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為你，耶路撒冷》之《耶路撒冷：圍城》，[美]拉萊•科林斯 [法]多米尼克·拉皮埃爾 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1月
以色列耶路撒冷 圖片來自網(wǎng)絡
“耶路撒冷就像是一個大基布茲（希伯來語意為“團體”，是一種以色列集體社區(qū)）?！币粋€居民如此描述英國離開前夕這座猶太城市的生活。這是一個受到嚴峻考驗的、饑饉遍地的基布茲。迎接拿雄車隊的喜慶已經(jīng)消退。車隊帶進城里的食品只有1800噸，鎖在多弗·約瑟夫重兵把守的倉庫，這個數(shù)量還不到他估計圍城期間所需起碼補給的一半。每周一次，他們從倉庫里取出可憐的一點食物分配給居民。在英國委任統(tǒng)治最后一周的定額表明，耶路撒冷猶太人的困境有多么嚴重——三盎司的干魚、干豆、扁豆通心粉，以及一盎司半人造黃油。
瑪哈尼·耶胡達露天市場（Mahane Yehuda，耶路撒冷最大的露天市場，建于1887 年，系當?shù)氐貥诵跃坝^）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任何新鮮食品。到了晚上，多弗·約瑟夫的秘密特使挨個走訪幾個友好的阿拉伯村莊，翻出幾箱蔬菜或一兩只可供屠宰的羊。為節(jié)省燃料，耶路撒冷的29座面包房合并為5個。它們允許為市民每天生產(chǎn)25000個面包，可為每個耶路撒冷人提供四分之一條面包。為了維持工人體力，約瑟夫的委員會成立了社區(qū)廚房，每天供應5000份飯，足夠讓每一個工人一個星期吃上兩頓比較有營養(yǎng)的飯。本·耶胡達大街上以厚厚的巧克力蛋糕或堆滿糖粉的蘋果餡餅聞名的咖啡館，只能給顧客提供一片抹上甜面醬的灰色面包。黑市泛濫不可避免。一個雞蛋值七顆橄欖。有一罐用來以貨易貨的桃子，就算是一個有錢人。一些英國籍猶太人選擇與他們的同胞一起撤退；他們的鄰居憤憤不平地發(fā)現(xiàn)，他們中有一些人以幾倍于原價的價格出售他們的糧食儲備。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失敗主義者。哈里·萊文（Harry Levin）就遇到幾個絕望的達豪集中營幸存者：“這就是我們的命運，不管我們在哪里生活，就算在這里也罷?！?/P>
盡管如此，在大多數(shù)耶路撒冷人的家里，當時普遍的心態(tài)就是下定決心，堅持下去，深信全城形勢雖然令人痛苦，但選擇其他也許更糟。一個流行的口號就是哈加納軍官經(jīng)常給他們的新兵的告誡：“如果你不能面對死亡，你可以逃跑，但是要記住，如果逃跑，不能只跑一英里，必須跑上一千英里?！?/P>
食品短缺，燃料也同樣如此。夜幕降臨，公交停運。出租車沒了蹤影。大多數(shù)私家車已被哈加納征用。幾乎沒有人有燒菜的煤油。黑市上仍有少量煤油罐，每罐價格高達12鎊。人們在戶外或花園或后院點篝火燒菜，多弗·約瑟夫的委員會則教人如何制作一種箱式烤爐，無須人工加熱，就能給食物保溫。
幾個星期以來，電廠經(jīng)理亞歷山大·辛歌只能從黑暗的猶太市區(qū)眺望燈火通明的阿拉伯區(qū)。他曾故意切斷接入耶路撒冷猶太區(qū)的電流，迫使仍在英國人手中的電廠節(jié)省其在儲罐中的燃料。然而，在占領卡塔蒙之后重新進入工廠時，辛歌發(fā)現(xiàn)只剩下400噸燃油了?，F(xiàn)在，為了盡可能延長彌足珍貴的儲備，他關停電廠所有柴油發(fā)電機，只留下一臺為城里的重要機構提供電力。
