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太原市晉祠博物館、《中國書法全集》編輯部、傅山學社、夢邊文化主辦的“傅山——《丹楓閣記》”國際研討會于11月24日至26日在山西太原舉行。今年恰值傅山誕辰410周年, 來自日本、臺灣和中國內(nèi)地的二十余位專家學者圍繞傅山的《丹楓閣記》及清初書法進行了學術(shù)交流與探討。
“通過這個會議，我們基本確定《丹楓閣記》（渠家本）是一真跡，雖然它是民間收藏，并非博物館收藏?！睍h主持、《中國書法全集》主編劉正成表示，“在我們幾十年的文物鑒定工作中，認可了民間藏本，質(zhì)疑了博物館藏本，這沒有多少先例?！?nbsp;
會場全景
《丹楓閣記》是明末清初山西著名遺民書法家傅山晚年的代表作，這一作品不僅在書法藝術(shù)上有很高造詣，所記之事、所用筆法之中，無不蘊含國破之痛、反清復明之志，反映了清初明朝遺民的心路歷程和生活面貌。
然而長期以來，這件書法史上頗具價值的重要作品一直有兩個版本流傳，遼寧博物館藏本和山西著名晉商后人渠家藏本。兩版都被一些出版社出版的釜山書法集收錄，均有一定影響力。
研討會召集了一批對《丹楓閣記》真假之辯有過相關(guān)研究的專家學者，就《丹楓閣記》真?zhèn)伪嬖谘芯扛瞪綍ㄋ囆g(shù)成就中的意義等議題進行探討。與會專家學者達成一致意見，認為基本可定論渠家保存的《丹楓閣記》為傅山真跡。
“通過這個會議，我們基本確定《丹楓閣記》（渠家本）是一真跡，雖然它是民間收藏，并非博物館收藏?！睍h主持、《中國書法全集》主編劉正成表示，“在我們幾十年的文物鑒定工作中，認可了民間藏本，質(zhì)疑了博物館藏本，這沒有多少先例?！?/p>
由志超也指出，博物館收藏作品不能保證就是真跡，“不管是個人還是博物館的收藏，都有個去偽存真的過程?！?nbsp;
參觀作品
成書背景
傅山1607年生于山西太原陽曲縣，生活于明末清初，在書法藝術(shù)上，他是晚明最后一位狂草大師，更是中國書法從帖學走向碑學的開創(chuàng)者。
討論傅山書法，就繞不開他明朝遺民的身份。傅山年輕時好學趙孟頫書法，明朝滅亡之后，國恨的沉重負荷讓傅山在書法上也開始尋求轉(zhuǎn)變，曾侍宋元二朝的趙孟頫書法被他指為“無骨”，在平定叛亂中為國捐軀的唐代書法家顏真卿的書法開始被他推崇有加并反復摹寫。也正是在這一轉(zhuǎn)變過程之中，傅山提出了自己書法上著名的“四寧四毋”觀點——“寧丑毋媚、寧拙毋巧、寧支離毋輕滑、寧直率毋安排”?！俺笞尽背蔀楦瞪酵砥跁ㄗ钪匾娘L格和特征，也成為他以書寄情的重要依托。
了解了傅山的書法觀，就不難理解《丹楓閣記》的重要性。1660年，傅山好友戴廷栻夢中見到和一些身著“古冠裳”（意即明朝服飾）的人在一個小閣樓中聚會，閣名“丹楓”。醒來后，就依夢中所記，修建了丹楓閣，并寫了一篇《丹楓閣記》以記其事。丹楓閣建成后，山西和全國的許多碩學大儒、反清志士常在此集會，其中比較著名的有傅山、顧炎武、白孕彩、薛宗周、閻若璩等。后來，戴廷栻請傅山書寫了樓匾和《丹楓閣記》文章。
《丹楓閣記》這一書法作品成于傅山晚年，他“丑拙”的書法風格日臻成熟，且所書內(nèi)容是這樣一篇以“夢”寄托反清復明之情的文章，文思合一、信手寫來、揮灑自如，成就了他晚年的這一代表作。
