(jīng)使用了7個電擊開關，聽到學生發(fā)出三次輕微的“哎呀”。
被試：WET：night，grass，duck，cloth，錯誤，120伏特。嗞——
學生：??！喂！真的很痛??！
被試：這個強度不會傷害他嗎？
主試：請繼續(xù)。
被試：BRAVE：woman，soldier，dog，horse，錯誤（嘆息），135伏特。嗞——
學生：??！實驗員！
被試：答案是woman。
學生：夠了！讓我從這里出去！我說過我有心臟??！我的心臟開始受不了了！讓我從這里出去！我的心臟不舒服！
主試：請繼續(xù)，繼續(xù)。
學生：我拒絕繼續(xù)，讓我出去！
被試：他在那邊真的很難受。
主試：實驗要求你繼續(xù)，教師，請繼續(xù)。
被試：可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去那邊看看他怎樣了。
主試： 一旦實驗開始，你就只能通過麥克風與他聯(lián)絡。你繼續(xù)實驗很重要，繼續(xù)。
被試：我不知道，我想，我肯定不愿受他的這種痛苦。
主試：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被試：（嘲笑）如果可以，我會把支票還給你。
主試：不，支票是你的，支付你報酬是因為你來到實驗室。那不是問題的所在。問題是，如果你不繼續(xù)進行，我們就不得不終止整個實驗。
被試：好吧，他就在那邊，我不能繼續(xù)進行實驗了。我的意思是，他說他有心臟病。因此我……
主試：好吧，那么我們的實驗就結(jié)束了。
這名被試之所以能掙脫權(quán)威的束縛，可能有如下幾個原因。首先，他體會到了學生的感受，在心理學上稱之為共情。他將自己擺在學生的位置上，切身感受著他的痛苦?！拔铱隙ú辉甘芩倪@種痛苦。”對于大多數(shù)被試而言，抗拒主試的命令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這種反抗其實就是在質(zhì)疑主試的“能干的”“科學權(quán)威的”形象。通過對學生共情，這名被試做出了主觀判斷，而這種判斷并不意味著質(zhì)疑主試的形象。
促使他反抗的第二個因素可能是：主試漠視他提出的問題或抗議。當他要求去看看學生的情況時，主試忽視了他的問題，只是唐突地命令他繼續(xù)，不給出任何讓他安心繼續(xù)實驗的回答或解釋。主試在此時催促他繼續(xù)，結(jié)果事與愿違，令被試很惱火，變得更加頑固，不再合作。
另外一名反抗的被試是一位 39 歲的銷售員。他是反抗行為出現(xiàn)在實驗后期的被試代表。他曾在實驗早期表示了數(shù)次相對溫和的抗議，但都被主試忽略了。被試繼續(xù)進行實驗，沒有出現(xiàn)更多的反抗信號。直到他開始施加315伏特的電擊。
學生：（極其痛苦地喊叫）
被試：RICH：boy……
學生：我告訴你了，我拒絕回答。
被試：cake，man……
學生：我退出。
被試：girl，（沉默良久）他說他要退出實驗。他可以在任何時候退出，你曾經(jīng)說過他可以這么做。
主試：不論學生喜歡與否，我們都必須繼續(xù)，直到他準確學習了所有的單詞配對，請繼續(xù)。
被試：好吧，但我認為違背他的意愿是不對的，而且他有隨時退出的權(quán)利。
主試：實驗要求你繼續(xù)，直到他準確地學習了所有的單詞配對。
被試：那么，我……呃，我不能繼續(xù)了。你看，如果他沒有其他的選擇，如果你已經(jīng)告訴過他，一旦開始就不能退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是，你給了他隨時退出的自由，他現(xiàn)在就這么選擇了。
主試：你繼續(xù)實驗是特別重要的。
被試：不，我不能……我的意思是，你們還是找其他人吧。他已經(jīng)說了有心臟問題。他拒絕繼續(xù)進行實驗，而且也有隨時退出實驗的權(quán)利。
主試：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被試：（特別驚訝）我沒有其他的選擇？哈，哈（暫停），我想我有。
主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繼續(xù)，我們就不得不停止整個實驗。
被試：好吧，我想，公平地說，我們現(xiàn)在必須停止了。我的意思是，因為你們已經(jīng)給了他選擇的權(quán)利，現(xiàn)在他要求退出。
主試：好，那我們不得不結(jié)束實驗了。
這名被試與之前那名檢察員被試的反抗方式不同。檢察員被試的反抗發(fā)生在150伏特電擊。但這名被試堅持到315伏特時才開始解放自己。他在實驗早期也進行了抗議，表明他不喜歡自己的任務，但他還是在撥下了20多個開關之后，才找到了正確的口頭表達方式，從實驗中解脫。在他與主試對話的過程中，他顯得比較強勢。他提醒主試這個游戲有一個規(guī)則，那就是學生有權(quán)利退出。
主試在最開始的時候告訴被試和學生，無論后來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會收回那張支票，這就可以被理解為：學生可以隨時退出。主試雖然沒有在實驗開始之前明示學生具有這個權(quán)利，但這名被試已經(jīng)在心中將其轉(zhuǎn)化成一個明確的實驗規(guī)則。這樣，他就可以在不質(zhì)疑主試權(quán)威形象的前提下與之對峙。被試要求停止實驗，但主試只是重復著事先編好的臺詞，對被試的要求采取漠視態(tài)度，這樣做只會激怒被試，加強他退出的決心。
作品簡介
《好人為什么會作惡》，[美]托馬斯·布拉斯 著，趙萍萍 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10月
為什么梁文道說：殺人不需要邪惡的動機？
為什么熊培云說：世界離獨裁只有7天？
為什么連岳說：有人如此為納粹屠殺猶太人辯護？
為什么許知遠說：我們應該更清醒、理智地看待我們的世界？
米爾格拉姆的服從實驗揭示了“平庸的惡”——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三鹿奶粉廠家，打死過大學生的城管，無視犯人生死的看守，足球黑幕的推手，難道他們都是純粹的壞人？還是他們只是盲目的服從者？
斯坦利·米爾格拉姆是20世紀最杰出的心理學家和實驗科學家之一，他獨特的方式深刻地改變了我們思考人性的方式。1960年他在哈佛大學以著名的服從實驗震驚了世人；他率先提出六度分離概念，揭示出一個我們未曾察覺的普遍社會現(xiàn)象。
托馬斯·布拉斯教授以深入細膩之視角、栩栩如生之筆觸，細密梳理了米爾格拉姆的研究成果，首次向世人展示出這位與眾不同的科學家豐富多彩的內(nèi)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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