然而，更為重要的是，5月7日下午，也就是委任統(tǒng)治結束之前一星期發(fā)生了一個戲劇性的事件，令耶路撒冷的每一個居民清楚意識到：城里的形勢岌岌可危。在沒有警告的情況下，耶路撒冷的水龍頭里突然沒有了一滴水。在數(shù)英里開外的拉斯·艾爾·艾因，阿拉伯人切斷了全市供水，試圖像阿拉伯高級委員大肆渲染的那樣，“讓耶路撒冷的猶太人渴死”。
正是多弗·約瑟夫和他的水務專家茲維·萊博維茨的先見之明，阻止了該城的災難。萊博維茨從1月份以來，已經(jīng)在城市蓄水池做好了應急儲備?，F(xiàn)在他的儲水量達到115000立方米，博維茨向他城市的同胞市民宣布，以嚴格的定量足以維持115天。萊博維茨把自己和妻子關在房子里，逐漸減少用水量，直到達到他認為可以允許的最低用量，即在巴勒斯坦火爐般炎熱的夏天，每人每天兩加侖的水。如此推算，每個耶路撒冷人每天需四品脫飲用水。烹飪、沖廁、洗滌和個人衛(wèi)生的需要，就必須靠剩下的水維持了。
從一開始萊博維茨就相信，為了避免恐慌，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的市民送水，而不是讓他們來取水。他動員了一批市民志愿者操縱這些驢和馬牽引的水桶。他們突然間出現(xiàn)在耶路撒冷猶太居民區(qū)，定期為每個戶主運送為期三天的配給。他們很快將形成一種慣例。幾個星期以來，冒著夏日的酷暑，在阿拉伯人的炮火間隙，耶路撒冷的家庭主婦把瓶子、茶壺、平底鍋和奶罐列成一長排，等待居民區(qū)的驢車和他們寶貴的用水配額。
耶路撒冷畢竟是耶路撒冷，這座城市承受不了不見某種天意顯現(xiàn)的圍城。4月，就在拿雄的車隊到達前，有一種稱作苦貝扎（khubeiza）的雜草為饑餓的人們提供了一個奇跡般的救援。這種樣子像菠菜一樣的草本植物，一場春雨之后就在空地大量生長。它營養(yǎng)豐富，富含維生素。婦女沖到全城的地里尋找它，在它消失之前，它甚至出現(xiàn)在伊甸飯店的菜單上，稱為“菠菜丸子”。就在英國人離開之前，一場陰差陽錯的連續(xù)三天的大雨，突然襲擊了耶路撒冷，一批新鮮的、完全出乎意料的苦貝扎破土而出?！鞍?，”該市的賢達們都說，“主和我們在一起。上一次我們離開埃及時，他給我們送來嗎哪（manna，《圣經(jīng)》中記載的古代以色列人出埃及后，上帝賜給他們的一種神奇食物）。這一次他為我們的蓄水池和苦貝扎送來了豪雨。”
在老城鵝卵石鋪就的小巷和不起眼的院落里可沒有苦貝扎。1700名猶太區(qū)的居民和200名守衛(wèi)者住在一個反差強烈的奇特世界里，步槍射擊聲和會堂唱響的贊美詩融為一體。在半球形的屋頂上，年輕士兵從一座建筑跳躍到另一座建筑，追蹤阿拉伯狙擊手，而在下面的散發(fā)著霉味的神學院里，年高德劭的拉比追求著智慧的律法。在哈加納總部后面，有一位老年拉比，謹守其崇高事業(yè)的習俗，用一條腿當作寫字臺，只吃面包和水，每天抄寫神圣的經(jīng)文，而幾英尺開外的建筑物里，其他人正在為了守衛(wèi)他的居住區(qū)而制訂計劃。
守住這個猶太區(qū)，保護它免遭那些憑借英國人的據(jù)點、從四面八方趕來的阿拉伯人的侵犯，這樣一種構想一直飽受爭議。沙提爾認為該區(qū)無法堅守，曾多次敦促撤離。許多老年居民認為，只要哈加納離開，他們就可以設法解決與阿拉伯鄰居之間的問題。阿蘭·康寧漢爵士曾試圖說服耶路撒冷的大拉比以撒·赫爾佐格（Issac Herzog）放棄該區(qū)。懷著對這片只有幾百平方碼土地的深厚情感，他拒絕了。他回答說，它的守衛(wèi)者“是守衛(wèi)過去世世代代全部猶太人遺產(chǎn)的托管人”。