發(fā)現(xiàn)始末
丹楓閣在其后的歷史中毀于大火，幸而匾額和《丹楓閣記》書法仍存。丹楓閣匾現(xiàn)保存于山西喬家大院，而《丹楓閣記》書成300余年，目前世上卻流傳有兩個版本。
今年2月，《中國書法全集》編輯部準備重印缺貨卷次，其中就包括傅山卷。編輯部買回一套2007年出版的《傅山書法全集》，打算參照，對書中一些質(zhì)量不高的圖片進行替換，卻發(fā)現(xiàn)兩書中所錄《丹楓閣記》不是同一作品。由此，《丹楓閣記》的真?zhèn)沃嬖俅伪魂P(guān)注。
《傅山書法全集》收錄的《丹楓閣記》是遼寧博物館所藏，為遼博1960年自北京藏家手中購得，先后著錄于《遼寧省博物館藏法書選集》、《中國書跡大觀》、《中華五千年文物集刊》以及《中國書法鑒賞大辭典》，《傅山書法全集》，印制傳播中產(chǎn)生相當?shù)挠绊憽?/p>
《中國書法全集》傅山卷收錄版本則出自1934年商務(wù)印書館出版的出版的《傅青主征君墨跡》一書。山西省著名書法家、學者林鵬1980年代末就注意到存在兩個不同版本，撰文認為商務(wù)印書館版才是真跡。這一文章幸而被該版藏家、山西祁縣著名晉商渠家后人注意到，與林鵬聯(lián)系上，山西民間藏本《丹楓閣記》才重新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之中。據(jù)渠家后人渠榮簶介紹，此本《丹楓閣記》“三百余年未出昭余（（即晉中祁縣））一步”。
真?zhèn)沃?/strong>
兩個版本的《丹楓閣記》差別不小。渠家所藏版本為生絹本8頁，每頁書字7行，最后一頁8行，舊裱為冊。內(nèi)容前部分記文后有傅山、戴廷栻二人款?。骸罢砚糯魍蛴洝保j印“戴廷栻印”；“松僑老人真山書”，鈐印“傅山印”。后部分跋文不再書款，只蓋“傅山印”等二小印，表明是傅山之跋。
《丹楓閣記》渠家所藏版本（局部）
遼博版亦是冊頁，紙本烏練界欄，每頁書字4行，共18頁，最后一頁只書字一行。其前部分記文有傅山、戴廷栻二人款，但只鈐有“傅山印”；后部分跋文亦無款字，只鈐有“傅山印”小印一枚。
通過對字跡、藏章等等方面的比對，對于兩個版本的真?zhèn)?，當日參加研討會的學者意見基本一致，認為基本可定論渠家保存的《丹楓閣記》為傅山真跡。
《丹楓閣記》遼博版（局部）
首先從版本傳承方面，渠家版《丹楓閣記》流傳有序。遼寧省博物館原副館長由智超介紹，遼博版《丹楓閣記》是1960年代自北京收來，當時北京文物市場龐大，真假駁雜，這版《丹楓閣記》來源無可考據(jù)。在作品上也沒有遞藏痕跡，“沒有收藏家，也沒有題跋，這是它的疑點。”而渠家版《丹楓閣記》基本可稱是一件流傳有序的作品。
據(jù)渠家后人渠榮簶介紹，渠家歷經(jīng)四代收藏《丹楓閣記》，至今已有一百年的歷史。這版《丹楓閣記》是其叔伯曾祖父渠本翹1916年所藏。渠本翹在當年為祁縣先賢整理出版遺著，其中就包括戴廷栻的《半可集》。在他為《半可集備存》所作《序》中明確寫道，“從其裔孫乞得先生畫像及所撰《丹楓閣記》，記亦僑黃書……”
這段話中，渠本翹明確提到從戴家后人手中得到了傅山為戴廷栻所寫的《丹楓閣記》。其后《丹楓閣記》一直在渠家收藏，據(jù)渠榮簶介紹，1966年“文革”時，其家中被太原四中紅衛(wèi)兵抄家，《丹楓閣記》也被抄走，直至其父平反，1978年返還查抄物資，辛而《丹楓閣記》并未丟失。