亞伯拉罕·霍爾佩林，那個在離開拉比維恩嘉頓家之后被捕的哈加納軍官，再也未能返回此地。他的地區(qū)指揮官的職位由摩西·拉斯納克，一個說話輕聲細語的捷克人取代。拉斯納克的指揮部設在提帕特·夏拉夫（Tipat Chalav，意為“一滴牛奶”），一個為貧困兒童提供牛奶的社會服務機構。許多拉斯納克的手下第一次進入該建筑物時，還都是些母親懷抱里的嬰兒。他們的背景各不相同。在指揮官中最具磁性的是一個英俊的金發(fā)碧眼的21歲希伯來大學學生，他是老城本地人，名叫伊曼努爾·梅達夫（Emmanuel Meidav）。這個小伙子精力旺盛、性格外向，該區(qū)的孩子和虔誠的老人都對他交口稱贊，喜歡聽他在安息日唱贊美詩，聲音洪亮，繞梁三日。伊曼紐爾精通拆卸武器和炸藥。他的同志對此都心生敬畏，紛紛稱他為“黃金手”。
沒有一個拉斯納克的士兵比這個不聲不響、意志堅定的英國女孩更加出挑的，這個黑頭發(fā)的22歲女孩名叫以斯帖·凱琳戈（Esther Cailingold）。出生于倫敦一個極度虔誠的正統(tǒng)猶太教家庭，大轟炸期間，她和父親一起為一個志愿消防大隊服務。戰(zhàn)爭結束后，她深為死亡集中營的受害者所動，1946年到巴勒斯坦執(zhí)教。不久，她就全職擔任哈加納的工作。1948年整個冬、春兩季，她一直懷著一個愿望，就是要戰(zhàn)斗在這個她到巴勒斯坦來幫助其復興的離散民族的象征性中心。就在逾越節(jié)后，她的請求獲批。以斯帖·凱琳戈偽裝成一名護士，被派遣到她渴望捍衛(wèi)的地區(qū)。
該區(qū)的心臟是猶太人街（Street of the Jews）。它從錫安門下面100碼的老城城墻一直延伸到魯賓斯基大樓（Lubinsky’s House），大樓的北端為六英尺寬的跨街樓，就像威尼斯的大樓可以橫跨運河一樣。1936年暴動后，在跨街樓下面豎起一道鐵門，標志著阿拉伯區(qū)和猶太區(qū)的分界線。街道以西，猶太區(qū)繼續(xù)稍稍上傾，朝向大小如同一個場院的亞美尼亞區(qū)外圍。南部得到古城墻的保護，與汲淪谷隔墻相望。它的西部防御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亞美尼亞人是否阻止阿拉伯人利用他們的居住區(qū)實施攻擊。最暴露的側翼是北面和東面，它們的防守取決于兩個關鍵位置。第一，在該區(qū)東北角，有一幢華沙大樓，這是華沙猶太社區(qū)捐建的圍庭院而筑的三層樓建筑，包括一間會堂、供學者使用的研究室和生活設施，現(xiàn)在整幢大樓全部撤空，變成了哈加納的一個據(jù)點。
華沙大樓的東面，有一條狹窄的小巷，叫作臺階巷，穿過兩邊低矮的、一層樓的房子，直抵另一個關鍵位置，尼散·貝克會堂（Nissan Bek Synagogue），那是該區(qū)的最高建筑，一幢巨大的矩形建筑，上面還有一個1870年奧地利皇帝弗朗茨·約瑟夫捐贈的瞭望塔。從瞭望塔的五個窗口可以看到各個方向。圍繞瞭望塔底座而建的是旁聽席，由三個拱門支撐，系會堂的女子部。瞭望塔的盤旋樓梯成了哈加納守衛(wèi)者的理想位置。在他們蹲在哨位上注視著橄欖山上阿拉伯人的屋頂時，會堂墻面上布置的一些非凡的壁畫俯視著他們。這些壁畫以可怕的、神秘的筆觸，描繪了圣殿被毀的傳說，而那座圣殿山就在他們的注視下坐落在幾百碼開外。為了守衛(wèi)這樣一個地區(qū)，拉斯納克的150名男女和50名左右的伊爾貢和斯特恩幫成員擁有的武器少得可憐。三挺機槍、一門兩英寸迫擊炮、42支沖鋒槍、三個榴彈發(fā)射器和一批互不匹配的、不可靠的步槍和手槍。
然而，伊爾貢的多年地下作戰(zhàn)經(jīng)歷令其處在有利地位。為了補足微薄的武器供應，其成員之一，一名叫利亞·伍爾茲（Leah Vultz）的教師，用普雷厄爾牌香煙罐制造手榴彈。她以前的學生穿街走巷，為她尋找英國士兵在該區(qū)留下的空罐頭。她給這些空罐頭裝上炸藥，而一位老年家具商則把火柴和雷管裹好，和手榴彈綁在一起。她把最危險的工作分給了丈夫——用一把小鋸切割雷管。小鋸稍有閃失，引起的爆炸便足以炸飛一個人的手指。利亞知道丈夫有著完成此項任務所需要的一雙沉穩(wěn)的手，那是訓練有素的音樂家撫弄大提琴琴弦的手。
每周兩次，所需的重要物資由英國人護送并經(jīng)核查后，運抵這個被圍困的地區(qū)。沙提爾的人曾使用所有可以想象得到的詭計，將武器裝上車，偷運給老城內的守衛(wèi)者。他們把手榴彈裝進做面包的面粉袋里，把手槍和子彈混進蕓豆里。然而他們最重要的走私工具，是每個車隊都允許捎帶的供該區(qū)爐子使用的10個200升的煤油桶。煤油桶裝備著一種特殊的錐形裝置，檢查員的警棍從頭到底只能觸碰到液體。這種裝置為該區(qū)陷于困境的守衛(wèi)者帶來了司登沖鋒槍、彈藥和炸藥。
隨著英國人撤出的日期越來越近，該區(qū)哈加納急須用最后幾批由英國人負責的車隊走私子彈。令他們沮喪的是，5月初，他們就被告知，新城已經(jīng)沒有煤油來灌裝這些做過手腳的桶了?！澳蔷屯袄镅b水，”他們請求道，“上面灑上些煤油，讓他們聞得出味道，再把它們送進來?！?/P>
革順·芬格（Gershon Finger）偽裝成平民，混在錫安門附近一群好奇的平民里監(jiān)督這一行動。炎炎烈日中，他緊張地看著10個油桶運到英國人的關卡。一名軍官打開第二只桶，把一根細棍插入壺嘴。他隨機選了另兩個桶，重復做同樣的事。然后，他朝等候在一旁的猶太搬運工點了點頭。他們開始從英軍300碼警戒線處向猶太街滾動這些油桶。
就在這時，芬格一下子僵住了。在滾到猶太區(qū)的時候，其中一個桶漏了，一條濕漉漉的水帶流到了英軍腳下。當然，這水并不像煤油那樣留下深色的印跡，而是接觸到熾熱的人行道后幾秒鐘之內就蒸發(fā)了。芬格緊張得發(fā)抖，等著警覺的英國人留意到腳下蒸發(fā)的“油跡”。但誰也沒有留意到這事。令他感到寬慰的是，漏水的油桶就這樣安全地消失在了猶太區(qū)。就在這時，一個白胡子庫爾德籍拉比站在芬格的旁邊看著。
“啊，”他低聲說，“這些英國人?。∷麄兇蜻^多少仗，殺了多少人，他們損兵折將又有多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一個石油帝國嗎？但油和水之間的區(qū)別，他們都搞不清楚?！?/P>
作品簡介
《為你，耶路撒冷》，[美]拉萊•科林斯 [法]多米尼克·拉皮埃爾 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1月
兩位世界最負盛名的紀實文學作家，用長達兩年時間，采訪了大量歷史參與者，從元首到普通一兵，從媒體記者到小店服務員，并披閱了浩如煙海的圖書、報紙資料，以及第一手的珍貴文件，在此基礎上，再用三年時間寫成本書。
本書詳實記錄了以色列建國前后，圍繞耶路撒冷發(fā)生的一次次戰(zhàn)爭與博弈。作者再現(xiàn)了眾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通過推土機一般扎實的敘述，以《清明上河圖》式細密的描摹，驚人地還原歷史現(xiàn)場，呈現(xiàn)了歷史最真實和迷人的細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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