第二，從書法筆法風格來看，渠家版《丹楓閣記》更為生動流暢、氣韻貫通。一個人寫字的筆法習慣很難改變和模仿，也就成為書法鑒定最重要的依據(jù)。山西省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傅山研究學者姚國瑾介紹，“在字本身上，跟遼博版本相比，這一版更是行氣貫通。”
山西大學美術(shù)學院教授、畫家、鑒定家李德仁早在1978年-1979年間就看過渠家版《丹楓閣記》。他以多年書畫鑒定實踐總結(jié)出一套鑒定經(jīng)驗，認為渠本“筆法渾厚雄遒，灑落舒暢”，“格體從顏魯公及魏晉楷法”，“傅山之道盡現(xiàn)其中”，而遼博本“字體疏瘦”，“起筆多尖”，“而傅山善用藏鋒，此明顯不同”。
由智超也認為，“與渠家收藏的版本相比，遼博版顯得缺乏生氣和節(jié)奏，有些牽強?！?/p>
第三，印章、錯筆、排版等方面，也可輔助印證渠家版《丹楓閣記》為真版。渠家版《丹楓閣記》除傅山印還有戴廷栻鈐印，可證明此本曾為戴家所藏，而遼博版僅有傅山印，再無遞藏痕跡。李德仁則認為，遼博版上所鈐“傅山印”，寫法不合于《說文》，“是一枚純粹的偽印。”
此外，除兩個版本的冊頁，《丹楓閣記》還有清道光年間劉雪崖的石刻版本，這一版有拓片流傳，石刻至今仍保存在山西壽陽。石刻版由于石材限制，就原作每行字數(shù)做了調(diào)整，原作錯筆漏字也有部分直接改正。而遼博版的版式布局更為接近刻石，因而林鵬認為，遼博藏品的造假者，未見過真跡，很可能是根據(jù)這版拓片造假。
現(xiàn)實意義
“通過這個會議，我們基本確定《丹楓閣記》（渠家本）是一真跡，雖然它是民間收藏，并非博物館收藏?！睍h主持、國際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中國書法全集》主編劉正成表示，“在我們幾十年的文物鑒定工作中，認可了民間藏本，質(zhì)疑了博物館藏本，這沒有多少先例?！?/p>
由志超也指出，博物館收藏作品不能保證就是真跡，“不管是個人還是博物館的收藏，都有個去偽存真的過程?！?/p>
劉正成希望此次對《丹楓閣記》的辨?zhèn)文芤l(fā)行為效應(yīng)，讓專家學者對博物館藏品重新整理，“要重視民間藏品的研究，不要一概否定民間藏品。”
此外，劉正成提出，如今寫書法，是“抄寫《唐詩宋詞》的時代”，《丹楓閣記》在藝術(shù)和文獻上的雙重價值決定了它在中國書法史上的地位，也為當今的書法創(chuàng)作作了一個很好的提示，“如果說王羲之的《蘭亭序》、顏真卿的《祭侄稿》、蘇東坡的《寒食帖》是記錄了當時的時代或者作者的心路歷程，反映了他們的生活面貌，那么宋以后，這樣的作品就很少了?！兜鏖w記》從文獻意義上，描寫了一個時代的巨變，反映了傅山這樣有民族氣節(jié)的人的真實生活。直到今天，傅山精神還在山西人的遺傳基因里。我們現(xiàn)在有沒有像傅山這樣，記錄我們生活的這樣的作品？”（文/楊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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